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文玹答應(yīng)一聲,讓阿蓮回屋休息,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蘭姑便吹熄燈,在榻上睡下了。 文玹從懷里摸出那串翡翠小粽子,拿在手里慢慢摸著,小粽子雕刻得十分精致,表面一絲絲的葉脈紋理也刻上去了。忽然指尖摸著一處凹凸有異,她起身靠近窗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仔細看,可以瞧見粽子上刻著綠豆大的小字“音”,再仔細看過去,有四枚粽子底部刻著字,依次連起來便是“玹音裴回”。 這一句里嵌入了他們兩個的名字,裴回即是徘徊之意,玹是通弦,這四個字連起來,也就是弦音徘徊縈繞之意。 文玹心中不覺惆悵,哎……真是要獨夜自徘徊,不知何時見音容了。 · 第二日是五月初五,文成周與盧筱一清早起床便沐浴更衣。 文成周換上一身朱色朝服,方心曲領(lǐng)大袖,外束羅料大帶,并有緋色羅料蔽膝,身掛錦綬、玉佩、玉釧,下著白綾襪、黑皮履。 盧筱則換上一品外命婦的朝服大妝,她五官本來秀美端麗之極,只是平日妝容素凈淡雅,今晨換上當(dāng)日隨冊封秦國夫人的金冊一同賜下的鈿釵禮衣,帶著九鈿兩博鬢,鬢上冠花釵九樹,披九重青羅繡翟,足蹬木底高履,步步生蓮,雍容華美不可方物。 文成周倒也罷了,平日大朝會都是這身,盧筱卻是只在受封時穿過一回,今日是第二回穿上這身禮衣。 端午休沐,文玨文瑜不用去學(xué)堂,他們是頭一次瞧見娘親如此盛裝華服,都不由看得呆了,文玨上前輕輕撫摸禮服上的刺繡,目光中帶著由衷地傾慕之色:“娘,你真好看!這衣裳真美!” 盧筱微微笑道:“玨兒長大了只會比娘更好看。” 文玨羞澀又歡喜地笑了。 文玹被禁了足,宮中賜宴自然去不了,晨練過后,也來向父母見禮,瞧見文成周時,想起昨夜之事還是有些心虛。 文成周卻也沒什么怒色,只是神色淡淡地朝她點了點頭:“既然這幾天不用外出,每天多交二十頁小楷給我?!闭f完轉(zhuǎn)向盧筱道:“走吧?!?/br> 文玹三姊弟送走父母,回到前院。文玨文瑜兩個雖然不知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知道大姊被禁足了,也不敢提今日堂姨要帶他們出去玩。倒是文玹催他們趕緊用早飯,否則趕不及去看賽龍舟。 第97章 文玹回到自己屋里, 她夜里起來喂過兩次貓,清晨起床后見箱子里兩條細細的成形貓屎,便松了口氣, 沒有拉稀是件好事。 阿蓮已經(jīng)給箱子里重新?lián)Q上干凈棉布, 桌上放著新熬好的米糊。文玹伸手摸了摸碗, 微微溫?zé)嵴线m,便捉起梔子, 取小勺在米糊表面刮了一層, 放到它嘴邊。 梔子一聞到米糊的香氣,便伸出粉紅色小舌頭, 貪婪地舔著勺子上的米糊。 阿蓮把阿虎捉出來, 放在一旁地上, 它便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步履雖不算太穩(wěn),也是一步步往前在走。那跌跌撞撞的模樣既帶著幾分倔強,又有三分可笑,文玹與阿蓮都不由得看笑了。 早晨天亮后,文玹讓蘭姑幫著看過,蘭姑說梔子是只小母貓, 阿虎是只小公貓, 倒也正好, 不然她非得給它們倆改名字不可! 逗著兩只小貓玩了會兒,她聽見文玨與麗娘出屋關(guān)門的聲音,知道應(yīng)是堂姨帶著六娘來了。孟裴昨晚既然說了那話, 他是知道今天堂姨要來的,也不知會不會讓六娘給她帶東西。 她把兩只小貓放回箱子里,帶阿蓮出了內(nèi)院,蘭姑也一同跟著。 謝家的牛車停在車馬門內(nèi),謝盧氏與謝六娘已經(jīng)下了車,文玨文瑜正向堂姨與表姊行禮問好。謝盧氏笑著應(yīng)了,給了他們倆一人一條五色絲線編結(jié)的百索,繞在腕上,是為辟邪瘟之俗。 文玹上前去行禮。 謝盧氏瞧見她,不禁吃了一驚:“阿玹,你不是去宮里了嗎?”就是謝含瑩也滿臉詫異。 文玹垂眸道:“我被禁足了?!彼埔娏镞@驚訝神情,就知她不曉得昨夜的事情,多半也不會帶著什么來了。 謝含瑩搶著問道:“為了什么呀?堂姨父為何要禁你足?” 文玹搖搖頭沒說話。謝盧氏見她神色,朝自己女兒瞪了一眼。 謝含瑩便乖乖閉嘴不問了,只道:“真是可惜,不然等你從宮里出來,還能來找我們一起觀龍舟賽呢?!?/br> 謝盧氏笑著拿出一條百索道:“幸好這物事不占地方,我多帶了幾條,阿玹,來,我給你系上?!?/br> 文玹本能地抬起左手,正想伸過去,忽然想起自己左手挨過家法,但伸也伸出去了,便順勢轉(zhuǎn)了個方向,手心朝下。 但她抬手時,謝盧氏母女已經(jīng)瞧見她掌心里的紅印,謝含瑩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謝盧氏又瞪女兒一眼,趕緊把百索系好,心中暗恨自己多事,弄得這般尷尬,方才直接把百索給她不就好了么。 文玹微笑道:“好了別再耽擱,你們早些去,也能占個好點的位置,玩得高興些,就算是替我玩了。” 她送文玨文瑜上了車,目送牛車出門,目光轉(zhuǎn)向外面時,意外地瞧見了謝懷軒。他今日穿了件寬袖竹葉青的直裰,戴青玉冠,原來謝盧氏母女進來說話時,他就等在門外。她不覺笑了,文玨這小丫頭今日可要羞喜交加,開心壞了。 她看過去時,他微笑著朝她拱手行了一禮,她福身還了一禮。一旁門子牽過馬來,他便上馬隨牛車而去了。 · 文成周與盧筱到了宣德門前便分開而行,皇上在集英殿賜宴群臣。盧筱則乘著轎子去后苑,皇后在寶慈殿設(shè)宴。 沿著殿廊一路行去,兩旁的梁柱上掛著各種用花草裝飾的粽子,垂下彩色絲絳。到了集英殿附近,就見兩旁的殿廊里立著數(shù)十個金瓶,瓶中插滿蜀葵、石榴花、萱花、梔子花,花色嬌艷繽紛,香氣撲鼻。遙遙看去,正殿中央用粽子搭成了樓閣亭臺、車船之形,以供觀賞。 文成周進了偏殿,里面已經(jīng)有十?dāng)?shù)位大臣等在殿內(nèi),見他入內(nèi),便過來互相見禮寒暄。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十?dāng)?shù)位大臣,這些都是夠資格入宮與宴的,其余百官都候在宣德門外。 · 孟煬與孟赟孟裴到了宮城前,見門前已經(jīng)排了長長兩列,都是在此等候皇上賜粽賜酒的。 三人下了馬,孟煬大步走在前面,孟赟與孟裴在其后數(shù)十步。百官紛紛拜禮,口誦王爺千歲世子二公子萬福金安。父子三人鄭重回禮,之后從宣德門左側(cè)稍矮的券門進入。 孟赟瞧著前面父王的背影,不無嘲諷地問道:“寒食那日賞花你倒是不來,今日這種群臣集會的賜宴,你倒是會有興致?” 孟裴淺笑道:“偶爾也得來拜見一下長輩,不然皇祖母怕是要忘了我,以為端王府里只有你這么個孫兒了?!?/br> 孟赟呵地笑了一聲:“孝敬長輩靠的是逢年過節(jié)偶爾來拜見一次么?” 孟裴道:“我也只求皇祖母還能記得我就行,孝敬一事,就要靠大哥了。” 集英殿內(nèi)諸大臣遠遠瞧見孟煬過來,便都迎出去拜禮,其中自有眼尖腿長跑得快的,一直迎到孟煬面前十來步才停下拜禮問安,也有那反應(yīng)慢跑得慢的,跟在后面一一拜下。文成周不疾不徐地走在諸大臣最后,拜下行禮。 孟煬笑著回禮道:“諸位大人請起?!?/br> 眾大臣一一起身,跟在孟煬身后回到集英殿中,圍著這位王爺噓寒問暖。 孟煬微笑著回應(yīng),目光在殿中轉(zhuǎn)了一圈,卻朝站在一旁的文成周走去。文成周見他過來,微微躬身行了個禮:“王爺萬安?!?/br> 孟煬伸手虛扶,笑道:“文相公不用多禮,佳節(jié)里說話便隨意些吧?!?/br> 孟赟孟裴亦上前見禮,文成周點了點頭,接著就看也不看他們兩個。 孟煬見他眼中微露疲乏之色,便關(guān)切地道:“文相公瞧著氣色不甚好,是太過憂心國事了嗎?” 文成周淡然道:“王爺誤會了,只因昨夜府中有蚊蚋sao擾,所以沒睡好罷了?!?/br> 孟裴略感尷尬,目光望向一旁。 孟煬訝然笑道:“想不到小小蚊蚋也能擾得一國之相整夜難眠,文相公不曾燃艾么?” 文成周看了孟裴一眼:“燃艾苦煙熏,掛帳不勝防,也只有親自動手打了才有效。” 聞言孟裴一怔,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看向文成周,她昨晚挨打了嗎? 毫不知情的孟煬哈哈大笑起來:“文相公真是個爽直痛快之人,我也不喜燃艾,這幾日為防百蟲,府中煙氣熏熏,實在比被蚊蚋咬了還難忍?!?/br> 文成周淡淡地笑了笑:“打完就太平了?!?/br> 孟裴垂在衣袖中的雙手不禁攥緊,是他害得她挨打!他定定望著文成周,想說這都是我的錯,她本不愿出來,是被我硬逼出來的,你為何要打她?他想問她傷得重不重?她是不是想哭卻強忍著不肯哭?可是此時此地卻偏偏一句話都不能問出口! 文成周瞥了他一眼,將其臉上神情盡收眼底,之后就再沒有看過他一眼。 正逢內(nèi)侍大聲報皇上駕臨,大殿內(nèi)諸人便各自按品級依序肅立,接著行跪拜大禮。 皇上今日在集英殿賜宴諸閣、宰執(zhí)、親王。孟赟與孟裴即使是王爺?shù)兆?,也夠不上資格在殿中飲宴,行完禮后就退出大殿,往后苑去見皇后與太后了。 孟裴一路沉默著,心中卻如煎如沸,真想不顧一切,立時飛奔出宮,趕到她身邊去,看她傷得如何,給她安慰??伤睬宄撬皫淄淼娜涡灾e害了她。文成周的態(tài)度很明確,所謂打完就太平,只有他不再與她私下見面,她才能太平。 孟赟與孟裴說了幾句都不見他搭理,想起文成周方才對他們倆的冷遇,不由嘲諷道:“文相果真是名不虛傳的冰山丞相。二弟,你若是想要叫他岳父,還得三思啊。” 孟裴眸中寒光一閃,冷冷瞥了孟赟一眼。 孟赟挑眉望著他:“怎么,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個晚上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嗎?” 他笑了笑:“我就沒看出來那小丫頭有什么好的,要容貌沒容貌,要……” 孟裴倏地撩起禮衣下擺,抬腳踢向孟赟膝彎。 孟赟雖有些戒備,卻沒料到他真會在皇城里面動起手來,禮衣裹束著躲避不及,雖朝一旁讓了讓,還是被他踢中一側(cè)膝彎,頓時腿一軟便站不住向前跪倒。 孟裴沒等他真的跪到地上,右拳一握,正捶在他心口上。 孟赟本身拳腳功夫就不如孟裴,又是冷不防失了先機,只抬了抬手沒能架住,往前撲倒的同時,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這一拳,頓時呼吸困難,渾身冷汗直冒,胃中翻騰作嘔,幸虧沒用早飯,胃里是空的,要不然當(dāng)場就能吐出來。 前面引路的小黃門聽見動靜,回頭來瞧,就見端王世子跪倒在地,臉色蒼白,神情痛苦,一旁二公子扶著他,滿臉關(guān)切地問:“大哥,你怎么了?” 小黃門見狀大驚失色,慌忙奔回來一起相扶:“怎么啦?怎么啦?世子怎會突然摔倒呢?” 孟赟心口挨了一拳,一口氣悶住了,捂著胸前根本說不出話來。 孟裴喝道:“還不趕緊去請?zhí)t(yī)來?!” “是是是!”小黃門一疊聲應(yīng)道,急急忙忙地跑去請?zhí)t(yī)了。 孟赟直到此時才緩過一口氣來,氣急敗壞道:“你!你怎么敢打……” 孟裴一面扶他起來,一面打斷他的話道:“大哥慎言!你只是沒用早飯,一時餓得昏厥摔倒而已?!?/br> 作者有話要說: 文成周:蚊子叮人,不勝其擾啊。 孟煬:文相公,噴點雷達就好。 文成周:這只蚊子個兒太大,殺蟲劑不好使。 孟煬:文相公莫非買到假貨了?第二推薦——電蚊拍。 孟赟:呵呵呵! 孟裴:…… 孟赟:你敢打我?!!我要讓父王知道你這些天都做了什么! 孟裴:大哥你是低血糖發(fā)作,犯糊涂了吧。誰看見我打你了? 孟赟:那我胸口的傷呢? 孟裴:聽說大哥你有些特別的愛好,說不定就是那時候弄出來的吧? 孟赟:…… (小劇場純屬歪編,與正文劇情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