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成婚是一件很鄭重的事,過程繁瑣. 衣服,釵飾,禮儀,哪一樣都要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牟偶?,尤其是關(guān)乎兩國聯(lián)姻,因此縱然一切從簡,整個成親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也特別多,時間又趕,女官們是輪番上陣地和賀盾說,有時候還會演練一兩遍,賀盾都認真記下了,她每日要準備到很晚,陛下說來回跑耽擱時間不方便,學(xué)就在他院子里學(xué),住就住在他隔壁。 雖是成親,楊廣也沒放下政務(wù)和課業(yè),只畢竟不若以往那般繁忙了,他得了空閑就看著女官教授王妃這般那般,見她努力認真,心里喜歡,怕她覺得枯燥,偶爾也上前指點兩句,說說這些婚禮習(xí)俗的由來。 兩三日就這么忙碌著過去,轉(zhuǎn)眼到了成親的前一夜。 天黑了賀盾就想先去休息,楊廣留她用飯,賀盾不肯,楊廣有些牙癢癢,心說她這幾日是認真,但面色凝重處處嚴陣以待,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她的笑顏了。 楊廣把案幾下的盒子搬出來,朝賀盾招手道,“過來坐,這個是從宇文愷大人那里謄抄來的,大興城的工事圖紙,還有建造述本,前輩您以后當(dāng)了僚佐,這些事也該看一看,過來坐罷,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彼膊幌肭拜呴L前輩短的稱呼她,但他如果不營造出一種他很介意年紀這件事的氣氛,對面的人只怕如坐針氈,連一刻鐘都呆不住。 賀盾內(nèi)心有點掙扎,大概是陛下太過聰慧沉穩(wěn)的緣故,她在他面前實在很難拿出長輩的威嚴來,像楊堅和獨孤伽羅那樣是想都別想了,是以這兩日能避則避,現(xiàn)下說要看工事圖,她一面想看,一面又躊躇,當(dāng)真是恨不得抱著盒子跑了就算了。 楊廣見她看看盒子又看看門,心里又好氣又好笑,只溫聲道,“明日去的就是新城,你得先看看哪是哪,沒得到時候晃花了眼睛,路都不會走了,過來坐下,這是命令?!?/br> 賀盾終是敵不過撓心抓肺的想看,過來坐下了,拿出了總布置圖攤在了案幾上,配合著述本看起來,再翻翻盒子里的小薄本,知道這是從景觀,布局,到細部工事每一個宮殿的設(shè)計圖紙都在這里了,頓時有些欣喜若狂,她朝陛下道了聲謝,便在工事圖上一處處仔細看起來,看了一小會兒不由自主就入了神,皇城、宮城、寺廟都在六道高坡之上,象征著皇權(quán)、政權(quán)、神權(quán),總體來說是個坡地建筑,層次分明,全城以朱雀大街為中軸,完全軸對稱的一分東西…… 開國維東井,城池起北辰,從空中俯視而下,整個地形地貌幾乎就是零距離符合《易經(jīng)》乾卦里的六爻,乾卦屬陽,再看看其他宮殿的星羅布置,宇文愷幾乎是將周易風(fēng)水運用到極致了,天宮星宿,北極居中,紫薇伴側(cè),東西兩番十五星環(huán)抱,外側(cè)一百零八坊寓意一百零八位神靈,五城九逵,十三坊十三月,四巷為四季,太極兩儀殿,四象八卦局,每一步都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佛、道、法、神、皇,君人臣,包羅世間百態(tài)萬象。 宇文愷不虧為最具有文化素養(yǎng)的建筑大師…… 楊廣看著對面精神奕奕完全沉浸在圖紙里的人,只覺好笑又想氣,他的王妃這幾日繃著面皮努力繃出一副長輩的模樣,偏生她性子軟和又沒有長輩的威嚴在,看著就像個外強中干的木頭疙瘩,也只有這時候才鮮活靈動些了,也難怪這么多年不開竅,她一個人活得自得其樂,眼里心里的東西都不多,簡單,坦蕩,問心無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無愧于自己,也無愧于別人,旁人能一眼將她看到底,但相對的,這樣的人,心里很空,更難裝下旁的東西了。 他現(xiàn)在倒是慶幸她是這樣的,否則以她這般年紀,只怕早就遇上了什么人,停下了腳步,嫁人生子了。 楊廣看著她出了一會兒神,清咳了一聲道,“賀盾前輩……” 楊廣喚了兩聲賀盾才回過神,抱歉地笑了笑道,“抱歉,阿摩,您說?!?/br> 終于肯對他笑一笑了。 楊廣凝視著她的笑顏,口里道,“我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你,長時間尊稱前輩總歸不妥,這樣雖是有些冒犯,以后我便喚你王妃或者阿月罷?!?/br> 喚阿月雖是有些別扭,但未避免旁人起疑,以后須得和以前一樣,人前人后換著折騰不說,還容易出錯,賀盾明白,倒也不糾結(jié)這些,點頭應(yīng)了,“正該如此?!?/br> 賀盾說完又接著翻看盒子里的圖紙了,她看得聚精會神,漸漸連挺直的背都慢慢放松了下來,手邊放著臨時疊出來的小本本,時不時就用筆記一記,楊廣知道那是她現(xiàn)在看不懂的東西,他想坐到她身邊去教她,但也不行,便只在旁邊靜靜看著她看,她不寫的時候筆也沒撒手,就在指尖上慢悠悠晃著,速度不快,沒滴在書冊上,但是杵著下頜的手臂蹭到了一些,書房里安靜溫馨,恍惚間就回到了先前一起在書房學(xué)習(xí)時的模樣。 楊廣不希望她明日成親時也不得歡顏,便想哄一哄她,起身坐到她面前,溫聲問道,“王妃老師,您看了這么久,就沒有什么要指點學(xué)生的么。” 賀盾正將腦子里的星象圖和面前的宮城圖一一罩起來,聽了陛下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再看他當(dāng)真學(xué)生對著夫子一樣目含期待,雖是拿不定他是不是真想聽,想到他登基為帝營建東都洛陽的事,知道這是個好機會,想了想便擱下筆,問道,“阿摩你知道大興城最偉大的地方在哪里么?” 對他說教也是和他說話了,一步步來不要著急。 大興宮不使雜人居止,公私有便,風(fēng)俗齊肅,宮城皇城外面,宅院府邸寺廟是根據(jù)權(quán)利親疏高低排布的,再遠一些才是百姓居住的里坊,秩序井然,等級森然,父親的意思他看得分明,皇權(quán)至上,君權(quán)至上。 但這時候他便是知,也只當(dāng)不知了。 楊廣搖搖頭,一臉茫然:“不知?!?/br> 賀盾眼睛亮亮的,壓著胸腔里的敬意道,“是民力,父親是個偉大的君王,大興城是個偉大的工程,但它自始至終都沒有濫用民力?!?/br> 楊廣本是只想和她好好說說話,聽她這么認真肅穆,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敬佩和贊服,心里倒是微微一動,認真看著賀盾,等著她接著說。 賀盾拿了根木條,在圖紙上一邊劃出范圍,一邊道,“阿摩你看,這么大的工程,如果要一口氣建完,勢必要勞民傷財,所以父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這么做,而是分批次的建,這次只把重要的宮城和政務(wù)府建出來,其余的,錢有一點建一點,人有一點用一點,而且現(xiàn)在用的這些材料,大部分還是從舊皇宮里拆出來的,拆了舊的木材,去建新都城,連太廟都是……” 楊堅的節(jié)儉并不是嘴上說說,或者做做表面功夫的,他是認真把節(jié)儉和民力兩個字放在心上了。 賀盾接著道,“阿摩,自古以來,哪個皇帝修建皇都王城不是怨聲載道,直接間接導(dǎo)致百姓揭竿而起的也不是沒有,但父親修建大興宮,百姓們送瓜送果,對父親的擁戴又上了好幾分,阿摩,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善用民力,才是長久之道,英主所為?!?/br> 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 這話楊廣以前不是沒看過,但也只是看之過之,也無人和他這樣細細講來,頭一次聽人這么說,這個人又是阿月,聽起來就有些不同,他聽過她好幾次的說教,起先還有些不悅和不適,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楊廣見對面的小姑娘說完便看著目帶緊繃期待的看著他,心里羽毛劃過一樣就想把人抱來懷里親親她,知道沖動壞事,好歹是忍住了,他有心想哄她開心,便乖乖點頭,心中所想稍加潤色,說出來了,“賀老師你說的真好,我記下了,我會好好琢磨這些話的?!?/br> 賀盾見他把她說的話放在了心上,心里有些高興,語氣也輕快了不少,“阿摩,李德林和蘇威兩位大人都很好,阿摩你多跟他們來往,定會受益匪淺的?!眱晌淮笕硕贾鲝垚巯О傩?,最適合陛下不過了,要改變一個人的觀念何其難,賀盾也沒指望一口就把百姓塞去陛下心上,這種事只能一點一滴的來,等去了并州,戰(zhàn)事紛雜,有機會讓他見識下民間疾苦,效果會好一些。 楊廣看著精神和心情都好了許多的賀小盾,又想將她手臂沾染的墨汁擦干凈,最后還是忍住了,只將案幾上攤開的工事圖折起來收到盒子里,見對面的人眼里是明晃晃的渴望,忍者笑將盒子遞給她道,“這個可以給你,但是阿月明日很累的,你今晚不能看了得早點休息,明日你若是像現(xiàn)在一樣青黑著眼圈,新婦不好看,長安城里的人要笑話本王了?!?/br> 這一大盒都是后世看不到的珍寶,現(xiàn)在她也有一份了! 賀盾雙手接過盒子,嗯嗯點頭,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阿摩,放心了,禮儀那些我都背熟了,明日不會出錯的?!?/br> 總算是高興了。 楊廣看著她眉開眼笑的模樣,心臟狠狠跳動了兩下,擺擺手讓她快去休息,等人出去后,自己也咧嘴笑起來,明日成親以后同寢同食,就算真是塊石頭,他也能把人給捂熱了。 第42章 是個非常美的夢 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婚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徽,請期,皆主人筵幾于廟,而拜迎于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于廟,所以敬慎正昏禮也。 簪禮的是老太師李穆。 醮子禮,送贄禮,正婚禮,沃盥禮,同牢禮一樣樣走下來,賀盾一心放在程序禮儀上不要出錯,一言一行專注又認真,楊廣心里眼里都只有這一人,眉眼帶笑龍章鳳姿,整個人熠熠生輝,兩人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情投意合感情深厚的一對了。 贊嘆聲不絕于耳,長者的祝福和訓(xùn)誡楊廣都一一記在心里了,合巹結(jié)發(fā),楊廣就在禮樂滿堂磬聲鼓樂中把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領(lǐng)到婚房了。 宴請賓客楊廣是要出去接待一番的,但因著此次來觀禮的都是些近臣親友,又有楊堅獨孤伽羅在,是以大家也不敢放肆,勸酒也沒勸太兇,等送走了楊堅和獨孤伽羅,高熲李德林等人也起身告辭了,楊勇楊俊兄弟幾人給他灌了一回酒,也嬉嬉鬧鬧著離開了,銘心招呼著府里的人款待賓客,酒過三巡,熱熱鬧鬧的散場了。 楊廣進去的時候賀盾正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床榻邊,旁邊婢女伺候著,婚房里安靜得很,等他進來了婢女們就行禮問安。 楊廣示意她們都下去,從袖口里摸出個紙包來,遞給賀盾,笑道,“折騰了一整日,肚子定是餓了,這個給你?!?/br> 是個饅頭,還溫溫?zé)釤岬?,賀盾接過來就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婚禮也有講究,生怕成親儀式中出什么差錯不吉利順當(dāng),新娘一整日酒水飯食都進得少,現(xiàn)在有個溫?zé)岬酿z頭暖暖胃,可是太舒服了。 賀盾道謝道,“謝謝阿摩,你哪里拿的饅頭。” 楊廣看她溫黃的燭火下眉眼清麗,眉眼帶笑,“方才敬酒的時候從飯桌上摸來的?!?/br> 賀盾今日親自體驗了一把正宗真實的古式婚禮,雖是累,但還是有些興奮的,她吃了饅頭,想起一事,凈了手忙朝楊廣道,“湯浴妾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還請夫君移駕洗漱,吉時已到,該早些安歇了?!彼倾逶∵^,婢女又給她重新上了一遍淡妝,倒是不用洗了。 楊廣縱是知曉這是女官們教她說的話,心里還是為那聲夫君泛起層層漣漪,她今日真是太漂亮了,膚色瑩潤,略點紅唇,縱是話說得一臉認真像背書,擱在他眼里卻是又乖又可愛,這一路上他都想用個巾帕把她罩起來,這樣就能阻隔一路上那些無禮的視線了。 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了。 楊廣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起身道,“那阿月您稍坐,我很快回來?!?/br> 賀盾點頭應(yīng)了,任務(wù)的最后一步圓滿完成,她著實松了口氣。 陛下去沐浴了她也沒閑著,自己把散落在床榻上的麻米給收拾了,這跟盥洗結(jié)發(fā)是一樣的,都有吉祥祝福的寓意,席間一言一語,每一項儀式,都有相應(yīng)的內(nèi)涵和應(yīng)對,極其有意思。 賀盾收拾好床鋪,在新房里轉(zhuǎn)了一圈活動筋骨,等的有些無聊,便坐去梳妝臺前,對著銅鏡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左右看了看,只覺這些頭飾發(fā)釵是真的很漂亮,很多,但搭配得當(dāng),金光閃閃的流光溢彩,襯得她像是壁畫里走出來一樣,很真實的古典味,也很震撼,一點都不像她。 賀盾看了半響,是真的舍不得拆,書上說新嫁娘是女子一生中最美麗最璀璨奪目的時刻,果真一點都不假。 楊廣洗漱完出來,見賀盾正對著銅鏡出神,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便念道,“月影凝流水,春風(fēng)含夜梅,樂動黃金地,鐘發(fā)琉璃臺,更移斗柄轉(zhuǎn),夜久天河橫,徘徊不能寐,參差幾種情……” “哇,阿摩你真厲害……”賀盾回頭,心里是羨慕不已,她看著銅鏡,想找點什么詞匯來形容形容都找不出,哪里像陛下,出口成章了。 楊廣走到她身后,實在想抱抱她,他也這么做了,彎腰從后面摟著她,察覺到凳子上的人差點沒跳起來,便低聲道,“阿月莫動,門外有人看著呢?!?/br> 兩人的身影印在了窗欞上,隨著燭火微微晃動,賀盾哦哦點頭,便也這么乖乖坐著了。 楊廣得償所愿,手臂一點點收緊,將人箍在懷里了,下頜擱在她柔軟幼滑的脖頸間蹭了蹭,喟嘆似的長長舒了口氣,心滿意足,卻渴望更多。 她的側(cè)臉就在他唇邊,咫尺之間,腦袋一動就能親到了,可惜不能,忍忍罷。 賀盾坐了一會兒,豎著耳朵聽門外的動靜,等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再聽著腳步聲走遠了,呼了口氣,偏頭笑道,“阿摩,還是你厲害,女官都沒告訴我這個?!?/br> 兩人鼻息膠著,離得如此之近,看她清湛湛毫無妨礙的眼睛,又覺得如此之遠。 楊廣盯著她潤紅艷澤的唇看了一眼,撒了手支起身體,一邊給她拆頭上的發(fā)飾,一邊溫聲問,“阿月,當(dāng)年你為何會想帶著高緯一起逃跑,你一個人逃跑的話,當(dāng)時定是早就跑走了?!?/br> 賀盾想自己拆,被擋了一下就由得他了,那么久遠的事,若不是后來她又救過馮小憐,她肯定早就記不得了,“受了溫國公恩惠,想救就救了。他不當(dāng)皇帝,就是個專注吃喝玩樂的音樂家?!?/br> 拆了發(fā)飾她一頭秀發(fā)就散落開來,帶著沐浴后的清香,楊廣拉著人上了床榻,床榻很大,兩人面對面坐下來聊天就顯得十分空曠寬敞,“那高大人的父親呢,你當(dāng)時為什么想著要給他治腿的?!?/br> 高大人的父親說的就是當(dāng)年的那個老廄丁,賀盾聽他問得奇怪,納悶道,“順手的事,阿摩你問這些做什么,而且他照顧過我,別的俘虜都要挨打的,他也是個好人?!?/br> 做什么,他就是想多了解她一點,好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將她栓在身邊,當(dāng)然不是用暴力的那種。 楊廣又問了一些,給宇文邕看病,冒險勸阻父親滅門宇文氏,在宇文赟手里救下宇文憲王軌宇文神舉等人,是因為單純的敬佩,因為敬佩,所以就東奔西跑的忙活這些事,現(xiàn)在這些人有些還閑賦在家,有些已經(jīng)被父親重新起用,身居要職,因著阿月的情分,這一批能臣名將,對楊家雖說不上有多忠心耿耿,但也盡心盡力,這大概也是父親喜愛阿月的原因之一。 這么看起來,世間的事在她眼里大概就只有兩種,感興趣的,和不感興趣的。 不感興趣的半點心思也不肯花,感興趣的撓心撓肺勢必要做成了。 她似乎也不圖什么,事情做成了就過了,心思和精力又放到別的地方,自得其樂。 楊廣就沒見過這樣的人,他現(xiàn)在就很想知道什么樣的人家能養(yǎng)出她這樣的人。 身為女子學(xué)識淵博,心性灑脫坦蕩,似乎和誰都能成為朋友,感情卻談不上深厚不深厚,性情寬容淡然,與宮里那敷粉的老宦官來往,惹來非議側(cè)目也不放在心上,二十六歲不成親又理所當(dāng)然。 光是看看這些,便知她家世不差甚至優(yōu)渥之極,最為關(guān)鍵的地方,是無人管束。 十之八[九是順心隨意沒有任何紛爭的活了二十六年。 這就很稀奇了,便是宮候帝王家,也萬萬養(yǎng)不出這樣性情的女子或男子來的。 普通人家忙著柴米油鹽更不用說了,再小的家,再小的宗族,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紛爭,也沒有哪對父母會放任子女養(yǎng)成這副模樣的…… 或者他可以把范圍擴大一些,一些隱士,或者他從未見過想過的地方。 她的言行舉止有點像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佛儒道三家或多或少都有點這個意思。 錢貨不藏私,她有錢都捐出去賑災(zāi)。 所作所為,很多都不是為自己謀私利,為公眾之事竭盡全力。 楊廣思量著,腦子里就閃過兩句話: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 人們樂意為國家無償效力,男女皆有歸屬,不藏私,不謀私利,jian邪之謀不會發(fā)生,盜竊、造反和害人的事也不會發(fā)生,睡覺都不用關(guān)門了……太平盛世。 這是儒家《禮記.禮運》里的幾句話。 世界大同,天下為公。 楊廣心頭一震,復(fù)又將這等不著邊際的推測推翻了,這樣的地方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自東晉陶潛出了一篇《桃花源記》,尋找桃花源的隱士文人多不甚數(shù),但也只是平添扼腕嘆息,感慨夢中之境。 那種地方是不存在的,他是魔怔了才會這么想。 楊廣搖搖頭,見對面的人昏昏欲睡,問道,“阿月你是江陵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親人在么,都是做什么的?!?/br> 賀盾今日在楊堅身邊泡過紫氣,又累了一天,現(xiàn)在安安靜靜坐下來,就有些昏昏沉沉,聽他這么問,就晃了晃腦袋回道,“具體是江陵哪里的查不到了,父親母親現(xiàn)在還在不在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自小到大也沒見過他們幾面,也不知他們在干什么。” 他們那國的概念雖然不強,但還在,可家就特別模糊了,血脈的關(guān)系變得很淡,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勞動才是第一需要,大家專注的都是實現(xiàn)和提升自我價值,這是人口稀少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她自八歲起從養(yǎng)育機構(gòu)里出來,進了教育機構(gòu),學(xué)的一直是自己喜歡的,但是還未實現(xiàn)勞動價值就病變身亡了,人命珍貴,二十六歲畢竟太年輕,大概她父親母親又會被翻出來接受調(diào)查…… 楊廣聽得怔忪,日子過得很慘,但提起父親母親的時候很平淡,沒有留戀也沒有怨憤什么的,就像提起一個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