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月笙簫收斂了眼底的冷意,溫聲行禮:“在下月笙簫,請問閣下也是新來的侍讀嗎?不曾見過?!?/br> 笙歌頜首:“我是沈笙歌。”他沒有再說其他,點點頭便朝著珠簾屏風(fēng)后走去。 雖然自小慣于離群索居,生活在山風(fēng)草木之中,但是笙歌其實,反而對人的情緒和觀感,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直覺。 于是,第一眼,沈笙歌就感覺到,這個看上去頗為克己溫文的君子,對自己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敵意。 不止,整個紫宸宮乃至于朝歌城,都在看著這里,看著他和他的情人。暗地里,各種各樣的眼神、敵意。 笙歌想做的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隔絕開那些放在姬清身上的目光。 他想要變成可靠的男人,在一切傷害惡意觸及姬清之前,先一步替他遮擋。總有一天,他會比任何人都強,成為足以匹配帝王的男人,站在他的前面,無懼任何冷箭。 他只希望,留給他的時間能多一點。 籠罩整個紫宸宮的如影隨形的陰霾不祥,從始至終都不曾退散,任何人只要踏入這里,都會感覺到它惡意的凝視。 第85章 孤頭上的綠帽每天都是新的20 隔了珠簾還不算, 還有屏風(fēng)放置。 臥榻上的姬清完全不存在被人看見的可能, 也就不再需要戴著冰冷怪異的面具。 只是辛苦笙歌來回走動, 在里外傳達口諭,搬運奏章。 姬清并無任何異議,全都由著他。 他眼中的冷意越來越少,慢慢變得平和。那眼中卻并無多少人間煙火的生機, 不看人的時候總有些空。 就像是拔除尖刺的建木, 質(zhì)地還是冷硬的。 笙歌為他一下一下梳著頭發(fā),按捺不住喜歡的時候,便小心的索取一個吻。 少年的喜歡,直接得就像叮叮咚咚的泉水,毫無保留, 滿溢而出,潤澤著周遭的一切枯寂。一刻比一刻更多, 毫不掩飾想要時刻看到他的依戀。 但身為帝王的情人卻是冷淡克制的禁欲, 就像他無論怎么溫暖都會流逝的體溫。 “在想什么?” 姬清看著擦擦汗,挽起袖子繼續(xù)分揀奏章的少年:“在想, 你真厲害, 一個人都要干了文珩和笙簫兩個人的活?!?/br> 笙歌笑,他的笑容也是暖的,每一個弧度都舒展開,沒有任何克制或者被賦予的其他情緒:“我只做跟你有關(guān)的事?!?/br> 姬清一面看著他,一面想著被放養(yǎng)的原劇情。 宮廷永遠是盛產(chǎn)復(fù)雜至極欲望、情感的最佳環(huán)境,就像被精心烹飪后的甜點, 雖然不多,每一個都極為的精純獨特,瑰麗美味。 在這里,姬清不需要特別做什么事,他只需要看著就好了。 人心的愛恨、貪婪、執(zhí)著,本身就是推動命運發(fā)生發(fā)展的齒輪。 互相之間的博弈,無論是正義也好,私欲也罷,終會裹挾著所有人被吞噬碾壓。 徽之是,月笙簫是,博源是,文珩是,靖榮是……笙歌,也一樣。 只是,別人都想從他這里拿走索取些什么,只有笙歌一直在迫不及待的給予。 非常新奇的體驗,以至于,不能不看著他。 你要怎么辦呢?你又能怎么辦呢?以一己之力是撼不動整個世界的車輪的。 涸轍之魚,要么被一起碾碎,要么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江河。 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還是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短暫的相濡以沫,互相取暖的。 笙歌的預(yù)感很快就變成事實。 紫宸宮的風(fēng)雨飄搖來得迅猛至極。 姬清睜開眼,聽著文珩低眉順目的匯報。 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就是遲遲不來的原劇情,終于歸位了。 他寵幸過的侍君,終于和別的人發(fā)生jian情,且不幸的暴露了。 看著所謂的證物,紅葉題詩傳情,嗯,還是很浪漫風(fēng)雅的。 雖然對方哭得梨花帶雨臉色蒼白,指天發(fā)誓自己是無辜的,一心一意戀慕王上。 但是劇情不是這樣說的,姬清只好面無表情的棒打鴛鴦。 只不過,一個是天真可愛沒什么劇情的侍君。 以至于,姬清都沒虐過他,所謂的寵幸,也只是跟他聊聊天,讓他講個適合給病嬌聽的悲慘故事。等他把自己講淚了困了,就抱著他一起睡著了。 另一個是世家名門的侍讀。 這個人,也沒有什么劇情。太過有性格,屬于那種將來年紀大了,就隱居深山,等著帝王宣召做官,等來后又死活不去的典型性名士。 看證據(jù),在那個侍君還沒被抄家滅族前,兩家也算是世交好友,所以很可能是真青梅竹馬。 然而,還沒等他決定好怎么處置。這兩個人就一個個的死了。 呃? 等等,劇情里難道不是被他這個暴君抓起來,當(dāng)著一個人的面虐另一個人。 什么孤才不相信有真愛,你們一定是假情人,你們一定會背叛對方的…… 如果兩個人如果大難臨頭各自飛,就一臉病嬌開心。 看,這個世界果然不存在真愛。所以孤才會被背叛。不是孤的錯,不是孤不好…… 如果兩個人情比金堅,一個愿意為另一個人受苦去死。 就蛇精病發(fā)作。大受打擊,憑什么這么喜歡他,孤哪里不好?為什么每個人都背叛孤? 姬清從在這個世界睜開眼,就在等著這一幕。 無數(shù)個百無聊賴的養(yǎng)病時間,都在演練,到時候怎么說,什么表情。 再沒有比他更有職業(yè)道德的了。 然而,怎么面都沒見,人就死了? 在紫宸宮,除了帝王,誰還能讓人這樣輕易死去? “去查。” 文珩垂下頭:“陛下,是喝了毒酒自殺的,尸體太難看了。奴已經(jīng)驗明正身,確認無誤。” 帝王后宮的人,自來是連自殺的權(quán)利都沒有的。 然而侍君本就是被抄家滅族的人,自殺死了,上位者又能如何? 另一個侍讀,從罪名看,與王上的人有私情,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世家那里怎肯善罷甘休? 然而,事已至此,人是太過于畏懼帝王手段自殺的,又不是王上下令處死,他們也只能領(lǐng)了尸體,無話可說。 暗地里射來的目光,卻是陰毒恨極。 這件事卻像是開了一個頭。 文珩帶領(lǐng)宮內(nèi)侍從查抄了一遍,竟然翻出來無數(shù)頂綠帽子。 姬清都要笑了,原來劇情不是遲遲不來,是來得太早藏得太深,一來就集體給他一個驚喜。 這種病嬌劇情,向來都是一對一的好,有利于發(fā)揮。 現(xiàn)在這樣是要群戲啊。 可又不是他現(xiàn)在寵愛非常的笙歌背叛他,好像無論怎么看,帝王也沒必要上升到動怒的地步。 姬清若有所思:“這么多人嗎?先關(guān)起來吧。這次看好了別讓他們也死了??诠┳C據(jù)確鑿,再呈給孤?!?/br> 這一頂一頂?shù)木G帽,到來的太快,就跟演的一樣。 也不知道文珩是個怎么查法,搞得人人自危,到處互相檢舉揭發(fā),拔出蘿卜帶出泥。 于是,到了姬清面前的消息,就一言難盡了。 這證詞若確鑿,能把任何一個帝王氣死。 在這些口供紙張里,幾乎所有的侍君,每天不是跟宮女,就是跟侍衛(wèi),要不就是宮外同樣世家里的小jiejie們,虐戀情深。 他頭上的綠帽子不僅不重樣,不僅每天都是新的,簡直一天能換好幾頂。 宮里見得到面的,被潑臟水尚且還有根據(jù),最起碼也能沾點邊。 跟宮外的人都能扯上,便是臆測對方心里想一下都是罪了。他這個暴君都尚且不及這網(wǎng)羅罪名的能力。 姬清笑了一下,淡淡的說:“文珩,你就是這樣查案子的?這檢舉的人倒也有趣,連人家心里想什么都知道,莫非是個能聽到人心里話的妖怪?” 文珩溫順的跪下來,卻沉默了半天才道:“陛下近來有意疏遠文珩,文珩不敢再自作主張,只得事無巨細全部呈上來,單憑陛下定奪。有負圣恩,請陛下責(zé)罰?!?/br> 姬清知道他說得是什么。 笙歌若是在的時候,別說月笙簫他們見不到姬清的面,連作為侍從的文珩都要退一射之地。一些親身接觸的服侍,笙歌不肯假手于人,文珩便漸漸邊緣化了。 雖然是情人之間理所當(dāng)然的親昵,從職場的角度看,就越俎代庖,搶了文珩的工作和帝王的信重。 更何況,笙歌總覺得寢殿的香料熏染久了,對身體不好。這段時間只放一些時令的鮮花果香來調(diào)合。 某種程度上,就幾乎是明明白白的懷疑文珩的忠心了。 姬清親自扶起他:“起來吧,笙歌只是喜歡孤,小孩子有些粘人,并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孤對你并無不滿,不必惶恐。就按照以往做事吧。笙歌這里,他喜歡做什么,孤都尚且無可奈何縱著他,你便也由著他吧?!?/br> 文珩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緊,低垂的面上,眉毛眼角都是柔順,像是雨天里被淋濕了似得,沉著一點孤寂的落寞。 “是?!?/br> 紫宸宮的風(fēng)雨飄搖,因為還未迎來帝王最后的雷霆之怒,令眾人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惶恐猜測中,人人自危。 這件事在朝歌城的士族眼里,便是怒意勃發(fā)了。 雖然帝王未有定罪,但是流傳出來的消息就足以點燃輿論的怒火。 明明是犯案的侍君嘴里攀咬的其他人,涉案者互相之間的污蔑、傾軋,也未必沒有因為各自家族之前就暗潮洶涌的敵意不滿,攪渾水的就更多了。 但是,在這些同仇敵愾的士族眼里,這件事的性質(zhì)就不是后宮之間的陰私陷害,而是帝王昏聵,憑著一點捕風(fēng)捉影、空xue來風(fēng),就要逼死世家名門的芝蘭玉樹。 是的,涉及到利益一致,不管那些貴族子弟是不是禍亂后宮了,帝王總是此事的受害者,然而從這些士族嘴里說出來,帝王反倒成了一切的罪魁禍首,成了這個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