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若不是有這個莫名其妙的十方殿主,只怕他還真的找不到那個人的所在。 想見一面,見了卻要相殺。可就是不見,也還是在相殺。 …… 蕭問水收回斬厄刀,那跟蹤他們一路突然偷襲的老祖,話也沒有一句就徹底神魂俱滅。 蕭問水自己卻面如金紙,隱忍再三,終于還是面無表情的吐了一口血。 “主人,你傷的好重?!奔宸鲎∷L眉微蹙。 蕭問水眉眼冰冷,即便跟姬清在一起,也沒有柔和半分。 他試著運行了一下神魂內(nèi)蘊藏的靈力,發(fā)現(xiàn)靈力已然源源不斷的衰竭中。 傷了道心,境界衰頹,如今連靈力都枯竭,還怎么保護這個人?更何況,他滿天下的仇敵,他不記得他們,對方卻記得他。 蕭問水垂著眸,面上沒有半分頹態(tài),眉宇平靜,清冷如初見:“你走吧,從妖獸森林里走,避著人煙,找到你的族人了,好好修煉。” “你不跟我一起了嗎?”孔雀妖修的聲音,無論何時都清凌華麗,這時候卻難掩無措。 蕭問水抿了抿唇,沒有看他:“果然不行,稍微多喜歡一點都做不到……我很快就會忘了你,主動忘,或者被動的忘。不如主動的好。你不走,等我忘了你,醒來第一個就殺了你?!?/br> 他自來就是平平的一句,說得都殺氣騰騰,這一句威脅卻溫柔極了,像情話一樣無奈。 “主人不是說,不會不要我嗎?” 蕭問水閉上眼睛,微微一絲苦澀,清冷的聲音,平靜的說:“我只能有大道長生,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有。即便得到也會很快失去。你記得,以后不要叫任何人主人,沒有人能做你的主人?!?/br> 姬清蹲下來,與他的目光平視,碧色瀲滟的眼睛認真的看著他:“所以,在我和道之間,你選了道。” 蕭問水又抑制不住的咳了一口血,咽了下去,漠然的說:“是?!?/br> 姬清溫柔的撫去他臉上濺上的血,輕輕的說:“主人,你殺了我吧。因為,我想殺了你。” 蕭問水認真專注的凝望著他,極淡的笑了:“好,你殺吧。死在你手里,比死在其他什么那里好。殺完,就把我忘了吧?!?/br> 他想了想:“不要哭。” 當初那滴滲到他脖頸上的淚,讓他在意了很久,他不想再看見了。 “我有許多法身,這一個不給我的道了,只給你。拿去吧?!?/br> 第166章 聽說你,要殺我證道?15 “你來了。比我想象的晚一些?!?/br> “嗯。找了一個人, 耽擱了些時間?!?/br> “你去找了十方殿主?” “那個人有點奇怪, 告訴了我許多真真假假, 難以理解的話。所以我來找你,問清楚。尋找再一次穿過風洞,進入渡情城的方法,費了一些時間?!?/br> 敘舊一樣, 一來一往答話的兩個人, 都平靜平和極了。 想不到他們互殺過幾次了,也想不到,曾經(jīng)難分真假的錯過愛過。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問的人帶著幾分好奇的問。 答的人認真細致的答。 “渡情城的人說,一個人一生只能進入一次渡情城,顯然你卻是個例外。我想, 這話或許不是絕對的。” 他嘗試了很多種辦法,去了很多地方, 也找了很多人。雖然瑣碎, 但并不費什么功夫。 這話沒有必要拿來細說。但是,好不容易才見了這個人。 雖然旁人看來, 并沒有分別多久。對法身消散, 記憶蘇醒的他而言,卻已經(jīng)是,失去這個人幾百年了。 雖然對這個人而言,剛剛才送走了自己?;蛟S也并不想看見現(xiàn)在的,這個自己。 圣君想了想,清冷的聲音微微低了一些, 這樣錯覺也有片刻故人敘舊的溫熱,或許可以少幾分令人排斥的威脅。 他接著說:“所以,我想,進入渡情城的方法或許有兩種。一種是像之前……跟你一起去渡情城那樣,因為你是引路人,擁有任意開辟道路的通行證。另一種,我猜測,是散布在每個世界的,自然存在的結(jié)界傳送入口。一個人只能從一種入口進入一次?!?/br> 他穿過渡情城的街巷,沿著冥冥中牽引著他心魂的方向徑直走去,穿過扭曲朦朧的街景。 那一瞬,忽然心念一動。 就像記憶的云山霧海,又吹散開一片,露出擦洗干凈,塵封幾百年的過去。 他想起了,幾百年前,他遇見這個人的畫面……和,心動。 他知道,這意味著,第九個法身也死在那個人手中了。 和當初第一個法身死去時一樣,只是,那一個到底隔得太久了些。少年心事,若即若離,朦朦朧朧的,愛慕與傷心都不甚明顯清楚。 這一次,卻有些疼。 疼的,不是死亡那一瞬。是無可奈何,終于認清楚要放下那個人的時候,好疼。 還有些不甘。 明明已經(jīng)那么克制了,明明只敢要那么微末,為什么還是不能給他? 事過境遷,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像亡靈不肯消散一般,耿耿于懷的執(zhí)念不息…… · 紅衣的美人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潮汐漲落,風吹拂來水汽,沾濕他的紅衣和眉眼。這一回,他的主人并沒有抱緊溫暖他。 “他是不是不知道,我為什么殺他?到死都覺得,因為他的拋棄,叫我傷了心?” 那單薄的美人獨自坐在那里,有些伶仃孤冷,就像傳說中等待獻給河神的祭品。 “……”圣君沉默了片刻,“因為什么都好,他想的不多。你要了,就給你?!?/br> 不管你要什么,都想給你。 孔雀公子慢慢笑了,翠綠的眼眸里,極致惑人的溫柔和毫不遮掩的涼薄,矛盾得引人。 像這水鄉(xiāng)竹海夾岸的河水拍岸,水汽氤氳滿目綠意白墻,似水墨畫卷唯美,撲面的涼意卻又還真。 讓人想一筆一筆的畫下鐫刻,卻又猜不著,洶涌彌漫的煙波后,到底幾分的墨彩渲染。 他,是白,是黑?是翠綠,是墨色? 那人似是笑了:“我知道。醒來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那么難吃的湯他也愿意照做。明明看上去又冷又可怕,實際上比他自己以為的要溫柔許多。” 沉默。 圣君沒有走近,也一時想不出什么無關(guān)無害的話可以說。 沉默。 圣君的臉上唯有平靜,眉眼清冷淡漠,并不似過去那個蕭問水冰冷,卻更像難以打動分毫。 這平靜是一片陰云經(jīng)過山野,即使知道不會下雨,但只要途徑,仍然掀起風聲烈烈。 姬清沁著一點幽隱倦怠的笑意,起身,走向他,站到他面前。 有些近,就像是,走向的不是面前的圣君,而是方才那個死在他手里的蕭問水一樣,親密依賴的距離。 圣君,沒有動。 這個人傾身湊到他耳邊,就像是要說什么溫柔的情話,叫他都失神了片刻,屏住心跳等待。 鼻息聞到熟悉的香氣,像一種沾著晨露的清冽的花香,他沒聞過,但又分明聞過很多次了。 在回憶里。 在每一個過去的蕭問水死去之后,法身煙滅,忽然想起來的,擦洗干凈的,他的記憶里。 他聞到過很多次這種好聞的香氣。 他坐在這個人的轎椅里,他在黑暗的洞府里抱著這個人,他在月下的溫泉里被這個人從背后擁抱…… 他們在時間扭曲的妖獸的背上,不斷在黃昏夕照與暮色星河織就的流景中穿梭…… 他殺死這個人,也被這個人所殺。 這個香氣時時刻刻,若有若無。 沾染他們的鮮血、體溫、擁吻和死亡,侵骨入髓。 那個人與他耳鬢廝磨,清冽好聽的聲音,入骨溫柔,卻是說:“主人,我殺了你。所以,你也殺了我吧。承諾才算圓滿?!?/br> 圣君睜開雙眼,直直的凝望著前方虛空,某種空曠冷寂,薄唇輕啟:“你走吧,這一次,我不殺你?!?/br> 花瓣扯破的聲音,輕微極了。 “來不及了,孤星,真是一把好刀?!?/br> 那個人的手牽引著他的,不知何時,孤星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樣,焦渴的迫不及待的出鞘,想要這個人。 想飲這個人的血,占有這個人的命,束縛這個人的魂。 怎么會?他都不知道,這把刀是何時出現(xiàn)在他手中,又是怎么刺穿在那個人的身體。 他喃喃的,微不可聞的抗辯,隱忍著喉嚨喑啞的不甘,喃喃說:“不公平,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 這個人這樣美好,卻又這樣殘忍。美好卻只留給他的回憶,現(xiàn)實和冰冷都盡歸于他。 這一次,又是他。 圣君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只來得及看到那蒼白的臉上,最后一抹溫柔憐惜,微帶抱歉的笑。 那雙美麗的眼睛,就像在問他,之前蕭問水死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隨后,這個人便如水汽消弭于烈陽之下,無痕無跡,無一或存。 他呼吸急促,喃喃著:“為什么?你還沒有答我?!?/br> 呼!呼! 有些喘不上氣來,胸口有什么東西沉得壓住心脈。 不該這樣的,不是已經(jīng)說了,這一次不殺你。 就這樣討厭我嗎?每一次都是我。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