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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節(jié)

    “我知道,我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嘛。”程尋笑了笑,“讓我選擇嗎?”她有點(diǎn)不敢相信。

    蘇凌笑笑,算是默認(rèn)。

    程尋緩緩踱來踱去,以她自己來說,如果硬要在東宮長史和崇文館校書郎中做選擇的話,無疑她更中意后者。只可惜品級低的有點(diǎn)多。

    蘇凌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本來我以為會有崇文館學(xué)士……”

    “這個不急。”程尋擺手。崇文館學(xué)士掌管典籍、教授學(xué)生。她自覺以她現(xiàn)在的學(xué)識,去教授別人,還差了那么一點(diǎn)。

    不對,現(xiàn)在最要緊的,難道不是皇儲未立,還沒有東宮太子嗎?思及此,她扭頭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是她不管怎么選,都要做他的屬官啊。

    “是不急,皇儲未立,你還有時間慢慢考慮,也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碧K凌笑了,“你大概要成為大周的第一個女官了?!?/br>
    他聲音極輕,可程尋卻聽得心頭一熱。電光石火之間,她心念如潮,迅速轉(zhuǎn)過身,直視著他,一雙黑眸寫滿了熱切。她不由地問:“第一個?那么是不是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這么一想,她責(zé)任重大啊。

    蘇凌微微一笑:“博學(xué)宏詞科不限男女,那么有了第一個之后,肯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他挑一挑眉,笑道:“你沒有聽說么?近來京城里不少人在為自家女兒尋找女夫子?!?/br>
    可惜的是,女夫子不多,真正博學(xué)多才的女夫子更少。

    程尋怔怔地?fù)u頭:“我沒有聽說啊?!彼活w心砰砰直跳,仿佛真的看到多少年后,女子地位提高。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又想到了系統(tǒng),想到了《易釵記》。她心口一緊,忽然問了一句:“蘇凌,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剛相識時是另一番光景的話,我們現(xiàn)在會如何?”

    《易釵記》里,呦呦和蘇凌沒什么交集,反而是和杜聿的來往要多一些。

    蘇凌一怔,不料她會有此疑問。他腦海里飛速閃過他們初遇的場景,輕笑道:“沒有如果。呦呦,沒有如果?!?/br>
    雖然他們的熟識和相戀與誤會分不開,但他想,這些都是早已注定的。他注定了會和她一直在一起,誰都分不開。

    —

    當(dāng)朝臣再一次上書請求立太子時,皇帝沉默了片刻,下旨令禮部著手準(zhǔn)備。

    蘇凌近來很忙,行云閣的課程暫時告一段落。程尋也先行回了書院。

    她回到書院,最歡喜的莫過于母親雷氏。雷氏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女兒愛吃的小菜,看女兒吃的歡喜,她也露出了笑容。

    盡管雷氏廚藝平平,可程尋依然贊不絕口。飯后,她同父母兄長說起了皇帝要授予官職一事。

    “崇文館校書郎和東宮長史,哪一個好些?更適合我?”

    程啟皺眉:“授予何等官職,要看圣意?!彼恼f,這是你覺得合適就行的嗎?

    程尋一笑:“二哥,就是圣意讓我選的啊?!彼唵握f了蘇凌的意思,自己先道:“雖然校書郎官職低一些,不過我自己更中意這個。我喜歡和書打交道?!?/br>
    程淵沉吟片刻:“呦呦,你真要入朝為官?”

    “啊?”程尋不解其意,她想了想,輕聲道,“朝廷選拔人才,我考了一等頭名,是要做官的。”

    程淵失笑,輕輕搖頭:“不是這么個理兒,咱們家自你曾祖父起,就沒出過白身,但是在朝為官的并沒有幾個人。”

    “我知道。”程尋點(diǎn)頭,站的規(guī)規(guī)矩矩,“曾祖父說,不做能臣,就做良師。所以曾祖父、祖父、父親……”她又瞧了二哥一眼,“還有二哥,參加科舉卻不出仕,以教書育人為己任。如今在朝為官只有二叔和大哥。”

    程淵緩緩點(diǎn)一點(diǎn)頭:“的確是這樣。”

    程尋又道:“爹爹,我是想過將來去開一家書院的,可是,現(xiàn)在,我想試一試別的路。”她說著眼中閃著熱切的光:“爹爹,宮中藏書,比咱們書院文庫里還要多很多。還有,朝廷承認(rèn)了我的身份,同意了任用女官。我若是推辭,豈不辜負(fù)皇上的美意?”

    “呦呦,你終歸是要嫁人的。”程淵輕嘆一聲。

    “二哥也娶妻了啊,二哥娶了嫂嫂之后,繼續(xù)還在書院,并沒有什么變化啊?!背虒さ溃霸僬f我還小呢,成親也不急在一時?!?/br>
    程啟忽道:“說起來,前幾日還有人打探你,想要上門提親?!?/br>
    “不不不?!背虒みB連擺手,“我的事不急,全都推了,說我已經(jīng)許了人了。”

    看她緊張的模樣,程淵不禁笑了:“急什么?不會把你亂許人的?!?/br>
    不過,程淵有些不理解。距離去年蘇凌上門為自己求親,也有快一年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正式文定。他瞥一眼女兒,心說,如果早早定下了,或許她現(xiàn)在也就不用考慮是否做官、做什么官了。

    —

    程尋連著幾日看系統(tǒng)出現(xiàn)的《易釵記》的內(nèi)容,越看越不好受。

    《易釵記》里,蘇凌同樣剛到書院沒多久,就和人私斗,自行住在了文庫旁邊的小舍,同樣在騎射課上技壓全場……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diǎn),僅僅一筆帶過而已。

    寫的更多的是呦呦,是杜聿。

    呦呦發(fā)現(xiàn)了杜聿的秘密,知道他家境貧寒,知道他母親就是膳堂打飯的焦大嬸。兩人因為這個秘密漸漸熟悉。

    ……

    程尋隱約覺得,《易釵記》里的呦呦,并不是她。雖然都是來自未來,可她總認(rèn)為,她們并不是同一個人。

    《易釵記》的呦呦,在書院月測的名次也靠前,但是擅長的科目和她所擅長的,并不相同。說話、行事也不大一樣。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自己的一點(diǎn)假想,不過這么想著的時候,她心里會稍微舒服一些。

    隨著時間的推移,《易釵記》里出現(xiàn)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她幾乎能通過字里行間看到“呦呦”和杜聿之間涌動的粉紅。每每看到這些,她都一眼掃過,改而去尋找關(guān)于蘇凌的種種。

    然而對蘇凌的描寫只是泛泛,并不算很多。從“呦呦”的視角去看,那是一個神秘的、來往不多的男同學(xué)而已。

    和程尋記憶相同的是,“呦呦”十三歲那年的臘月初八,陽陵侯府忽然派了管事,接走了蘇凌。

    至此,蘇凌的另一身份浮出水面。

    ……

    《易釵記》里的內(nèi)容,對程尋來說,有真有假。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她的胎穿,改變了《易釵記》這本書?

    如果她沒有胎穿,那么真正的呦呦,會死在三歲那年,會有一個未來的靈魂,進(jìn)入這具身體。新來的呦呦和她一樣,想讀書,想上學(xué),甚至很明確地想提高女性地位……

    這猜測讓她心里難受。

    原來她并不是不可替代,也不是唯一。

    晚間,程尋抱著雷氏的胳膊,小聲道:“娘,我好想你啊?!?/br>
    雷氏只當(dāng)是女兒又撒嬌了,她笑一笑,輕輕拍拍女兒的脊背:“多大孩子了,還撒嬌?!?/br>
    程尋將腦袋埋在母親頸窩,聲音很低:“再大也是娘的女兒?!?/br>
    “明日就是七夕了,你可要好好乞巧?!崩资闲Φ馈?/br>
    程尋點(diǎn)頭:“嗯?!?/br>
    七夕?她和蘇凌正式定下關(guān)系,就是在去年七夕啊。思及舊事,她臉頰微熱,腦袋埋得更深了。

    她對自己說,《易釵記》里的事情和你沒有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和蘇凌挺好的。

    是的,她和蘇凌目前感情穩(wěn)定,也極有默契。

    七月初七當(dāng)日,蘇凌出現(xiàn)在了崇德書院。他先拜訪了程淵夫婦之后,才去見了程尋。

    程尋早猜到他會出現(xiàn),毫不意外。外面涼風(fēng)習(xí)習(xí),她想了想:“書院里大家都在上課,咱們?nèi)ネ饷孀咭蛔???/br>
    蘇凌點(diǎn)頭:“也好?!?/br>
    兩人就在書院附近,也未走遠(yuǎn)。

    “你近日不大忙么?”程尋湊近了他,看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蘇凌笑笑:“忙?!?/br>
    “怎么這么忙?”程尋皺了眉,“很辛苦吧?”

    蘇凌只笑了一笑:“還好,看見你就不辛苦了?!?/br>
    他這話說的極其自然,程尋不由地心窩一熱,輕笑道:“那你多看看我啊?!?/br>
    回想著今日山長說的話,蘇凌眸色微沉:“呦呦,等這些事了了,我去請旨好不好?”

    “請什么旨?”程尋納悶。

    “賜婚。”蘇凌握住了她的手,“今日我去拜訪山長,山長說起自上個月起,已陸續(xù)有人來提親?!彼J(rèn)真看著她,黝黑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能安定人心:“呦呦,我想正式定下來?!?/br>
    程尋如同受了蠱惑一般:“那好啊,那就先定下來。反正,我不嫁別人,你也不娶別人。”她將頭輕輕靠在他肩頭,低聲道:“不過,我覺得還得過一段時間。我不想讓人以為,我的一等頭名,我的官職,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她聲音愈低,還帶著些許沮喪:“雖然說的確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如果沒有他,她連參加初試的資格都沒有。說是靠他,好像也沒毛病。

    蘇凌聽得她那句“反正,我不嫁別人,你也不娶別人”,心頭大喜。至于她后面的等一段時間以及緣由,他也都能接受。

    他是希望她能歡歡喜喜地嫁給他,不想她有絲毫的勉強(qiáng)。他笑道:“不,你能考中一等頭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而我只不過是幫你報了名而已。不說別的,單說白夫子舉薦你。你可曾見過他舉薦別人?他還不是看重你的才學(xué)?呦呦,你很優(yōu)秀了?!?/br>
    想到今日是七夕,蘇凌心中一動,取下了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遞給程尋:“這個扳指,之前讓你幫我保管過,那年端午前,你又還給了我。如今還給你吧?!?/br>
    熟悉的碧玉扳指,讓程尋微微一愣。她看一眼扳指,目光從他手心的傷疤掠過,又落回了扳指上。

    剛認(rèn)識蘇凌時,他就常常戴著這個扳指,后來確實教她保管。再后來,誤會解除,他知道了她拿他當(dāng)女人時,她將扳指還給了他……

    蘇凌笑笑:“這個扳指,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念想,我要把它給我的姑娘?!彼D了一頓,又道:“我唯一的姑娘?!?/br>
    程尋眸光一閃,心念微動。所以說,那年臘八,懷敏太子出事,蘇凌將扳指交給她時,就已經(jīng)……

    她心頭一熱,伸臂抱住了他,低聲道:“蘇凌,我好喜歡你。”

    她想,這份喜歡,應(yīng)該比她所能說出口的要深上許多。

    —

    蘇凌看著程尋回到書院,才轉(zhuǎn)身上馬車回宮去。

    程尋剛進(jìn)書院不久,寫著“求真務(wù)實”的石牌后面就轉(zhuǎn)出了一個人:“等一等。”

    竟是張煜。

    驟然見到他,程尋微覺訝然。雖說下學(xué)了,可他也不該在這里啊。她后退一步,施了一禮,禮貌而疏遠(yuǎn):“表哥有事?”

    張煜輕咳一聲:“還沒祝賀過你?!薄m然不贊同,但她能考中博學(xué)宏詞科的一等頭名確實很厲害,遑論她在胡渚使臣生事時從容應(yīng)對了。

    他想,他之前大概是真的錯看了她。

    程尋猜測他說的是博學(xué)宏詞科的事情,她笑了一笑:“多謝。表哥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彼妨饲飞?,向前走去。

    “方才在書院門口,我看到了?!睆堨系穆曇艉龅脑谒砗箜懫?。

    程尋腳步微頓,扭頭,面上已經(jīng)帶了些許冷色:“表哥說什么?”

    看她一瞬間冷下來的眉眼,張煜心里竟慌亂了幾分:“我是說,還是盡量不要私下來往。你和蘇凌,走得太近了一些。”他定了定神,又道:“傳出去,不大好聽。女子還是應(yīng)該賢良貞靜,何況你,你不是有婚約了嗎?”

    他記得祖母曾說過,程呦呦已經(jīng)和狀元公杜聿訂了親,因此拒絕了和張家的聯(lián)姻。

    去年重陽,在老君山看見她和蘇凌一道登山時,他就想提一句了。但一來蘇凌未必知道她是女子,二來也沒有合適的機(jī)會。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她和蘇凌來往仍不避嫌的話,她就不怕杜聿不滿退親?

    程尋愣了愣,忽的狡黠一笑:“是啊,蘇凌剛和我許下婚姻之約,就不勞表哥cao心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