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哎呀!要不得!”綠悠驚呼,連忙放下手中食盤將案上紫檀蓮香爐弄滅, 然后打開門窗揮去房內(nèi)香氣。夜風(fēng)悄然而入,吹散了案前迷香。蕭清懶懶睜開雙眼, 轉(zhuǎn)著眼珠兒四處望了遍。綠悠回頭恰巧見他看來, 四目相交, 那雙桃花眸子猶微醺似笑非笑。 “你怎么把我的寶貝扔了?”他呵呵笑著,邊說邊撐起身子倚上靠枕, 隨手把過一盞青梅酒。 “好不容易戒了, 干嘛又去沾?”綠悠嘴上不悅, 心里卻疼他疼得厲害。蕭清閉起雙眼晃動微微暈沉的腦袋,想了會兒便說:“睡不著也沒事做。” “睡不著我陪你聊聊?!闭f著, 綠悠關(guān)好門窗接著就走到榻邊,還沒坐下蕭清就彈起身抱緊她往后一倒。兩人一塊兒倒上小榻, 綠悠忍不住嬌嗔,蕭清樂得咯咯直笑。 “這有什么好笑的?”綠悠嘟起嘴朝他胸口不痛不癢地捶上兩拳。 “想笑就笑了唄?!笔捛逭米藙荩皇终碓谀X后望著橫梁出神, 綠悠趴在他胸前聽到一塊若有似無的嘆息。他在為誰而嘆?她心里明白可偏不愿往那處想。 “我愿二爺開開心心的笑……真的開心?!本G悠對著他的心口低聲而道。蕭清輕撫起她的青絲,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 “真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你說我該賞你些什么好?” “綠悠不要二爺賞賜, 綠悠只求二爺開心。” “開心?”蕭清自嘲似地嗤笑兩聲?!拔叶纪诉@‘開心’二字怎么寫,當你看明白這大宅子里的事后你知道該怎么開心嗎?” 綠悠沉默不語,她不清楚蕭宅深處的齷齪事,若不是心有所牽,她也不愿意與蕭家有半點關(guān)聯(lián)。有時女人比男人傻,喜歡上了便是一心一意,明知道會粉身碎骨也不愿脫身而出,女人就是那么傻。 蕭清閉上了眼,像是累得睡著了。過了許久,他開口喃喃道:“那天我看到了……看到他做的那些事……可我只是坐在那里兩條腿動也不能動,事后也沒有告訴別人,也沒為她討個公道。后來我突然明白了,這人分貴賤,不管命賤還是命好,終究逃不過一個‘命’字。生在蕭家就得為蕭家賣命,娶一個不喜歡的人,做一些不喜歡的事。外人看來是命好,可我卻覺得是命賤。不光是我,還是我哥、我爹……為了這個姓氏虛偽不堪。” 他猶如夢囈,綠悠也聽得一知半解,在她看來能生在蕭家自然是命好的,他們穿得是錦衣華服,吃得是山珍海味,殊不知人倫下的功名利祿,權(quán)富利仇有多重。蕭清無奈嘆息,仰頭飲盡青梅酒,他不敢閉上眼睛,因為那雙淚眸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跳出來。 那日是他親眼所見,玲瓏山浮影閣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地方。原本他不應(yīng)該跑到那兒去,只不過實在想知道她的兄長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能讓她舍身做人小妾來換他榮華富貴。他神差鬼使般走到浮影閣前推開門晃了圈,就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貓泣般的嗚咽。他應(yīng)該調(diào)頭出門的,若光陰逆流他會毫不猶豫地退出去,而不是上樓看個究竟。 走上木階,那張烏漆床正咯吱作響,他先是看到一頭垂地青絲隨著床搖輕晃,此時走還來得及,可他心里好奇誰有這么大膽子敢在這里行茍且之事,接著又小心上了兩級木階。 回想到這處,蕭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一幕似春/宮圖定格在了眼前。她就像半掛在榻,一手抓著榻沿一手擺在那人肩頭似推似扶,亂發(fā)蔥蔥散落在地,旁邊半垂著一抹翠綠胸裹。他看到了她的眼眸,空洞無神死般的漆黑,好似沒了魂魄惟留那副無瑕赤/胴。 弱弱呻/吟帶著哭腔,半張的嬌唇似在發(fā)顫,那人架起她的腿狠命發(fā)力,只把她當作一塊可泄欲的rou團兒。他死都不會想到,趴在她身上縱情馳騁的那人竟然是他無所不能、有德有才的好哥哥。見到這幕,他就像脫了力兩腿一軟坐在木階上,聽著那啪啪作響的yin/靡之音與越來越急促的喘息,他不敢再探頭,而腦中的那雙空洞眼眸卻流出了淚,這淚是鮮紅的,就如血一般紅。 蕭清又忍不住打起冷顫,死命想要揮去腦中殘景,可它始終牢牢地黏著。他胡亂地找起迷魂香,尋遍不到就拿來梅酒仰頭灌下。見他突然失態(tài),綠悠慌了神,急忙奪下他手中酒壺哄他上榻睡去。蕭清一把將她推開,在那里大叫:“卿卿呢?快!快把她找來!” 他似入了魔障神志不清,綠悠想定是那毒香惹得禍,她不想從他口中聽到“卿卿”二字,可見到他比瘋子還瘋,只好跑到卿卿住處想辦法把她帶過去。然而到了那處,院中守衛(wèi)死攔著不讓人進,綠悠十分不解便怒目責問:“為何不能進去?!” “姑娘莫怒,這是蕭大人的意思,現(xiàn)在誰也不能進?!笔匦l(wèi)冥頑不靈,綠悠急得如熱鍋螞蟻團團轉(zhuǎn),正當她準備沖進時,關(guān)著卿卿的地方突然開了門,蕭涵從門內(nèi)走出來一邊整著袖邊一邊往旁院走去。見此,綠悠不由怔住了,這半夜三更蕭大公子怎么會到這里來?她不敢深究,想了會兒便笑著對守衛(wèi)說:“好吧,那你們就當我沒來過,辛苦了?!痹捖溥€順手塞了些銀子上去。 綠悠不敢將此事告訴蕭清,就怕中間會有什么誤會,一路上她都在思量該怎么說,沒想到回房后蕭清已經(jīng)悶頭大睡,連鞋都沒有脫。綠悠覺得好笑,這么大的人了卻像小娃兒一樣,她一邊搖頭一邊上前替他脫去鞋襪衣衫,擺好錦枕仔仔細細地伺候他睡好??粗乃仯G悠鼻子發(fā)酸,忍不住撫摸起他的眉眼、鼻梁、薄唇,最終落到他的心口上。 “你的心能不能分我一些?”她在他耳邊輕問,而他睡得深沉。 是夜,秦州城內(nèi)與白日一樣喧囂忙碌,燕軍突襲毀了南門,而趙墨卻像死豬一樣躺在榻上,抱著半空的酒壇。董憶已經(jīng)連夜趕回軍中,陳旦正守著城門殊死抵抗,不為別的只為保住他們得來不易的軍威名望。這般千辛萬苦也抵不過趙墨幾夜消沉,守城將軍實在看不過去,急書一封上奏安夏王請命革去趙墨統(tǒng)率之職。 董憶向守城將軍稟報之后便趕到趙墨這處,外面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倒是醉得安穩(wěn)。眾人皆知趙墨滴酒不沾,見他爛醉如泥,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董憶不像陳旦這般木訥,他早就看出趙墨與其妹“親近‘得過了頭,那些傳言并不是空xue來風(fēng)。 說實話一開始他也無法接受,畢竟從小到大讀的圣賢書脫不了“倫理”二字,不過從另一面來看趙墨確是難得一見的良材,能做其力不能及之事,所以他甘愿追隨其左右,盼望有朝一日他能滅掉燕氏好為他討回公道。相比之下他與卿卿的風(fēng)流事又算得了什么??墒谴藭r此刻見趙墨沒個人樣,董憶失望透頂,這千辛萬苦拼來的一切不能毀于一旦,他想扶佐的君王不應(yīng)該是這般模樣。怒火一竄,他就拿起案上茶壺把茶水澆到趙墨頭上,趙墨淋了個透心涼,一邊大罵一邊掙扎起身。 “趙將軍,燕兵已攻入南門,等您發(fā)令?!倍瓚浺话逡谎鄣毓笆诸I(lǐng)命,趙墨仍是醉得云里霧里,歪歪地坐了沒一會兒便又倒頭睡去。董憶又拿起茶壺不緊不慢地澆在他頭上,這下趙墨徹底清醒了,他手拄床榻硬撐起身,弓著背斜靠床柱,額前亂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青灰色的臉上,水正沿著他削瘦的臉龐一點一點往下滴。董憶看不慣這般憔悴樣,一把扯下架上布巾扔給他擦臉。 “什么時辰了?”趙墨沉聲問道,沙啞的低聲似磨過石縫的碎礫,輕輕地且含糊不清。 “你自個兒去看,燕兵已經(jīng)打到門口了,你的將軍令也快保不住了?!倍瓚洸焕洳粺岬刈I諷道,趙墨聽了也沒多大反應(yīng),擦干凈臉后他往窗處望了眼不禁黯然神傷。 “過了三七了吧?” “四七都快過了,如果卿卿泉下有知,定不是愿見你這般模樣?!?/br>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聽到“卿卿”死灰般的眼眸終于有了些光亮,只不過轉(zhuǎn)眼又暗了下去。 董憶想了會兒又繼續(xù)道:“尸首還沒找到,說不定她還活著,如今王爺又追封其為公主,哪怕為了這個名號,你也得像個男人站起來!難道你想見你家meimei生前冤屈,死了也要被辱一番才甘心嗎?!” 話落未落,一只冰冷鐵爪猛地扼住他的喉嚨,董憶只覺得喉頭一緊咳得臉發(fā)紅,一時間氣都喘不上。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趙墨瞪著血紅雙眼一字一頓威脅道,董憶頓時脊背發(fā)涼,清楚這不是玩笑話。趙墨見他閉緊了嘴慢慢地松開手,重新癱回那張快要發(fā)餿的床榻。 過了許久,董憶又不死心地開口道:“蕭家就要攻進來了,你自個兒看著辦?!痹捖?,他提劍而出,開門剎那趙墨清楚地聽到外面兵戎相博之聲。若不是這些人卿卿不會枉死,若不是蕭家他們也不會走到今日!恨意瞬間燃起,心中惡鬼蠢蠢欲動,血劍蜂鳴只為飽飲一頓人血。趙墨拖起身軀穿好墨鎧戴上狼頭盔,猶如游魂蕩出屋外。今夜是小妹三七,他要為她獻上血祭,以慰其在天之靈。 第107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卿卿又做了一個冗長無比的噩夢,夢里那人伏在她耳邊低聲訴道:“當初你若好好聽我的話, 今日不必受這么多苦, 不過現(xiàn)在從我還來得及,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她嗚嗚悲鳴, 如鯁在喉,睜開眼時一切虛無。這噩夢真實得可怕, 他的呼吸就像貼在臉側(cè)隨著她的顫抖漸漸沉重急促,然而白光一閃, 她又看到哥哥站在那處, 他就像從地府逃出的惡鬼, 瞪著通紅的雙目持著滴血長刃,腳下尸骨層層疊疊猶如山丘, 他便蹋在這血丘之巔俯視眾生。卿卿打了個激靈, 幻象慢慢消失, 那股沖天剎氣仍叫人膽寒,對哥哥的思念越來越深, 她恨不得能插翅而飛,在這里多呆一刻都不行! 噩夢總會不約而至, 仿佛無盡循環(huán)沒有盡頭。不知為何很久沒見綠悠了,送食婢女也換了一撥,如今這里全在蕭涵掌控之下, 蕭清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卿卿縮在墻角不停琢磨手腳上的鐐銬,聽到有人聲便繼續(xù)裝出癡傻模樣。屋子里的味道越來越臭,誰要拉她沐浴她就咬誰, 這身上的臊臭味像是銅甲,有它在此夢魘不敢靠近。進門的婢女時常被她弄哭,蕭家二人也拿她沒法子,漸漸地周遭值守松懈起來,卿卿知道機會終于來了。 一連幾日送食的都是新來的小婢女,卿卿對她很是“客氣”,只要她來就不叫不吵,連洗漱也很聽她話。那婢女覺得這瘋子不像傳說的那般可怖,一來二往就不再提防。一日晌午又到送飯時,小婢女和以往一樣端著食盤入了卿卿住處。昨日剛給卿卿洗頭浴身,聞不到那股臭味小婢女也就大膽地往她身邊靠,還將飯碗送到她手里。 小婢女模樣可愛,頂多十四五歲,梳著雙丫髻倒與卿卿有幾分相似。人都是爹娘生養(yǎng)的,卿卿也不忍傷害她,但看她毫無戒心地在面前晃,她又不想放過這難得一次機會。掙扎思量、猶豫遲疑,最終還是狠不下心。過了片刻,小婢女見她沒像往常那般乖乖吃飯就忍不住上前把食盒往她面前推推。婢女手腕上帶了條銀鏈子,看到這條鏈子卿卿莫名想起死去許久的彤兒,記得當初彤兒得了蕭大公子賞的銀鏈在她面前顯擺了好久,那條鏈子就和婢女手腕上一樣。不知為何怒從中來,就在小婢女收手的剎那,卿卿突然脫了手上鐐銬撲上去將她壓倒在地。小婢女嚇得魂飛魄散,還來不及出聲就被堵上了嘴巴。 “別叫!不叫我就不會害你!”說這話時卿卿的聲音都在抖。小婢女眨巴雙眼,淚珠兒簌簌落下,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告訴我怎么逃出去?!”卿卿手上加了把勁。小婢女吃痛地皺下眉頭,弱弱嗚咽拼命搖頭。她似乎是有話要說,卿卿見之就小心翼翼松開了手,而右手拇指一直摁在她的喉處。 “我們都出不去……”婢女快要嚇破膽,一邊繼繼續(xù)續(xù)說著一邊哭,看來可憐得很。她沒這個膽子說假話,不過見卿卿神色遲疑,她心弦一動迫不及待要放聲大叫,然而還沒開嗓又被卿卿堵上了嘴。 “叫你別叫,當我是假的嗎?!”卿卿怒了,一手重重地按在她臂xue上。小婢女只覺手臂酸疼難忍連忙哭著求饒。 “綠悠在哪兒?說!”卿卿不再客氣,此時此刻逃走的欲念勝過一切。小婢女伸出顫巍巍的手指了下南邊一抽一吸地哽咽道:“在……在……在望月軒?!?/br> 聽后卿卿心里有了譜,她沉思片刻就狠下心將小婢女弄暈,然后脫下她的衣裙換到自己身上,接著又將她嘴捂住并拿長鏈捆住她手腳。進來時間太久守衛(wèi)會起疑,卿卿一邊注意門處一邊梳上雙丫髻,看門口有人往里看了,她忙將菜汁潑掉自己身上捂著臉邊哭邊跑了出去。 “唔唔唔……該死的瘋婆子!” 這“婢女”哭得十分委屈,身上頭上全是菜汁。守衛(wèi)時常見婢女們哭著跑出來,見此他們不但不在意還忍不住偷笑。躲過這道眼線,卿卿就沿著院中卵石小道往南走去。這棟別苑九曲玲瓏,沒走多少路卿卿就分不清南北,這里一道道月牙門都相連,拐錯個彎便認不得路了。有個守衛(wèi)見到她團團轉(zhuǎn)心里起疑,忙上前嚴聲詢問:“你在這里做什么?”卿卿心里一驚,不由自主抖擻了下,回頭見到帶刀侍衛(wèi)只好極力鎮(zhèn)定,裝模作樣地哭哭泣泣拉起臟裙擺。 “您瞧,這活兒沒法兒干了,我要找綠悠姑娘說去!” “那邊!這里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笔匦l(wèi)不耐煩地指了個方向,恰好給了卿卿一個大便宜。卿卿接二連三地道謝,然后摘下腕上銀鏈雙手遞上。見這姑娘懂事,那守衛(wèi)頗為高興,收了鏈子后又叨叨地告訴她該怎么過去,還說看她模樣是新來的定是不認得路。卿卿一個勁地點頭道是且謝了又謝,脫身之后她便按那人說的路走,沒過多久就見月牙門洞上橫著“望月軒”三個靈秀楷字。這里倒不像別處守衛(wèi)森嚴,卿卿探頭張望,見院里廂房大門緊閉,她就按捺住性子等了又等,約過半盞茶的功夫終于看到一扇門開了,從里面出來的人正是綠悠。 “你們幾個愣在這兒干嘛,叫你們準備的全都備好了嗎?待二爺回來找不著東西,看我怎么收拾你們的皮!”綠悠開口就是副主子口氣,小婢女聽后連忙施禮跑出了院子。蕭清竟然不在,這不是天賜良機?卿卿一陣激動,連身子都跟發(fā)抖,她見綠悠拐彎入了另間廂房馬上跟過去猛地一把將她推入房里。 綠悠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撞得頭暈眼花,她回過頭就見一個小婢女關(guān)門上了門栓,剛想開口責罵就被那張臉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是你?!”綠悠兩眼微瞪驚訝得忘了疼,卿卿卻沒忘記她的欺瞞,怒氣涌來抬手狠狠地扇她一掌,將她滿頭金釵打得亂顫。 “你就拿我和我哥的命換來這身穿戴嗎?虧我這么信你,還以為你真是我的好jiejie,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我真后悔當初收留你!”卿卿憤然怒罵,淚珠兒不停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氣綠悠的背信棄義,難過少了這么一位好姐妹,痛恨綠悠不明白這一刀捅得她有多痛。 “呵呵,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嗎?”綠悠反問,嘴角一勾揚起一抹無奈苦笑。齊整的發(fā)髻被卿卿那掌打散了,一縷碎發(fā)垂落眉邊襯著她的神色分外悲涼。細細想來,綠悠沒做過出格之事,營中軍情她也分毫不知,可就是因為蕭家,卿卿沒辦說服自己原諒她。她心中冷笑,已如死灰。 “如今我不想知道了,我要你幫我逃出去,就當還欠我的情?!?/br> 綠悠聽后噗哧一下咯咯狂笑,削瘦雙肩如風(fēng)中殘葉抖得瑟瑟?!扒椋课仪纺闶裁辞??明明是你奪我的東西,我干嘛還要幫你?在蕭家時你就知道我喜歡二公子了,可你從來沒為我想過,每次他找你你便歡天喜地去了。你有手段,老爺、大少爺、二少爺都圍著你轉(zhuǎn),還有你那位好哥哥,老天爺?shù)降捉o了你什么本事?都得了這么多了,為什么你不讓出來?到頭來還說我欠你。呵呵,笑話!” “你以為我在蕭家活得好嗎?你以為他們是真心待人的嗎?蕭家的東西我不稀罕,你要你全都拿走!”卿卿不禁激動起來,沒想到綠悠和氣善意的皮相底下竟然藏著這樣的心思,她兩手抓上她的衣襟硬是將她從地上拉起威逼道:“告訴我!告訴我怎么逃出去!” 綠悠冷冷哧笑扭過頭去?!扒淝湮也挥憛捘?,只是我喜歡更那個人多一些。你現(xiàn)在快些回去,我就當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可以繼續(xù)裝瘋賣傻,這樣蕭涵就不會碰你了?!?/br> “你!”卿卿氣得雙唇發(fā)顫,盛怒之下一手脫了她的腕處。綠悠頓時臉色刷白,手捂痛處蜷成一團。 “告訴我怎么出去,我就把你這手接上,否則直接廢了!”卿卿瞪起雙目,眼中閃出從未有過的狠厲。綠悠沒料到她如此兇狠,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咬住疼,眼中含淚緩緩而道:“你逃不出去的,這里的守衛(wèi)可抵上好幾個營?!?/br> “那你幫我出去,從此之后兩不相欠?!痹捖洌淝渫筇幱昧σ话??!翱┼鼻宕喙琼?,脫臼的手腕便接上了,見綠悠痛得眼鼻都擠在一團,她又心疼得狠,不由緩下神色無聲嘆息。 “綠悠,我真的不想害你,我只是想回去。” 這一刻她仍把綠悠當做好姐妹商量懇求著。聽到她的心里話綠悠蒙生悔意,當初她無意害卿卿,也不想去套西夏軍的消息,只是她喜歡上了一個人,為了他死都愿意,這錯就錯在她們兩個所愛的人彼此相恨。 “我案上有塊令牌,你拿著走吧?!?/br> 不知怎么的嘴里就飄出這句話,卿卿轉(zhuǎn)頭看到妝臺上擺有塊碧玉牌頓時欣喜若狂,兩三步?jīng)_過去一把攥緊在手心里,隨后不由自主地道了聲:“謝謝?!?/br> 她抹去眼角淚珠兒,從沒像現(xiàn)在這般高興雀躍。綠悠見此又莫名后悔起來,她就趁著卿卿不注意時朝門大叫:“來人?。 鼻淝漕D時手足無措,情急之下隨手拿過旁邊花盆砸向她的后腦勺,“嘭”的一聲,綠悠身子一軟就倒在地上,見到鮮血溢出卿卿又開始打起嗝,一個接一個停不下來。 人馬上就要來了,必須要快點跑!卿卿硬忍住吐意,翻箱倒柜找出件不起眼的衣裙換上,然后系上令牌奪門而出,出門前她看到盆中果刀就拿來匆匆塞到袖里。 第108章 割頸自盡 趙墨頭痛欲裂,好似喝了頓大酒整個人暈暈沉沉, 他睜開雙眼看到頂梁上搖曳的破燈愣了會兒又閉眼睡去。耳邊嗡嗡直響, 仿佛有千軍萬馬從身邊呼嘯而過, 再屏氣聆聽又像是屋瓦雨滴淅淅瀝瀝。外面好像下雨了, 屋檐處滴下的雨水欲斷不斷,滴滴答答的聲音漸漸地化作金鼓齊鳴…… “趙將軍夠了!” “石頭, 快回來!” “夠了!別再殺了!” …… 趙墨驀然驚醒,一骨碌坐起了身, 耳邊的慘叫喘息越來越輕, 最后只剩下沙沙雨聲, 他茫然環(huán)顧四處,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喉嚨一癢忍不住咳嗽, 胸口驀然炸開般疼得錐心。 “哎呀, 趙將軍,你怎么起來了呢?!”小兵卒端水入門正好見他起身, 立馬放下手中之物大步走來。趙墨狂咳不止,每咳一下骨頭都似散架。他低頭看了眼, 這才發(fā)覺身上纏滿繃帶,腿也上了厚厚夾板。腦中白光一晃,趙墨突然看到自己站在城門之上發(fā)號施令, 緊接著又沖入敵營浴血奮戰(zhàn)。腳下殘腳斷臂鋪了一地,手中的長刃砍得起卷,他就像行尸走rou, 拖著沉重的身軀掀起一陣又一陣血浪狂潮。立在面前的只是堆任人宰割的rou,銀光閃過風(fēng)中起腥,那些“rou”驚恐萬狀步步后退棄槍而逃,他仍意猶未盡,狂舞著手中利刃把天都染得血紅。 “趙將軍,您傷還好沒好,快些躺下吧!”小兵卒邊說邊伸手去扶,趙墨就像入了定坐在那處紋絲不動,小兵不禁害怕起來,抖擻著后退兩步,局促不安原地待命。 趙墨深陷迷境,他記不清了,記不清身上的傷從哪兒來;也記不清先前做過些什么,他就像靈魂出竅腦中一片空白?!拔恕钡囊宦?,腦袋又開始作痛折騰,雙手沉得抬不起來,耳邊又響起熟悉親昵的輕喚,一聲一聲喚著“哥哥”。 “卿卿?”趙墨喃喃自語,劍眉緊蹙神色糾結(jié)不堪。小兵卒一時惶恐,刷白臉色連忙轉(zhuǎn)身跑出去,不一會兒董憶和陳旦二人就趕了過來。 “二哥,你醒了?!倍瓚浢鎺⑿ψ呱锨埃惖﹦t跟在其身后不停搖頭咂嘴,眉頭擰成兩個rou疙瘩。 趙墨聞聲抬頭,看到這二人死白的臉似乎添了些血色?!班?,我頭有些疼?!彼S口應(yīng)道,手扶額頭揉起額xue。董憶見狀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再替他蓋上絲被,道:“你躺了這么多天,頭疼是自然?!痹捖?,陳旦跟著應(yīng)聲,點頭如搗蒜。 “卿卿呢?”趙墨又想問,剛?cè)鋭与p唇腦袋就像被萬千鋼扎狠扎了一通,他記不清最后一次何時何地見過她,她的笑靨越來越模糊猶如一縷青煙稍碰即散,最后只??斩礋o力的蒼白。 “你殺再多的人也換不了她的命!你明白嗎?!”有人在他耳邊大吼,“嗡”的一聲將眼前殘影震得粉碎。趙墨忍不住抖擻,緩過神后什么都沒有,既沒有卿卿也沒有那個聲音。 “書生,石頭好像還沒好哪,要不我們再讓大夫過來看看?!?/br> “他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讓他再躺會兒吧……” …… 董憶和陳旦竊竊私語越說越輕,嗡嗡嗡的聲音簡直催人入睡。趙墨一片混沌,只覺得力氣像被人抽走,連難過都提不起勁。卿卿還在,只是找不著了……她還在的…… “卿卿……”閉上雙眼,他自然而然地念著這兩個字,怕自己會忘記。 晌午過后正是值守換班之時,一路闖關(guān)都很順利,守衛(wèi)見到令牌直接放行,什么話都不會問。卿卿摸透了這宅子里的東南西北就壯膽往旁門出去,出口越近她就越緊張,周圍都是冷面待衛(wèi)一不小心就會令人起疑,她假裝鎮(zhèn)定,神色自若地走上前去亮出令牌。 “出去何事?”人高馬大的持刀侍衛(wèi)冷聲問道,犀利雙眼似乎要把她從里到外看個透。卿卿手捏里把冷汗,心也提到嗓子眼,見到這張黑臉嘴角僵硬得都扯不上去。 “是姑娘吩咐的,不方便告之?!彼囊粰M干脆冷聲回道。侍衛(wèi)似故意裝傻又繼續(xù)盤問:“什么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就麻煩您親自跑望月軒問去?!鼻淝渲焊邭鈸P掩住心虛,那侍衛(wèi)與旁人對視一眼后便開了大門。 聽到“咯吱”木頭磨擦聲,卿卿幾乎難掩激動,藏在袖中的雙手不由發(fā)顫,她巴不得一頭沖出去,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她按捺住心緒故意放慢腳步客氣地對那人道了聲謝,隨后不疾不徐地提裙邁出。 街頭行人熙熙攘攘,小販吆喝不斷,聽到許久未聞的人聲,卿卿忍不住喜極而泣,她偷偷擦去笑淚疾步走向人群,而就在這時就聽到身后一陣巨吼:“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話落,幾個威武兵士從門中沖出來,路人驚恐萬狀忙作鳥獸散。卿卿暗道了句“糟糕”,頭也不回地跟著他們身后亂竄,剛跑了沒多久迎面又來了隊帶刀侍衛(wèi),看來她的形蹤已經(jīng)暴露了。此時此刻沒空去管是誰報了信,卿卿一心只想逃出這個地獄,死也不要回去。然而人生地不熟,不消半刻街上人就跑了個精光,連鋪面都拿板封上了。卿卿無處可逃,情急之下就彎入小巷之中,沒拐幾個彎便入了死胡同。鐵甲鏗鏘,越來越近。她一咬牙便掀起袖子想要爬墻逃走,剛踩上一處破磚,那些侍衛(wèi)就已經(jīng)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