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當(dāng)真成一塊石頭了。 只是對付石頭也有對付石頭的辦法,楊廣壓下心里的震驚和驚詫,溫聲道,“阿月,我們來聊聊……” 賀盾知道他不想睡,雖是很困,便也動了動身體道,“聊什么。” 楊廣看著她,循循善誘,“阿月,你要成親的話,會選擇什么樣的人,你是不是會心悅高熲李德林那樣的,年紀(jì)大,能文能武位高權(quán)重,樣貌不差,還有才氣?!?/br> 賀盾現(xiàn)在對心悅不心悅這兩個十分敏感,聽了瞌睡蟲都跑沒了,又聽他說高熲李德林,臉色頓時脹紅了起來,回道,“阿摩,你怎么會這樣想,昭玄大哥和李大人都是有家室的人,兒子都好大了,你莫要胡思亂想了。” 她分辯得急,楊廣聽了朗笑出聲,復(fù)又道,“那阿月你喜歡什么樣的人?!?/br> 這真是從來沒想過的問題,賀盾撓撓頭,回道,“阿摩,你能不能問問我喜歡什么?!?/br> 她不就喜歡瞎cao心普度眾生濟世救民么? 楊廣看她這呆樣就想笑,“不能,那我換一種方式問你,宇文赟的皇后朱滿月比他大上十二歲,天下人也沒覺得多稀奇,怎么那日我騙你說心悅于你,你反應(yīng)就這么大了,你很介意十三歲這個年紀(jì)差么?” 好罷,陛下是覺得她在這個時空的七年算是倒退了重長,不計入年紀(jì)了。 賀盾回道,“年紀(jì)差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你只有十三歲,還未成年。”年紀(jì)和性別早在古早的年代就不是問題了,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講究,但底線是孩童…… 更何況她當(dāng)真沒想過什么心不心悅這件事,賀盾晃了晃腦袋問,“阿摩,睡覺罷,明日還得早起進宮請安呢?!?/br> 楊廣聽得暗自咬牙,這意思就是嫌他年紀(jì)小了,個子這么小,長到二十六估計也絕對沒他現(xiàn)在高,還嫌棄他小了,楊廣在心里噴了兩口氣,面上只溫聲問,“那阿月,假設(shè)你跟我成親,我?guī)讱q你就能接受了?” 為什么要假設(shè)這種問題,賀盾腦袋昏昏沉沉的想睡覺,楊廣不讓,搖著她的肩膀把人搖醒了,賀盾從沒有一日覺得陛下這么話癆的,唉唉了兩聲郁悶道,“至少也得二十歲罷?!?/br> 二十歲,虧她也說得出口,那還得等七年! 楊廣聽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憋氣道,“二十幾歲的早就成親了,你要給人當(dāng)小妾么!” 賀盾想都沒想就答了,“我又不嫁人,嫁不嫁人于我沒什么關(guān)礙,我還要做官修史書立傳呢,正巧父親又允許民間修史了。”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根本就沒想過要嫁人。 楊廣捏了捏眉心,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聲音也溫溫潤潤的,“阿月,你跟我相處這么久,心里就從沒有過那么一點不一樣么?” 不一樣的地方…… 賀盾動了動身體讓自己坐得舒服些,腦子里把這幾年發(fā)生的事在心里過了一遍,倒真是想起不少來。 她半夜做噩夢了,陛下自己困得不行,還坐起來安慰她,她在宮里和宇文赟做口舌之爭,他在宮門口等過她好幾次,等她變成石頭了,即不嫌棄她,也沒把她當(dāng)妖怪…… 還為了她的事到處奔波。 賀盾就想起他把二月弄來要幫她奪舍那一晚,給她做了柔軟的套子套上防止她蹦壞了的時候,光是想一想,當(dāng)時那種心臟悶悶的感覺似乎又上來了,那種感覺和她看著宇文邕駕崩的時候又有所不同,同樣酸酸漲漲的難受,卻又暖暖的,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 賀盾伸手揉了揉胸口,這樣的感覺也有好幾次罷。 “有的……”賀盾把心里想的都說出來了,最后看著他,眼里情緒也波動得厲害,“阿摩你對我真好?!笔钦娴暮?,兩世的頭一份了,她也沒和旁人相處過這么長時間,總歸是很珍貴的。 楊廣卻是聽得心口的郁氣都散了不少,心說她是木訥了一些,但別人對她的好她都記得,也不是完全的無動于衷,只是她對這些事不上心,時間都花在旁的地方上了,感情缺失的太多,這才會受了人家一點好,就老是要想著努力回報的。 楊廣一顆心被她這副模樣弄得酸酸軟軟的,就是想把她抱來懷里使勁揉一揉,親一親什么的,就算他一顆心長偏了罷,總之他這個小妻子是太可憐了。 更何況感動和感激積累得多了,也就變成喜歡了,陪伴就是滴水穿石,他不但有希望,而且希望非常之大,因為以后能對她好的男人,只有他一個了! 介時喜不喜歡他,也由不得她自己。 楊廣目光灼灼,把要說的話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這才問,“阿月,我對你這么好,你是不是很感動,想報答我?!?/br> 賀盾點頭。 楊廣眨了眨眼道,“那就等我七年,阿月,既然你覺得嫁不嫁人可有可無,對你來說不算什么費心的事,那你不如就當(dāng)真嫁給我做晉王妃,就是報答我了,世界上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例子可是太多了,而且我也不讓你現(xiàn)在嫁,等我二十歲的時候再真正嫁,怎么樣,阿月……這樣就沒有問題了罷?!?/br> 賀盾一來是沒見過攜恩求這種報的人,二來是給他繞得發(fā)暈,一時間就呆住了,楊廣見她這樣就覺得她十分可愛,伸手在她胸口上點了點,言之鑿鑿道,“阿月,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賀盾就是覺得不妥,沒有這么辦事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賀盾起了點警惕心,坐直了問道,“阿摩,你是不是又想騙我,我這次不會上當(dāng)?shù)牧??!本退闼莻ゴ蟮谋菹拢乃继啵臋C深沉,真真假假她分不清,總之不聽他的話就對了。 這城墻不是一般的堅固。 楊廣抄著手,盯著她的眉眼開口道,“阿月,年紀(jì)不是看活多長時間的,要看一個人的內(nèi)心,阿月,你是學(xué)識淵博,有勇且仁善,但真的涉世不深,拋開外貌長相,誰來看都不會覺得你比我大的,不信你明日問問母親?!?/br> 她為人處世各方面是一百個也抵不過他…… 賀盾有點憋悶,不說話了。 楊廣又慢吞吞道,“阿月,那就這么說定了,等我二十歲的時候,你就做真正的晉王妃,在朝做官你是別想了,但是在晉王府,你可以做很多事,做官也可以,兩不耽誤……” 聽起來是不錯,賀盾想,就是有哪里不對勁。 楊廣看她神色,溫聲道,“阿月,你既然嫁不嫁人都無所謂,嫁給誰也沒想法,何不考慮考慮我的建議……” “阿月,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br> 有道理,可以說是最好的方法了,可是他們現(xiàn)在為什么要計劃八年以后的事,賀盾唉唉道,“阿摩,還有七年的時間呢,現(xiàn)在想這么多做什么,不要沉迷于過去,也不要幻想將來,咱們得想辦法過好當(dāng)下,我現(xiàn)在很困了,阿摩睡覺不?” 傻孩子。 楊廣心里忍著笑,不依不饒,今日非得要個結(jié)果才成,半途而廢,以后就更難了,楊廣接著道,“我們彼此都沒損失什么,也沒危害他人,阿月,那就這么定了,你同意么?” 賀盾想了想,沒挑出什么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得點頭道,“好罷。” 賀盾完全沒想清楚自己應(yīng)下了什么,她想爬起來去洗漱,被楊廣一把壓在床榻上了,“今日天涼,洗了你又清醒了不想睡,別去洗了,困了便睡了罷,明日還要早起呢?!?/br> 陛下說的話總是那么有道理。 不知為何,賀盾現(xiàn)在看他眉眼帶笑俊美的臉熠熠生輝的模樣心里就有些發(fā)憷,算了,她現(xiàn)在腦子很暈,費解的事明天再想罷,同樣是折騰了一天,她現(xiàn)在腦袋都是木的,陛下卻還神采奕奕半點困意也無,說他精力旺盛可真不是騙人的。 賀盾扯了層被子,在里側(cè)躺下來了,楊廣挪到她身邊,戳了戳她軟白的臉,道,“阿月,你要從現(xiàn)在開始學(xué)習(xí)做一個好妻子的,睡前要給夫君更衣,怎么能自己先睡?!?/br> 賀盾費力的睜開眼睛問,“為什么現(xiàn)在就要開始學(xué)了,我七年后再學(xué)?!?/br> 哈哈哈,楊廣笑得露出一口好看的牙,拉過被子給她蓋好了,嗯嗯點頭道,“那好罷,睡罷,明日早起進宮給父親母親請安,我會叫你的,放心罷?!?/br> 賀盾得了能睡的圣旨,如釋重負(fù),縮在被子里很快就沉入黑甜鄉(xiāng),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傻孩子,睡著了又乖又可愛,楊廣給她掖了掖被子,握了她的手,覺得涼涼的,就沒撒手握在掌心給她暖和著,他連哄帶騙手段是卑鄙,但他想要她,想要她陪伴一生,就不能放任什么詐死埋名離開他,他就喜歡現(xiàn)在這樣,睡是在他懷里睡,醒來也是在他眼皮底下,他會對她很好的,像父親對母親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洞房花燭夜,果然很美。 楊廣就這么坐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心里都是甜意和歡欣,渴望和喜愛壓垮了理智,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親,察覺自己親到些胭脂味,咧嘴笑了笑,又去她粉潤的唇上吻了吻,異樣的柔軟和清甜,楊廣心里狠狠悸動了一下,強忍著想將她摟來懷里的沖動,直起身體,輕手輕腳去拿了另外一床被褥,在旁邊規(guī)規(guī)矩矩睡好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才剛剛開始,嚇著人就不好了。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后日便啟程去并州,屆時他們有更多的時間。 楊廣被子拉到脖頸以下,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身體兩側(cè),也不把兩人中間能再塞一個人的距離放在心上,閉上眼睛唇角的弧度一直下不去,半響又睜開眼睛,拿里衣的袖子在唇上擦了擦,對著月光果然看見了緋紅色,無聲樂了一聲,又擦了兩下,擦干凈了,這才復(fù)又閉上眼睛,夢里光怪陸離,但是個非常美的夢了。 第43章 渾身都冒著寒氣 到點楊廣就醒了,還未睜眼鼻息間就是熟悉的氣息,胸前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能感覺到她均勻輕淺的呼吸。 楊廣緊了緊手臂,到底是新婚之夜,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兩人間隔著山隔著海的不能相擁而眠,實在可惜。 人還沒醒,不過阿月的作息和他差不多,也快醒了。 楊廣想撒手,又懶得動,只拉開些距離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又把人團來懷里,舒舒服服閉上了眼睛,時間尚早,再躺一會兒也無妨。 賀盾是被悶醒的,她想動一動像往常一樣在床上翻一翻伸個懶腰,動不了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滿含笑意的瞳眸,她乍乍一醒,探出腦袋四處看了看,就想起自己和陛下已經(jīng)成親了,“阿摩,松松手,天亮了,起來了?!?/br> 真好啊。 楊廣坐起來,眉宇間都是暖融的笑意,“阿月你昨晚夢魘,在床榻上翻來翻去的睡不好,我抱著你才安分些……” “衣衫上都是阿月的口脂,染紅了……”楊廣攤開了手臂示意她看,眼里收攬了晨光一樣,笑得發(fā)亮發(fā)光,“阿月,夢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么?” “我不記得了,我去找衣衫來給你換。”賀盾搖搖頭,揉揉眼睛就下了床榻,她昨日泡過紫氣不會夢魘,不過睡的也不怎么好就是了,夢里面她背著座山往上爬,野獸跟在后頭追,大概是在床榻上動來動去沒睡安穩(wěn),她現(xiàn)在還是覺得十分困。 楊廣應(yīng)了一聲,以前阿月就照顧過他的衣食住行,伺候他更衣也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就十分不同,低頭看她還散亂著頭發(fā),睡眼惺忪卻習(xí)以為常一樣認(rèn)真熟練的給他打理這些,就讓他很想長長的喟嘆一聲,畢竟以往都以為她是個小宦人,現(xiàn)在是他的妻子了。 “阿摩你先洗漱,我去梳頭,頭發(fā)難弄,花時間?!辟R盾昨日才開始學(xué)婦人的發(fā)髻,現(xiàn)在會是會了,但還不熟練,總是要折騰上幾次的。 主要是婚后第一次拜見楊堅獨孤伽羅,婢女女官們總是擔(dān)憂這不妥當(dāng)那里失禮的,就折騰了好幾回,再加上上了點淡妝,等完全收拾好,陛下都已經(jīng)從練武場回來并且沐浴過了。 只是他們起得早,這會兒也沒耽擱入宮的時間。 賀盾提著裙擺出了臥房,手撫了撫頭上的發(fā)簪,朝楊廣道,“阿……夫君,少女的發(fā)髻我也才梳過幾次,現(xiàn)在就換成婦人的了,實在可惜,夫君,以后我能不能梳少女的發(fā)髻,那樣更好看?!?/br> 成親了自然不能阿摩阿摩的叫了,她倒是挺乖,囑咐過就記得了。 楊廣心情舒悅,握著她的手,邊走邊道,“在外有失禮節(jié),在府里你想梳便梳罷?!?/br> 賀盾如了愿,又加之這次是去大興城的,上了馬車也是眉開眼笑的,等馬車穿過各坊各殿停在宮門前,一下車她就被震住了,立在臺階上回身一望,道路寬闊整潔,瓊樓大宅千軍萬馬一般滾滾而來,一片片與宮城相似的區(qū)坊在眼下綿延不絕,又規(guī)劃齊整瑰麗無比,帝王浩氣噴薄而出,天下匍匐在地,威嚴(yán)壯闊。 這才是天子之鄉(xiāng),世界之中。 入得宮門無處不在的威嚴(yán)大氣,肅穆遼遠,賀盾一路走著一路看,這樣古典真實的韻味,再高的科技都是仿造不出來的,賀盾心里贊嘆震服,邊走邊道,“宇文大人真厲害,工匠們也厲害?!?/br> “好了,以后有的是機會看?!睂捙蹚V袖下楊廣握著她往中華殿走去,大興宮是處理政務(wù)朝會的地方,今日無朝會,父親這會兒大概是在御書房。 楊廣賀盾去的時候老宮人正在門外守著,見他們來了上前行過禮,笑道,“晉王晉王妃一片孝心來得早,不過得等一等了,皇上召見諸位大臣,還有一會兒工夫呢?!?/br> 楊廣說無妨,聽見里面爭論父親聲音里含著怒氣也沒多問,只攜著賀盾往旁邊的偏殿去,倒是老宮人見賀盾正看著御書房,笑著說了一句,“皇上因著朝事正生氣呢,晉王晉王妃來了倒是能讓皇上舒心舒心?!?/br> 賀盾朝老爺爺擺擺手,進了偏殿也沒有隨處亂動,楊堅兢業(yè)勤政,常常忙碌到夜深,碰上戰(zhàn)事徹夜不眠是常有的事,這里就是準(zhǔn)備來給他小憩的地方,外面樹蔭密布,有個小型的噴泉池子,晨光璀璨中水聲潺潺,不但不吵,還顯得這偏殿里清幽舒爽之極。 賀盾坐了一會兒,就道,“夫君,父親這里商討政事,只怕一時半會兒完不了,咱們不如先去給母親請安。” 楊廣搖頭,“咱們一來是請安,二來是道別,父親定是有賜言,還是先緊父親這里罷。” 賀盾呆了一下,“道別?阿摩,你要去哪里……” 楊廣看她吃驚,失笑道,“不是我,是我們,父親于并州設(shè)行臺尚書,封我為尚書令,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并州,因著親事已經(jīng)耽擱多時了?!?/br> 離開長安…… 是了,陛下這一年是要去并州的。 可她要跟著一起去的話,就不能跟在楊堅身邊看他創(chuàng)造開皇盛世了,還有她跟去了并州,對朝中大事的信息接收不及時也不直觀,編史修書的事又得擱在一邊…… 再者陛下這一去就是許多年,外任后就再沒回長安長時間待過了,平定陳朝,平叛江南等等,一直到被立為太子……當(dāng)真跟著去,她就要過著沒有紫氣難以安眠的生活了! 以前才過了三五月她都覺得水深火熱,幾年幾年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那一定非常可怕。 賀盾頭腦極其清醒,頂著陛下質(zhì)疑的目光雖是有些壓力山大,還是開口道,“阿摩,我不跟你去并州,我留在長安城?!卑淹跗拮恿粼诶霞易约喝ド先蔚睦右膊皇菦]有,尤其是有戰(zhàn)事的時候,比比皆是。 若說她喚夫君喚一句是撒一把蜜糖,不去并州這幾個字就是一悶棍了,饒是楊廣素來周全也想不到她是這么個反應(yīng),看她神色知道她是真沒想過要跟他一起走,臉也黑了下來,語氣不善,“阿月你是我妻子,是新婚的晉王妃,不跟去外任怎么成?!?/br> 雖說他們是假結(jié)婚,但新婚之即分居兩地在別人眼里確實是很不好,可她真的不想離開長安城啊……好罷,得想一個大家都能接受,并且不會覺得奇怪的理由。 賀盾看陛下冷著的臉雖是有些舌頭打結(jié),還是躊躇問,“阿摩,我能不能留在長安吶?!?/br> 她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