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吳裙輕輕坐在男人旁邊,過了會兒赤腳入水中撥弄著水中飛絮。 這船是往南方去的。 一路水色岸邊楊柳飛絮, 連江心也徐徐映了些桃紅。 那小巧的銀鈴時不時顫動著,慢慢地又安靜了下去。 “你為何來中原?” 吳裙忽然問。 那聲音輕輕地,幾乎已要隨著風(fēng)散去。 拿著彎刀的青年指尖頓了頓,幽峭寒冽的面容在薄霧下明滅難現(xiàn)。 “我來找一個姑娘?!?/br> 他淡淡道。 異族人的聲音還有些艱澀, 吳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一定是個很美的姑娘?!?/br> 她眉眼彎彎,像是歌朵蘭沙漠中最明媚的月亮, 連唇邊梨渦也淺淺的動人。 “你可有找到她?” 能讓一個人跋涉千里不遠(yuǎn)來見的人,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卡盧比想到歌朵蘭沙漠中初見時的那道光, 微微點頭。 那個救了他的道姑告訴他,若非他二人在如此情景下相遇,他亦不會有這般執(zhí)念??蓤?zhí)念終究只是執(zhí)念,有朝一日也會消散。若非真的喜歡, 又怎能長久。 他初時不懂這話意思,直到驚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歌朵蘭沙漠的場景了。那樣的日子于他來說更像是生時的一場夢。 深灰的發(fā)絲順著黑色兜帽滑落,握著彎刀的異族人轉(zhuǎn)身看著面前眼帶笑意的姑娘:“還疼嗎?” 他聲音溫柔, 那雙隱在迷霧中冷冽的眼眸也不再孤寒。 吳裙輕輕搖了搖頭, 見男人目光還有些擔(dān)心, 便拉著他的手放在心口。 隔著薄薄的衣衫下,那心臟緩慢跳動著,溫柔又堅定。 “感受到了嗎?” 眉目舒展的美人笑看著他。 卡盧比來中原后見過很多人,他們或喜或悲總有各自心思,可只有她。 她笑時便是真的開心。 冷峭的青年神色略微柔和了些,忽然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裙?!?/br> 吳裙彎著眼眸看著他,便見那異族人蘸著水在甲板上慢慢寫了一個字:愿。 他字體扭扭歪歪的,生澀的很。 吳裙看了半天,輕輕握著他的手在甲板上一字一句寫: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卡盧比想起那夜那對舞劍的男女,慢慢道:“你是月,我是星?!?/br> 男人聲音低沉,溫柔的氣息拂過鬢發(fā),叫那白玉的耳珠也泛了層粉色。 低著頭姑娘長睫輕輕顫了顫,緩緩抬起眼來:“若是月明星稀呢?” 這世間事物總是難以兩全,就像這一趟南下由長安至江南,生與死或許就在一瞬。 卡盧比握著彎刀的手頓了頓,自船頭回過頭來看著她,沉聲道:“那就月明星稀。” 任它皎潔,任它黯淡,無論如何總不能叫一個姑娘傷心。 灰發(fā)的異族人面容冷峭,眸光卻溫柔,像是沙漠中和煦的明光,緩緩拂開眼底深藏的黑暗來。 這是吳裙第一次見卡盧比笑。 那個總是眼神幽冷的男人慢慢自黑暗中向她伸出了手。 藏劍山莊: 白發(fā)閉目的青年靜靜站在樹下,不知在想什么。 這時節(jié)江南繁花已開,花瓣自寂靜劍仞劃過,安然地落在土地上。 那君子溫雅的青年肩頭不知何時立了一只信鴿,正輕啄著男人衣領(lǐng)。 葉英伸手撫了撫肩頭信鴿,自腿上緩緩取下綁著的紙條。 紙條上字跡拓印,葉英一一摸過去,原本清冷的薄唇慢慢抿了起來。 “大哥?” 葉暉有些疑惑的接過紙條,面色也漸漸凝重。 “竟有人提前悉知了名劍大會劍帖之事,在少室山外劫殺了我藏劍弟子?!?/br> 他語帶怒意卻并未失了冷靜:“往年武林同道中爭奪劍帖之事并不少見,此次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挑釁。” 葉英并未說話。 他向來少言寡語,葉暉也已習(xí)慣,只是低聲問道:“可要派人追查此事?” 劍帖俱有明細(xì),若是那人來參加名劍大會必是可查出來的。 白發(fā)青年面容清寂聽著花落之聲,過了許久才淡淡頷首。 葉暉已離去,這觀花池邊靜靜地。 一個穿著黑衣的劍客忽然出現(xiàn)在樹后。 他渾身裹在黑霧中叫人分辨不清,身上原本渾潤的劍意慢慢凌厲了起來,像是碧海生波,攜著天地逆旅之勢洶涌而來。 葉英手中的劍也清鳴不已。 但凡神兵相遇,莫如惺惺相惜。 那抱劍的白發(fā)青年并未回頭,可那四季生春的一劍已然使出。 葉英的劍法是在漫長枯意中一日日悟出來的,劍中生死衰榮莫如白發(fā)三千,朝絲暮雪。 謝云流眼中已無小覷之意,手中鋒刃再起。 兩柄利劍相交,緩緩映出那人孤傲的面容來。 黑衣劍客眉目冷寒,淡淡道:“我本以為中原劍客俱是廢物,如今看來你還不錯?!?/br> 能讓謝云流覺得可堪為敵的人并不多,白發(fā)青年神色從容:“閣下便是之前挑戰(zhàn)各大門派的人。” 他語氣平和已是肯定。 謝云流嗤笑了聲:“不過一群螻蟻而已?!?/br> 劍道之境,竟無一人可以領(lǐng)悟。 束發(fā)黑袍的男人眉眼桀驁,卻突然收了劍。 池邊靜靜地,那人忽然道:“十日后名劍大會,我會來拿走傲雪?!?/br> 他說完這句話便像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天已暗了下去。 漂泊的船只悠悠蕩在江心。 吳裙枕著男人肩膀看著天邊明月。她當(dāng)時并未完全失去意識,自然知道他答應(yīng)了陶寒亭什么。 烏發(fā)雪膚的美人輕斂著眉眼,在月色下似隔著層層煙霧。 “卡盧比。” 她頓了頓卻又什么也沒說,只是輕嘆了口氣。 第114章 江南小鎮(zhèn)上: 這時節(jié)正是春來楊柳依依之時,疾馳的馬蹄踏過春草, 叢邊受驚的落花揚著飛絮慢慢碾入塵土中, 連這林間小道上也多了幾分春風(fēng)得意。 午時茶棚清閑, 小二拿著汗巾擦了擦額上汗珠,看到那端坐在桌前的白衣僧人時目光頓了頓, 這片地方乃行至藏劍山莊必經(jīng)之路,這么多年來已不知見了多少江湖俠客來來去去,少林向來不問世事, 往常要么是缺席要么便是派遣俗家弟子前來祝賀, 這正統(tǒng)的真?zhèn)鞯茏拥故堑谝淮我姟?/br> 小二并非江湖有名望之人,可一雙眼睛卻也不濁。那穿著白色僧衣的大師氣質(zhì)卓然, 面色雖冷漠卻自有一股出塵之氣。 近看著倒像,倒像一尊佛像! 年輕人抓耳撓腮, 終于想到了其中違和。一個人再如何虔誠, 又怎能真的如同佛塑一般毫無感情呢。 他心中想著,目光也不由盯著那微閉著眼的和尚。直到被老板娘一巴掌拍到了頭上:“發(fā)什么愣呢, 還不快去招待客人?!?/br> 小二回過神來便見茶棚中不知何時又來了一批人, 正罵罵咧咧地坐在長凳上。 那些人原本還說著話,但見了那白衣莊嚴(yán)的僧人后聲音卻不自覺小了下來。 便連他們自己也奇怪, 分明不過是一個和尚而已, 卻不知為何叫人下意識便小心了起來。 領(lǐng)頭的大哥不著痕跡地向后看了眼, 那一動不動的和尚就坐在他們身后。面前的茶碗早已涼了, 那人閉著眼卻像是未看見一般。 “大哥?!?/br> 拿著劍的青年聲音壓低了些, 便見那灰衣男人微微搖了搖頭:“無事?!?/br> 他轉(zhuǎn)過身時面上緩緩放松了下來, 招呼著兄弟們又小聲說了起來。 江湖中近日除了名劍大會之外還有一件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純陽五子之一的紫虛子祁進(jìn)與康雪燭在惡人谷外交手,康雪燭右臂被廢,而祁進(jìn)生死未知。 這二人的仇怨說起來還要源于當(dāng)日萬花谷失竊之事。 小二提著水壺,剛將手中茶碗放下便聽一旁有人好奇道:“你說究竟是丟了什么東西,讓這祁進(jìn)跟瘋狗一般?” 他為了殺康雪燭在惡人谷外守了十日,這期間不眠不休,甚至連滴水也未曾沾得。 矮個子青年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難道是什么絕世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