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打火機之后他動作頓了頓，腦子里響起某人蹬鼻子上臉的請求【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盡量不要在我爸媽面前抽煙喝酒……】

    嘖——哪兒他媽管頭管腳那么多屁事？

    成功把那頭亂發(fā)擼得更亂，喬南不耐煩地推開窗子，下一瞬間窺見外頭因為聽到開窗聲轉(zhuǎn)頭看過來的沐爸，雙方對上視線之前，他以前所未有的手速將叼在口中的煙一把扯了下來。

    不速之客已經(jīng)離開，甚至把刷子都丟回了攤位上沒敢拿走。沐爸借著路燈看到女兒站在家里的窗后盯著自己視線，微微一愣，露出溫和的笑容：“怎么了？”

    “沒有！”喬南著實被嚇了一跳，心砰砰跳著，香煙在汗?jié)竦氖掷镆呀?jīng)被捏得不像樣子，“……我就透透氣?！?/br>
    啊啊啊沒出息！

    他迅速合上窗戶，把煙盒踹回兜里，然后困獸般在原地轉(zhuǎn)圈，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算了，外頭那個rou麻兮兮的男人看起來那么弱不禁風(fēng)，萬一氣死他……還是先忍忍吧。

    于是無事可做的他開始探查周圍地形。

    沐家很小——城中村自建房是什么樣的不用說了，沐家四口人的活動范圍還只在第一層。

    來之前沐想想非常非常詳細(xì)地為喬南手繪了家里的平面圖，這使得喬南進門之后并沒有兩眼一抹黑。他現(xiàn)在所在的是沐想想的房間，目測不超過十個平方，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柜加一個衣柜，將這個狹窄到不可思議的房間塞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不過房間雖小，收拾得卻很整潔，喬南環(huán)繞房間背著手審視一圈，衛(wèi)生方面至少能過得去了。

    不過女孩子的房間不應(yīng)該放滿各種粉色玩偶么？喬南掀開被子，伴隨著一股清爽的沁香看到了這張床上除了枕頭被子外唯一的生活用品，一本書。

    拿起來——《新標(biāo)準(zhǔn)德語強化教程3》？

    什么狗東西？他一把丟開。

    又打開衣柜，這衣柜老得都開裂了，柜門嘎吱嘎吱響，他把里頭孤苦伶仃的住戶拿出來——一件灰色羽絨服，一套英成校服，兩條牛仔褲，幾件灰色白色黑色的襯衫加一件純色毛衣，沒了。

    喬南已經(jīng)做過了沐家會非常窮困的功課，但此時心中仍是說不出的滋味。他褲子口袋里還塞著沐想想還給他的錢包，里頭有無數(shù)張卡，裝著他爸和他哥按時匯來的零用錢。五位數(shù)六位數(shù)，每一張都不夠他花。

    畢竟花錢的地方那么多：一輛摩托車什么價？酒吧里開瓶禮炮都得兩萬了。

    他想起沐想想她爸穿著的那件又臟又舊的圍裙，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一直被庇佑在深深憎恨著的父親和大哥的羽翼下。以至于他都不知道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里，有些人過的竟是這樣的生活。

    喬南沉著臉將那些衣服塞回衣柜，不那么用力地掛上柜門，然后打開衣柜下方的兩個抽屜，左邊那格里放的是一雙雙疊成規(guī)規(guī)矩矩正方形的襪子。

    右邊的那一格——

    他拉開一半，然后迅速關(guān)了回去。

    喬南咳嗽一聲，第一次那么主動靠近書桌，昏暗的燈光照亮他有點紅的耳朵，喬南一邊拉開那個大到奇葩的書包，一邊在心里不著邊際地想：果然還是有女人的天性么？沐想想那樣性格的家伙居然也會買帶碎花和蕾絲的……咳咳。

    稍微平靜了一些的喬南在半小時后順利再次暴躁起來，他一把推開滿桌天書起來轉(zhuǎn)圈，兜里的煙盒幾次拿出來又塞回去，煩躁撓頭，撓到一手長發(fā)——

    從看過喬南剛才發(fā)來的有關(guān)爸爸的消息后，就一直坐在喬南家小區(qū)樓下涼亭發(fā)呆看月亮的沐想想感覺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聲，她拿出來——

    【喬南：“記著你欠我的！”】

    沐想想試著分析了一下，然后茫然回了幾個問號。

    喬南不回復(fù)了，過了一會兒他發(fā)了幾張照片過來，沐想想點開，滿頭黑線。

    一桌子亂七八糟攤開的新教材。

    沐想想思索片刻后之后點開鍵盤：

    【沐：“寒假作業(yè)我已經(jīng)做完了?！薄?/br>
    【喬南：“所以呢？”】

    【沐：“你只要預(yù)習(xí)一下就好。”】

    【喬南：“呵。”】

    【喬南：“預(yù)個屁?！薄?/br>
    入夜后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沐想想嘆了口氣，起身朝公寓返回，她低頭打字。

    【沐：“你的作業(yè)呢？”】

    【喬南：“……”】

    【沐：“做了多少？”】

    【喬南：“……”】

    【沐：“沒做？”】

    【喬南：“書房書桌第二格抽屜里?！薄?/br>
    【喬南：“嗯?！薄?/br>
    【沐：“今天正月十三?！薄?/br>
    【喬南：“嗯?！薄?/br>
    【沐：“后天就開學(xué)了，”】

    【喬南：“……嗯?！薄?/br>
    沐想想踏進電梯，刷卡，望著亮起的數(shù)字鍵，她難得嘗到力不從心的滋味。過了一會兒。

    【沐：“我?guī)湍阙s完?！薄?/br>
    【喬南：“……”】

    【沐：“預(yù)習(xí)物理第一課，明天會幫你補到。”】

    【喬南：“……………嗯。”】

    沐想想收起手機，低頭朝大門的密碼鎖按下一串?dāng)?shù)字，腦子里還在轉(zhuǎn)動剛才的話題，直到下一秒大門拉開，灑出一室光輝。

    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出門前天還亮著，她和喬南都沒有開這座房子的燈。

    在進去和離開之間權(quán)衡了一會兒，她最后還是邁開腳步，不過沒有關(guān)門，她謹(jǐn)慎地邊朝內(nèi)走邊注意四周。

    然后就見一道纖瘦的身影從廚房位置繞了出來，穿著圍裙，拿著鍋鏟。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對方明顯愣了愣，然后站在原地，露出了遲疑和忐忑的神情。

    沐想想立刻認(rèn)出了這人的身份，喬南的后媽羅美生，喬南點開他爸的朋友圈給她看過照片，真人比照片上還要漂亮點。

    不過此時她并沒有欣賞對方美貌的心情，波瀾不驚的面孔下已經(jīng)掀翻了滔天巨浪——喬南不是說過他的家人在正月里不會回來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做好備戰(zhàn)就忽然被空降戰(zhàn)場，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于是喬家燈火通明的大廳里，兩個人就這么遙遙對視，半晌無人出聲。

    羅美生對上玄關(guān)處繼子深不見底的視線，胸口的忐忑險些要從嘴里冒出來?？傆X得一個來月不見，那張本來就很盛氣凌人的英俊面孔看起來越發(fā)冰冷了，竟然到了她都明顯招架不住的地步。看來父親和大哥沒回來過年這件事，這次真的觸怒了這位小公子。

    可是這一次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明明年前家里的男主人們已經(jīng)計劃好要回a市陪喬南過年，為此甚至連續(xù)半個月加班加點忙碌不歇。哪知道本以為萬事俱備，大年三十前一晚大洋彼岸的分公司卻忽然出了亂子，那對父子不得不拎著已經(jīng)整理好的行李箱登上另一架飛機。

    整個正月他們都在各個大洋的上空穿梭，直到今早，不容樂觀的局面才終于得到控制。

    喬南他爸立刻安排妻子先回國看看——家里的鐘點工昨天打電話告訴他們，喬南又把客廳砸了個稀巴爛，然后就不知所蹤。

    砸壞點東西事小，喬南他爸主要擔(dān)心小兒子盛怒之下，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此刻羅美生張了張嘴，她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覺得不知該如何開口，因為她很清楚喬南也許并沒有耐心聽她解釋。

    這孩子敵視他們很多年了，從她嫁進喬家開始，就沒見到過他的好臉色。只不過那時候他年紀(jì)小，大家都以為那只是暫時的不適應(yīng)，加上他爸工作忙碌，誰也沒真當(dāng)一回事。

    后來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卻已經(jīng)晚了。

    他哥還好些，叛逆期過去后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偏見，就逐漸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

    喬南卻完全鉆進了牛角尖里，他敵視的對象從繼母擴大到父親，最后連兒時親密的大哥都沒能逃過去。

    說實話羅美生大概也知道一些原因，當(dāng)初她和喬南他爸新婚，由于都有工作，沒時間照顧兩個孩子，喬南和他哥哥喬見被送去親戚家照顧過一陣。大家族的親戚們，可想而知會有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

    羅美生很無奈，因為直到現(xiàn)在仍有許多人在背后嚼舌根說她是在喬南她媽去世前就攀上的喬家。再看看喬南每次面對她時表露出的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哪怕跟親爹大哥在一起，也三句話不到就動手砸東西的暴躁，可想而知在他的眼里，他的家人是個什么形象。

    羅美生一瞬間想了很多，然后權(quán)衡之下，還是決定安靜如雞。這孩子好不容易回家，還一副凜若冰霜的態(tài)度，萬一惹怒他讓他再跑出去飆車喝酒，他爸和他哥又該擔(dān)心了。

    于是羅美生打破了僵持，她后退一步，表露出了示弱的姿態(tài)。

    還沒琢磨明白該怎么辦的沐想想：“？？？？”

    她面上紋絲不動，頭腦卻光速轉(zhuǎn)動，拼命回憶起跟喬南交換的信息。對于彼此的家人，當(dāng)時他們交流的狀態(tài)好像是這樣——

    【沐想想：“我家除了爸媽之外，還有個弟弟，你回去后估計會經(jīng)常跟他們碰面。不過沒關(guān)系，我平常不愛說話，你跟他們盡量減少交流就可以了?！薄?/br>
    當(dāng)時喬南怎么說的來著？

    哦，他當(dāng)時好像是這么說的——

    “嘖，那太好了，我也不愛跟我家里人說話。”

    說完之后，還滿眼譏諷地盯著天花板冷笑了一聲。

    回憶完畢。

    沐想想由此發(fā)起分析，數(shù)秒內(nèi)快速得出一個結(jié)論——她跟喬南和家人的相處狀態(tài)估計是差不多的！

    于是在羅美生徹底轉(zhuǎn)身離開之前，她試圖補救一下剛才因為自己大腦空白而出現(xiàn)的死寂場面。她抬起胳膊扶著鞋柜，一邊換鞋，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我回來了?！?/br>
    羅美生：?。。。?？？？

    她像是被抽打的陀螺那樣迅速轉(zhuǎn)身，目光落在繼子身上時神情甚至是錯愕的。

    但為了力求自然，沐想想此時的視線正落在鞋子上，并沒有看她。

    羅美生幾乎以為那聲如同普通家人一樣的招呼只是自己的錯覺，但緊接著，換好了鞋子的繼子竟又一邊朝樓梯方向走，一邊再次開口：“我回房間了?！?/br>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惡語相向，沒有冷嘲熱諷！

    羅美生這一刻由衷感到了什么叫“受寵若驚”，她喉頭哽了一下，甚至說不出話來，直到那道清雋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視野里，才如夢初醒般回應(yīng)了一句：“……你……你早點休息！”

    本以為不會得到回應(yīng)的，但片刻之后，樓梯轉(zhuǎn)角飄來了清朗的聲音：“知道了?！?/br>
    這簡略的三個字讓她眼眶一陣發(fā)酸，羅美生捏著鼻梁，非常努力才沒讓自己淚如雨下。

    *****

    沐想想鉆進書房，心說好險，顧不上去抽屜找寒假作業(yè)，她迅速翻出手機。

    【沐：“你后媽回來了?！薄?/br>
    【喬南：“！??？？”】

    一秒之后來電鈴聲響起，沐想想接通。

    喬南：“怎么回事？她不是正月之前不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