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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寶茹傳在線閱讀 - 第80節(jié)

第80節(jié)

    鄭卓似乎被嚇住了,愣了一會兒才發(fā)覺這是寶茹又再促狹自己。只是這一回促狹的方式不同,鄭卓有心說一說她,畢竟這樣的玩笑還是很不妥當?shù)?。但是再看這時候的寶茹已經(jīng)了開了的樣子,又忍不住心中辯解:今日出來玩樂,這樣高興,說教的話下一回再說吧。

    寶茹并不知道她無意間躲過‘一劫’,只是逗著安哥兒傻樂。不過安哥兒確實是越來越重了,她雖然抱著十分可樂,但是才不過兩刻,手上就十分受不住了。正好此時逛到了一家茶果鋪子,逛累了的一家人就往里頭走。

    三人才進鋪子,就有跑堂的上前,殷勤地往空座引。寶茹因要去看那流水牌,便把安哥兒交給了鄭卓,自顧自地去看這鋪子有什么招牌的茶果。

    安哥兒還小,他并不理解寶茹的意思,只知道是自己的母親又把自己放到另一個人懷里。這個人自己并不陌生,這些日子常常陪著自己的,但是相比起母親對自己的吸引力,那又差得多了。

    所以安哥兒此時就不是很樂意的樣子,雖然到了鄭卓懷里,依舊想要往寶茹的方向撲騰,但是卻被鄭卓牢牢鎮(zhèn)壓了——鄭卓很少會拂了安哥兒的意,但這一回特別堅持,無論安哥兒如何,總之他沒有一點放松的意思。

    鄭卓趁著寶茹不注意自己這邊,把安哥兒稍稍抱得高一些,父子兩個額頭抵著額頭。他不管安哥兒能不能聽懂,只是認真道:“不許任性,娘親已經(jīng)很累了,爹抱著你!”

    不曉得是不是鄭卓難得的嚴肅起了作用,果然安哥兒安生了下來,靠在鄭卓胸口,和鄭卓一起看著正要茶果的寶茹。這時候面前若是有一面鏡子的話,鄭卓可能就會發(fā)現(xiàn),本來以為是更像母親的孩子,此時竟然和父親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神態(tài)簡直一模一樣。

    寶茹回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父子兩個眼巴巴的樣子讓寶茹一下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真該讓你們看一看剛才的樣子,不愧是父子呢!就是一模一樣的!”

    說著寶茹就輕輕捏了捏安哥兒的臉蛋,手上沒舍得用勁,安哥兒自然也不覺得難過,反而咯咯笑了起來。然后安哥兒的小手就抓住了寶茹的食指,攥的緊緊的。不過作為成年人,寶茹想要掙脫實在是太容易了,但她卻沒有。

    做母親的心思是這樣微妙,寶茹心中一片柔軟,竟然是舍不得強制抽出自己的手指的。十指連心,這一刻她只覺得是安哥兒柔軟的小手輕輕蹭過自己的心臟,一點也不疼,反而又暖又癢。

    鄭卓看到這一幕,明明不是他經(jīng)歷這個,但是他在這一刻似乎是和寶茹心意相通了。他完全明白了寶茹的感受,用空著的左手輕輕蓋住了安哥兒攥住寶茹手指的小拳頭。這一刻一家人的手都湊到了一起,安哥兒似乎是覺得新奇,又咯咯笑了起來。

    似乎是抓夠了,安哥兒在茶果上來后自然放開了寶茹的手指。這時候反而是鄭卓握住了寶茹的手,寶茹微微低著頭不去看他——忽然覺得這一幕十分生疏,倒有些兩人剛剛表明心意時候的樣子了。

    這可能是因為兩人確確實實沒有這樣旖旎的氣氛了吧,自從有了安哥兒,孩子成了兩個人共同的中心。寶茹因為安哥兒有時候會忽視鄭卓,鄭卓也曾因為安哥兒的緣故對寶茹不再那么上心。

    但是剛才,只是輕輕一碰手,記憶就全回來了——仿佛一下就回到了當年,相比真的接觸,想象中的親密更多。這時候?qū)毴愫袜嵶恳仓皇鞘治罩侄?,甚至握地并不緊,只是虛虛地攏著而已。

    但是這時候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都變得黏糊糊的了,表面上只是兩人的手握著,實際上兩個已經(jīng)不純潔的‘大人’心里已經(jīng)十分放飛了。正當兩人終于臉紅紅的要說些什么的時候,跑堂的小伙計正好湊到兩人之間倒茶。

    鄭卓和寶茹飛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真的若無其事又怎會互相不看對方?這時候這般反而是欲蓋彌彰了。

    之后幾日兩人倒像是開竅了,寶茹主動把安哥兒送到了姚太太處,兩人不提安哥兒,只是形影不離、甜甜蜜蜜。寶茹后來還在愛姐家對著小姊妹們說了一回——大家倒是輪流著辦聚會,正好年后第一回輪著愛姐。

    寶茹逗弄了一回愛姐的女兒珍姐兒,然后道:“我家安哥兒多可人喜歡你們都是親眼見過的,我是愛的不行——不只是我,安哥兒他爹也是一個樣子。這本沒什么,但是那一日才忽地發(fā)覺咱們兩個為著安哥兒竟然是好久沒有一起了。”

    “事情若是不提,沒人想起來,那自然萬事大吉。但是一想起來可就不能敷衍了,只覺得朝思暮想,不按著所思所念來,那可真是時刻心中記掛。所以我倆干脆把安哥兒讓我爹我娘給照看了幾日,那幾日我們兩個倒是好生玩兒了——只有我們兩個?!?/br>
    “之后我娘還笑我來著,說是咱們這么大人了,已經(jīng)是為人父母了,卻還想著一同出去玩兒,可是太孩子氣。我卻不認同我娘的說法,無論我們多大,我們的生活也不是只有孩子??偛荒芤蛑辛撕壕褪裁炊疾荒茏隽税桑吭蹅冇植皇菫榱撕簛淼竭@世上的。”

    素香最先贊同道:“雖則你不過是想和夫君出去玩兒,但是道理說得不錯。咱們來到世上自然是有責任的,為著父母家族,為著兒孫。但是有一樣最要緊的,那就是為了咱們自己,無論怎么說,特別是咱們女子,總是容易忘記‘自己’。每每想到這個我就只能搖頭嘆息,偏偏這世上還多得是女子不知道為什么要嘆息?!?/br>
    寶茹饒有興味地聽素香發(fā)言,她一直覺得素香是真的生不逢時,她是真的具有了女權主義想法,若是在將來少不得能為男女平權做出自己的努力。而如今就只能是她們這一幫小姊妹聽她嘮叨了——不然她的話,就連同父母親說都不敢,畢竟,太驚世駭俗了些。

    玉樓是最不愛聽這些的,不是聽不懂,其實玉樓是很有靈性的。當初徐娘子不就是看中了她身上的這一股靈性,這才把她收入門墻的。所以她們說的東西玉樓全都明白,但是對于其中的無可奈何、憂郁難熬,她依舊本能地拒絕。

    所以聽到這個玉樓就立刻要轉(zhuǎn)移話題,撇撇嘴道:“可別說的這般鄭重,我看寶茹哪里有想著那許多,說不定她就是想玩兒了。之后那些不過是怕咱們嘲笑她幼稚,最后想出來向咱們吹噓的。”

    她這一句話算是半真半假了,調(diào)侃是真的,不過她并沒有懷疑寶茹撒謊的意思。畢竟寶茹也不是那樣無聊的,若不是為了捉弄眾人,她是絕不會和大家專門有模有樣地編造故事的。

    在場的都是不能更熟悉的朋友,自然明白玉樓的意思,當下就轉(zhuǎn)移了話題。寶茹作為原話題的發(fā)起者是最積極的,最先道:“我有東西要送你們,也不是什么貴重的,只不過是我家‘甘味園’要出的新點心。這時候還沒上市,所以倒還有幾分新鮮,算是吃個稀罕了。”

    說著寶茹就讓木樨取出幾只木制的糕餅盒子,抽拉式的蓋子,蓋子上是印上去的清麗雅致的花紋??吹竭@個眾人就贊道:“真是好看!你家‘甘味園’有一點做得尤其好,那就是這些盒子罐子,哪怕是一張油紙,那也要比人家好看這才算。”

    說話間玉瑛已經(jīng)打開了一個盒子,這盒子里頭又分成了十二格,裝著六色麻薯。在場的除了寶茹,誰見過這個,只見十二個軟綿綿、圓滾滾的團子放在里頭。根據(jù)口味顯示出不同的顏色,然后在表面沾著一些椰絲。

    見著這樣可愛的點心,大家焉有不動心的,當即各拈了一個去吃。愛姐最是贊賞,只捧著臉去搶第二個,吃完后道:“滋味兒好極了!外皮又軟又糯又彈,里頭餡料足夠多了,吃起來格外滿足。也是清甜的恰到好處,不像一般的糯米點心那般容易膩。我最愛的是茶味的,又清香,又甜糯?!?/br>
    寶茹看著眾人滿足,心里也是驕傲的很,道:“這算什么?這才不是我今日的正頭戲,我還有好幾樣點心帶來了,你們一樣樣來嘗嘗,到時候再說評論?!?/br>
    說完木樨就把其余幾個盒子一一打開,里頭也是一般的,分作十二格,只是里頭的東西不同。麗華看著自己面前一份,饒是她話少的不得了,也忍不住輕輕‘呀’了一聲,引得其他人都紛紛往她身前看。

    這一看不打緊,可把其他人都迷住了。同樣是六色十二個,看樣子倒像是月餅,但是微微透明的餅皮,染成不同的顏色,再加上精致的花紋,這‘月餅’就是在都很好看的‘甘味園’點心中也算十分驚艷的了。

    寶茹指著道:“這是‘冰皮月餅’,什么都好,只是不能久存,不然面皮是要開裂的,那就差太遠了。雖然如今離著中秋還有好遠,不過月餅什么時候都不耽擱吃的,你們先來試試味兒?!?/br>
    這一回其實不用寶茹說了,在她說的時候一個個就開始品嘗了,咂摸了半晌,還是玉樓實誠道:“其實說來味兒也不錯,滋味和普通月餅全然不同,味兒也不輸于其他‘甘味園’的點心。只有一條,那就是頗為失望——這么好看,只是可惜這味道是及不上樣子的。”

    這個反應在寶茹意料之中,不過寶茹自信道:“那我只問你們,若是看見了這點心,你們是只當沒看見的,還是買下一盒來?!?/br>
    大家立刻服氣了,寶茹的話實在太有力了。這個時候她們已經(jīng)明白寶茹的意思了,這‘冰皮月餅’或許口味獨特,畢竟之前可沒有人用糯米粉做過月餅。滋味也好,因為‘甘味園’用料實在講究嘛。但是這點心的賣點其實是‘好看’。

    這個道理高深嗎?不高深。有用么?那是真的有用。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夏民族在吃上可不是要色香味俱全,色還排在首位呢!因此一道菜肴或者點心特別好看自然能增長價值,這是大家都認可的,

    但是大家都是把‘色’當作一種錦上添花,是在其他幾個方面水準更高的情況下追求的。寶茹卻反其道而行之,‘色’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倒成了錦上添花。但是還偏偏十分有用,想也知道有錢在‘甘味園’買盒裝點心的姐兒都是家境殷實的,那么對于是不是‘華而不實’就不會過于追究了,樣子可心這個理由已經(jīng)足夠她們購買了。

    之后寶茹又介紹了糯米滋、水晶桂花糕、水饅頭等幾樣點心,大家也都一一嘗過,寶茹這才道:“這一回的點心全都是糯米的,其實我腦子里還有好些和糯米有關的點心,這一回先做這些來賣。”

    不出所料,這一番話收到了在座其他女孩子的怨念——這就好比一本正在連載的小說是你朋友寫的,你十分喜歡,同時你知道了朋友有剩下的所有章節(jié),但是他不給你看,你心里是個什么感覺?

    寶茹才不管她們的怨念,其實她就是故意的——雖然她們真的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正是因為太要好了,所以大家才會經(jīng)?;ハ嗫右豢?。這一回是寶茹來了一回,下一回弄不好就是她自己黑臉,這種事情在她們中間總有一種‘皇帝明年到我家’的感覺,基本上輪著來的。

    等到晚間回去,寶茹就迫不及待地同鄭卓道:“我把新出的點心給媺姐幾個人都嘗了,她們都夸的不得了,總之沒有一個說不好的。我覺得這一回一定都能賣的極好?!?/br>
    其實寶茹對于這些點心的銷路從來擔憂,畢竟這些都是久經(jīng)考驗的經(jīng)典點心,自然經(jīng)得起大眾挑選。

    果然之后甘味園新出的點心都是大賣特賣,簡直風靡湖州。只是可惜,大都糯米做的點心都經(jīng)不得放,只能是在湖州銷售了。

    第125章 生意紅火

    城北石榴巷, 這一條街巷在城北平平無奇——既不是貴人的聚集坊市,也不是城南那等多貧賤人的所在。大多是湖州的平常人家, 貧窮些的也是能體面過日子的市民, 富裕些的也不會是豪商大賈, 最多就是殷實一些, 不用主婦自己做粗活罷了。

    而石榴巷中的劉家正是這樣一個殷實人家。春日里,天色還未完全散去深藍,不過清晨馬上要到了是無疑的。證據(jù)就是巷子口賣早食的攤子、挑擔這時候已經(jīng)開始做事了, 漸漸的食物的香氣就在這個小巷子里彌漫開來。

    劉家小姐琴姐兒就是這時候起身的,叫醒她的是家里的丫鬟桌兒。劉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 家里只有丫鬟桌兒和廚娘羅mama兩個下人,而從父母到琴姐兒和她的兩個哥哥, 一家有五口人要照料。所以劉太太并不是那些十分清閑的太太,實際上她也要常常做家事,不過是粗重的不用她做而已。

    也是因此琴姐兒并不是那些身邊永遠簇擁著丫鬟的大小姐, 畢竟桌兒似乎永遠在家里的院子里忙忙碌碌個不停, 哪里能專門服侍她。對此琴姐兒既覺得好, 又覺得有些不好。她倒是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 做什么都自由的很, 并沒有什么人看著。但是想到同學大都有人專門服侍,心里到底意難平,做一個金尊玉貴的小姐她也是常常想的。

    不過無論怎么想, 現(xiàn)實并不會因為她所想有什么不同,所以她依舊是一個人出門——即使她家要比巷子里其他人家殷實富裕, 不過她的生活和巷子里其他人家的姑娘并沒有什么兩樣。甚至于她一樣的早早起床,正和鄰居家的貴姐兒一樣在包子攤前裝兩籠包子回去給家里做早飯。

    坐在桌邊和家人一同吃完早飯,琴姐兒只是說了一聲就出門去了,這時候想起自己的目的地,她總算找到了和鄰里其他女孩子不同的地方——至少她們不像自己這般可以隨便去‘甘味園’吃點心。

    是的,就是‘甘味園’的點心,這可是如今常常被湖州的小姐們議論的一家鋪子——或者被小孩子也一樣議論的很多吧。這家鋪子的點心以滋味出眾以及模樣精巧聞名,味道暫且不說,都是大家從來沒吃過的風味,大多與時下的糕餅鋪子不同,也就是說喜歡吃的話便只能去‘甘味園’,別家可沒有這樣的點心。

    至于模樣,那可只得大書特書。甘味園的點心,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口酥’或者糖塊之類,都是極好看的?;蛘哂脤iT精巧的模子印制,或者用各色花汁染成瑰麗的顏色,或者上頭就是有著像是畫上去的美麗圖畫。比起吃的,其實更像是拿來看的吧——話又說回來了,對于有錢有閑的姐兒們來說,其實吃東西早就不是只吃口味了。

    不過既然是這樣好的糕點,價錢自然不會特別便宜。雖然可以散著少少買一些,也花不了多少錢,但是那就是嘗嘗鮮的程度。對于大多數(shù)的小孩子來說‘甘味園’依舊是奢侈品,至于開在天后娘娘街上的‘甘味園’鋪子更是一個甜甜的夢想。

    想一想,每日這一家鋪子從天不亮開門,子時才上板,這之間就不斷飄蕩出格外甜美的香氣。前面是源源不斷的客人來選取心儀的點心,后頭就是白案師傅和幫廚們不停歇地做出剛出爐的點心。所以香味是格外濃,格外持久的,以至于常常有小孩子在外逗留,只聞著味兒就十分管飽了。

    正是在這樣的香氣里琴姐兒到了天后娘娘街——其實在各家百貨鋪子里也能買到‘甘味園’的點心,但是琴姐兒很清楚,點心最好味的時候就是剛剛出爐的一會兒。所以要吃的話,自然還是要親自來天后娘娘街。

    琴姐兒到的早,這時候就是‘甘味園’也沒有平常擁擠的樣子——這倒是讓她能從容地挑選點心了。進去之后她就在一排排玻璃柜之間穿梭,最先挑出來的是一大罐蛋白糖、一大盒牛軋乳糖和一盒白蛋糕。這不是她一個人的,這是家里要吃的,和她一樣,家里也愛‘甘味園’的點心,是給了自己銀錢,讓自己順便把這個月的點心買回去。

    至于琴姐兒自己要的是另一些——如今她就正在‘奶油蛋糕’的玻璃柜子前猶豫要哪一個好。用綿軟的蛋糕打底,里頭夾著一層奶油和煮過的水果片,上頭涂滿了白的、粉的等顏色的奶油,然后點綴堅果片和水果之類,真是好看好吃,好多湖州的小姐每日都會讓丫鬟來買呢!

    這些奶油蛋糕也是有大有小的,那些大的其實算起來實惠一些,不過常常是一個人吃不完的,往往是家里有好幾個姐妹,或者就是一家人享用,才會買來。琴姐兒今日只能自己品嘗,自然看的是那些小的。

    琴姐兒正在一個櫻桃點綴的和桃子點綴的之間艱難抉擇,這時候又有人進了鋪子,一個年紀不上十五歲的女孩子,似乎是富貴人家丫鬟的打扮,進來就大聲道:“大蛋糕要五個,麻薯果子十二盒,糯米滋十二盒,冰皮月餅十二盒。”

    這丫鬟倒是與鋪子里極熟的樣子,那小伙計一見她就立刻手腳麻利地給打包各種點心,還道:“麗春jiejie來的可早!這一回要了這許多,是你家姐兒又辦茶會了罷!這點心是要我們送到府上,還是jiejie帶回去?!?/br>
    那個叫麗春的丫鬟爽朗道:“可不是,家里有事辦茶會了,不然一日哪用得著這許多!今日可不用你們送家去,外頭就有馬車等著喱!還要去別的鋪子,我家姐兒辦茶會,還有好多東西不齊全呢!”

    說著麗春就帶著抱了點心的小伙計來回了幾次,這才把東西全放上了馬車。這時候琴姐兒總算選定了點綴了櫻桃的小蛋糕,讓把這個包起來。最后算賬的時候才問道:“剛剛好似聽見了幾個新點心?是不是聽錯了?!?/br>
    那伙計笑嘻嘻道:“沒聽錯,沒聽錯!正是出了新點心了,姐兒也可看一看,這才賣出來三四日,但是賣得極好!特別是小姐們,愛吃的每日都會來。姐兒要是有興趣也可以先看看?!?/br>
    說著小伙計就把幾盒點心揭開蓋子擺進一個空著的玻璃柜,對琴姐兒道:“剛剛實在忙起來了,竟然還沒擺出來!您看,這就是幾樣新出來的點心,有沒有喜歡的?可以買一些回去。”

    看出琴姐兒有些心動,他又道:“也不必買這些大盒,不送禮,只是自己享用,姐兒可以買這種一盒四個的小盒,正好做茶點。而且這種小盒也一樣送‘美人花牌’和‘二十四節(jié)氣圖’?!?/br>
    這似乎立刻觸動到了琴姐兒的某個點,剛才還在猶豫的,立刻道:“那就小盒的麻薯果子和冰皮月餅,一樣一盒?!?/br>
    當初寶茹計劃的‘集卡’確實很有用,譬如琴姐兒就一直有收集,只不過十分困難。別說最開始的‘美人花牌’沒有集齊,后來就出了別的圖片畫兒——反正到了如今她都還沒有一整套花牌。還有今年新出的‘二十四節(jié)氣圖’,真是十分美麗,一下吸引住了琴姐兒。她默默地收集,唯一的好消息是只有二十四張,應該比較容易集齊吧?

    琴姐兒是這樣想的——而琴姐兒只是湖州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和她一般喜歡‘甘味園’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就是這些女孩子和小孩子撐起了‘甘味園’最主要的銷售量,她們的喜歡從湖州城里各個角落匯聚過來,仿佛是小溪匯聚成大河。

    “所以說這就是一條流金河,一開頭還有人覺得糕餅生意不過是小生意,做的再好又有什么大氣候。但是要我說,哪怕是針頭線腦也可以是大生意。畢竟沒得人光顧,哪怕是銀樓,該關門的還是要關門。若是買的人多,哪怕是賣紙的也是紅火么!”

    寶茹這時候正和鄭卓對賬,一樣一樣的結果出來,巨大的利潤,就是寶茹也有些目眩。更何況她知道,‘甘味園’的潛力遠遠不止如此而已。如今南擴才到哪兒。若是按著兩人的計劃,‘甘味園’的點心賣到泉州、廣州,那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真是不敢想,不敢想??!

    鄭卓也只是輕輕點頭,然后找出一本貼身的小冊子,道:“這是今歲簽訂文契的鋪子的訂貨單子,給你抄了一份,你吩咐伙計去給作坊?!?/br>
    寶茹知道這是鄭卓在故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鄭卓一直都記得自己是入贅進來的。雖然寶茹對于這個是常常忘記的,但是每回鄭卓的行為總會讓她再想起來。只因為他常常守著一個限度,他不會讓自己顯得越過寶茹。

    贅婿,指就婚、定居于女家的男子。以女之父母為父母,所生子女從母姓,承嗣母方宗祧。秦漢時贅婿地位等于奴婢,后世有所改變——但其實改變的有限,如今的贅婿依舊常常是形同奴仆一般。

    不過有一點不同,若是這贅婿心計手段足夠,又這家女子性子綿軟,是存在‘反客為主’的可能性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可能性,各家防備贅婿就更加多了,這也是鄭卓自己‘避嫌’的緣故了。

    他固然曉得寶茹內(nèi)心是怎樣的,她不會懷疑他,同時姚員外和姚太太也對他足夠信任和喜歡。但是他依舊是嚴守這那一條界限的,他本來就是老成嚴謹?shù)?,他不愿意因為自己放松,引起本來相處很好的家人之間有了隔閡——即使可能性很小。

    寶茹搖搖頭道:“這有什么還要特意和我說說的,不是讓你直接拿給作坊去就是了!怎么還巴巴地要讓我過一道手?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其實也固執(zhí),我也不指望能說服你了。但是你也別這般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樣子,為了這個反而要把許多簡單的事兒變得復雜?!?/br>
    鄭卓聽了寶茹的話也不反駁,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下來,把小冊子又收入了懷里。然后從荷包里倒出一張折疊地小小的紙,小心展開——上頭畫著一副簡易的地圖,應該是從《商路志》上拓下來的。

    寶茹一看就笑了,道:“這個法子好!下一回咱們?nèi)掷镔I幾張大些的商路圖來,咱們要是在哪里有了‘甘味園’下家就可以標下記號。商場如戰(zhàn)場,這倒是是有了行軍打仗占領地盤的意思,很是應景呢!”

    這張圖上不是別的,正是用朱紅標記了如今‘甘味園’在哪地有銷售。這之前寶茹只看過文字版,沒想到鄭卓給自己做了一個圖版的,這倒是一目了然了——這時候銷售的地方越來越多,這般看起來確實直觀清楚的多。

    寶茹拿了那圖在手上,長江以北沒什么好看的,就是‘日昌隆’的那些鋪子罷了。往南卻很有說法了,隨著鄭卓每一回出門再回來,總會多上幾家。而且這些合作的百貨鋪子寶茹幾乎都能叫得上名號,不提最開始的幾家寶茹還參與了協(xié)商,后頭的也是每回能在賬單上見到的,寶茹日日看賬冊,就等于日日與他們打交道了。

    這時候的銷售方不再是蘇杭一帶可憐的幾家了,順著東南沿海往南走,又走了一小截。這一截內(nèi)已經(jīng)有了好些標紅了,這說明了‘甘味園’已經(jīng)進一步南下。按著寶茹所想,就這樣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到達泉州廣州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寶茹拿著那張圖研究了一下,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暢想,想起將來的藍圖來,真是格外讓人心生激動。不過藍圖、夢想什么的都是一樣的,只是想想一點用也沒有,非得去做不可。所以寶茹很快從思緒中醒來,又重新投放了注意力到眼前的小圖上。

    寶茹再三研究,又重新去找賬本等,飛快計算了一回,最后道:“蘇杭一帶‘甘味園’已經(jīng)很有些名氣,而且如今蘇杭南北都是咱們的囊中之物,我倒是覺得咱們可以在蘇州或者杭州開上一家‘甘味園’,不,別說‘甘味園’的鋪子了,就是作坊也可以計劃了。”

    外地開店其實是寶茹和鄭卓早就計劃的,不過是之前時機不成熟才沒有付諸于行動罷了。畢竟那時候‘甘味園’在湖州以外沒有名氣,在外開著鋪子可不比在老家,成本就要高得多,風險也是,初生的‘甘味園’可不能冒險。

    但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不行不代表現(xiàn)在依舊不行。這時候‘甘味園’已經(jīng)在蘇杭也有名氣了,這時候去開鋪子自然沒有虧本的。再有,也就能順勢推出那些不能運輸出去只在湖州發(fā)賣的點心了,既賺錢,也能增加‘甘味園’招牌的名氣。

    而作坊的話,就有一個天大的好處——降低了運費成本。無論是蘇杭本地的銷售,還是往南走各家鋪子的供貨,從蘇杭去自然都便宜的多!即使這會帶來配方泄露的風險,但是是值得的。

    事實上就是在自家地頭的湖州,‘甘味園’已經(jīng)泄露過幾種點心的配方了。不過影響還不算大,一個是上告行會,開除了泄露人,還拿到了一筆賠償,算是震懾住了一些雇傭來的白案師傅和女工。畢竟,要是好處費還比不上賠償?shù)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而且以后還在行內(nèi)混不下去。

    另外就是‘甘味園’已經(jīng)站住腳了,那些拿了點心配方的糕餅鋪子就算做出了一樣的,人家已經(jīng)認準了‘甘味園’自然是不會理會的?;蛟S真分流了一些顧客吧,但絕對不多就是了。

    再加上寶茹‘創(chuàng)造’新方子的速度,只怕他們學了一種走,還沒學會,這邊就有新東西了。若不是時代不對,沒人聽得懂,寶茹都能吹噓自家‘甘味園’是‘一直被挑戰(zhàn),從未被超越’了。

    鄭卓也在看他自己畫的小圖,又按著寶茹說的看了看過去一年的各樣賬單——只是結果而已,寶茹已經(jīng)把各樣都計算出來了。雖然鄭卓不擅這個,但是來看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很快他也得出了和寶茹一樣的結論。即是無論是金錢、名氣還是人脈,這時候在蘇杭開鋪子和作坊都是時機成熟了。

    于是鄭卓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就道:“這樣也好,只是不能貿(mào)貿(mào)然去。好多事情還要商議?!?/br>
    寶茹沖他笑著眨了眨眼睛,這是一種心領神會的意思,表示鄭卓的意思她是知道了,立刻道:“這是當然的,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想起一出是一出。動輒就是成百上千的銀子,一個不好什么都收不回來了,可不是要十二分的小心。我不過就是先有這個主意,剩下的咱們再慢慢商量?!?/br>
    “只商量也不行,還要你親自去蘇州和杭州看看,最好能找到關系,經(jīng)人介紹到那兒。這般有人帶著才不至于有什么別的意外,省去好多麻煩。到時候你要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和地皮,更要看各樣原料如何拿貨,這才是最重要的?!?/br>
    到了蘇杭,若真是開鋪子建作坊,那就幾乎是甩開湖州單干了。想也知道,絕大多數(shù)湖州作坊用的原料渠道蘇杭那邊都是不能用了。既然這般,就要鄭卓再一樣一樣地去跑,這可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事關成本,怎樣慎重都是應當?shù)摹?/br>
    鄭卓點點頭自然答應下來,這時候兩人才算是說完正事。寶茹把那張小圖重新疊了起來,給放回鄭卓的荷包,道:“今日就先這般,實在是有些累了,整日和賬目打交道,再不然也是生意上的事情。就是這些數(shù)兒代表的都是家里錢財增多,也有些不想再看了。”

    說真的,看賬本,特別是一本結轉(zhuǎn)下來盈利巨大的賬本,并且還是自家產(chǎn)業(yè)的賬本,這確實是一種享受,畢竟利潤真是叫人振奮。但是當次數(shù)多了以后精神上的作用就沒那么強了,至少寶茹不像剛剛開始賺錢時一樣了,就是點燈做也不嫌累?,F(xiàn)在往往做半日,心里就格外怠惰了,滿腦子只有: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