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在曾經(jīng)尊貴高傲的名門公子的背上,刺青春宮圖,實在是一種極為惡意荒唐,也是最為叫人羞辱折磨的刑罰懲戒。 并且,沒有麻藥。 對方全程清醒的感受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恥辱印記。唯一的宣泄,就是帝王并不在意他們仇恨怨毒的目光。 不,應(yīng)該說,這恰恰才是帝王的目的之所在。 享受著敵人無可奈何的仇恨目光的注視,體內(nèi)那種無處宣泄的殺戮躁狂,仿佛才像得到清泉安撫般的,逐漸清明平息下來。 原主更為嚴重一些,是直接讓人在那些侍君的背上刺繡??刂撇蛔〉臅r候,還會親自鞭打一通,然后一邊吮吸他們流出來的血,一邊放縱的和他們歡愛。 名副其實的荒yin暴君,也是真正的嗜血病嬌炮灰攻。 這實在不符合姬清的美學,他也沒這個功能,所以大家退而求其次,就刺個青意思一下,算了吧。 …… 這一切當然都是背著沈笙歌進行的。 沈笙歌如果知道,懷里的人對他人做過這樣荒誕可怖的惡行,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溫柔又憐惜的想要溫暖他嗎? 寢帳外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侍從,平靜幽涼的看著相擁交頸,名正言順和那個人躺在一起的少年。 他的眼中竟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和敵視。 因為,沒有人會真的喜歡一個暴君,一個被藥物摧毀了理性神智的嗜殺的怪物。 不會有人理解他,真的愛他?;蛟缁蛲恚麄儠辞逅つ蚁碌难邸H缓?,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棄他而去。 除了自己。 他確信。 第81章 孤頭上的綠帽每天都是新的16 在外人眼里, 王上就是日日與新寵纏綿一起, 不理政事。 連最為信重的月侍讀, 也被拒之門外。 除了公子笙歌,王上誰都不見。 漸漸的,風聲里的流言蜚語便慢慢變了樣,人們說起那位帝王新寵, 不再是艷羨遐想他與帝王相識相愛的奇遇, 而是曖昧不清的揣測著,他的狐媚妖嬈,他的來歷不明。 對他外貌的好奇漸漸甚囂塵上,拿他和昔日的大周第一美男子博源公子比較。 博源公子的美貌可是實實在在得到整個朝歌城的認可的,卻連他也只能得到那位不到一個月的寵愛, 之后便被帝王忘卻在禁宮深處。 人們壓著眉梢眼底的幸災(zāi)樂禍,似有憂慮的隱晦打賭, 這位笙歌公子的顏色能得幾時好? 對這所有一切的揣測和誤解, 笙歌都默認了,沒有任何質(zhì)詢與解釋。 他本就是個安靜淡泊的人, 早已習慣了將外界的紛紛擾擾過耳不入。 比起這些, 更值得笙歌在意的是,王上對他的態(tài)度太過奇怪了。 不像是抱著愛慕的情人,反而像小孩子抱著想要獨占的糕點,生怕被人搶了去,又小心翼翼的珍藏著,不舍得咬一口。 自律性極好的“小孩子”, 連任何解饞似得渴望都沒有,只有完好的保存在懷里的專注執(zhí)著。 但是,笙歌不是這樣的“小孩子”。 又一次被拖到床帳里,卻只是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做。 連聊天,更多也是笙歌自己的獨角戲,冷淡安靜的帝王,只喜歡聽他說話。 這樣居于上位、冷淡禁欲的情人,讓人的滿腔愛意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只好小心翼翼又矜持溫存的一點點試探。 笙歌變換了一下仰躺的姿勢,側(cè)對著帝王,讓身體的一部分和他重合。 手邊緊挨著的身體不知所措的顫了一下,下意識的僵硬抽離,然后很快便又慢慢放松靠過來。 就像是第一次和人這樣肢體親密接觸,對人的體溫和親近過于陌生警惕。 在一個帝王身上,這個反應(yīng)未免太過違和、可愛。 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也在緊張和小心翼翼的在意他。 笙歌的手指無奈的沿著冰冷的面具游走,下滑,落到比絲綢還要細膩溫涼的肌膚上,眷戀又輕柔。 雖然性格所致,叫他淡泊溫和得早慧,但笙歌畢竟只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 他彎著眼眸笑起來,澄澈溫柔得像早晨樹林里的陽光,帶著一點少年人特有的生機和鮮活,像故意要被發(fā)現(xiàn)的惡作劇一般,慢慢撐到姬清的上方,然后再緩慢的俯身湊近。 在衣襟微微敞開的頸窩,纖細的鎖骨上方,落下他的唇。 只是輕輕的貼合,并未有任何吮吻曖昧的引逗,就像一個本該落在眉心的親吻。 帝王的身體微微的僵硬著,仿佛呼吸也屏住了似得不知所措,笙歌的頭側(cè)耳傾聽的枕在他的胸前,完全捕捉到了這具身體里,心跳第一時間的真實。 不止是帝王,姬清自己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純粹的愛憐似得溫存,沒有任何索取侵占的給予,熱夏的暖陽一樣明媚熱烈的力量。 明明很喜歡的,有些舒服,靈魂感覺到的卻是一種跟他本源極為排斥的灼燒感。 姬清沒有閃躲拒絕,他還在思考一個有些棘手煩惱的問題。 應(yīng)該怎么對待沈笙歌? 世界意志給出的劇情,原主一心一意只愛徽之公子。即便被他背叛了,因為徽之公子玩得好一手的死遁,原主也只是由愛生恨、愛恨交織。 時間久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求而不得,便連恨都變成了漫漫長夜里,情絲蠱毒反復(fù)發(fā)作時,心痛絕望后的一點回甘。徽之公子自然也變成了永恒難忘的朱砂痣、白月光。 沈笙歌的出現(xiàn),對于原主,就像是一枚暫緩的解藥,一個不屬于他的替身。 跟姬清現(xiàn)在的情況不一樣,在世界意志給出的劇情里,主角受沈笙歌是被家族算計的,根本就是被逼的,他對帝王無意,自然也不會順從。于是,被求而不得的暴君虐戀情深。 姬清的苦惱就是,按劇情他現(xiàn)在本該對笙歌又愛又恨,邊寵邊虐,替身一般的對待。 可是,笙歌這么好,這樣難得的可愛澄澈的靈魂,要怎么下手? 跟主角攻月笙歌那種,人為環(huán)境塑造出來的端莊恪守的仁人君子不同,沈笙歌是真正的純善干凈。前者是人工雕琢的美玉,后者是天生自然的竹蘭。 玉可以雕琢刻畫磋磨臻美,山林中的翠竹蘭草平白怎么好去修剪培植? 況且,笙歌沒有做任何像原劇情那樣觸怒帝王的舉動。 連侍寢都這樣主動了。 姬清感受著肌膚上被小心親近的呵吻,手指都被捧著細細啜吻。 整個人像是他唇邊一點點的融化的冰。 唉,連刺青都沒有理由也不忍心落在這個人的身上。 “王上喜歡嗎?”笙歌溫柔耐心的誘哄,就像對待一個生病不肯吃藥的頑童,“摘掉面具,我想親吻別的地方?!?/br> 溫熱的手指在面具上游走,從額頭到眉心,到鼻梁、到嘴唇,然后是眼睛、臉頰、鬢角…… 耳邊溫柔的低語:“摘掉吧,文大人見過,他不怕,笙歌也不怕。你任何的樣子,我都喜歡。” 姬清的手指緊緊抓著笙歌的。 他的冰涼,對方的溫熱,即便被暖熱了也很快就涼下來。 這樣猛地抓住,就像是被燙傷了一樣下意識顫抖,然而依舊緊緊的抓著。就像是怕他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揭開了那層禁忌。 “笙歌不好嗎?哪里做得不好嗎?試著信任我一次呀?!?/br> 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沈笙歌越好,越完美干凈,對這面具下的真容,對帝王暴戾病態(tài)一面的接受度,就越低。 那是他根本不該碰觸,不該進入,也不可能理解和想象的世界。 然而,命運卻注定了他要見證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沈笙歌遲早會知道、會看見,但不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還不行。再給孤一點時間……” 笙歌心底略有失落,但他并不失望也不急切。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就像他也會隱隱煩惱情人對自己的態(tài)度若即若離。突如其來的愛意來的太過輕易、珍貴,便要擔憂對方接觸到真實的自己,是否會熱情褪去。 姬清的遲疑、緊張、猶豫、畏懼,反而叫他松一口氣。對方和自己一樣啊,原來。 “呆在碧霄樓無聊的話,整個紫宸宮你都可以去走動,沒有任何人敢對你無禮。這里是孤的家,現(xiàn)在也會是你的家。” 笙歌早已習慣了隱居獨處,并不需要到處走動。 但他既然決定和一個帝王相愛相守,不論天真與否,不計結(jié)果如何,至少現(xiàn)在他想要去了解情人生活的環(huán)境,知曉對方的過去,以便能跟上他的步伐。 然而,只要沈笙歌出了碧霄樓,他就能立刻從各種人的口中聽到,帝王未曾展示在他面前的另一面,一個更為真實、復(fù)雜,也更難以叫人接受的面目。 這是姬清暫時能想到的,唯一對待他的方式。 那就是,讓沈笙歌自己去決定,聽從什么,看到什么,相信什么。 然后,由他自己決定姬清面對他時該有的態(tài)度。 你想要什么,孤就給你什么。 …… 一個人能有多少面? 旁人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截然相反的評判,真的是一個人嗎? 沈笙歌的干凈無垢,和這個復(fù)雜幽暗的紫宸宮之間的違和,就像一株長錯了地方的幽蘭。叫人一目了然的除了他即將枯萎或者腐爛的結(jié)局,還有他眼中天真直接的,對高高在上的那位的深情愛意。 簡直叫人發(fā)笑又憐憫。 最無情是帝王家,何況是那樣一位喜怒無常、寡情薄幸的暴君。 任是誰見了沈笙歌,都無法把他和傳言里惑主的妖姬孌童聯(lián)系在一起,反而被勾起心中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似得,想要拉扯他一把。 被鞭撻過的侍君,主動露出背上恥辱痛苦、發(fā)誓決不示人的刺青。 青年凝脂一樣的背上,袒露出的艷麗靡靡的圖畫,唯美動人栩栩如生。非但如此,畫上唯一面目清晰的承受方的臉,被技藝高超的畫師描摹成被刺青者本人的。 構(gòu)圖筆墨的靡麗華美,讓本是自揭傷疤的行為,在衣衫半退的這一幕場景下,都像是某種隱秘晦暗的炫耀占有。 昔日的貴公子,面無表情自嘲道:“似我這般的人,整個禁宮不下十個。連那位博源公子都尚且不能幸免??礃幼樱愕故切疫\逃過一劫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