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蕭問水單純銳利的眉目線條有些落寞的垂下來,神情并不甘愿:“我會緊緊的抓住不放,只要我足夠強大,我一定能改變,走一條讓所有人都能長生的大道。我不放手,師尊你們也不要放,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男人抬起手,在他的額頭輕輕點了一下:“貪心可是會吃苦頭的,但你可以努力試試?!?/br> …… 他們一日日的長大了,每個人的資質漸漸拉開差距。 所有人的外貌都保留在成年強盛的階段,但隨著時間和修行的持續(xù),又有所不同。 葉安是第一個,容貌開始變得成熟的人。他最是明悟聰慧,如何不懂他本就毫無仙緣。 “多謝師尊,弟子得以勉強躋身修行之列,掙得百多十年光陰,比之凡人已然足矣?!?/br> 只有他們的師尊一直以來毫無變化,神情平靜并不意外:“你有何打算?” 葉安坦然一笑,目光雖是不舍,卻已然決然:“弟子想下山游學,親眼見識一下這世界開闊遠大。” 男人并不挽留:“按照你的心去做?!?/br> 葉安性格最是溫和不爭,說起來雖是三師弟,卻是宗門內實際上起著大師兄作用的人。 他天然的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好每個人,但這一次,葉安做了決定,只是跟師尊告別后,就消無聲息的離開了。 葉安的離開,仿佛是一個開始。 晏小瓷一日下山之后,忽然傳書說她看到了一個故人,要去了斷一樁心事。 不久之后,晏小瓷一身是傷的回來,斷了一只手,一言不發(fā)的跪在師尊的面前。從那以后她就越發(fā)冷漠不說話,連云非貍都束手無策。 最后是云非貍,三師兄下山游學不歸,二師姐性情大變,大師兄每日下山跟不知道的什么人戰(zhàn)斗,不管輸贏如何,就是找?guī)熥馂樗焸v解。 云非貍忽然覺得寂寞,漸漸也開始往外面跑。有一天,她認識了一個路過的修士。 那個人俊美得像師尊,溫和得像葉安,武功比蕭問水更高,待她好得像晏小瓷。 情竇初開的少女,還沒有嘗過愛戀的滋味,毫不猶豫的就付出了一顆真心。 她把那個人帶到了宗門,帶到師尊面前去,滿心歡喜的跪下,等候師尊的祝福。 那個男人卻沒有跪,低低一笑,對著他們的師尊說:“還以為你跑到哪里去了,原來是躲著我,偷偷收養(yǎng)了那個人。我竟不知道,魔王什么時候竟是這般好心了?!?/br> 云非貍只是天真,并不愚笨,她立刻明白這個人竟然是認得師尊的。 她被騙了。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師尊并沒有怪云非貍,只是示意她出去。 那個男人卻擋住了出路,面上雖然帶笑,眼底卻暗沉著令人不安的暗色。 “我見到一個叫葉安的書生……這么看著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恰好路過,好意幫他傳達一份遺訊。”男人忽然一笑,呢喃似得低低地說,“你教出來的弟子,怎會這般無用。隨隨便便就被人害了。看來你也并無多少用心,真是個無情的人?!?/br> 云非貍起初只覺得危險又惶恐,連男人騙她的憤怒都來不及生出,師尊和這個人好像是認識的,難道是仇家上門,這可怎么辦?師尊能打得過嗎? 聽到他說葉安死了,云非貍才腦子里轟然一聲崩塌。 “你說什么?三師兄怎么可能死?” 男人毫無誠意的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怎么,你們的師尊沒告訴你們,長明燈滅了?不過,從你師尊放那個廢物下山那一刻,應該就已經預見到這一天了?!?/br> “你胡說,師尊怎么會看著三師兄死?究竟是誰殺了葉安,我要殺了他們?!痹品秦偪酥撇蛔I流滿面。 男人卻只盯著他們的師尊,勾唇似冷非冷一笑:“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想做的事絕不可能中斷。三日內,蕭問水不死,我就血洗宗門。我說過的話,你最好都記得,你是我的。這,只是你欺騙我的一個小小的懲罰。” 第184章 聽說你,要殺我證道?33 葉安還沒有露出壽元將盡, 修行進入瓶頸的征兆前, 師門內曾經有過一場對話。 葉安問:“一個人要如何, 才能讓世事變化順應自己的心意發(fā)展?” 云非貍說:“祈禱因果循環(huán),固守己心,寄希望天道公正,懲惡揚善, 如何?” 師尊闔眼微笑:“可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芻狗。你的困厄悲絕不公,于天地而言微不足道,不過滄海一粟,剎那光影。天道于萬物是公正,于一人卻未必?!?/br> 晏小瓷說:“那修行己身之強盛, 替天道執(zhí)牛耳,站在萬萬人之上, 無敵于天下, 如何?” 師尊頜首,似笑非笑:“這是凡人最易走成的霸道。但倘若萬萬人的愿望與你相悖呢?一個人如何對抗?” “那就更強, 強到無可匹敵。所有的一切都超脫身后, 時間、法則都無法追上我,困縛我?!笔拞査麤Q地說。 師尊睜開眼睛,目光雋永包容地注視著他,平靜地說:“可以。但很難。若是如此,便是成神不遠。凡人能做到的,你可見過一人?” “我可以, 我一定可以。” …… “是,你一定可以?!笔拞査粩嗟馗嬖V自己。 蕭問水生來就不同于這世間任何一人,不入輪回,不斷的凝聚更強的法身。 縱使每一次忘記一切,從頭再來,也堅信不移。 這個人生來顛沛流離,一無所有,一旦擁有一點塵世溫暖,便緊抓不放。 對外好戰(zhàn)狠絕,猶如孤狼,內里卻純白簡單,柔軟至極。 對這些師弟師妹,看似親近不足,總有些獨來獨往,心里卻是將他們放得極重。 他自己傷了冷了,并不在意,云非貍只要委屈要哭,他就覺得自責不忍,想要叫她開心; 他自己修行困頓,悟不到大道門檻,從不在意。葉安資質所限,無緣仙途,他反而比葉安自己更難接受。不斷找來各種靈藥,想要更改葉安的命運; 晏小瓷失了一只彈琴的手臂,自己覺得放下。蕭問水卻暗自下山,把那些欺她負她的人,隔三差五挑戰(zhàn)一遍??v使次次慘贏,也要他們同樣試試道心受阻的滋味。 可有些事情,卻是再強大也無能為力的。 葉安本就是根骨普通的凡人,就算勉強躋身修行之道,終于還是抵不過生老病死。 葉安聰慧不執(zhí),悟性非凡,坦然面對自身的命運。只是不愿師尊見到他衰老難看的樣子,也不愿蕭問水執(zhí)念太過,便飄然而去。 就像許多動物,會獨自靜悄悄的死在野外。 晏小瓷只比葉安更聰慧,她仙緣不淺,卻偏執(zhí)高傲。 當年凡塵種種恩怨,耿耿于懷阻她道心。晏小瓷便拼著失卻一只手臂,斷俗緣情仇,落得修行之路困厄。 身邊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路和苦,蕭問水卻只能眼看著他們掙扎或淪陷,拼卻一切也無法拉一把。 …… 如今,有人找上門來,揚言:三日內蕭問水不死,就血洗宗門。 那個男人比他們師尊還要強,不可戰(zhàn)勝。 因為他,那個人還欺騙了云非貍。 蕭問水睜著清澈無垢的眼眸,迷茫地問師尊:“是不是因為我,大家才遭遇不幸?” 如果他不那么偏執(zhí),葉安會不會就不離開了,也不會被害。 如果他不是那么好戰(zhàn),引著晏小瓷也好斗,越發(fā)心高氣傲,或許就不會斷一只手臂。 如果他不是一心想著為晏小瓷報仇,受傷霸占著師尊不放,云非貍就不會寂寞孤獨,跑下山被人騙。 蕭問水一無所有太久,天煞孤星的命格懸在他的頭頂。 他自己越強,越覺得對身邊的人有責任。別人受了苦,若是他不能分擔,便像虧欠了。 師尊不答,只是招招手要他過來。撫著他的頭,讓他抵靠著自己的肩膀:“這么在意天煞孤星嗎?師尊也會想的,是不是因為我,你才遭遇這么多不幸?!?/br> “不會?!笔拞査Ьo那個人的腰,睜大眼睛,“遇見師尊,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br> 晏小瓷單手抱琴,總是冷傲的面容顯得云淡風輕,淡淡一笑:“也是我的榮幸?!?/br> 否則,她便要被自己的親人送去做一個低階的爐鼎,和許多無知無覺的男女,終日為一個不堪的男人,爭斗算計,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 云非貍見到晏小瓷蒼白的面容展顏,也終于眉眼舒展:“遇見師尊,遇見師姐師兄,我也覺得這一生好極了。” 赴死當如赴生。 若是和自己喜歡親愛的人們一起,便是哪里都去得了。 …… 十方殿主何等樣的神明,便是一方天道于他眼中也不過爾爾。 他的轄區(qū)領域,勾連各界生死輪回。生之外的陰影,便是他的疆域。 更何況,這個叫無意的神明,顯然還在十方殿主之上。 姬清在他的領域內行事,他若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好,若是執(zhí)意出手,幾乎無人能有還手之力。 無意的手從蕭問水的心口穿過,隨意的甩了甩手上的血跡,望著姬清的眉眼含情脈脈:“你果然對這些人并無感情,何苦激怒我?難道,你喜歡我為你犯下殺戮罪孽?真是個無情又可怕的魔王?!?/br> 被他逼到佛寺殿內的姬清,臉上的神情從始至終無動于衷。仿佛玉雕的神像,無欲無情,不喜不悲。 他三日前盛怒宣言的時候,那人的眼底也只是微微一冷。 今日他一路殺過來,這個人也只這么一眨不眨地看著,沒有更多的傷心憤怒。 無意從一開始怒火中燒的神情,便一點點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無可奈何的嗔怪寵溺。 他的眉眼張揚魅惑,混雜了一點肆意無辜,滿手鮮血又滿目愛憐,比之神明更像危險怕人至極的魔物。 踩著一地尸體過來,毫不在意地撫上姬清皎潔冷淡的臉,把蕭問水的血抹到姬清的眼角唇瓣。 英俊低沉的面容上,懸珠似得眸中沉沉愛憐迷戀。勾唇含笑,吐息若即若離,呢喃:“可是,誰叫我這么喜歡你呢?你對他們越冷漠無情,越壞越邪惡,我越開心呢?!?/br> 他撫摸著那冷淡華美的眉眼,俯身去親吻那帶血的罪惡,卻被對方微微退開。 “怎么這么冷淡?不過是些終將輪回消散的凡人,為了你,神都殺得?!?/br> 姬清長眉下壓,眸光清寂,似笑非笑:“你殺了我的人,難道,我還應該謝謝你不成?” 無意喟嘆一聲,手指按在姬清的心口:“你看,你根本就沒有心。難道還會真的為這些人傷心,跟我為敵嗎?” 姬清揮開他的手,抱著蕭問水的尸體,一路向外走去:“你若不是早就視我為敵,我又怎么會置身這個必死之局內?不過,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束手就擒,不到結局,就想再玩下去。游戲一旦開始,就由不得你了?!?/br> 無意束手而立,看著手指上那人的余溫,眼中晦澀明滅:“你已經一敗涂地了,繼續(xù)下去,只會越輸越慘,我是在救你?!?/br> 斬厄刀下,姬清雖然沒有魂飛魄散,每一刀下去,魔王領域內那些信徒與他之間的因果業(yè)債也會被斬斷消失。 失去信徒,姬清的能力在不斷的消失,境界也在不斷的倒退,只會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