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這些有用嗎,當然有用。要是沒用,揚州、蘇州、杭州等地的飲食生意也不要做到京城了,甚至有外來居上的意思。就連宮廷菜,也常常是京味與江南菜色并立。所以‘甘味園’在京城自然不必擔憂。 不過也并不都只是好消息,總有一些隱憂暗藏。在泉州,即使有一幫朋友伙伴照料,又有皇商的招牌,但到底根基淺,問題就找上門來了——畢竟‘甘味園’在泉州剛剛開業(yè)生意就紅火地不行,財帛動人心,有人起了心思也是自然的。 最開始是一些作坊內(nèi)的人,女工就罷了,因為流水線作業(yè)往往只是負責一道工序看不出名堂來。畢竟‘甘味園’的點心多種多樣,混起來再抽絲剝繭再組合出工序這也太難了。真有這種聰敏也不至于還是一名小小女工了。 但是白案師傅就不同了,她們往往一個人要把控幾種點心的全部流程,再加上本就是精研這個的,立刻就能對其中工藝爛熟于心。只要想想就知道了,‘甘味園’的點心這么賺錢,只要曉得一兩樣配方,然后自家試做。開一家小鋪子,不說大富大貴,自此之后殷實自足能做到吧——至少遠遠比如今強。 有了這個想法,那就實在按捺不住了。往往就是這些白案師傅,做了一個來月就要辭工。往往是說要回老家,或者是照顧家人之類。這些事情如何能瞞過管事,只能騙騙傻子罷了——這時候有這些幺蛾子了,當初又為什么要來上工?原來有什么為難的事情都是恰好一個月了才有的? 這些管事可不是寶茹這個現(xiàn)代來的女孩子,做事情總會被一些在現(xiàn)代時候已經(jīng)深入內(nèi)心的法律條框限制。工人要辭工,她也沒得法子,大多會放走,最多就是之后防范罷了。這些管事也是簡單粗暴,直接拿出當初簽訂的文契——這也是當初為了防范于未然,簽下的都是五年或者八年的合約。 當初這些師傅簽下文契的時候可是自愿的,若是違反了提前辭工,那可是一筆數(shù)額巨大的賠款,賣了她們也是賠不起的,不過‘甘味園’卻可以隨時辭退她們。聽著十分不合理,但是鑒于‘甘味園’開出的遠高于同行業(yè)的月錢標準,有的是人搶著簽。 那管事冷笑著道:“你們也別把別個當傻子,心里的小算盤當我看不出嗎?但是你們也要曉得咱們是簽下文契的,想走?可以。不過先賠錢就是了。不然這件事就是告到衙門又能如何?不說東家是皇商,衙門里上下打點過,不是你們這些平頭百姓能開罪的。就是說理,你們也不占理!” 這些白案師傅哪里賠的出這些錢,只能偃旗息鼓,不過也有耍小聰明的——她們自己不能辭工,但是可以把手藝傳授給家里人,然后做生意??!但是這些也沒逃過管事的眼睛,他可是一直關注著這些白案師傅的。 這些白案師傅大多沒什么錢,至少是沒錢可以有鋪面做生意的,不然也用不著給人做工了,所以她們家人做生意大多也是一些挑著擔子走街串巷進行買賣。管事的讓人暗中查訪了,當即就捉住了人,并且是人和買賣一并抓住。 然后就立刻送官了——這也是有條文的,算是盜取東家秘方。正如這管事說過的,這白案師傅不過是平頭百姓,而‘甘味園’姚家卻是皇商,高下立判。管事又提前與衙門里一干師爺、文書等人打過招呼,給過好處,這一下自然沒得懸念。 這家立刻被勒令賠錢,又辭退了那白案師傅——因為這件事的罪責在她,所以她依舊要賠違約的錢。這筆錢對于這樣的家庭是無論如何也湊不齊的,甚至將來也攢不出來,只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沒有行內(nèi)的人再肯用她了——誰也不會聘用一個盜取過東家秘方的工人。 這件事前前后后花錢,對于‘甘味園’來說得到的賠償其實遠遠比不上花銷,但是這是必要的。不然沒了一個‘榜樣’,以后人人都這樣做,那該多多少損失,這是‘甘味園’不愿意承受的。 果然,有了這樣一個事例來敲山震虎,一干白案師傅立刻老老實實了。畢竟是曾經(jīng)的熟人,都曉得發(fā)生了什么,甚至那個白案師傅家如今的樣子有些人都親眼見過,沒有人想步她家后塵。這也是招聘女工的好處之一了,比起男子大多要溫順老實,特別是見識過厲害了,就越發(fā)聽話。 甚至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認為這是咎由自取,東家給的錢何其優(yōu)厚,只要認真做活,一個女人家就足夠養(yǎng)活一家了,而且還不是扣扣索索地養(yǎng)活。這樣的好日子都不過,偏偏要有不該的心思,可不是咎由自取。 管事看著底下又恢復了以前的勤懇,十分滿意。心中還感慨,還好自家做的還不是暴利生意,不然那些大商戶只怕也要想著自家的秘方了,那時候就不是如今這樣輕描淡寫能解決的了。 而如今,‘甘味園’雖然賺錢,但是也只是一個糕餅生意而已。取得秘方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而因此得到的利潤卻很難保證能值得這個代價,所以大家都沒動手——或許這也是寶茹當初考慮做糕餅生意的原因之一吧,至少安穩(wěn)許多。 第132章 上元節(jié)慶 說不得光陰迅速, 姚家一家子‘甘味園’進上得皇商之名,由此真正發(fā)跡。這其中又有多少經(jīng)營, 但是到底波瀾不驚, 捻指之間又是三個春秋過去。 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日上元節(jié), 按著習俗總少不得吃元宵、賞花燈、猜燈謎這幾樣。寶茹這些是早預備著的了——這時候她竟覺得早些年姚太太的日子也是十分有道理的了, 她那時候就是‘富貴閑人’,終日惦記著打理幾個節(jié)慶。如今自己好賴還比她多一樣打理生意,然而每到節(jié)下也是一般了。 寶茹旁邊有小吉祥和菡萏聽候, 小雪小霜如今也大了正好接了木樨菡萏的班,至于其他小丫鬟也不必細說——這三年木樨菡萏也嫁人了, 木樨嫁給了一個‘甘味園’的掌柜,菡萏則是嫁了家里一個小管事, 因此也被寶茹喚來做了身邊的管事媳婦之一。 寶茹這時候就念著今日的節(jié)日安排,算是最后一遍的核對吧。正在說話間,兩個在正院伺候的婆子被姚員外姚太太差遣送來了四盤羹菜、一壇酒、兩碗湯圓、四盒點心、一套織金重絹衣服。 寶茹一看就笑了, 道:“怎么還送來這個?這些東西家里多的使也使不完了, 偏偏還送來。長者賜不敢辭, , 只能我和鄭卓用了。但是才剛用完早飯, 哪里用得下?特別是這兩碗湯圓,放到午間還不糊了?” 旁邊小吉祥就笑道:“這也是沒得法子了,這不是過節(jié)么?這些東西也是為了這個。說來姐兒和姑爺還不是準備了東西到正院, 也是一個意思。姐兒不必勉強,和姑爺嘗一嘗這湯圓的味兒也就是孝心了, 想來老爺太太難道不知已經(jīng)過了早飯么?” 寶茹無奈搖搖頭,道:“這是覺得這幾年家里越發(fā)靡費了,這些東西也是常常浪費物力?!?/br> 這也是寶茹現(xiàn)代小民的思維在作祟了,不能輕易浪費東西。按著這時候的做法吃用不完的給家里仆人似乎是一個解決辦法,然而這又和她原本的思維相沖突了。若是她還沒動過的自然還好,但是動過的,她是無論如何也送不出手的。 小吉祥可不知道寶茹的想法,但是卻也知道寶茹的行事,于是道:“姐兒還是這般!家里多大的開支都能眼睛都不眨地勾賬,但是到了這些小處偏偏覺得不安,也不知道是怎么養(yǎng)成這般的——就是咱家在紙札巷子的時候,老爺也是一直富養(yǎng)姐兒的,不該這般啊。” 寶茹對著小吉祥的疑問只是但笑不語,轉(zhuǎn)開話頭道:“都這個時候了怎不見安哥兒?他可才上蒙學,今日還不到開學呢!怎么不來——鄭卓也就罷了,這會子去巡看產(chǎn)業(yè),一日也不放松,只能等到午間才一同過節(jié)。但是安哥兒怎么也還遲遲不來?” 菡萏這時候道:“安哥兒自放假每日上午都要臨帖二十張,這時候定然還在做這功課。姐兒想見安哥兒我就去請吧!” 寶茹聽了拍拍額頭,恍然大悟道:“我可不是忙昏了頭了,連這個也不記得了!正是正是!他是每一日都要做功課的,連之前他過生日那一回也沒松懈呢!只是他們兩父子也忒像了,竟是一個也不松懈的,倒顯得我懈怠了。” 小吉祥就在一邊吃吃笑道:“姐兒這話說的不對,姐兒又何曾懈怠,這不是整日忙著過節(jié)的事兒么?這可是馬虎不得的大事呢!況且如今的安哥兒可是和姐兒當年一般——您那個時候也是每日做功課,臨帖一日多少張,不到數(shù)目也是不玩的,您忘了?” 寶茹回憶起當初也笑了,道:“我記得,那時候娘還抱怨喱——這又不能考科舉,又不能當飯吃的,這般用功有什么用。不過我那時候其實不愛做功課,只不過是沒得事做,平日里的玩樂消遣竟然還不如做功課?!?/br> 如此閑話一番,寶茹又重新吩咐核對,直到小吉祥和菡萏拿著這些去下頭管事哪里確認一回。至于寶茹則是照管自己院子里過節(jié)的種種細節(jié),直到鄭卓和安哥兒都到了,這才算是真正開始過上元。 不過上元節(jié)的重頭戲其實并不在白日,而是在晚間,到時候各家婦女相約出門走百病、看花燈,那才叫熱鬧。至于男子,也有各自消遣,大都是與親朋好友相約聚會,飲酒吃席而已。 一家三口唯一沒有活動的大概是安哥兒吧,他年紀可小,單獨一人晚間不能隨意出門,而寶茹和鄭卓的活動又不好帶著他。所以他也只能所以他最后只能和家里的姚員外姚太太一同過節(jié),兩位老人年紀漸大,這樣的喜慶熱鬧一般是不去湊的。 到了晚間,寶茹果然出門,身邊跟隨著一堆丫鬟婆子,還有幾個伶俐小廝,浩浩蕩蕩地往之前和玉樓還有喬三奶奶約定好的茶樓去——本來還有周媺等人的,不過并不是每個已婚婦人都能自主安排這些節(jié)日的。 寶茹自然是帶著小吉祥、菡萏、小雪、小霜乘坐自家的大馬車出門,至于其他丫鬟婆子則是在后頭帶著包袱坐了另外兩輛小馬車。還有四個小廝跟隨著,都在緩慢行駛的馬車旁邊走。 這就到了約定好的茶樓,喬三奶奶已經(jīng)到了,倒是玉樓還沒來。稍待了一會兒這才姍姍來遲。只說一路上人潮涌動十分擁擠,這才遲了。寶茹和喬三奶奶只是調(diào)笑了她一回也就輕輕放過,然后就一同去看外頭熱鬧去了。 這茶樓也是提前訂好的,自然不會隨便。她們所在位置是二樓臨街,而且按著她們的要求,店家早就設放了圍屏,算是稍稍阻擋了登徒子的圍觀——其實這十分有限,只要她們想看這街景,怎能不露出容貌?這不過是讓人知道這是大家女眷,不要隨意窺探罷了。 這時候外頭已經(jīng)懸掛許多花燈,不過光看花燈有什么意思。喬三奶奶做主請了幾個唱的來助興,按著她的意思——難道只有那些爺們能享受這些?咱們也該做這個樂一樂。 之后果然就請來了兩個行院女子——大概是知曉今日是見幾位奶奶的,所以這幾個女子倒不似普通行院姐兒一般濃妝艷抹,反而素凈的很。就寶茹所見,除了一個穿了桃紅襖兒,其余的都是白綾襖兒,月白裙子。至于頭飾,也是用色清雅的絹花,或者珍珠珠花之類。 幾個姐兒先給寶茹幾個磕了一回頭,旁邊的喬三奶奶道:“曉得你們兩個家里是不常請這些姐兒的,所以尋來的都是我家常請的。這一個是稻花巷子白官,這一個是花子街的小蓮,這兩個是清芳堂的大陳小陳姐妹。在湖州也是有些名氣的姐兒,彈唱什么的也十分來的,你們只管叫兩支曲子就是了。” 寶茹如今也勉強適應了這種場合,只當她們是歌舞團成員之類,溫聲道:“我倒不曾見過幾位姐兒,倒不好點什么曲子,只是三奶奶這般說了,也不好推辭。只是不曉得幾位姐兒有什么拿手的曲子,只管唱來就是了。” 幾個姐兒面面相覷,就有一個道:“既然是奶奶這般吩咐,奴幾個便斗膽越興一回了——我和我家meimei最拿手的是一段《春花相對》的對唱。至于白官最擅長彈琵琶唱《月滿西樓》,小蓮的《采芳歌》也是湖州一絕,倒是能勉強入耳。” 寶茹聽著倒有些耳熟,想來確實是在湖州有些名氣?;蛘咚谀睦锫犨^,或者也是聽別人提過。于是便看了看喬三奶奶和玉樓,見兩人沒說話,她便含笑點頭,讓幾個姐兒準備一番獻唱。 幾個姐兒是各自帶了樂器的,或者是琵琶,或者是月琴,或者是紅牙板。等到獻唱,便是輕奏樂器,舒展歌喉。寶茹細聽了一回也覺得極好。等到唱了完了,三人都紛紛看賞,給的都是七兩三錢銀子的頭等價兒。然后還多叫了一桌酒宴,招待幾個姐兒。 寶茹看著喬三奶奶,就笑著道:“還是你有眼光,幾位姐兒都是色藝雙絕的,我都聽住了。若是讓我請姐兒,那都是請客宴飲的時候,別的不知道,只會要當下最紅的。但是卻遠遠及不上你請來的幾位?!?/br> 喬三奶奶嗤笑一聲道:“哪里是我會看人,不過是我家爺們是風月好手罷了,最會這些,不定是最有名氣的。但是論及色藝卻往往有可觀之處,說來這也是一樁本事了——只可惜投錯了胎,不然賺做人伢子才是最適當?shù)?。?/br> 這幾句話是小聲說的,除了寶茹和玉樓別人是聽不見的。聽得這樣半是調(diào)侃半是抱怨的話,寶茹和玉樓都笑了,指著她道:“你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竟然說這般促狹的話?!?/br> 笑了一回玉樓又道:“剛剛聽了一回白官的琵琶,倒是讓我想起來了寶茹當初學堂里念書的時候也是學的琵琶。她的琵琶當時就不輸給一些善于這個的姐兒了,只是晃眼也有許多年沒聽過了,倒是怪想念的?!?/br> 喬三奶奶也是驚奇,問道:“真有那般好?咱們這樣的人學些樂器也不過是玩兒罷了,鮮少有真正能拿手的。聽你這般說我竟然也想聽一回了——只不過怕是出不起價兒。頭等的價兒是七兩三錢銀子,但是咱們寶姐兒要如何多?這是個沒得數(shù)的了!” 寶茹只是笑嘻嘻道:“今日有外人就算了,下一回,只等下一回,有了空兒就給兩位奶奶來一曲——至于價兒,哎喲!能給兩位奶奶來一曲算是奴三生有幸了,談什么價兒,這不是傷了咱們這些年的交情么!” 寶茹這是插科打諢賣乖呢,不過倒是惹得玉樓和喬三奶奶笑得花枝亂顫,三人又是說笑了一回,便是酒菜點心也用完了。到了這個時候,三人才到了臨街的欄桿處,要去看燈。 樓檐前掛著湘簾,懸著燈彩,寶茹穿著穿著桃紅灑花襖,石青刻絲灰鼠皮褂,蔥綠盤金彩繡錦裙。玉樓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喬三奶奶穿著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妝花藍緞子裙,外面穿著青緞灰鼠褂。三人頭上俱是珠翠堆盈,鳳釵半卸。 三個人湊在一頭搭伏著樓窗觀看那燈市中人煙湊集,十分熱鬧。當街搭數(shù)十座燈架,四下圍列諸般買賣,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轟雷。光是各色奇巧燈籠就見有金屏燈、玉樓燈、荷花燈、芙蓉燈、繡球燈、雪花燈、秀才燈揖、媳婦燈、和尚燈、判官燈、師婆燈、劉海燈、駱駝燈、青獅燈、猿猴燈、白象燈、螃蟹燈、鲇魚燈等,一時之間竟是數(shù)不盡的。只覺得銀蛾斗彩,雪柳爭輝。 除了燈火可看,還有村里社鼓、百戲貨郎,樁樁熱鬧。遠一些的有男子蹴鞠,近一些的仕女相攜高樓上,美人美色。此外,上元節(jié)街肆自然有卦肆云集,相幄星羅,專門講新春造化如何。又有站高臺說書的,新出故事。旁邊還有僧人,就是出家人也不免凡塵,說幾段佛家故事。至于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的鬢邊斜插鬧東風。寶茹一時之間只覺得‘雖然覽不盡鰲山景,也應豐登快活年’。 三人看了個過癮,只是免不得被樓下一些男子看了去。其中就有人道:“這是誰家的婦人?生的十分好顏色。” 旁邊有人就猜測道:“看穿戴打扮仆婦排場,只怕是那個官員家的太太,又或者是勛貴家的女眷。一般人家哪有這般的?” 有一個有些見識的就笑道:“雖不中,但亦不遠矣!這三個婦人自然都是大家女眷!左邊那個是‘米爛陳倉’喬家的三少奶奶,右邊的那個是大紅貨行家的三奶奶,至于中間那個則是皇商姚家的當家太太?!?/br> 坐了一回,底下議論越發(fā)多了,三人都有些不喜,于是起身商量道:“今日銀河清淺,珠斗爛斑的,反正男子漢們也自有消遣,不如咱們也往街上走百病去。” 當下三人說定,就帶領著丫鬟婆子并小廝往大街上去。幾個小廝俱在后邊,各打著一紗吊燈跟隨。又有幾個大些的小廝放煙火花炮,與主家瞧。玉樓道:“我還記得又一回出來看燈看煙花,我還感嘆著煙花多貴,且不實用,還不若拿錢給我,也不知能買多少吃的玩的。沒想到有這一日,我也自買了煙火放著玩。” 放煙火的小廝分作左右兩邊,隨路放慢吐蓮、金絲菊、一丈蘭、賽月明。出的大街市上,但見香塵不斷,游人如蟻,花炮轟雷,燈光雜彩,簫鼓聲喧,十分熱鬧。不一會兒,走過大街,喬三奶奶道:“今日沒約來李太太,說是家里忙著過節(jié)打理,這兒離她家可近,咱如今往她家里走走去?!?/br> 于是三人帶著一群往李太太家來。小廝先去拍門,有門房應下,見是貴客,連忙迎了進去。又有小幺兒忙奔到院子里去稟告,李太太聽聞忙忙地就來接她們,抱怨道:“可是磨人!如何這個時候來了,也不與我早說一聲!” 寶茹笑道:“這可不怪我,只問咱們喬三奶奶罷!是她說要來你家的。咱們不過是走百病,走到哪兒算哪兒,可沒想過麻煩你!” 好在家里本就是過節(jié),若是招待三人倒也容易。連忙把三人迎進自己的小院子里,然后吩咐道:“去,先開爐子泡茶,再去廚房取酒,各樣點心也送一些過來。與母親說來了幾個客,我略略等一會兒再回去?!?/br> 喬三奶奶道:“jiejie且住!咱們才剛剛吃過酒飯點心,哪里用得著,況且忒麻煩了!你只管給咱們一碗茶,喝過也就是了,咱們還要接著走呢!” 李太太也是相熟的,不與她們虛禮,果然只說了幾句話。等到丫鬟拿茶來,就遞與三人,三人只吃了茶就出了她家。然后三人又帶著眾人往前邊走了一遍,又到大街上一家茶樓再推開窗看了一遍。 小吉祥這時候小聲與寶茹道:“夜深了,姐兒就快些家去罷。這時候只怕姑爺也已經(jīng)回家,若是不見了姐兒,只怕還以為有個什么,可不是著急?!?/br> 寶茹往常確實沒有這么晚了還不歸家的,突然來這一遭說不準家里還真有人擔憂,于是與玉樓和喬三奶奶道:“也這個時候了,咱們也散了吧。我是從來沒這么晚歸家的,只怕家人擔憂?!?/br> 這一夜玩鬧雖然盡興,但玉樓和喬三奶奶兩人何嘗不也有些擔憂。特別是兩人還有上頭長輩,更加不能自主。于是便住了腳,各自話別一回這就各自散去,帶著家人回家去了。 寶茹帶著一行人往石獅子街去,到了自家大門首,有小廝在門首殷勤接住。寶茹這時候就笑吟吟問:“你姑爺回來了不曾?” 小廝道:“姑爺前腳才回來,還問姐兒到了不曾!” 寶茹點點頭,吩咐道:“你們在門首放了幾個一丈菊和一筒大煙蘭,再有一個金盞銀臺兒?!?/br> 吩咐完畢寶茹才進后邊去了,先入了正院,給姚員外姚太太請過一回安,然后才過花園往自己和鄭卓的院子去。這時候鄭卓早就坐立在小花廳里,洗漱已完穿著一身家常衣裳。 這時候自有丫鬟來給寶茹解去外頭的斗篷和大衣裳,寶茹就臉上泛紅笑吟吟道:“沒想到你們那里倒是比我們散的還要早,這倒是稀奇了——我只聽說你們常常是宴飲至通宵達旦的?!?/br> 鄭卓看了一回寶茹,才道:“我是提早回來了——你是不是喝過酒了?!?/br> 寶茹摸了摸發(fā)熱的臉,道:“十分顯眼么?不應該的,喝的不多,之后又走百病,應該早就發(fā)散了——哈!怎么又說起我來了,你提前回來不打緊?只怕人家要笑你怕老婆了!” 因著鄭卓是入贅,外頭自然說他怕老婆的多。又兼他對寶茹千依百順,體貼愛護,那些不著邊際的流言就更多了。不過鄭卓從來不因這些改變做法,在他看來日子是自己過的,又不是給人看的,為了這些放著好好日子不過可不是本末倒置。 這時候鄭卓自然如往常一般不說這個話題,只是道:“我們席上猜了燈謎,又有各種獎勵,我給你帶回來了?!?/br> 寶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zhuǎn)移走——寶茹從來不擅長這個,小時候還湊性玩一玩,如今卻是更加少碰了。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愛這個,好歹這也是一種智力游戲了,更何況還有獎品。雖然那些獎品都是小東西,她從來不缺,但是這種意義是不同的。 寶茹立刻快樂地去翻看鄭卓帶回來的一個小包袱,里頭果然沒什么稀奇物。出來打頭的一個詩筒和一只茶杯還有些意思意外,其余的也不過就是香茶細果,并各色應節(jié)玩物。 寶茹把玩了那詩筒一番,就道:“原來你們還玩了這些,這些東西,你應是猜著了不少——只是我記得你也不擅這些的。那時候我倆逛上元節(jié)燈會,同樣也有燈謎,我玩不來,央你幫忙,你也是束手無策的,怎么這一回這么神通廣大了?!?/br> 鄭卓只道:“制的那些燈謎都是極簡單的,總不好讓大家都猜不著——雖說都不在意些許東西,但怕臉面不好看?!?/br> 寶茹立刻會意,這些做生意的大佬,或許生意場上精明,但是到了這些文字游戲就不見得出色了。那些白手起家的就不說了,能認得文契就是自己用功了。至于世代經(jīng)商的,家里不缺送他們念書的銀子,但是他們也大多專攻算術之類,至于別的只能說是應付了事了。 這幫子子人劃拳喝酒沒問題,猜燈謎就有些力有未逮了。但是大佬們是要臉面的,到時候若是表現(xiàn)不佳,表面上沒什么,但是暗地里會不會不高興?為此主辦宴飲的人家自然就只能挑揀一些極容易的,反正保證大家都能有所斬獲,面子上過得去就是了。 寶茹笑了一回道:“原來是這般!本來明日也有人請咱們一些女眷宴飲,打著的就是燈謎會的招牌。本來我還暗忖自己只怕會丟人,但是看著樣子,只怕咱們這邊也會有所準備,畢竟皆大歡喜最好嘛!” 第133章 富貴閑人 正月里宴飲多, 女眷們幾乎是輪流東道了。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不說,各家過節(jié), 就是有相邀的也不過是至交好友之間。但是其余日子眾人相聚可就多了——正如之前寶茹與鄭卓說的, 正月十六這一日女眷之間就有一個‘燈謎會’。 寶茹自在家打扮妥當, 與鄭卓說過就在天黑之前往宴請的主人家去了。這一回宴請的主人家是帽兒巷子曾家, 他家做的就是燈籠生意,開燈謎會倒是十分相宜。 寶茹到的時候‘燈謎會’自然還沒開始,幾個到了的夫人不過是由曾家?guī)孜荒棠陶写圆枇T了。見是寶茹來了, 其中一個最年輕的當即挽住了寶茹的臂膀,笑嘻嘻道:“哎呦呦, 咱們的大才女來了!平日里多出挑,琴棋書畫樣樣來得。今日猜燈謎, 對人家來說只怕是手到擒來了!” 其他幾位聽著的夫人果然笑了,寶茹也是無話可說,道:“哪有這般?不過是大家客氣吹捧罷了——說來我都成親多少年了, 這樣的稱贊一向是給未出閣的小姑娘的, 如今安到我身上, 實在是羞得不知說什么好了!況且我那幾下子, 讀書還成, 猜燈謎卻一直不知如何擺弄,可別為難我了?!?/br> 寶茹這般說,但是卻沒有一個相信的。只因?qū)毴阋幌蝻@得才思敏捷, 有才華,這樣的人玩一個燈謎實在是十拿九穩(wěn)。大家覺得寶茹那般說話不過是裝裝樣子, 謙虛一回罷了。至于寶茹那就只有苦笑了,天地良心,她說的可是真話,卻沒人信。 不提燈謎會之前女眷們的嘻嘻哈哈,等到人齊,曾家太太就讓人把燈謎擺出來。這些燈謎都是寫在燈籠上的,寶茹嘖嘖稱奇了一番,這些燈籠足足有幾百個,但是卻沒有一個相同的。明明只不過是一回私宴罷了,但是花樣卻比上元節(jié)燈會還多,不愧是壟斷湖州八成燈籠供應的曾家,手筆不凡! 燈籠樣式倒是不必一樣樣細說,寶茹只是站在一盞四角平頭白紗燈前,思索起上頭的燈謎——‘在娘家青衣婆娑,在婆家青少黃多。別提起,一提起,淚灑江河’,打一物。寶茹搖了搖頭,實在覺得想不出這是什么。她比較擅長精確一些的思維,這些聯(lián)想的、抽象的,實在無能為力。 寶茹很果斷地放棄了,去看下一盞琉璃燈上的——‘四月將近五月初,窗紙刮破重裱糊。丈夫進京整三年,捎封信兒半字無’,打四味藥材。這個其實還比上一個要難,如果不了解藥材,就是再會猜燈謎也是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