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不聽語氣,只聽這內(nèi)容,只怕還以為玉樓對寶茹不滿很久,看不得她一副教訓(xùn)人的嘴臉了。但是事情當(dāng)然不是這樣,玉樓清楚的很,寶茹哪里是管閑事的,只是因為她們是真正的不是姊妹,勝似姊妹,這才能這般,所以有時候當(dāng)時不耐煩了,但是事后她心里絕不會存下任何不滿的。 所以這一回玉樓也不是抱怨,而類似于一種帶著懷念的認(rèn)同。正當(dāng)兩人由此想到了讀書時候的種種種種,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話說當(dāng)年,小吉祥帶著兩個仆婦捧著一張?zhí)麅翰⒁桓狈胶械絹怼?/br> 見了玉樓先福身道了一個禮,然后才道:“姐兒今日又收了一張?zhí)麅海€送來了禮物,太太已經(jīng)在前頭見了送禮的家人,只說讓把東西送來給姐兒?!?/br> 寶茹只是瞥了一眼,有些納悶道:“這是為了什么?這隨帖子的禮物能送什么,左不過就是那幾樣罷了,還要這樣稀罕,巴巴地送到我這兒來。” 玉樓看寶茹不解其意的樣子,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道:“原來這世間還有你姚寶茹不知道的事兒,這一回可叫我抓住了——快來請教請教jiejie,奉承奉承我,要知道這個乖可不是白教的?!?/br> 寶茹可是個臉皮厚的,見她得意的樣子,偏偏自己一點也不猶豫,一點也不勉強,飛快道:“嗯嗯,請教你請教你,誰不知咱們樓姐兒是最講義氣,最見不得朋友為難的,如今還越發(fā)能干了,懂得好多呢!快快來教一教我這個什么都不知的?!?/br> 玉樓最是好哄,如今依舊是像未出閣時一模一樣,這時候就十分得意,一五一十地全說了:“這事兒在我家我婆母也對我大嫂二嫂做過,外頭要是有人來送請?zhí)Y物等,有時候婆母不見得會去,就會讓咱們做小輩的去。” “誰代表咱家去誰自然就拿到帖兒和禮物了,我至今還沒拿到過,只不過當(dāng)陪客和大嫂二嫂一同去過。所以伯母送這個自然是要你替家里去個宴飲喜酒之類的——話說回來這有什么稀奇的,你家的情形,應(yīng)該自從你成親后這些事兒就落在你肩上了呀!” 寶茹明白了事情,攤攤手道:“這也是十分趕巧,才成親呢我就和夫君出門了,這事兒可輪不著,后頭回來又懷著孩兒,這哪里能勞累。一拖二拖的,可不就到了如今?!?/br> 玉樓聽她說的直搖頭,道:“嘖!這還真是趕巧了——要我說你心里可要有點底。今時不同往日,你家現(xiàn)在雖然說不得改換門庭,但是也遠遠不是原先的樣子了。按著如今表露的家底,不知多少人家要同你家交往呢,可不是你家過往赴宴的的規(guī)模了?!?/br> 第123章 赴宴種種 正是早間時候, 喬府的喬大奶奶不見天亮就起身, 不論別的, 先將婆婆身邊最得臉的管家媳婦曹忠家的喚來——這是她第一回料理外院的大宴,哪里敢托大。只是婆婆既然已經(jīng)將事情放給了她, 她哪里敢見天地去打擾婆婆, 那不是明擺著無能么, 只得常常與曹忠家的商議。 曹忠家的曉得自家這位大奶奶的才干,按說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不然也進不得這‘米爛陳倉’喬家的大門。但不知為何, 總有一種瑟縮的小家子氣。也是因為這個, 不然自家太太老早就放權(quán)了,畢竟喬大太太并不是那等把著管家權(quán)不放的婆婆。 至于這一回的宴會,明目是喬家得了長孫, 做的是滿月。而長孫的母親曹二奶奶正坐著月子,不甚方便, 所以事情就要別的女眷來主持。這樣的宴會, 不大不小, 正適合拿來給喬大奶奶練手,喬大太太只看了一眼就交待了喬大奶奶。 喬大奶奶這幾日為了這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只拿了往年家里的宴會定例來看。先是釘造簿冊,按著家里的人口花名冊,分成各組,然后各司其職。然后又叫來各個得臉的媳婦一同看看, 或者有什么疏漏,及時補足。 這些事情看在喬大太太眼里,倒是點了點頭,對著曹忠家的道:“這沒什么才干就罷了,最怕的就是那等不知上進和自以為高明的。大奶奶原先看著不成,但是現(xiàn)在來看至少知道上進,還曉得去同別個商議,如今不是做的有模有樣?” 曹忠家的自然奉承:“這也是太太寬宥又教的好,換了別個太太,遇到咱家奶奶這樣的哪里看的到奶奶的上進?終日也不過就是會教訓(xùn)罷了,這般就越發(fā)不會做事了?!?/br> 曹忠家的意有所指,曹家做的是糧食生意,在湖州也有一兩個對手,這也會影響后院女人們的交際。譬如喬大太太,最看不上同做米糧生意的韓家二太太,同她一般,韓二太太也有一個不開竅的兒媳。只是韓二太太性子急躁,若有錯處只管教訓(xùn),那兒媳如今若是跟著韓二太太出門,竟然是手腳都不知如何放了的樣子,可鬧出好多笑話。 喬大太太聽了奉承,又暗自聽了一回對老冤家的嘲戲,心情自然大好。而她兒媳喬大奶奶這邊卻還在忙碌,喬大奶奶最后確認(rèn)了一回各項事體,最后吩咐道:“別的先不做,先寫二十四個請?zhí)麅?,都用大紅紙封套,二十日六請客吃達哥兒滿月酒。教外門的李管家買辦東西,添廚役茶酒,預(yù)備桌面齊整。再讓黃管家?guī)е膫€齊整小廝送帖兒?!?/br> 旁邊的一個媳婦一一核對,道:“奶奶是不是少數(shù)了一張?按著名單應(yīng)該有二十五張?zhí)麅旱?,可不是漏了??/br> 喬大奶奶一愣,又重新翻看了一回帖子,一個個看,最后才恍然大悟道:“可不是,漏了一個石獅子街姚府。這一家是從來沒交往過的,看著十分眼生,眼一錯可就落下了,幸虧你細心?!?/br> 那媳婦也不居功,道:“這也不是我的能為,其實我也不知這石獅子街姚家是哪兒來的,要不是昨個我家小子非吵著要吃‘甘味園’的點心,我也不能立刻想起來——這‘甘味園’的東家可不就是石獅子街姚家?!?/br> 喬大奶奶也是一下子明白過來道:“我說是誰家,咱們湖州什么時候多了個石獅子街姚家,原來是‘甘味園’姚家——他家原是開百貨鋪子的,如今聽說又是跑商,又是有‘甘味園’的,倒是很興旺,我仿佛聽說各家都打算請他家?!?/br> 寶茹在家自然不知外頭有多少人家如喬家一般在議論她家,只是收了好些帖子,按著日期等排列好。除了一些實在無關(guān)緊要的,送上一份禮物,其余的都是要去的——畢竟她家在這個新的圈子里算是新人,要想融入,首先要混個臉熟吧。 突然面對這些事情,就是寶茹也免不了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姚員外這一回細心了一回,給寶茹找了一個‘領(lǐng)路人’。這個‘領(lǐng)路人’倒是很像西方近代女孩子交際時的女監(jiān)護人,算是女孩子進入社交界的引導(dǎo)者。 在這個時候其實也有這種人,一般都是女子嫁人以后,由著婆婆或者婆家女長輩來引導(dǎo)交際。只是姚太太在這個圈子里也是生面孔,她自然沒辦法引著寶茹。所以姚員外找來了百貨行會的會長夫人陸家太太——原來就有幾分香火情,如今姚家越發(fā)興旺了,請了幫個小忙自然沒問題。 為了這個姚太太甚至提早幾日帶著寶茹去拜訪了一回陸家,先見一見陸家太太。陸家太太年紀(jì)和姚太太差不多,倒是十分和氣,拉著寶茹的手就先對姚太太道:“這就是寶姐兒?太太好福氣!竟然生的這樣靈秀的女兒。” 這也是場面話,后頭才是干貨,她自帶了寶茹在小客廳坐著,看她收了那些帖子,指著第一張就道:“這是‘米爛陳倉’喬家長孫滿月,我也是要去的,到時候咱們一道!” 寶茹含笑點點頭,并不多說話,陸太太滿意寶茹的乖覺,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解這些請?zhí)先思业姆N種。除開一些極隱秘的不知真假的傳言,大多數(shù)她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各家人家的生意,說到后宅女眷——女眷的事兒倒是重點,畢竟寶茹大多數(shù)交際就是同她們打交道了。 寶茹今日來就只帶了耳朵和眼睛,不帶嘴巴的,只是津津有味地聽陸太太說話。先講到各家女眷的性子,這家和善,那家嚴(yán)肅,或者誰表里如一,誰口蜜腹劍。再有女眷之間,誰和誰是相交甚密,誰和誰水火不容,這也是要注意的。 凡此種種,最后還說了一回大家的喜好禁忌,然后道:“可別小看這些,咱們平素最用得著,若是交際,咱們投其所好自然能得好。若是不小心犯了誰的忌諱,那可不就是交惡了么?” 這一點寶茹是贊同的,人際交往就是看一些細節(jié),這些小處做好了,你在圈子里自然就是受歡迎的人了。 同陸太太交談過一回后,寶茹心里有了底氣,也就不在手足無措了。到了喬家宴會前一日也不過吩咐:“再去看一回帶的賀禮對不對,明日可別出什么差錯。還有明日的衣裳首飾,不是早就挑好了?拿來我看一看。” 寶茹最后檢視了一回,這就安眠了。等到第二日,一切都按著之前安排的做,頭上自然裝飾華麗,金釵珠釧等都有——不過卻又不多。按著寶茹所想,沒的像個小人得志的暴發(fā)戶。至于身上則是穿了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蔥綠盤金彩繡錦裙,因著天氣轉(zhuǎn)暖,斗篷、披風(fēng)、大氅等倒是用不著了。 寶茹帶著丫鬟媳婦等乘坐了三輛馬車,這就先往陸家去,陸太太看了她的打扮倒是先夸獎:“這樣好,如今她們也‘欺生’,若是打扮地太過,她們可有話說。若是不怎么修飾,又能說是小家子氣。你生的好,中等打扮不出格,但又是出色的?!?/br> 兩人會和后就結(jié)伴往喬家去了,到了喬家大門寶茹倒是驚訝于人家的氣派。在外頭就能聽見里頭樂工吹打彈唱。外頭則多看騎著大白馬,身著補子服,粉底皂靴,有小廝喝道,前呼后擁,十?dāng)?shù)人跟隨的各大戶。 陸太太攜了寶茹自入內(nèi),在二門處就被帶著丫鬟婆子等迎客的喬三奶奶接住,喜氣洋洋上前道:“噯!早盼著陸家姨媽過來了,您可少走動,若是真能到,也是我家的光彩!這又是誰家的meimei?竟然從來沒見過?好姨媽,這可得介紹咱們認(rèn)識一番,不然咱們湖州有這樣出色的,說出去我卻不知,太沒道理!” 寶茹先與這喬三奶奶福了一個身,就有陸太太拉著她的手道:“呵,這可是新來的,你們自然不知。這一回見了也好叫你們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常不是想著咱們湖州無人,自己就算的個拔尖的了?如今見一見寶姐兒也好讓你們曉得一些深淺?!?/br> 那喬三奶奶聽見寶茹還被喚作‘姐兒’,但是又是已婚婦人的打扮,一時有些疑惑。不過片刻之間,她就想到了這是誰——石獅子街姚家不就只有一個姐兒?就是招贅了,這樣稱呼才有道理。 果不其然,陸太太介紹道:“這是石獅子街姚家的大小姐,如今已經(jīng)嫁人,只是如今家里依舊由她做主。你們年紀(jì)倒是差的不大,平常說話倒是很好,合該一起親香親香呢!” 聽完話喬三奶奶也多看了寶茹幾眼——寶茹此時倒是發(fā)揮了當(dāng)初劉嬤嬤的教導(dǎo),姿態(tài)嫻雅端莊,臉上神情也是恰到好處,既不過于冷淡,也不至于太過活潑。總歸是容易讓人親近又有好感的樣子。 又想到姚家如今一日比一日紅火的傳聞,喬三奶奶不由得滿面堆笑起來,道:“哪兒的話!我家常不大出門,只有幾個妯娌平常說話。若真能多一個meimei這般相交的,只怕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怕meimei嫌我無趣,我平日除了打理內(nèi)院,也就是做一些針線,沒趣的很?!?/br> 寶茹微微一笑道:“奶奶這話可是說差了!說起來咱們有甚事兒?左不過就是打理內(nèi)宅,做些女紅罷了。再能干一些的也就是打理自己嫁妝產(chǎn)業(yè)——咱們誰不是這般過日子?難道誰能比其他人多些趣味,實在是不能的?!?/br> 婦人相交最重要的是和光同塵,你們初初認(rèn)識,若是你比人家格外不同,人家嘴上不見得說什么,但是有這一條,也是沒法子與你親近了。寶茹是招贅丈夫,這種境地十分微妙。萬事自己做主,就連丈夫都受管束,這自然是自在順心。 但是想到本可以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優(yōu)秀青年,最后卻因為招贅只能在一群十分‘欠缺’的里頭揀一個委身,這又是在委屈,弄不好激進一些的,都覺得屈辱了。 所以對著寶茹,應(yīng)該是羨慕有之,鄙夷有之——然而無論哪一種,其實都是不適合寶茹打開交際場面的,所以寶茹接過話頭就立刻有與人拉近關(guān)系的意思。話題也選的不過不失,畢竟她說的也沒錯,主婦生活可不就是這般。 喬三奶奶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頻頻點頭,一邊領(lǐng)著兩人往待客的后院去,一邊與寶茹說話。在寶茹頗有技巧的引導(dǎo)下,甚至覺得與寶茹格外投緣,只覺得寶茹說的就是她想的,一時十分相契。與她說話,倒把更重要的客人陸太太給忘了。 陸太太卻一點也不生氣——寶茹的那些小技巧能瞞過喬三奶奶,但是卻逃不過人精似的陸太太。不過陸太太不僅沒有因為寶茹的‘心機’而心生厭惡,反而露出格外贊賞的神色。 她們這些人的交際本就是應(yīng)該這樣開場,難不成誰一開始就被大家捧著——除非你有頂級的出身。不過那樣的人,就應(yīng)該尋求更高的門第間的交往了。自然大家不會高看你,那你自己還不機靈一些,有眼色一些,反而端著架子,那么最后發(fā)現(xiàn)你在所有人中可有可無那也怪不得別人了。 陸太太和寶茹進了女眷所在的內(nèi)院,這時候已經(jīng)很有一些太太奶奶到了,或者幾位圍坐在一起,說些閑話。陸太太引著寶茹往自己熟悉的幾位太太間去,給互相介紹了一番。陸太太倒是好人緣,有了她的面子寶茹沒得一點冷遇,大家都是帶笑與她說話。 有了這樣的好條件,寶茹自然不會浪費,在幾位太太中說話。雖然謹(jǐn)守著新人的‘本分’并不多說,顯得出位。但是每當(dāng)說話一定格外合適,聽得人舒服又妥帖。雖然不至于到人見人愛,一見如故的地步。但是也得了一個‘知情識趣、聰明伶俐’的印象。 不說寶茹如何用心,只說這時候主家喬大奶奶等到親戚眾姊妹,請?zhí)每偷烬R了,總算安排人接著待客——先在卷棚擺茶,然后大廳上列席。各人按著預(yù)先安排的位子坐了。席間又叫了四個唱的彈唱,聲音清越不俗,自然都是拿七兩三錢銀子的一等角兒。 寶茹聽的好,倒是覺得名副其實,只有那一回選桃仙娘娘時聽各地名妓歌曲才可超過。旁邊的喬三奶奶看她真有些喜歡,便抿了一口黃酒道:“寶姐兒可是喜歡?這是我家常叫的幾個姐兒,家里爺們在外應(yīng)酬也是她們作陪,算得上是姐兒里頭難得規(guī)矩的了。寶姐兒若是真喜歡,我讓她們來給你磕一回頭,回頭寶姐兒若是想聽了只管去請就是了?!?/br> 寶茹連忙擺手,道:“可是別了,我家平常除了爹娘就只我和我家安哥兒兩個,若是常常叫了唱的進來也太不像了。雖說不是什么大事兒,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為著清凈算了吧!” 坐的近的一位太太聽到了,道:“可不是,若是家里男子漢不在家咱們可不得事事小心,雖說一些人也不過是嚼嚼舌根子,但是流言傷人!” 喬三奶奶聽了笑著道:“可別這么說!寶姐兒和你,寶姐兒就不說了,你家是什么境況,誰不知你夫主如何愛重你?屋子里除了你連個房里人都沒有,對你哪一樣不依著?就這樣,你們兩個還說著不如意,這可叫別人如何活?” 三人笑了一回,同桌的陸太太最后道:“其實這些唱的不請也好,若不是家里爺們?yōu)橹鴵文樏婷炕匾垼沂菦Q計不會讓她們進家門的——就是再本分的,也不過是不在你眼前作怪而已,其實是一樣教壞爺們的。一個個妖精似的,能不見就不見罷!” 在座的都是一幫正室的太太奶奶,在這個到處是小三小四小五,并且合法的時代,這種話題從來是最有共鳴的,一個個平常端莊的夫人,這時候不管有過什么過節(jié),倒是都同仇敵愾起來。 寶茹這時候倒是不發(fā)一言了,實際上她也說不上什么話了——這時候都是在說如今最當(dāng)紅的姐兒有誰,誰家男子漢為了她們給家里正頭娘子沒臉了。再不然就是誰說到手下服侍的小丫鬟里又出了個小狐貍精,被老公要到書房里收拾筆墨去了。呸!收拾筆墨,這能唬住誰?這不就是那紅袖添香么! 寶茹這時候把這些當(dāng)作新聞來聽,實在有意思的很。這大概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吧,寶茹當(dāng)然痛恨古代男女婚姻上的這些事情。但是當(dāng)這些事情并不是以一個悲涼故事呈現(xiàn),而是當(dāng)事人自己都是漫不經(jīng)心而略帶憤憤不平的方式說出,寶茹很難苦大仇深起來。 至于寶茹自己自然是說不出什么來的——鄭卓沒有別的相好的,外頭家里都沒有。至于外頭的紅姐兒,寶茹更是一概不知,畢竟這些和她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交集么。 至晚,酒席上人散,寶茹獨自回家時倒是有些疲憊。畢竟今日她也是用了一些心神了的,又不是和同學(xué)們出門,只管傻樂就是了。但是卻還沒有超過她的預(yù)料——古代交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現(xiàn)代也沒什么差別。至于電視小說里,大家智商不在,女主大出風(fēng)頭,如魚得水,沒有的。又或者大家智商奇高,勾心斗角、險象環(huán)生,也是沒有的。 寶茹這邊是這樣,主家又是另一番景象。這時候客散了才是他們忙的,只說喬大奶奶正與外頭幫廚的茶庖人結(jié)賬,交接各樣器具。又有喬三奶奶督著眾人收拾家伙,按著金銀器、茶盞、擺設(shè)物等,各有不同的負責(zé),喬三奶奶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只聽管著各項的管事報事。 那管金銀器的核對了一番冊子,便道:“叫三奶奶知道,東西不齊全,似乎少了一把赤金海棠酒壺并六只小鐘兒,這是一套的。” 喬三奶奶皺了皺眉頭道:“這是怎么回事?那是誰管著的?不是說了這些器具我只問你們,你們也要各樣?xùn)|西分到下頭的小丫鬟,你只說管著這壺和鐘兒的小丫鬟是誰,她怎么說?!?/br> 管金銀器的趕忙道:“是二奶奶院子里的小萍管著的,但是這小蹄子只是哭,推說她也不知。我見她是個沒注意的,倒不應(yīng)該沒得這手腳不干凈的毛病。” 喬三奶奶冷笑一聲道:“呵!我倒不知你們下頭就是這般做事的,早說過我只拿你是問,你也只拿那管著的丫鬟說話。至于冤枉不冤枉,這是主家的事兒,何曾有你說話的地兒?況且又說,就是冤枉了,難道就沒得錯處了,本就是她管著的東西,這時候也是失職?!?/br> 那管金銀器的只能苦著臉喏聲應(yīng)道,她們這等做下人的難道還能反駁主家不成。不過這時候喬三奶奶也不像之前那般火氣了,只因想著這小萍可是二嫂院子里的,如今她生下家里長孫,可不是正得意,懶得初她霉頭,便道:“這是頭一回犯錯,也罷了,我這小輩如何敢對你們這些家里的老人大小聲。你自去料理,弄清楚東西到底失了沒有,有個交代也就罷了。” 后來查看,竟然是下頭的人的過失——竟然是管著收茶盞的只當(dāng)這是茶盞,也不管金銀器什么的。 喬三奶奶坐在梳妝臺前由著丫鬟卸下釵環(huán),聽心腹丫鬟說這件事情的新進展,輕輕冷哼一聲:“這是早就說過千百遍的了,只要是金銀器,不管是做什么的,只當(dāng)金銀器收著。也不知是她們真的這般愚笨,還是太聰明了,竟然能互相走通路子?!?/br> 底下丫鬟聽了這話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說話,只垂了頭。只有一個最親近的丫頭,這時候還敢嬉笑著說話:“可別再說這些了!奶奶為著家里這般勞心勞力,格外焦慮,只是這在不知道的人眼里如何能看出一個好來?將來府里該給奶奶和三爺?shù)囊粯硬粫?,但是一樣也不會多。要我說奶奶還是自個兒自在一些的好,譬如今日見的姚家小姐,看她行事多自如,因此臉上神采都好些呢!” 想到寶茹喬三奶奶倒是忍不住道:“她這是得了里子呢!雖然招贅說出來不好聽,但是家里何其自在。說來也怪,我與她頭一回見,倒是十分談得來——也是她知情識趣,你也見著了,她與各位太太奶奶竟然都很周到。想來,以后就能常常見著她了!” 第124章 天倫之樂 春去冬來, 寶茹在家忙碌,或者是養(yǎng)育小兒, 或者是打理‘甘味園’, 或者是在各處交際??傊窃贈]有她當(dāng)初抱怨閑的發(fā)慌的時候了, 反而忙的時候讓她恨不得一個變做兩個。 不過就是再忙碌, 到了年節(jié)時候也是不同的。畢竟國人誰不過年,正月里頭各行歇市,寶茹自然也沒得這時候也勞累的道理。正月初八這一日, 鄭卓就帶著她和安哥兒一同出門逛去了。 出門前寶茹對著菡萏吩咐道:“給安哥兒換一身不打眼的衣裳來,再找?guī)准f年我穿過的家常襖裙來。我和鄭卓今日出門去, 可不帶你們這些人,只當(dāng)是中等人家夫妻出門。沒得一群人跟著, 什么趣味也沒得了?!?/br> 菡萏聽了這話自然格外聽話地去箱子里翻檢,只想找出寶茹要的東西。倒是小吉祥嗤笑一聲,道:“您可別難為人了, 姐兒的舊年家常衣裳又能家常到哪里去?這幾年做的衣裳都耀眼的很——就是真找著您穿的了, 安哥兒的是決計找不到的。哥兒才剛滿周歲來著, 您倒是在自己的花用上想過節(jié)省, 但是哥兒身上您只有嫌不夠好的!” 寶茹皺著眉頭想了想果然是如此的, 但是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不能收回。好在菡萏賣力,也不知從哪里找來一件新衣裳, 正是安哥兒穿的。寶茹摸了摸那料子,看起來十分樸素, 顯得并不起眼的樣子。但是柔柔滑滑的手感,這確實也是好料子,但是一般人卻看不出。 寶茹拿了這個也是大喜,總算是找到解決辦法了。正在這時候鄭卓從屏風(fēng)后頭出來,他也按著寶茹的說法換了衣裳,好在他常在外頭跑商,倒是不缺樸素衣裳,不用尋找也能得了。 最后寶茹總算也換上了相對樸素的衣裳,頭上也戴上了平常首飾——兩朵絹花,一對銀釵、一支鍍金的步搖。這些東西寶茹的首飾箱子里實在翻不出來了,還是借的菡萏和木樨的。 出門前姚員外還叮囑道:“你們出門就罷了,可要十分小心,不要往小路上去了。這年節(jié)熱鬧時候,人擠人的,好些拐子就是在官差少的小路上搶了孩兒就走。唉!偏你們兩個有主意,不要家人跟著,若是多帶些人我還擔(dān)憂些什么。” 寶茹笑道:“爹可別擔(dān)心了,別看您這女婿不見得如何健壯,但是力氣可大。他抱著安哥兒不離手,誰能搶了安哥兒去?放心吧,那些拐子只找身邊只有小廝或者奶娘丫鬟的孩子。似安哥兒這般由著父親抱著的,他們可不會亂來?!?/br> 安撫過一回已經(jīng)草木皆兵的姚員外,寶茹就和鄭卓帶著安哥兒往熱鬧市場去了。說來兩人倒是真的好久沒有單獨出門了——雖然這一回還帶了一個安哥兒。現(xiàn)在可真應(yīng)了那句說大家小姐的話‘一腳出,八腳邁’,一旦寶茹和鄭卓出動,自然有的是人跟隨。 至于安哥兒就更別提了,早先他不滿周歲,出門十分謹(jǐn)慎。按著姚太太的話來說是要防著一些使壞的小鬼,尋著空了就要找上安哥兒。這應(yīng)該是他第一回看到這樣多的人,倒是喜歡的不行,被鄭卓牢牢抱在懷里,卻始終伸著身子要往外探。 寶茹看的有趣,拿指尖輕輕戳了戳安哥兒的額頭,力道輕地可以忽略不計。就是在安哥兒的感覺來看都覺得這是娘親和自己玩耍,所以先是呆呆地看了看寶茹,接著就是要撲到寶茹懷里,嘴里軟塌塌地叫著‘娘,娘,娘’。 雖然才剛滿一周歲,但是安哥兒已經(jīng)能說話了,雖然都是一些簡單的單字,但是他吐字十分清晰,格外不同——而且這個時候開口,在男孩子中已經(jīng)算是說話比較早的了,都說男孩子嘴笨,說話一般比女孩子遲一些來著。 寶茹為著安哥兒的十分親近,笑的合不攏嘴。只是笑完了抬頭就看到鄭卓一直看著,竟然有一種委屈的樣子——明明是一家三口,但是寶茹和安哥兒兩人互動,活似沒得鄭卓一般。 這也是自然的,安哥兒和鄭卓沒那么親近。即使鄭卓是安哥兒的父親,但是也不能解決他沒有一直陪著安哥兒的問題。除了年中回來過,鄭卓都是在外頭的,小孩子忘性又大,再等鄭卓回來,安哥兒又拿他當(dāng)作陌生人了。 不僅不親近,等到寶茹把他塞到鄭卓懷里的時候,他雖然給了寶茹面子沒有哭出來,但是那要哭不哭的委屈樣子可是讓鄭卓失落了好久。之后幾日他就像是把安哥兒當(dāng)成了隨身帶著的香囊,到哪兒都掛著。 到底是父子親情,只不過是幾日,安哥兒和他就熟了。還按著寶茹之前教的字正腔圓地叫‘爹’,當(dāng)時鄭卓一聽表面上沒有什么,但是寶茹了解他。果然之后寶茹再看他,竟然眼圈隱隱紅了的樣子。 之后幾日鄭卓帶著安哥兒,那熱切勁兒,看的寶茹都吃醋了。好在安哥兒是一顆紅心向?qū)毴悖还茑嵶咳绾翁且屡趶?,他依舊是十分有良心的。寶茹和鄭卓二選一,他從來只看寶茹。 每當(dāng)這時候?qū)毴憧偸切臐M意足地抱著安哥兒,只偷空看一眼鄭卓,心里無限得意,還暗搓搓地想:你就死心吧!安哥兒最愛的還是我! 如今似乎又是一次上述情形的重演,寶茹得意非常,做出伸手抱抱的動作,果然安哥兒動得更加急切了。鄭卓立刻知道了安哥兒的意圖,雖然覺得這種情形——寶茹心中安哥兒超過自己,安哥兒心中寶茹也超過自己。真的很讓人嘆氣,但是他還是把安哥兒放到了寶茹。 寶茹接過安哥兒,就聽到鄭卓在她耳邊道:“安哥兒越來越重,你抱不住的時候可別逞強?!?/br> 寶茹看著他一臉‘老父親’的神情,竟然莫名覺得他不是和自己帶著安哥兒,而是一個人帶了安哥兒和自己。一下子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小聲回道:“知道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