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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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刻,柔福長公主惶惶不安的奔到練武場,一改往日柔靜:“父親,宣哥,不好了!劍兒他騎了匹馬,怒氣沖沖的出門了!” 季氏父子臉色大變,半晌,季宣干啞著嗓子道:“他定是聽到我們的談話,闖宮去了?!?/br> 文德門外,季小將軍單槍匹馬,把守門將士挑得人仰馬翻,負(fù)責(zé)勸架的幾名內(nèi)侍也被他打得滿地找牙。聞訊趕來的獨孤信大是頭疼,若換做別人,他早命人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捉拿。可馬上的白袍少年,不僅是東陽侯府的小侯爺,還是柔福長公主之子,更是聲震天下的烈云騎統(tǒng)帥,就是借他獨孤信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傷他分毫。因而,獨孤信只能一邊小心周旋,一邊命人火速去稟報巫王。 巫王本在陪吳妃賞花,聽得奏報,好整以暇問:“他為何闖宮?” 守門將士囁喏半晌,才敢說:“季小將軍揚言要見世子殿下,還――還對殿下出言不遜,不停得罵殿下忘恩負(fù)義――”說到最后,那將士的聲音已細(xì)若蚊蠅。 巫王挑眉,置之一笑:“不過是小孩子間爭勇斗狠,不必理會。先攔住,立刻通知東陽侯,讓他將人領(lǐng)回去。記住,切不可傷了人?!?/br> 話音方落,另一名將士急急趕來稟告:“王上,東陽侯來了,發(fā)了大火,正要綁了小將軍面君請罪!” 巫王踱著腳,揉了揉額角,計較片刻,卻是喚來一名內(nèi)侍:“你帶著孤的口諭去禁室,告訴他們,東陽侯要見世子,任何人不得阻攔?!?/br> 說罷,他吩咐兩名將士:“告訴獨孤信,既然此事因世子而起,就交給世子處理罷。” 陰寒不見天日的禁室內(nèi),依舊只在石壁上掛了盞油燈。 九辰換了身干凈的黑袍,安靜得靠坐在墻角,懷里,躺著粽子般的阿蒙。 昨日,這頭兇鷹再次沖入禁室,瘋狂的拿身體去撞擊石室,直至頭破血流,仍不肯罷休。一幫老內(nèi)侍添油加醋的將此事報給巫王,懇求巫王下令捕殺此兇物。誰知,他們這位王上非但沒有發(fā)怒,反而命他們將這兇鷹放進(jìn)石室,陪他們的小世子一起思過。 石門緩緩打開,季禮當(dāng)先步入,身后,跟著被五花大綁的季劍。 九辰轉(zhuǎn)頭,見到來人,黑亮空洞的眸子頓起波瀾:“侯爺?阿劍?” 他懷里的阿蒙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如往常般振翅飛起,煞是兇猛的去啄季劍。 季劍雙目血紅,死死盯著對面的黑衣少年,任由阿蒙折騰,不似往常般與這蒼鷹爭勇斗嘴。阿蒙大是掃興,狠啄了幾下,見季劍依舊沒有反應(yīng),便悻悻飛回九辰臂上。 然后,在兩個少年驚詫的眼神里,東陽侯撩袍,雙膝重重一跪:“老臣,見過世子殿下。” 這一跪,如巨石般砸在心口,九辰大驚失色,想要阻止,雙腿卻動不了分毫。 季劍幾欲噴火,積攢的怒氣終于在這一瞬崩潰,忿然低吼:“爺爺,你為何要跪這等忘恩負(fù)義的小人?!” “閉嘴!”季禮更高的吼了一聲,整個石室都似顫了顫:“殿下是君,你是臣,你犯下死罪,還不跪下,祈求殿下赦免!” 季劍撇嘴,咬牙冷笑:“我季劍跪天跪地跪父母,就算粉身碎骨,也決不跪小人!” 季禮氣得青筋暴起,霍然起身,一掌將季劍掀翻在地,復(fù)撩袍跪落,恭敬道:“這畜生年少無知,殿下莫要同他一般計較。今日,他忤逆犯上、擅闖宮門,對殿下出言不遜,臣特地綁了他來,請殿下治罪?!?/br> 禁室一幫老內(nèi)侍被季老侯爺這氣勢嚇得不輕,紛紛避出丈遠(yuǎn)。 九辰握拳,忽然有些痛恨眼前這所有的一切。因為一個身份,曾經(jīng)與他并肩作戰(zhàn)、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一夕間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曾經(jīng)他視若長輩的人,就這樣卑微的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赦免。 東陽侯卻似鐵了心,挺直肩膀跪著,恭敬請罪:“昔日,老臣有眼無珠,屢屢冒犯殿下,所造罪孽,萬死難贖。今日,老臣也希望,能得殿下一個了斷?!?/br> 九辰整日整夜的昏迷,早已虛弱不堪,全靠那些老內(nèi)侍一桶桶冰鹽水的刺激,才能勉強維持清醒。 他根本不想知道季禮都說了些什么。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走過去,扶起地上的老侯爺,不要讓他敬之愛之的長輩再如此卑微得跪在他的面前。他的恩情,他還不起,他這一跪,重若山岳,他更受不起。 讓九辰真正感到絕望與恐懼的是,他全身上下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連抬起手臂都做不到,更無法移動刑傷累累、發(fā)炎腫脹的雙腿。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年邁的老侯爺,跪在他面前請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挺直肩膀、打起精神,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狼狽。 父王,你的目的達(dá)到了。 季劍倒在地上,因被反剪了手臂,掙脫許久,都站不起來,目中熊熊怒火,幾乎要燒掉這冰冷的石室。九辰偏過頭,看著季禮,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侯爺,替阿劍松綁罷,他本就無錯?!?/br> “殿下失言了?!奔径Y正色道:“老臣不敢當(dāng)?shù)钕氯绱俗鸱Q,這逆子的賤名,又豈敢污了殿下金口?!?/br> 九辰默了默,平靜道:“此處并非刑堂,亦非朝堂,請季侯替小將軍松綁?!?/br> 季禮這才恭敬應(yīng)命,解開季劍身上的繩索。 季劍掙脫了束縛,立刻一個健步,沖到九辰跟前,揮起拳頭,雨點般砸在他肩頭,邊打邊罵:“混蛋!騙子!你擺什么臭架子!爺爺他腿不好,你怎么忍心讓他跪在寒石板上!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么?!我季劍瞎了眼,才會拿你當(dāng)兄弟!” 阿蒙見主人被欺負(fù),立刻撲棱起雙翅,狠狠去啄季劍。九辰無力阻止,只能咽下喉頭腥甜,靠著石壁不停嗆咳,任由阿蒙上下?lián)潋v,將禁室攪得鷹毛亂飛。 季禮大驚,忙上前攔住季劍,反剪住他雙臂,將他踢跪在地,喝道:“畜生,你非要將季氏滿門置于死地么?!”語中沉痛,令季劍渾身一震。片刻后,意氣風(fēng)發(fā)的白袍少年竟是抱著季禮雙腿,埋首哽咽起來。季禮知他心里委屈,顫抖著雙掌,輕輕撫上了孫兒的發(fā)頂。 九辰費力從懷中摸出一塊黑色令符,令符之上,刻著一只浴血的雄鷹,展翅貫日,搏擊長空,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符而出。 這塊黑云令,是季禮親自命人打造的,此刻,東陽侯只覺異常刺眼,虎目,隱隱流傷。 九辰將它攤在掌心,輕笑道:“黑云騎不可無主,希望侯爺不要解散它,轉(zhuǎn)交于阿劍統(tǒng)領(lǐng)。兩騎合一,遇戰(zhàn),必將勢如破竹。” 說到這里,他將目光移到背對著他的白袍少年身上,黑眸明亮:“我們曾約定,要并肩作戰(zhàn)、劍指九州,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對不起,阿劍,我失約了。” 語落,九辰眸子里的明亮也漸漸轉(zhuǎn)為死灰。他知道,這一刻,與他生死與共五年的好兄弟,終將離他而去。日后,那看不到盡頭的漫漫長路上,他又丟了一盞燈。 垂文殿,巫王負(fù)手立在窗邊,金色的日光在他繡著青龍暗紋的袖口灑下耀目的光芒。 許久,他才收回思緒,問回來復(fù)命的內(nèi)侍:“東陽侯都與世子說了什么?” “東陽侯一直在自省種種罪孽,請求殿下降責(zé)?!庇U了覷巫王臉色,那內(nèi)侍繼續(xù)道:“倒是季小將軍,不僅對殿下大打出手。方才……方才還折箭割袍,要與殿下斷絕兄弟情義?!?/br> 巫王眉間略沉,方淡淡笑道:“世子如何反應(yīng)?” 內(nèi)侍帶了些困惑:“殿下只是瞧著,沒說什么話?!彼仲M神想了想,忽道:“這之前,殿下從懷中取了塊刻著蒼鷹的令符,交給了東陽侯,說是物歸原主?!?/br> 八月初一,是文時候巫子玉的生辰。因文時候愛吃鰣魚,每年的這一日,巫王宮中都要大擺鰣魚宴,為文時候慶生。 巫王寵愛文時候,上下皆知,這也意味著鰣魚宴是斷不能出差錯的。因而,內(nèi)廷總管晏嬰縱然傷未養(yǎng)好,也不得不強拖著身子骨,安排宴會事宜。一日下來,他只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似的。 今年的鰣魚宴,依舊由巫王及王后親自主持,宴請之人,大多是王室子弟及文時候交的那群好友。宴會開時,眾人談笑宴宴,帝后琴瑟和諧,而文時候巫子玉,更有無數(shù)種方法,能將巫王哄得龍顏大悅。一道道美味鰣魚被次第端到案上,足有上百種烹飪方式,不僅鮮美誘人,更能令人眼界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