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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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兒?!” 巫商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巫王躁怒之中,也本能的露出意外之色。 “沒錯,是雙生兒。”十多年過去,再憶起這件舊事,隱梅依舊心痛到不能呼吸:“可景衡診出此脈時,卻發(fā)現,其中一個胎兒,是個死胎……因太久滯留腹中,另一個胎兒,也停止了生長。公主當時,幾乎要瘋掉了……奴婢料想,這定然與她那趟楚國之行有關。奴婢只恨,當時沒有攔住她,由著她來回奔波,釀成如此苦果。” “公主是個驕傲的人,當時便跪到地上,不停的磕頭,懇求景衡一定要替她保住另外一個孩子,并替她保守秘密。正因如此,景衡回宮向先王回稟時,才會說王后懷孕不足一月。當時,另一個胎兒,因為受那死胎的影響,確實不足兩月大,先王便也沒有懷疑此事?!?/br> “景衡……”巫王此時已恢復了幾分理智,不由曬然一笑:“看來,他與當年這件舊事,果然脫不了干系!”一想到被身邊的親密近臣欺騙了這么多年,他忍不住怒火中燒??扇绻昂庹娴挠邢右?,當年南山寺那場雷火之災里,其余醫(yī)官皆葬身鐘樓,只有他一人安然無恙,恐怕絕非巧合。若非巧合,那碧城所言,便是真的—— 巫王忽然心跳如鼓,鬢邊淌下兩行冷汗,不敢再深想下去??梢唤z懷疑的火苗一旦生出,越是逃避,某些東西,越是抑制不住的沖入腦中。一時間,他莫名想起那次禁室之中,他當著巫后的面刑訊九辰時,巫后眸底那抹復雜的摻著嫉恨的笑,他當時疑是看錯。一時間,他又想起墨姑姑的話,司衣坊中,從無世子的身量尺寸,其余各司,亦無世子分例,她說,這些全是王后吩咐…… 他一顆心,幾乎要破膛而出,不知不覺,已出了一身冷汗。 巫商心中卻是另一番疑惑,風南嘉這番經歷,也算是凄慘,可巫王神色之間,竟無半分憐憫。他素來了解這個弟弟,愛極了某樣東西,便是愛極,恨極了某樣東西,必也恨極。這風南嘉,究竟做過什么惡事,竟能令他厭惡嫉恨至此? 隱梅默了許久,似乎也沒料到巫王反應如此平淡,便繼續(xù)道:“后來,幸得景衡日夜翻閱醫(yī)書,研制藥膳,助公主慢慢引出那個死胎,另一個胎兒,才得以保住。公主依舊隔斷時間便要派風國暗探去巫山打探世子情況,跟以前不同的是,聽了探子的匯報,她再不像以前那么傷心傷神,反而開心的叫著奴婢一起去前殿聽主持講經?!?/br>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到了六月。奴婢記得很清楚,六月十一那天,南山寺的蓮池里開出了第一朵蓮花,公主正在池邊賞蓮,突然腹痛不止。奴婢算著時間,猜著公主只怕是要臨盆了,慌亂中,便欲去尋寺中的女尼幫忙。公主卻攔住了奴婢,只讓奴婢扶她回房,請景衡一人過來,萬萬不可驚動其他人。奴婢只當她被死胎之事嚇怕了,怕再出什么意外,便依照她吩咐,只匆匆叫了景衡一人過來。 “事實證明,奴婢果然沒算錯。當夜,公主便誕下一個男嬰?!?/br> 想起嬰兒出生時那可愛的模樣,隱梅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補充道:“孩子足月而生,很健康?!?/br> 那顆幾乎就要破膛而出的心,驟然停止跳動。巫王好似從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渾身虛軟,手足冰冷,艱難的扶案站起,眼珠子幾乎要瞪得滾出眼眶。他死命盯著隱梅,癡傻了一般,張著嘴,喉結滾動不止,就是發(fā)不出音。 她六月已經誕子,九月生下的,又是哪個? 九月……九月啊…… 太殷三十七年九月,他永不會忘記,那一年,那一月,正是阿語在巫山誕下孩子的日期…… 那時,巫山秋雨傾盆,一夜便能漲滿水池,阿語難產,疼了兩日兩夜,才生下一個只有七月的孩子…… 一個答案,幾乎要呼之欲出,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窗紙,不堪一擊,卻足以將他的心蹂躪的支離破碎。 他強忍著喉頭涌出的那股腥甜,踉蹌走下御案,走到隱梅跟前,噗通跪了下去,一瞬間,淚流滿面,沒有怒意,沒有恨意,似哀求一般問:“告訴孤,九月那個孩子,又是誰?” 那件事……終是罪孽啊…… 隱梅登時心痛如絞,無顏再面對巫王飽含期待的目光,埋頭哽咽道:“誕下嬰兒的當夜,公主不僅不準奴婢去宮中向先王報喜,還……還發(fā)瘋一般,求景衡用法子抑制孩子的生長。此事違背醫(yī)者之德,奴婢本以為,景衡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勺詈?,公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他竟答應了……” “什么?!” 巫商震驚至極的盯著隱梅,半晌,罵道:“這個瘋女人!” 隱梅無聲咽下滿腔苦澀,道:“最后,景衡用力金針穿xue的方法,抑制住了孩子的生長。孩子還那么小,奴婢每每見他痛苦萬分,卻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甚至都怨恨過公主。原本健康紅潤的孩子,不過半月,便變得蒼白羸弱,跟個不足月的孩子似的?!?/br> “公主只調理了不到一月,便再次遠赴楚國。奴婢依舊不知道她都去做了什么,只記得,兩月后的一個夜里,她突然回來了,懷里,抱著一個只有七個月大的嬰兒……” “七個月……”巫王艱難的抵住心口,失聲大哭,喉間那股腥甜沒了阻礙,肆無忌憚的噴流而出。 巫商大驚,這副模樣,儼然是內力暴走、自斷心脈的前兆,他急奔過去,忙運力抵住巫王后心,穩(wěn)住他體內橫沖直撞的氣血。 “王上……”隱梅大驚失色,愧疚的急喚一聲,不知該如何應付。有了巫商相助,巫王混沌之間,終于獲得一絲清明,他用力咽回余下的腥甜,目光仿佛一把能穿山破甲的利劍,狠厲的盯著隱梅,沉聲道:“說!繼續(xù)說!” 隱梅渾身一顫,道:“奴婢那時才知道,太殷三十六年九月,迎親途中,那位楚國公主,并沒有溺水而亡,而是被王上救了起來。之后,王上沒有返回巫國,并不是去巫山為楚公主結廬守墓,而是……為了照顧因溺水生了重病的楚公主……!后來,楚公主便在巫山有孕……公主抱回的孩子,正是楚公主生下的孩子!聽說,那位楚公主生下孩子之后,才真正的沉水而亡?!?/br> “當時,那孩子生了重病,又不足月,命懸一線,被王上秘密送回巫國救治。公主帶人在半途截殺了暗衛(wèi),把孩子搶了回來……然后,又派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杏林館館主華諳的手里,頂替了楚公主的孩子……后來,先王見公主懷胎十三月,還沒有動靜,斥責景衡無能,硬是派了華諳等醫(yī)官來南山寺助公主生產,公主怕此事泄露,才有了后來的雷火之事?!?/br> ———————————————————————————————— 喚來獨孤信將隱梅帶走之后,巫商才扶著巫王在御案后坐下,嘆道:“事已至此,王上也許看開些,與其為往事傷神,倒不如想想未來之事?!?/br> 巫王目光有些渙散的盯著黑壓壓的殿頂,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他費力咳出喉頭一點腥甜,自嘲地長笑起來。這些年,他到底都經歷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他試圖找出這痛苦的源頭,卻無論如何也算不清那一筆筆血淋淋的舊賬。 眼前,又浮現出那紅衣少女含睇宜笑的雙眸,和巫山上那永難忘懷的日日夜夜。難怪這些年,他總夢到她滿目愁予的向自己走來,原來,他不僅沒能守諾,護她,護他們的孩子一世長安,還生生將他們逼向了死路。 他不由憶起,那少年明亮如星的黑眸。他第一次發(fā)現,那雙明亮的眼睛,和阿語生得那般像。如今,那少年雙目失明,身邊無親無故,帶著一身傷痕,不知漂泊在這九州的哪一個角落。他一顆心突然痛得痙攣起來,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當年,若非他一念之差,對那女人手下留情,阿語不會死……當年,若非他因阿語的死,意志消沉,滯留巫山,那女人如何有機會將孩子掉包……終究是他太過蠢,太過傻,當年之事無法改變,可這些年,但凡他對九辰有半分上心,只怕,也不會造成今日這番局面。 巫商見巫王依舊沉溺于往事難以自拔,復嘆道:“風南嘉雖于九州公主之死脫不了干系,可她一胎死于腹中,也算是得了報應。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胎死腹中?”巫王驟然發(fā)出一聲瘆人的寒笑:“她不配擁有那孩子,更不配做一個母親。” 那是他一生最深最刻骨的恥辱,即使是在巫商面前,他也羞于提起,她是怎么利用先王設計他,懷上那一胎的。 巫商心陡得一沉,莫非,宮中的傳言,竟是真的……若是那樣,依阿啟的性子,也難怪會恨風南嘉入骨…… 巫王只恨不得快刀斬斷藏著這恥辱的那根神經,定了定心神,咬牙道:“有更要緊的事,孤現在,沒時間處置她?!?/br> 這夜,整座巫王宮異樣詭靜,詔獄卻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文時侯趁著獄卒清理夭黛的時候,竟越獄逃走了! 171.第 171 章 幽蘭用紙團把離恨天帶到活泉附近時,遙遙便望見青嵐正引著一個黑袍人從洞內出來。 那人周身隱在黑袍里, 看不清面容, 只一頭披散的烏發(fā)順肩披下,染滿飛雪。幽蘭心一沉, 隱約猜出此人身份, 又驚又惱,便欲上前問個明白。誰知, 她剛抽出腰間彎刀, 一個青色身影,已搶先她一步, 朝洞口掠去,堪堪擋住那黑袍人的去路。 黑袍人與離恨天似是舊識, 見他驟然出現, 先是愣了愣,才微微抬起頭, 唇角微勾, 露出一雙邪魅狡猾的眼睛。 離恨天二話不說,揪起那人領口, 紅著眼怒吼:“你騙我!” 一開口, 才發(fā)現自己喉間如被填了張砂紙,干啞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這憤恨至極的三個字,聽起來聲調怪異,如同鬼哭。 黑袍人被他如此粗暴的對待,也不見惱怒,反而露出些憐憫之色,坦然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怪我有何用?不過,見了你這番模樣,我倒忽然明白主公為何不愿讓你摻和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