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那娘兒們可厲害呢,不但把蕭瑞迷得暈頭轉(zhuǎn)向,還和他兩兒子偷偷干過,結(jié)果東窗事發(fā),她就下毒把人害死了。你們別以為這樣就完了,那娘們兒還有個jian/夫是她親哥哥!” 話音剛落,眾人嘩然,有人不信便說:“此等家丑咋會被你知道呢?人家好端端的倒被你給弄臭了名聲?!?/br> “這咋會亂說呢?都城內(nèi)可是人盡皆知啊,這家越大啊烏七八糟的事就越多。再說了,那娘兒們聞著臭吃起來香,要不蕭家父子咋會如此受用,一個褲子還沒穿上,另一個便上了?!?/br> “哈哈,怕是一起上的吧?!?/br> 眾人哄堂大笑,他們說的話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地入了蕭墨的耳朵,他抬頭看向卿卿,只見她坐在那兒垂著眼眸啃起手中饅頭,看上去無動于衷,可是她最愛吃的那幾道菜再也沒碰過半下。蕭墨不由握緊雙拳,招手叫來小二結(jié)帳,小二見之皺眉說菜還沒上齊,他直接讓他把菜退了,然后扔上一錠銀子,拉起卿卿的手就走。 一路上,卿卿都沒說話,到了客棧入了客房,蕭墨把門鎖好,接著撕下臉上面具,當他伸手去撕小妹面具時,這才發(fā)現(xiàn)她淚眼朦朧,哭得傷心。蕭墨見之無比心疼,連忙伸手拭去她臉頰清淚。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一個姑娘家被說得如此不堪,怎能受得住呢?聽到那樣的話誰都不好受,他只恨自己封不住世人的口,心疼寶貝meimei被人糟蹋,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勸她別哭。 卿卿無言以對,雖然不像那人說得yin/亂,可她也沒好到哪里去。其實別人怎么看怎么想并不重要,怕只怕哥哥知道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定會以為她太不自重。想著越是難過,可不敢在哥哥面前大哭,甚至連看都不敢。卿卿心中有愧,自覺無臉對他,她急急地吸下鼻子,然后轉(zhuǎn)身抹去眼淚硬是把哽咽吞回腹。 “沒事了哥,我不哭?!?/br> 她靜得突然,淚還沒擦干,笑就掛上嘴角。蕭墨知道她愛哭愛撒嬌,一下子變成這般反而不太習慣,他情愿小妹像麥芽糖似的黏著他,也不想見她冷靜得異如常人。蕭墨凝眉而望,冷愛之色溢于言情,他伸手輕摟住她單薄的身子,貼著她的耳畔柔聲而道:“一切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理會?!?/br> 觸碰這熟悉的溫暖,淚水又忍不住奪眶而出,卿卿埋首在他胸膛輕聲啜泣,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蕭墨扶住她削瘦的雙肩眼神變得幽暗深邃,他本想放棄恨意隱于市井,好好地過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可如今看來不得能便宜了蕭家。 第45章 春娘 將近四月,落陽關(guān)卻不像都城那邊春暖明媚,早晨醒來寒意逼人,手剛探出就忍不住要縮回去。好久沒躺過床榻,蕭墨真想多賴一會兒,可念到將要做的事便睡意全無。他準備起身洗漱,身子一動只覺得有東西壓著,低頭看去見小妹的腦袋枕在肩處,一下子他又不敢動了。昨日他們聊到很晚,卿卿面上看來無礙,心里定是難過至極,他也不知怎么勸就一直陪著她,聊著聊著她累得睡著了,他便悄悄地將她抱上床榻替,細心她蓋好棉被,自己馬馬虎虎地合衣睡下,夜半凍醒好幾次。 見小妹睡得香甜,蕭墨實在舍不得叫醒,他就把肩膀伸過去些好讓她墊得舒服。卿卿仍和小時候一樣,身子在自個兒被窩里,腦袋偏要移到他身上,時隔多年仍然未變。兒時,他們倆就像這般天天處在一塊兒同吃同睡,幾乎形影不離,他從沒想過將來有天會分開,更不會想到日子會過得如此崎嶇。悲從中來不禁嘆息,這輕微動靜似乎把卿卿吵醒了,她睜開雙眼迷茫地看會兒,隨后轉(zhuǎn)過身又沉沉睡去。 面頰上的“奴”字躍然而出,毀了這張好臉。蕭墨見之隱隱作痛,他視作珍寶的小妹到蕭家人手里卻如草芥,事到如今他仍不明白,當初卿卿為何執(zhí)意要跟著蕭瑞,中間到底有何隱情?這前因后果不得而知,如今他只想盡快趕到天水找那人去掉小妹臉上的刺字,但是那人……正當想著,卿卿又靠上他肩頭,迷糊小臉煞是可愛,蕭墨收回思緒玩性大發(fā),惡作劇似地捏住她鼻子,卿卿嗯哼一聲扭過頭去,沒多久腦袋又倒回他身上。 蕭墨心里發(fā)笑,目光落到小妹臉上就再也舍不得挪開。他凝視著她清秀的眉眼不禁伸手觸碰,怕擾到她似的小心翼翼。她動了一下,眼睫似驚到的蝶微微發(fā)顫卻沒舍得離開他的胸膛。心魔作祟,情/難/自/制。蕭墨不由自主地低頭輕輕吻上她額間花似朱砂,猶如微風拂過不留痕跡。 卿卿醒來天已大亮,她揉揉惺松雙眼,起身打個哈欠貓下懶腰,抬頭就見桌上放了屜熱氣騰騰的小蒸籠。暖暖米香飄來,勾得人饑腸轆轆??磥砀绺缭缇推鹆?,她一點都不記得,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想起今天得趕路,她就急急地起身洗漱。 熱水巾帕都已備好,要穿的衣裳也是擺得整整齊齊,哥哥照顧得無微不至,倒讓她這個做meimei的臉紅。洗完臉吃好早點,蕭墨便從外面進門,仍是昨天的老者打扮,裝得比真的還像。他回頭探眼過道,然后關(guān)好門窗挺直腰桿。卿卿趕忙擦干凈嘴,穿好墊高的棉鞋準備和他一起走。 “我雇了輛馬車,等會兒就到,你就像昨天那樣裝扮,到時別出聲跟著我走就成?!笔捘p聲囑咐,卿卿連連點頭,接著蕭墨就從包袱里拿出□□,小心展開慢慢地貼到她臉上。約過半炷香的功夫,卿卿就從一個姑娘家變成毛頭小子,這時門外響起叩門聲,小二說車已經(jīng)來了,蕭墨卡著喉嚨應了一聲,隨后就收拾好包袱帶著卿卿離開客棧。 出門時陽光耀目,蕭墨連忙拿手捂住雙眼退到暗處,瞬時兩眼通紅,流淚不止。卿卿以為是故意裝成這般,可湊近看卻發(fā)覺不是。她心里著急,差點失聲叫出來,蕭墨馬上拉住她的手示意不要出聲,卿卿為難地皺起眉頭,不得不把沖到嗓子眼的聲音吞回去,然后小手翼翼扶他上車。 一聲輕叱,馬車緩緩而行。蕭墨從懷里摸著一粒藥丸,顫著雙手匆匆服下,隨后背靠車板閉目歇息。他眉頭擰得很緊,額上冷汗直冒,卿卿從未見過他難受成這樣,不禁有些擔心,路過街邊看見有家醫(yī)館,她馬上開口讓車夫停下,蕭墨立即攔住,只道:“快去天水才是正事。”話落就命車夫繼續(xù)前行。 馬車顛簸一路,卿卿也心急了一路,她不停地替哥哥擦汗又喂他喝了不少水,近黃昏時,他的臉色才有所好轉(zhuǎn)。眼看就要夜深,車夫就在道上一處小客棧前落了腳,卿卿從車里下來,然后小心扶住哥哥,然而剛進門就覺得不太妙,里面的人長得兇神惡煞,瞧人的眼神也有些怪,卿卿想找車夫換處地方,可一轉(zhuǎn)頭車夫就沒影兒了,門邊的大漢把門一關(guān),將他們二人圍困在內(nèi)。 “留錢留命你們自個兒看著辦?!?/br> 話落,那些伙計宿客紛紛起身亮出家伙,全當是“殺肥羊”來了。卿卿從沒到過黑店,見這些人面目可憎自然心慌,其中一男子還望著她賊賊笑著道:“這娃兒長得不咋地,身架子倒不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甭牭竭@話,卿卿心跳得更厲害,不由后退一步躲到哥哥身后。眾人見狀哈哈大笑,似乎是嘲笑她膽子太小。蕭墨一聲不吭,就在眾人歡暢之時,他突然扳斷手中木拐從內(nèi)抽出一把三尺血劍。這些強盜匪賊反應不及,有些還未拔刀便被一掌擊死,他們原本想關(guān)兩頭肥羊嘗嘗,結(jié)果反而成了籠中之鼠,入了老貓的口。 蕭墨出手狠厲利落,一招奪命,十幾個彪形大漢轉(zhuǎn)眼就成了冤鬼,躲在門外的車夫也難逃一劫,慘死在了馬槽里。卿卿抱頭蹲在角落內(nèi),當她睜開眼時,地上已經(jīng)躺了十幾具尸體,沒有慘叫也沒有流血,一切悄無聲息。蕭墨收劍回銷,搜刮了遍后就帶著卿卿回到車里,接著換上匹好馬揚鞭而去。 他殺人時眼都不眨,與平日相比判若兩人。這幾天見過的死人比卿卿這輩子見過的都多,一開始她怕得睡不著覺,到后來也就淡然了。她不知哥哥是否故意找上那個車夫好弄點盤纏搞輛馬車,她不愿多想,心里相信哥哥做事定有他的道理。 馬車飛馳,兩日之后終于到了天水郡,雖然沿途關(guān)卡重重,但他們總有辦法避開。一入天水郡便是安夏王的地盤,蕭家人不敢輕易招惹。蕭墨打算直接去秦州,到了那兒就有辦法去掉卿卿臉上的刺字。秦州乃商貿(mào)要道又是軍事重地,除了漢人之外隨處可見蒙古韃靼、西域吐蕃,甚至還有高鼻子夷人,蕭墨挑這塊地方也是因為此處龍蛇混雜便于藏身。 卿卿剛到天水就開始不適,她吃不慣這里的面食又忌辛辣,一天到晚出鼻血,蕭墨以為她是水土不服就灌了她不少水,可惜并沒什么作用。其實他自己也是有病之身,一見陽光就會眼紅流淚,卿卿說是眼睛不好勸他去看大夫,但他心里清楚這是蠱毒發(fā)作的前兆,怕是時日無多。在他剛?cè)胙藭r,蕭瑞便在他身上植入蠱毒,每年都會給次解藥,若是聽話,身中劇毒不但無害反而能增加內(nèi)力,但若是違背盟令便會全身潰爛,氣盡而亡。他們給此蠱毒取了個好名字叫五月紅,意思就是沒人能撐過來年五月,先是眼耳口鼻,再是皮rou骨臟,直到混身皮綻rou開爛成紅泥,才能斷了這最后一口氣,此時人就像血染的骷髏花,細細算來,離開花還剩一個多月。 光陰寸金,蕭墨不敢再浪費時日,他必須在死前安頓好小妹,然后趁著最后口氣到蕭家鬧個天翻地覆。他帶著卿卿快馬加鞭來到秦州,一入此處,卿卿便被震住了,她原以為都城是最熱鬧的地方,沒想到這偏遠之城絲毫不差。街上攤販小食比比皆是,酒樓客棧也十分氣派,行人衣著各異,有些姑娘頭包紗巾身穿五彩紗裙;有些男子身披毛皮頭戴氈帽,他們手里牽的不但有馬,還有褐色駱駝,卿卿第一次看到這種坐騎自然興奮不已。 蕭墨沒功夫多作停留,他牽著卿卿的手從人流中疾步穿過,然后拐入一條小巷。這巷子很深,兩邊都掛著花燈,遠望過去齊齊的兩排直通到底。旁邊幾個店面不知是做什么的,外面熱鬧非凡,而這里靜得像佛堂,好不容易見幾扇雕花門半開半掩,可他們一來就“嘭”地關(guān)上了,聽聲音很不客氣。偶爾有兩三男子迎面走來,大多都是兩腳虛浮,萎靡不振。 蕭墨領(lǐng)著卿卿走到巷底,沒想到里面還有一棟宅子,看門面普通得很,但掛在檐下的兩盞花燈籠倒出奇地好看,上面還有書有四個雋秀的楷字:“百花深處”??吹叫┌愕淖郑倏纯撮芟禄?,卿卿似乎猜到這是什么地方了。 蕭墨立在門前躊躇許久,劍眉深蹙像是十分為難,卿卿便在旁邊看著他,看他抬起似有千斤的手叩響眼前這道門。靜默半晌,沒人答應,蕭墨又重重拍了幾下,震得門環(huán)珊珊作響。 “來了,來了!” 人未到聲先來,過會兒門便開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探出頭來,兩眼半瞇像是還沒睡醒。她見到蕭墨細眉一擰,接著好聲沒好氣地說:“大清早的什么事???沒見燈滅著嗎?晚上再來,到時老娘好好伺候你?!痹捖?,她不耐煩地揮揮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要關(guān)門。 蕭墨連忙伸手擋住,道:“我是來找春娘的?!?/br> “春娘?”那姑娘似乎醒了,瞇成縫兒的長眼一下子睜得老大,然后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他一番。 “喲,原來是您啊,剛才還沒認出來呢。春娘在呢,等你等的頭發(fā)都白了,還不快里面請?!?/br> 眼睛一眨,她就殷勤起來,尖細嗓音聽來就像風月場上混的。蕭墨收起尷尬牽著小妹踏入百花深處,后腳剛收起,那姑娘就扯著嗓子說:“春娘,公子來了?!?/br> 這聲嬌喚如夜鶯清啼,瞬間擾了宅內(nèi)清靜,剛剛還空無一人的地方,轉(zhuǎn)眼就探出許多腦袋,伸長脖子爭先恐后地看著。卿卿很不自在,先前喜悅一踏入這兒就煙消云煙,她不清楚哥哥為何會和這里的人扯上關(guān)系,那春娘又是誰? “大清早的吵什么?姑娘們還在睡呢?!?/br> 旁邊突然冒出個聲音,聽上去略微不悅,那姑娘吐下舌頭急急忙忙地閃入內(nèi)門,那些探出來的腦袋瓜也全都縮了回去。卿卿順著那清冷女聲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紫衣女子立在庭側(cè),手里拿著葫蘆瓢正在澆花,她看到他們兩個便把水瓢放回桶內(nèi),然后抹凈雙手走了過來。 風吹仙袂,暗香襲人?;厣砼e步,恰似柳搖花笑。何其美艷的一張臉,媚眼如絲,菱唇如畫,旁邊百花與之相比竟也失了幾分顏色。那人走來時,卿卿不自覺地忘了呼吸直勾勾地看著,但那盈盈秋波并沒落到她的身上,一停、一笑,傾世風華全是因為他。 “來了?”她輕問,眼角下一顆美人小痣隨著那抹挑眉更加嫵媚,可神色語氣卻清高孤傲。蕭墨頷首,這時她才把眼睛轉(zhuǎn)到卿卿身上,好似一只鳳凰打量起稚鳥。 “入內(nèi)堂吧。”半晌,女子收回目光揚眉淺笑,蕭墨就拉著卿卿的手跟在她的身后。不知為何,卿卿很是不安,好像哥哥會被這女人搶走似的,不由將他抓得更緊了。 第46章 所謂相好(有修) 這處宅子看上去不大走著卻很深,無論到哪都有股濃郁醉人的脂粉味兒,就像從雕梁玉瓦中散出來般。卿卿一直看著春娘,似乎被她的柳腰蓮步勾住了魂兒,腦子里就在想:這樣的美人,男人都會喜歡的。她偷瞄下哥哥,只見他神色如常,沒被迷得神魂顛倒,不知怎么的心里暗舒口氣,像塊大石著了地。 春娘將他們二人帶入一間琴室,然后關(guān)緊門窗。這琴室不大,除了案上的兩把好琴,其余都被書架占去位置。墻上掛有幾幅花鳥圖,畫功精致,下筆如神,落款更是讓人嚇一跳。雖然卿卿不會識畫,但是畫仙陳司的名字還是有所耳聞,這千金難得的墨寶倒像是隨意掛在這處,只為填去墻上的空而已。 “坐吧。讓我看看你的臉。” 春娘拉來把椅子讓卿卿坐,聽到這話卿卿不由一怔,隨后轉(zhuǎn)頭看向蕭墨,似乎在問:她怎么知道?蕭墨微微點頭,用嘴呶下椅子,卿卿心想或許是哥哥安排的便放心坐下。 春娘拿塊蠶絲布輕拭下手指,然后讓卿卿抬起頭,接著便一點一點小心揭下她臉上面具。先是額頭,后是眉眼,看到漸漸顯出的“奴”字,春娘不禁皺起眉頭,眼中露出些許婉惜之色。 “能去掉嗎?”蕭墨低聲問道,平淡的口吻不經(jīng)意地透出一絲焦慮。春娘輕按卿卿臉頰上的刺字又用拇指搓了搓。 “或許會留疤?!?/br> 卿卿聞后垂下眼簾,卻難掩失落傷心之色??磥砭退阕譀]了疤還在,這般恥辱便跟隨她一生,去都去不掉了。見哥哥看過來,她連忙扯起一笑,似乎不想讓人知道她難過。 “沒好法子嗎?”蕭墨又問,聲音比先前沉了幾分。春娘輕嘆口氣,靜默片刻。 “我盡量試試?!闭f著,她轉(zhuǎn)身走到架旁從抽屜中拿出一只檀木盒,盒內(nèi)有幾只紫砂瓶及蠶布等物,春娘從中挑出三只小瓶,將里面粉末兌水混合調(diào)勻,接著就拿銀匙挑起些許,小心翼翼地抹在刺字上。卿卿不敢亂動,抬頭閉眼感覺涼涼的膏藥貼上臉頰。 “這次你準備住多久?”春娘像是無意問起,當然此話并不是對著卿卿說的。蕭墨靠在琴案上兩手環(huán)胸望著那雙柔荑沉默了會兒,道:“馬上就走?!?/br> “蕭家到處在找你,你能躲哪兒去?” 這口氣聽來輕巧得很,蕭墨看了眼小妹再次沉默。如今身無分文,而且蕭家到處有耳目,真想不出哪里可以藏身。 “還是在這兒住段日子吧,他們不會找上門來?!闭f著,春娘刮干凈藥碗,將最后一點膏藥抹到卿卿臉上。 聽這兩人你問我答似乎熟得很,卿卿隱隱有些不悅。哥哥似乎常在這兒,不然春娘也不會說這話,其實像他這般年紀有個相好再正常不過了,沒必要為此生氣,心里雖這么想,可是她仍不痛快,總覺得有東西被搶了心里堵得慌。睜開眼時哥哥正好看過來,她硬裝作若無其事,手卻不自覺地摳起椅上的雕紋。 “我再想想?!?/br> 過半晌,蕭墨才吐出這么幾個字。春娘揚起唇角淡淡一笑,隨后往他所站之處瞥了眼,眼波流轉(zhuǎn)百媚千嬌,其中之意不禁讓人浮想聯(lián)翩。蕭墨仍是平常模樣,似乎不為所動,可卿卿卻嗅到一絲曖昧氣味。 “我得先把這墨吸出來,可能會有些癢,千萬別去撓它。” 春娘一邊囑咐一邊拿蠶絲布纏裹住她的臉,話音剛落,卿卿就覺得臉頰像被火燒似的,又疼又癢難受至極,她真想用手去抓,手剛抬起就被春娘重重按下。 “忍到明天早上就好,若是一撓你這張臉就真毀了?!?/br> 卿卿聽后不敢亂動,只好忍著萬蟻噬骨般的奇癢干坐在那兒。蕭墨看出她難受得很,伸手從書架上取下本詩冊在她耳邊小心扇著。有風吹來略微好些,但一停下卿卿又忍不住張牙舞爪,想撓又不敢撓。蕭墨見狀也就不敢停手,一直幫她扇風。見他如此體貼meimei,春娘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垂眸收拾好東西,然后將檀木盒放回原處輕聲道:“你們在這兒坐著,我去備客房,有事的話喚一聲就好?!?/br> “備兩間吧,連著的,這樣我方便照顧?!?/br> 春娘聽后細眉微蹙,稍頓片刻又點了點頭。蕭墨側(cè)首目送她出門,直到門關(guān)上他才轉(zhuǎn)回來。為何要特意說備兩間呢?難不成他們是睡一間的?卿卿的心沉下一大截,見哥哥看著春娘,她更是痛上加痛,連臉上的癢都不覺得了。 春娘是這棟青樓的東家,也是遠近馳名的美人,百花深處能在這胭脂巷內(nèi)獨占鰲頭,大多是因為她的名號。一入夜,這里便熱鬧起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與白天相比完全變了個樣,呆在房里都能聽到男女喧鬧嬉笑之聲。卿卿不喜歡春娘,更不喜歡她看哥哥的眼神,甚至還小心眼地覺得春娘在藥里放了東西故意讓她難受。她快被這藥弄死了,若不是哥哥一直在扇風,她真恨不得把頭砍下,別說是明天,一個時辰、一炷香、一盞茶的功夫都受不了。 離天亮還很長,卿卿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看哥哥一直守在邊上手不曾停過,實在不忍心讓他受累,就咬住癢痛勸他快去歇息。蕭墨微微搖頭,一邊替她扇風一邊摸摸她頭心,憐愛之情溢于言表。倘若以前卿卿早就哭了,如今她卻是忍住淚揚起嘴角,不再是副柔弱模樣。 夜半,窗外似乎靜了些,臉上也不那么癢了,卿卿實在累得慌,小腦袋像雞啄米似地打起嗑睡,蕭墨見之就扶她躺下。正當昏昏欲睡之時忽然有人進來,聽到“咯吱”開門聲,卿卿費力地撐開眼皮,只見一抹艷紅悄然而至,門風卷進一股淡雅蘭香不禁令人心曠神怡。 “她睡了嗎?” “快睡了。” “熬過這個時辰就好。你也別累著了,快去歇息吧,水都幫你打好了。若不放心,我派個丫頭過來看著?!?/br> “不了,今晚我就在這兒,你先去睡吧,今天實在有勞你了。” “光顧著她,你自個兒怎么辦?那解藥可不好弄?!?/br> “再說吧,從師父身上得了兩顆丹藥,我想還能撐段時日?!?/br> …… 半夢半醒之間,卿卿依稀聽到幾句,可腦子不太好使,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努力睜眼,見兩抹虛影晃動像是貼在一起,心頓時抽緊了,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哥哥,但身子沒什么力氣,連眼睛都睜不開。不知春娘和哥哥又說了什么話,她實在不想睡著,但腦袋越來越沉,一點都不聽使喚,再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亮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醒來都過了巳時。春娘替卿卿解開臉上蠶布,觸目的“奴”字果然淡掉許多,好似墨印不小心沾上一般。蕭墨不由松了口氣,臉上倦意也減了幾分。春娘又替卿卿上了次藥,說若是順利再敷幾貼就能將刺字去掉。卿卿十分感激,想到自己小心眼不由心生慚愧,不過即便如此她仍不喜歡這個美人,這般厭惡沒來由,說不清也道不明。 夾在這兩人之間,蕭墨也是很不自在,他原本打算等小妹臉上字去掉后就走,春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硬是勸他留下,眼看就到清明時節(jié),身上的五月紅蠢蠢欲動,想走也走不了了。思前想后,蕭墨最終決定在春娘這處落腳,卿卿面上說好,心里卻不愿意,只是礙于哥哥臉面不好意思搖頭。之后過去三日,她臉上刺字終于沒了,可一些針疤還在,密密麻麻摸起來也有些粗糙。這就像心上的痛,雖然看不見但始終在那兒,午夜夢回,她時常會嚇醒,伸手摸去滿臉是淚,她怕哥哥cao心不敢對他說,而蕭墨也在擔心毒發(fā)之事,越來越沉默寡言。 卿卿不想在春娘這里白吃白住,有空她就替姑娘們收拾衣裳或到廚房幫忙,一開始春娘不同意,不過卿卿一再堅持她也沒什么法子。白天哥哥不在時,卿卿就干點雜活兒,到了晚上,她就鉆到哥哥屋里賴他聊天,一方面是喜歡黏著他,另一方面似乎也是有意占著他,不讓春娘有機可趁,這般日子看來安穩(wěn)得很,似乎不用再擔心蕭家作惡。 青樓里的鶯鶯燕燕外面看著光鮮,心底里都像爺們似的,大白天衣襟半開到處溜噠,一邊嗑瓜子一邊嚼舌根,聊到一半不高興了,也不顧男人在場就是抓頭撓臉,還拎出胸裹抽來抽去,對罵的話更是糙得很。一開始,卿卿很不習慣,甚至還非常嫌棄這幫三教九流之徒,然而處得久了就覺得她們和別人一樣,并不見得比道貌岸然的正經(jīng)人低賤。 在這里的女子各有各得的苦,卿卿卻很少聽說春娘的事,她只知道春娘是個厲害女人,人脈廣做事又精明,提及她名號黑白兩道都會給幾分薄面。倘若她真是未來嫂嫂,哥哥也算有福,但是卿卿總覺得青樓女子比不上良家姑娘,再說春娘年紀大了些也不配他。 “卿卿,我那件翠綠紗干了沒有?” “卿卿,我的繡帕你有看到放哪兒了嗎?” 樓上,那兩個整天吵天吵去的姑娘又找不著東西了,頭往窗處一伸便扯開嗓子對著卿卿叫。卿卿收回思緒,利落地收拾起干凈衣裳,抱著竹籃走上二樓,到了她們房里就見東一堆西一坨亂得不像姑娘家。 “都在籃里,你們自個兒找?!?/br> 卿卿拔開桌上的瓜果皮殼將竹籃放上,芍藥連忙拿屁股將紫藤頂開,然后伸手到籃子里將自己的翠綠紗巾挑出來。 紫藤扁起小嘴,不屑地哼唧一聲,隨后酸溜溜地開口道:“什么寶貝,我瞧瞧?!闭f著,把頭一探眼睛斜瞄。“喲,不就是塊破布,至于嗎?” “你管得著嗎?去,把你的帕子挪開!別臟了我的衣裳?!鄙炙帉⒒@里繡帕扔到一邊,紫藤不樂意了,兩手一插腰就破口罵起來。“你這小婊/子,得了金主就橫了,眼睛都長天上去了,也不怕摔死你!” “你這爛菜皮,老黃瓜,上你還得蒙著臉,也不看看自己德性?!?/br> …… 紫藤氣得臉發(fā)青,隨手撈起肚兜就抽上芍藥臉,芍藥也不甘示弱,掀起袖子就和她對掐。卿卿見狀忙將干凈竹籃拿起,走之前隨口問了句:“春娘在屋里嗎?” 聽到這話,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紫藤笑得狡黠,修眉一挑便說:“還叫/春娘,該改口叫嫂子了?!?/br> “就是,她在房里,你哥也在,你現(xiàn)在去不是攪了他們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