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想哪兒去了?讓你們搬出去自然有我的道理,吃穿用度少不了你們的,出去之后替他找個夫子好好教教,明白嗎?” 見他神色認(rèn)真,若桃只好吞聲忍淚,不想討嫌。“嗯?!?/br> 話落起身,連一盞茶都沒喝完,蕭清似乎很不待見若桃母子,連多坐一會兒都不愿意。若桃想要送他出門,可他寬袖一揮如同拂灰。若桃不敢上前便拉著念青小手站在門邊目送,待他走遠(yuǎn),小念青嘟起嘴不悅地嘀咕道:“娘,我不喜歡二爺。” 有著穆王爺?shù)难谧o,安夏王一行很順利地躲過重重關(guān)卡來到都城,然后坐上小船沿水路回西夏。這段時日燕皇正迷著青洛的長生不老之術(shù),似乎把他們都給忘了,這也正好給了趙墨可趁之機,破了血盟的天羅地網(wǎng)將安夏王平安無事送到秦州。 這一路艱辛可想而知,卿卿只覺得腳下的路沒有盡頭,到了另個地方就是另一場逃亡,惶惶不可終日。她時常會把青洛塞給她的扇子拿出來細(xì)看,這扇子看似平淡無奇,但上面都隱著師父的畢生心血,想必師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了。若是生得沒心沒肺,卿卿也就不會覺得痛覺得累,可偏偏她是副軟心腸,整日就被愧疚自責(zé)折磨著又怕被人看出來。趙墨知道小妹過得累,可是走到這步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他只能拉著她的手繼續(xù)前行,停下便是死路。 一連幾日策馬揚鞭,他們終于逃回安夏王的境內(nèi),人一到安夏王的部將就將邊防守死,看著就像是要打仗的架勢。不過還沒等他們屁股坐熱,都城傳來燕皇駕崩的噩耗,青洛則不知所蹤。雖然燕皇龍身不適,但還沒到說掛就掛的地步,這一消息傳出風(fēng)云突變,安夏王他們也始料未及。蕭家力挺太子上位,而太子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削去安夏王秦州這塊風(fēng)水寶地,并列出其三十條罪狀,條條罪可致死,但“皇恩浩蕩”,天子只是削藩沒削他人頭,聽來安夏王還撿到大便宜了。 “南燕氏北拓跋”先祖在世時便說過這樣的話,因為拓跋氏功不可沒,手中又有重兵且駐北面防線,就算燕皇再怎么樣也不敢輕易動他,沒想到草包一上位就胡作非為,當(dāng)然這并非蕭老太爺?shù)囊馑迹疽馐菕短熳恿钪T候,誰知太子自視甚高,喝水就忘掘井人,下了這一道令人啼笑皆非的圣旨。 蕭老太爺不高興,安夏王同樣不悅,大手一拍舉兵造反,此時秦州的軍隊是由朝中王老將軍把守,因為在此之前燕皇就派了兩名指揮屯兵入秦州并且調(diào)走了安夏王所屬的軍隊,安夏王只留有西夏這一處,不過朝中天子沒想到的是安夏王身后的少數(shù)部族,雖然不在燕氏皇土之內(nèi),但這些驍勇善戰(zhàn)的少數(shù)部族早就被安夏王收編在內(nèi),就防著昏君腦袋一熱的那天。 一連三道軍令,命王老將軍攻打西夏,而趙墨也從北方邊防喚回陳旦與董憶二人,隨時準(zhǔn)備起兵應(yīng)戰(zhàn)。知道哥哥要出征,當(dāng)夜卿卿就闖入王宮求見安夏王,說要和哥哥一起去。 “這萬萬使不得!” 安夏王說出的話與趙墨如出一轍,他看著卿卿不由蹙緊眉頭,然后伸手想扶她起來。誰知卿卿不給情面,跪在那里猶如磐石。 “若您不答應(yīng)我就長跪不起,我已經(jīng)沒了師父,不想再失去哥哥!王爺您有所不知,哥哥身上的毒無藥可醫(yī),只有定期施針才能壓住,若我不在他身邊,什么時候毒發(fā)都不知道,更何況軍中總要有個醫(yī)士,我隨軍前往多少能幫忙,還請王爺三思?!?/br> 話落又是一叩,看得安夏王心疼起來,他實在不想讓她去也舍不得叫她去,其中原委自然難以啟齒。 “趙醫(yī)士,這兵器無眼,你又是個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了長途跋涉,連日奔波呢?” “王爺你可別小看我們女子,這幾天您也見到了,從都城一路到這兒臣可有說過一個‘累’字?” 安夏王愕然,這一路奔波的確沒聽她有半句怨言,也沒見她累得不肯動,但是這比不上打仗行軍,而且一個女人在軍中實在不方便。 “不行?!彼记跋牒蟀蚕耐跞匀粨u頭?!澳闶桥畠荷韺嵲谔kU,何況我放你去了,你哥也定不答應(yīng)?!?/br> “王爺,如果您不讓我去,豈不是把我哥哥往死路上推,他若毒發(fā)到時如何收場?再說我哥不答應(yīng),您總有辦法不是?我想過了,我可以女扮男裝混在后面,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王爺,就當(dāng)我求您了,王爺?!?/br> 卿卿楚楚可憐地含淚相望,跪爬到安夏王腳下,來時她已經(jīng)作好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讓他點頭答應(yīng),哪怕趙墨不同意她一起出征,她也要想辦法混進去,他們是彼此的影子,少掉任何一個都不行,她情愿和哥哥戰(zhàn)死沙場,也不愿呆在宮中茍活于世!安夏王漸漸動搖了,似乎是磨不過她的死纏爛打,他兩手負(fù)于身后,低頭在殿中來回踱步,過了半晌,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這一路可要小心?!?/br> 聽到這話,卿卿如釋重負(fù),臉頰上的淚都來不及擦并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安夏王笑得牽強,他特地從藏寶閣內(nèi)拿出金蠶絲軟內(nèi),然后又命人連夜打出一套玄冰鐵輕鎧,卿卿接過賞賜三再謝過,安夏王低眸看她欲言又止,她臨走之時,他仍沒勇氣說出那段往事,只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句“一路平安?!?/br> 第89章 故人重逢 再過三日就要出征,部屬好翊衛(wèi)騎趙墨便回到府中歇息, 此時已經(jīng)夜深, 下人們都睡下了。他慢慢走到卿卿院中, 見她房內(nèi)微亮, 一時又亂了心緒,想到要離開小妹征戰(zhàn)沙場, 他也萬分不舍,擔(dān)心一個疏忽丟了性命, 從此生死兩隔, 留著卿卿一人該怎么辦呢?但是他不能讓meimei冒險, 兵器無眼,若卿卿有個三長兩短, 他承受不住。想到此處, 趙墨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煩悶, 然后抬手輕叩小妹房門。 “月淡星稀,看來今夜有雨?!?/br> 話落, 閨門開了條細(xì)縫,一雙秋眸流盼張望, 見到他便彎成兩道月牙兒。“哥哥今天好興致,張口就是句文縐縐的話,牙都酸掉了?!?/br> “呵呵, 那你還不把門打開,好讓我瞧瞧掉了幾顆?!壁w墨笑著道,順手推開了門。房內(nèi)有股苦澀藥味, 一定是小妹在搗騰藥膏好讓他帶去,這無疑戳中他心事,想到相處不了幾天不禁哀傷起來。卿卿倒不像前日幾愁眉不展,竟然還有閑心開玩笑,趙墨只以為小妹是想通了,也就不談出征打仗的事。 “這么晚回來定是餓了吧?我熬了粥幫你留了碗,快來嘗嘗?!鼻淝溥呎f邊從溫盅內(nèi)勺出一碗牛rou粥捧到趙墨面前。溫軟白粥綴上青綠蔥花,粉薄牛rou片香氣撲鼻,趙墨勾起唇角,迫不及待地拿匙舀了口粥送嘴里。 “噯,小心別燙著。”卿卿小聲叮囑,話落他就不小心燙了下,連連吐舌直吹氣,皺起眉頭喊燙。別人面前他穩(wěn)健有度時而溫雅,在她面前永遠(yuǎn)就是個長不大的娃兒,卿卿哭笑不得,連忙遞上杯涼茶。趙墨就把舌頭伸到?jīng)霾枥锱萆蠒?,然后咕嚕嚕地喝個底朝天。 “meimei真是好手藝,得之我幸?!比チ松嗌系睦蓖矗€不忘夸獎,一手?jǐn)埳纤睦w腰湊到玉頸邊輕聲而道。曖昧的氣息拂得耳畔發(fā)癢,卿卿靈巧轉(zhuǎn)身從他懷里溜到案旁。 “時候不早快些洗漱吧,水都熱好了?!?/br> “好,為兄這就去,meimei莫急?!闭Z畢,趙墨就學(xué)著戲里走步,騎著“馬兒”咦咦呀呀地從內(nèi)房蹦到門口。卿卿笑得捶胸頓足,連淚都逼了出來,待他出了房門,她又忙不迭地走到柜前將安夏王所賜的鎧甲藏藏好。 趙墨回來時,小妹已經(jīng)躺床上睡了,剛才歡喜鬧騰似被燭光融去,化成榻前搖曳艷/紅。他輕輕褪去絳色官袍,小心放下素縵,人剛躺下,一雙香軟小手就伸過來攀上他的臂膀。趙墨莞爾一笑,自然而然地把她摟到懷里,先前還有些涼的被褥瞬間就變得火熱。 “哥哥這幾天很累吧?”卿卿埋首在他胸前小聲問道,雖然知道他不會說,但她仍是想問。這就好比飯后的那杯茶,不管喝不喝總會擺在案上。 “老樣子。”趙墨盯著床櫳垂下的那簇海棠流蘇,雙目怔怔略有所思,他像是故意不提三日后出征的事,怕她會吵著要去。其實不管他同不同意,卿卿早就安排妥當(dāng),安夏王答應(yīng)把她安插在副統(tǒng)領(lǐng)手下,這位副統(tǒng)領(lǐng)就是扎木合的三弟——索喀。此次趙墨的翊衛(wèi)騎為先鋒,而索喀的部隊尾隨做后援,所以卿卿不擔(dān)心哥哥會知道,更何況她白日里已經(jīng)偷偷地用布條纏裹胸處,然后又試了安夏王給的輕鎧,戴上頭盔后還真像個假小子,只不過看來有些瘦弱,反正是個隨軍醫(yī)士,別人也不會太在意。 趙墨沒發(fā)覺小妹在偷笑,心里還在連連嘆息,擔(dān)心她一人留在此處沒人照顧。本來他以為這仗還得晚個一兩年,這樣就有多點時間可安排,沒想到新皇腦子不好使,說變臉就變臉,如此一來就亂了他的打算,當(dāng)然也亂了蕭家的陣腳,真可謂人算不如天算。趙墨忍不住長吁短嘆,見到小妹鎖眉,他便伸手捧住她的雙頰柔聲低訴。 “我不在時你得小心。” 一句叮囑萬千情愫,深邃眼眸情深款款,不知不覺多了層朦朧水霧。卿卿不由隨之哀傷,仿佛此次一別定是天涯永隔,她抿著唇重重點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哥哥一定要保重。” 趙墨欣慰地?fù)P起唇角,低頭吻上她的額心,輕柔淺吻猶如微風(fēng)拂過。昔日光景再次涌來,他們就像回到兒時,十指相扣,緊緊依偎。 次日天微亮,趙墨就起身備好行囊,雖說后日出征,但今天他就得走。見他穿上墨甲配好利劍英姿颯爽地站在面前,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卿卿硬是裝作無事,出門端來熱水送上布巾,然后拉他坐到鏡前解下那頭青絲替他梳發(fā)。 玉篦點下盆中水,輕輕落在青絲尾,散了綰起,綰起又散,平時靈巧的雙手此時卻動不了了。趙墨坐在椅上閉著眼眸靜靜享受,他記得兒時小妹就在河邊替他梳發(fā),還說“娘說了,到那兒都得弄干凈?!蹦菚r小臉小手凍得紅紅,模樣倒是認(rèn)真。 “呵呵,辛苦meimei了,還是我自個兒來吧?!壁w墨睜開雙眼,想要接過她手中玉篦,然而見到鏡中含淚嬌顏,心就被狠狠揪了下,他離座轉(zhuǎn)身,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唇貼在她的耳側(cè)輕聲呢喃。 “我一定不會輸,我一定會活著回來?!?/br> “嗯!” 卿卿咬著嘴唇狠狠點頭,她相信哥哥不會輸,但隱隱不安始終在其左右,揮之不去。趙墨捧起她的臉,拿上鏡前螺黛依著她的柳眉小心描畫,還哄著她道:“臉哭腫了就不好看了,你替我梳發(fā)理鬢,我?guī)湍惝嬅键c唇,打完這仗我們就能過上愜意日子。” 這話說得她心都快化了,一滴熱淚不小心滾落到他的手上。趙墨凝眉望著,四目相交,彼此心意了然,他實在于心不忍,慢慢低下頭吻去她頰上淚珠,突然用力把他抱緊,力道大得似乎要將她融入血rou中。 “好meimei,哥哥有愧于你,但我對天起誓,此生此事定不會辜負(fù)你,將來我的天下便是你的天下,我的一切也是你的一切!” 卿卿并未知解其含意,也沒有開口問,理好那身行裝,她便依依不舍地送趙墨出了門,看他騎馬離去。他走后不久,卿卿便收起落寞,匆匆翻出柜中鎧甲長綢準(zhǔn)備穿戴,剛拿長綢裹緊前胸就有人通報說:“外面有個女的,指名道姓要找姑娘。” 卿卿來到這處還沒認(rèn)識過哪家閨女,她想了半天實在不知道是誰,只好無奈放下纏了一半的布條出門見客。管事的說那人就在偏廳內(nèi)候著,卿卿邊走邊猜會是誰,到了偏廳只見一瘦長女子坐在那處,她似乎是聽到聲音感覺有人來了,就像針扎似地連忙跳了起來。 “卿卿!” 還沒跨入偏廳,那人就極親熱地喚了聲。卿卿不由一怔,睜大眼睛往前看去,那人見到她三步并兩步地跑了過來,然后親昵地抓緊她雙手,萬分激動地說:“卿卿!我終于找到你了,是我,綠悠啊!” 綠悠?!聽到這個名字,卿卿雙眸又睜大了一圈,她連忙打量起眼前女子,腦子里想著綠悠的模樣。這女子瘦得皮包骨,面如土色,雙唇開裂,哪里還有綠悠那般窈窕?可是再仔細(xì)一看,她的神色舉止溫柔如初,正是曾經(jīng)一直照顧她的綠悠jiejie。 “綠悠!真的是你?”卿卿驚詫萬分。話音剛落,綠悠就滾下一串淚珠兒,一路辛酸苦辣盡在不言。卿卿忙把她扶到廳中,接著又讓人端來茶點,綠悠像是餓壞了,看到有吃的也顧不得面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見她吃得狼狽,卿卿直皺眉頭,一邊叮囑小心一邊把茶送上。一盒子茶餅轉(zhuǎn)眼就吃了個干凈,綠悠意猶未盡地?fù)炱鹚樾挤抛炖?,然后拿袖管擦擦嘴?/br> “這到底出了什么事?藍(lán)棠呢,她在哪兒呀?”卿卿實在不解,若沒記錯蕭瀅有說把這兩人賣了,此時此刻她又怎么會來到這兒呢?這話正戳中綠悠傷心處,她下巴直顫,似乎硬忍傷痛不想掉淚。 “藍(lán)棠她死了?!?/br> 語畢,綠悠再也忍不住,噗地一聲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卿卿怵然,過許久才緩過神。 “我們兩個被蕭家賣了,藍(lán)棠不肯接客,投井死了。而我是得了病奄奄一息,老鴇就把我扔到荒郊野嶺,沒想到老天有眼,硬是讓我活下來了。如今我舉目無親,想來想去便想到了你?!本G悠一邊抹淚一邊哭訴,卿卿也不由心碎神傷,連忙拿出自己帕子給她拭淚。 這么多年沒見,縱有千言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等綠悠稍稍靜神,她才小心翼翼地問起緣由,問她蕭大小姐怎么會變得這般狠毒。 “說來話長,這還是兩年前發(fā)生的事……”綠悠吸著哭紅的鼻子娓娓而述。 原來自卿卿逃走之后,蕭家就像中了邪諸事不順。蕭瑞頭七靈堂被燒,蕭夫人就大病了一場,一躺就躺了大半年。蕭涵與蕭清兩兄弟在家中守孝,順便輪流照顧娘親,蕭瀅則隔三岔五地去廟中為蕭家祈福,本來古靈精怪的俏丫頭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笑也越來越少,旁邊人看著也不是滋味。不過那時蕭大小姐心地好,對下人也像以往那般,說到此處時綠悠唏噓不已,直說可惜,因為沒想到后來的蕭瀅就像變了個人,這還得從那次進香說起。 綠悠說那日正是十五,蕭瀅如以往一樣,每到初一十五都要去廟里進香,她也不弄大排場,只換了便裝帶上幾個丫環(huán)就去了。那天陽光明媚,沒想到進完香后就下起了大雨,主仆二人都沒帶傘就在廟中避會兒準(zhǔn)備等雨小些再走。這時就有個藍(lán)衫公子小跑了進來,看樣子是被這雨趕進來,他見廟內(nèi)有人彬彬有禮地賠了不是,然后就在角落內(nèi)呆著了。沒料造物弄人,這公子腰間玉佩無意間掉落正好滾到蕭大小姐腳邊,蕭大小姐便彎腰撿了起來,一段孽緣就此而生。綠悠當(dāng)時并沒看清那位公子長相,只說他嗓子好聽,舉止從容,風(fēng)度不在蕭家二位公子之下,平時與男子接觸甚少的蕭瀅自然心動,兩人一問一答便聊上了,自那天后蕭瀅就茶不思飯不想,整天盯著公子留給她擦水的帕子看半天。之后初一十五,她們又在廟中遇到了那人,好似老天爺故意要牽這根紅線甩也甩不掉,綠悠也多了樁事情——替兩人串針引線,傳遞書信。 聽蕭大小姐說那人是富商公子正好到這里來做生意,可做官的看不起經(jīng)商的,而且蕭家又是名門望族,兩人之間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這時蕭瀅正情竇初開,似乎認(rèn)定了這位良人,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在一起,而那位公子也說要上門提親,希望早日娶到意中人,他離開之后,仍是每月一封書信述盡相思之苦。如此情深男子,蕭瀅自當(dāng)感動,暗暗發(fā)誓非他不嫁,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她便要入宮選秀。蕭瀅得知之后肝腸寸斷,連夜疾書望那人能回來帶她脫離苦海,然而這封信石沉大海,從此之后那位翩翩公子杳無音信,眼看選秀之日將近,她的良人卻再也沒出現(xiàn)。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那人憑空出現(xiàn),然而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卻消失不見,仿佛給了她絲希望又狠狠掐滅,蕭瀅生不如死,以淚洗面,其中滋味可想而知。入宮已后她就變了,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地位,知道自己生來就應(yīng)該為蕭家犧牲的,為占獨寵她不擇手段,未生一子就被封了昭儀,這是何等光耀。不過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身邊奴婢,不相信為了保住榮華富貴而把她送給老皇帝的蕭家,綠悠說她過得苦、活得累,整天都在猜忌,只要下邊宮婢稍稍看眼燕皇,蕭瀅就以為那人心存不良,她與藍(lán)棠就是這樣被趕出來的。 聽完綠悠的這些話,卿卿終于明白蕭瀅的那抹淺笑是何含意,原來她也是個苦命人,是被逼得無路的苦命人。卿卿不由輕嘆,然后又忍不住問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呢?” “我是聽人說的,說起西夏來的醫(yī)士,猜著覺得像你,要知道在青樓這種地方就是好打聽?!闭f著,綠悠垂下眼眸,干裂的唇不由抿緊,卿卿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坑坑點點,就像得了花病后留下的疤。 昔日姐妹成了這般,看著也覺得心疼,卿卿悄悄地命人拿來銀兩,然后塞到綠悠手里?!澳萌グ?,這些不多,但夠買間屋子買塊地了。” “這可使不得!”綠悠連忙推辭,黃渣渣的臉頓時刷白?!拔襾砜刹皇且X的,如果你還把我當(dāng)姐妹就把這些收回去,你肯見我,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br> “可你孤身一人怎么過活,這些還是拿著吧。”卿卿又將銀子奉上,綠悠硬是推了回去?!斑@個我不能收,我有事我走了。” 話落,她匆匆起身,真像有什么急事要趕著走。卿卿不忍心見她繼續(xù)落魄,便兩三步追上前。 “綠悠姐,請留步。我這處正缺個幫手,你若肯賞臉就留下幫我吧?!?/br> 綠悠聽后遲疑了腳步,思忖片刻點頭答應(yīng)了。卿卿不由舒眉一笑,讓管事的帶她下去先安頓。這人來得突然,不免讓人起疑,卿卿折回房內(nèi)邊裹胸抹邊思量,一下子又覺得不妥當(dāng),故人重逢的欣喜沖淡不少,萬一這位好姐妹是蕭家故意放進來的餌,這又該怎么辦呢?思前想后,她就把身邊的丫環(huán)叫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第90章 準(zhǔn)備出征 卿卿在房內(nèi)呆了一天,忙得把綠悠都給忘了, 等她想起來時已經(jīng)日落西山。她收拾好行囊準(zhǔn)備去留苑瞧瞧, 順便再帶些女兒家的東西過去, 能見到昔日好友還是挺高興的, 只不過想到她來路不明就不得不多個心眼。卿卿低頭疾步一路思量,到了留苑門前又躊躇片刻, 聽到里面有聲傳來,她深吸了口氣叩門而入。 “綠悠, 起了沒?” 嬌聲悅耳一如從前。綠悠聞聲回頭, 見到她走來便揚眉莞爾?!班? 起了?!?/br> 卿卿將帶來的包裹放到妝臺上,無意間正瞥見她在收拾, 破舊的藍(lán)布包里沒什么東西, 她卻當(dāng)作寶貝似的將肚兜內(nèi)襯疊整放好, 見此卿卿不由心酸,不由開口問:“怎么突然收拾起東西來了?” 綠悠皺起眉頭顯得為難, 她匆匆地將露出包袱外的衣角塞好,然后用力系緊。 “我實在不想擾你清靜, 更何況呆在這處也不方便,所以還是走的好。多謝你照顧了,我感激不盡?!?/br> 話落, 她就拎起包袱提到肩上,黃渣渣的臉又瘦又臟,看著就是副病態(tài)。卿卿心里很不是滋味, 情不自禁上前將她的包袱奪走?!皣啠 本G悠伸手去拿,她手腕一轉(zhuǎn)就把包藏到身后。 “你現(xiàn)在能去哪兒?還回蕭家嗎?”卿卿質(zhì)問,聲音柔柔,嬌容清麗,雖說生氣,可無半點駭人之處,看來仍是以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說到此處,綠悠紅了眼眶,她也是倔脾氣,死活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又不是三歲小娃,自然找得著去處,你還是別攔我了?!?/br> 說著,她又把手伸過去,卿卿抓緊手中小包往后退了半步。見她不肯退讓,綠悠無奈地?fù)u首輕嘆道:“其實你和蕭家的糾葛我已經(jīng)知道了,雖然不懂其中內(nèi)情,但聽著也明白你們水火不容。我是從蕭家出來的,和你多年未見,我想你一定信不過我,我也不想給你添堵,還是走的好?!?/br> 綠悠冰雪聰明,一語中的。既然被她看穿,卿卿倒也坦然,絲毫沒有窘迫之色,只是笑了笑說:“確實,蕭家詭計多端,做事狠絕。當(dāng)初害死我哥哥,又誣賴我毒殺蕭瑞,這筆帳這輩子都會記著,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吃過太多虧,不得不多個心眼?!?/br> 話落,卿卿垂下眼眸,濃睫正掩著一片傷心。綠悠無言以對,默默相望。 “念著你我舊情,如今你有難我不會不顧。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就把這處當(dāng)作自己的家吧,再說這幾天我也要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這里空著也是空著,給你住正好,幫好姐妹一把也是應(yīng)該的?!痹捖?,卿卿俏皮地吐下舌頭,三言兩語就將先前陰郁一掃而光。綠悠垂首想了許久,淚珠兒直在打眶中打轉(zhuǎn),看來頗為感動。 “多謝你了,謝謝你信得過我,我不會問你去哪兒,但這一路你要多多保重,你不在我會替你打理院子,就當(dāng)謝你收留之恩。” “呵呵,干嘛說得那么嚴(yán)重,多見外。”卿卿邊說邊將綠悠的包袱放回榻上,隨后親昵地攜起她的手笑著道:“走,我們?nèi)コ燥?,我可是特意讓廚子蒸了條魚,這可是你最愛吃的了。” “真的?!”無神的雙眸終于發(fā)亮,瘦黃的臉也有了氣色,綠悠歡喜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好久沒吃過的美味。卿卿暫時放下心中芥蒂,有說有笑和她出了西苑。 用過晚膳,卿卿臨筆寫了封書信塞在袖中,叫來管事的吩咐了幾句后就換上官服偷溜出府,席間已經(jīng)和綠悠道過別,此時趁著夜黑她就悄悄地到了宮里去見安夏王。有收到消息,趙墨的翊衛(wèi)騎已經(jīng)出城,而索喀所率的三萬精兵還在城內(nèi),或許用兵打仗就是這樣,永遠(yuǎn)都不知道哪條消息是真,哪條消息是假,只有設(shè)這局的人最清楚。 卿卿見到安夏王時就將書信奉上,并且說了綠悠的事。安夏王聽后眉頭皺得緊,似乎也擔(dān)心這是蕭家使得損招。看到這般憂心模樣,卿卿揚眉笑道:“王爺不必太擔(dān)心,我家沒有值錢玩意,而且哥哥向來謹(jǐn)慎,不會留下蛛絲馬跡?!?/br> “嗯?!卑蚕耐躅h首,右手食指輕輕敲叩扶手處的羊毛枕墊像是略有所謂,稍過片刻,他手握成拳拂袖起身道:“我會暗中派人察探,現(xiàn)在你隨我去見索喀?!?/br> 卿卿聽后立即肅然,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安夏王莞爾而笑,眼中不禁露出慈愛之色,似乎把她當(dāng)作女兒來看。卿卿也隱隱感覺到王爺對她不一般,雖說君臣,但是他從來沒在她面前擺過架子,說話時也和顏悅色,興起時還會玩笑幾句,卿卿對他敬愛有加,不知不覺就把他當(dāng)作長輩,而不是王爺。她跟在安夏王身后來到側(cè)殿,此時殿中候著兩位穿著鎖鎧的男子,其中一個是扎木合,她自然認(rèn)識,另外一個若沒猜錯應(yīng)該就是扎木合的三弟索喀了。 三弟?卿卿看到那位高大威猛留有一大把絡(luò)腮胡子的男子不禁暗自思忖,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扎木合的弟弟,按這老成的長相做叔叔還差不多。而那男子見到她也沒有多少好臉色,心不甘情不愿一臉嫌棄樣。對上他鄙夷的目光,卿卿就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他定在是心里暗暗唾棄她這副女兒身。 “王爺?!痹竞吓c索喀恭敬施禮,卿卿夾在三個大男人中看來確實嬌小了些,特別是索喀直起山似身板,用鷹般銳利的雙目俯視打量她時,她似乎又矮了三分。 “這位就是趙醫(yī)士,想必索將軍聽過大名?!卑蚕耐豕室獯驁A場,卿卿不甘示弱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陌生男子,似要將他銳氣折去。 “聽過?!彼骺c頭,目光往她臉上移開,看來像懶得與她瞪眼。卿卿也不是無禮之徒,敬他是位將軍便拱手施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