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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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以星抿著嘴,突然想起那天天氣很好,謝明江帶著他,難得嘴角噙笑:“約會,咱倆什么時候談上的戀愛,你就找我約會?” 謝明江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回答。他不堪忍受這樣的沉默,因為沉默不能代表任何東西,沉默就只是沉默。 謝明江收回手,不再想著開門,現(xiàn)在他明白,就算打開門,也連通不了過去的那些時間,見到的不會是以前那樣對他或嗔怒或臉紅的譚以星。 這一夜謝明江失眠。 百惠早晨煎了兩疊黃澄澄的玉子燒,撒上海苔芝麻,令人胃口大開,謝明江就著咖啡吃了兩塊,便低頭瀏覽手機(jī)新聞,百惠沒有勸飯,只是憂心忡忡地盯著譚以星發(fā)呆。 譚以星吃了會兒,抬頭:“你看我干什么?” 百惠馬上偏開視線,譚以星似乎不做他想,繼續(xù)吃飯,胃口倒還可以,吃完起身:“那什么,我進(jìn)屋了?!?/br> “等等?!敝x明江喊住他,“你的寒假作業(yè)還剩多少?” “四篇周記、十篇摘抄?!?/br> 其實他這假期作業(yè)壓根就不用寫,反正開學(xué)就上一周他便可以回東京去,謝明江放下手機(jī),抬起眼皮:“先放放,今天已經(jīng)周五了?!?/br> 譚以星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順理成章接道:“對啊,今天都周五了,我周日報名就要交?!?/br> 謝明江想,以后他回東京了,肯定不會再這么關(guān)心學(xué)習(xí),他本來就不是個愛學(xué)習(xí)的人,趕鴨子上架,低頭思索片刻:“十篇摘抄我替你抄,今晚留出個時間和我吃晚飯。我有話和你談?!?/br> 譚以星聽了這話,目光躲躲閃閃,沖著百惠道:“我突然想喝西柚果汁,你能不能幫我榨一點?榨汁機(jī)有聲音,要是你能把門關(guān)起——” 謝明江手一揮:“周卓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你用不著支開她。” 譚以星震驚地在謝明江和百惠之間看一圈,最后坐到座位上,望向百惠:“搞了半天,你也全部都知道,你知道怎么沒告訴我?” 百惠垂著頭,不說話。 譚以星先是搖搖頭,而后又點點頭,終于對著謝明江:“我知道你想和我談,也明白你想談什么,不過這是我心里一道坎。”說著,他眼神在二人間游移,“我如果過得去,你們什么都不用跟我說,我如果過不去,你倆也說什么都沒用?!?/br> 百惠臉色難看,謝明江倒是面如往常,他盡量誠懇地說:“那我怎么能幫你過去,你告訴我。” 譚以星倔強(qiáng)地說:“為什么你要幫我過去?你覺得你站在什么立場上幫我過去?” 謝明江不知道他為什么還問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喜歡你。至于什么立場,你說我站在什么立場。譚以星,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問,我盡量解釋,你又不是當(dāng)事人,你冥思苦想再多你指望著得出什么結(jié)果?” 譚以星的臉先是脹紅,然后晶亮的目光里帶著激動:“你沒說錯,我又不是當(dāng)事人。謝明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當(dāng)初那樣做,你現(xiàn)在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讓我備受煎熬!” 說完,他蹭地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回房間,啪地摔上門,屋里一片安靜。 第39章 離別之約 整個早晨譚以星都沒出來,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百惠認(rèn)認(rèn)真真給地板寸寸打蠟,謝明江不想一個人消化這份情緒,但始終沒找到個合適的機(jī)會開口,百惠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她現(xiàn)在生活的一半重心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譚以星身上,平時就指著譚以星和她聊天開心,打打鬧鬧,要是告訴她譚以星要走,并且在這種情況下基本沒可能再回來,她肯定會很傷心。 謝明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屏幕,接近十一點,百惠的客廳收拾的差不多,過來好聲勸他:“先生,別生氣,也別著急,你要給阿星時間,讓他好好想一想,等他心情好點兒,我們再跟他解釋,再勸他,他的性格是肯定聽得進(jìn)去的?!?/br> 謝明江望了她一眼。給譚以星時間?不,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百惠又提議:“我給他做點他愛吃的東西,哄哄他,保不準(zhǔn)他心情就好了呢?” “他愛吃我腌的白菜,前段時間剛吃完,我今天,不,我現(xiàn)在就著手腌上,過十來天就能吃?!彼d致越來越高,“然后中午我們吃內(nèi)臟鍋,好不好?” 謝明江若有似無地點個頭,看她高興的跑走了,然后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想半天,他起來,去廚房榨了點西柚汁,到譚以星門口敲門。 “譚以星?!敝x明江貼著門叫他,又叫,“阿星,阿星。” 過了好一會兒,在他以為譚以星不會給他開門的時候,門打開了,譚以星虎著張臉站在門口:“干嘛?” 看到謝明江手里的西柚汁,皺眉:“我沒真的說要喝?!?/br> “我知道,我只是想找個和你說話的機(jī)會?!?/br> “……”譚以星盯著他看了半天,臉上泛起紅色,揉了把頭發(fā),既困頓又懊惱,“進(jìn)來吧。” 他怎么這么柔軟善良。 謝明江內(nèi)心感動與疼愛兼而有之,尾隨到房內(nèi),放下杯子,坐在譚以星的床上。 幸好他穿的是居家褲,不然只能站著,看譚以星在寫周記,謝明江刻意望著,但馬上就被譚以星發(fā)現(xiàn),唰地收了本子,扔到一旁:“看什么?不準(zhǔn)看!” 謝明江抿著嘴唇,把視線挪開,窗簾遮蔽外面,日光暗淡,主要是臺燈的光線,鋪灑在書桌前,譚以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著書本:“說吧,我聽著呢。” 謝明江問:“你這么看書,會不會傷眼睛?” 譚以星說:“不會?!瘪R上他又說:“你就是來說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話的?” 不是無關(guān)緊要,謝明江想,不是無關(guān)緊要,他發(fā)現(xiàn)他最想要的這種陪伴是譚以星帶給他的,他想拉著譚以星的手,就是說這么雞毛蒜皮的小事。 謝明江鼓足勇氣,伸手覆在譚以星放在桌面的手上,譚以星馬上不動了,謝明江把他的椅子偏轉(zhuǎn)向自己,把那只手拉到自己膝頭—— “阿星?!?/br> 譚以星不動,就是對自己最大的鼓勵,謝明江低頭,用譚以星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慢慢親吻他的手心,極力譚以星怔怔看自己的目光,無言地表達(dá)自己的愛意。 “……謝明江?!弊T以星看著謝明江頭頂,難受。 謝明江很慢很慢的說:“以前我覺得,我的心門緊閉,周卓出現(xiàn)是命運(yùn)為我打開了門。其實命運(yùn)不是讓我走出去,只是讓我看一看,等我產(chǎn)生向往,它又把門關(guān)上。你是我的一扇窗,在我絕望的時候,窗開了,我以為這下我能走出去,不過……” “不過什么?” 謝明江笑著蹭了蹭譚以星的手,沒有接下去,而是說:“這個說法就有問題,什么門或者窗,仿佛我把你們倆個區(qū)別對待了似的。我只想走出去,但我沒想過,其實你們也在不同的房間里,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道門,打開這一扇,會遇見這個人,打開那一扇,會遇見另外一個人。有的人給我們快樂,有的人讓我們痛苦,快樂不是唯一的,痛苦也不是唯一的,只是選擇的舉動把它唯一化了?!?/br> 說完,謝明江終于抬起頭盯著譚以星看,譚以星一臉懵懂,表情茫然,他顯然沒聽懂謝明江在說什么,很正常。 譚以星覺得謝明江今天很正式,晚上出去吃飯前讓他選地方,他舉棋不定,后來謝明江說上次徐遙嘉的游艇沒坐成,這次他帶他坐。 這雙層游艇很豪華,里面廚房臥室浴室酒吧臺一應(yīng)俱全,往往要提前一周預(yù)定,但謝明江不用,江上風(fēng)很大,吃完了飯,譚以星站在船頭,謝明江端著酒杯走過來,到他身后。 譚以星本面無表情地盯著江面,發(fā)覺謝明江,故作輕松地說:“干嘛不出聲,躲在我后面,模仿泰坦尼克號嗎?” 謝明江走兩步放下杯子,回來用鼻尖抵著他額頭:“可以模仿著抱抱你嗎?” “嗯?!弊T以星喜歡和謝明江身體接觸,讓謝明江抱著自己,也許能少點對他過去的煩惱。 謝明江從后面一把摟住他,把下巴放在他肩頭,譚以星不自覺地嘆口氣,往謝明江懷里縮一縮,坦誠道:“我每天都想多想你的好。” 謝明江頓了頓,摟緊些,沉聲答:“是嗎?!?/br> 譚以星垂著眼簾,江風(fēng)把他的發(fā)絲一點點吹到謝明江的臉頰上。 譚以星點點頭:“當(dāng)然,你對我好,我知道。” “剛開始我在想,你一定不會帶我回來,因為你不缺錢,而我又很麻煩,和我在一起的人會容易有生命危險?!弊T以星不知道想起什么,喪氣地笑了笑,“我是個得過且過的人,今天開心就夠了,明天的事情懶得去想,誰知道明天我在哪兒,有沒有錢,誰惦記我的錢,誰惦記我這條小命呢?所以我老氣你,我故意的,看你炸毛覺得很好玩兒。我哄你也不是真心哄,就是覺得哄完了等你忘記上一茬,我可以再氣你,畢竟我生活太無聊了?!?/br> 謝明江沉默地聽著。 “分明我生活態(tài)度很不認(rèn)真,你干嘛還要把我變成一個認(rèn)真想問題的人,我做不到,我就不行?!弊T以星啐了口,搖搖頭,“我他媽很不行?!?/br> 謝明江摟住他的肩膀,心中默默了然:“我沒有要你必須行?!?/br> 說出來的時候,他自己也是一愣,他沒有要譚以星必須行嗎?他多想他必須行吶。 “謝明江……” 謝明江把他翻過來,把他的頭緊緊抱在頸窩,昂著頭,今夜的風(fēng)大約把云都吹來了,四面八方的云遮住了天空,就一顆星星都沒有。 他最后說:“不是跟你說了嗎?你還可以關(guān)上我這扇門,打開另一扇,因為我已經(jīng)不能讓你感到快樂,我現(xiàn)在只能帶給你痛苦,所以譚以星,咱們分手吧?!?/br> 譚以星的眼睛濡濕了謝明江的大衣肩線,不吭聲,世界上還會遇到個人像謝明江一樣默默愛他,對他好嗎?他也不知道。 謝明江心痛地?fù)崦谋常骸拔业炔涣肆?,你痛苦,我也折磨,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同意了?!?/br> 譚以星突然抱住謝明江,狠狠咬一口謝明江的肩膀,咸濕苦澀:“好吧,分吧?!?/br> 百惠等好久,聽說他們要去游艇上吃飯,煮了點姜茶御寒,十一點多,謝明江終于帶著譚以星回來了,她才迎上去,謝明江電話就響了,他轉(zhuǎn)過身走到樓梯口,邊上樓邊接電話:“知道了,星期一我看方案,午飯之前開會討論?!?/br> 百惠望著他消失,拽拽譚以星衣服:“你們還沒有和好啊?!?/br> 譚以星眼皮微紅:“我倆徹底掰了?!?/br> 百惠嚇一跳:“為什么?”可問完,她又尷尬地垮下臉,拉著譚以星到他的屋子里:“你不原諒先生,你要跟他掰,是吧?” 譚以星坐著喝茶:“……” “原諒先生吧,他對你是好的,雖然你剛來他老兇你,老說讓你滾,可他哪次真的讓你走了,你要什么他給你買什么,衣帽間也改裝成你的臥房,生病了他親自給你做燙熬粥,他給你檢查作業(yè),給你講題,應(yīng)酬他都去的少了,并且先生花的都不是佐藤給你的錢,他花的都是他自己的錢。” 譚以星木然地聽著,心里傷感:“我知道,他怕我以后沒有遺產(chǎn)繼承,佐藤他們對我是一時的,能要來多少是多少,這是我將來過日子的錢?!?/br> 百惠猛點頭:“是啊,先生還幫你找mama?!?/br> “知道。”譚以星看著自己的手,“分明我媽已經(jīng)死了,他還編著各種謊話騙我,難為他?!?/br> 百惠立馬石化,差點從床沿邊上摔下去:“阿星……” 譚以星抬頭看她,慘然一笑:“我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吧,我猜得到,那天謝明江帶著我去找她,他騙我的時候很愛揉我的頭,對我的態(tài)度也特別好?!?/br> “以前我懷疑過,因為我爸幾乎不提我媽,而我媽也從來沒有找過我,她為什么不找我。”譚以星與百惠對視,“我也想過,可能是我找不到,不過神宮寺太太肯定找得到,她有的是辦法,如果我媽還活著,她一定不會放棄找她,以她的能耐,我媽說不定已經(jīng)被她害死了?!?/br> 百惠猛搖頭:“不是的,你mama她在香港的時候被槍莫競驍打穿了腹部,到醫(yī)院搶救無效,所以死了,那是因為你哥哥在香港走貨的時候和人家發(fā)生了沖突。那個時候你還才四五歲,還和你mama在一塊兒?!?/br> 譚以星睜大了眼睛,表情終于有了變化:“那我怎么好好的?” 百惠沉吟半天,才說:“因為莫競驍要打你的時候,謝明江他打碎了莫競驍?shù)南ドw。” “連續(xù)兩場槍擊事件的目擊,極易給孩子帶來心理創(chuàng)傷,他可能會選擇性的遺忘一些令自己無法接受的場面,甚至是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事情?!?/br> 神宮寺早年曾在廣東拓展生意,粵語不錯,懇請醫(yī)生:“只要他記得住他的mama,還有他的干爹?!?/br> 醫(yī)生很困擾地說:“孩子還很小,再加上他性格又比較沉默,目前除了他說他想不起來自己母親的樣子,對幾天前發(fā)生的事情毫無記憶,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就是全部的反應(yīng),以后有可能還會伴隨口吃,聽到巨響易怒甚至暴躁。就目前,我不建議用藥,還是希望你在孩子身邊多陪他,多和他溝通交流,你不要讓救了他的人時常出現(xiàn)在他面前刺激他?!?/br> 神宮寺連連稱是,會見醫(yī)生完畢,來到客廳,他重新審視沙發(fā)上坐著的這個叫謝明江的年輕人,神情懶散,穿著件灰色短袖衫,褲腳和鞋子骯臟不已。 神宮寺到他對面坐下,慈眉善目地問他:“我沒叫阿成先給你點錢。” 謝明江點點頭:“他給了,我拿去給我媽買了墓,已經(jīng)放廟里?!彼e起手不大的比劃了一個小方格子,皺著鼻子笑,“這么小,私人的,加上今年的年費,八萬塊錢。” 神宮寺知道這個情況,他媽死了,骨灰一直沒地方擱。 神宮寺也笑,很熱絡(luò)地和他說:“你的名字是怎么來的,是不是從《倚天屠龍記》里來的?” 謝明江說:“不是,是我媽隨便起的,這兩個字簡單好寫?!?/br> 這個人很窮,不過眼神好,膽子大,手穩(wěn),人生中第一次開槍,他打中的可是中環(huán)雙子星之一的莫競驍。況且今年才十八歲,是個很好的苗子,他喜歡誠實的人。 神宮寺點點頭:“香港已經(jīng)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你很清楚,我要你跟我去日本?!?/br>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