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第98章 孟赟站直身子, 捂著胸前心口,仍覺窒悶難受,被孟裴打處隱隱作痛。 兩人自進入皇城后, 身邊就沒有隨從, 同行的只有方才引路的小黃門。方才這一幕除了兄弟倆之外并無第三人瞧見。孟赟吃了個悶虧, 又聽他這般言語,氣極反笑:“你這兩天的作為, 可敢讓父王讓皇祖母知道?” “知道又如何?無傷大雅的韻事罷了。不過……”孟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用一模一樣的語調(diào)道,“大哥, 你這段時候的作為, 可敢一五一十讓父王知道?” 孟赟臉色變了變, 盯著他問道:“你什么意思?” 孟裴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大哥你也真是,明知道今日進宮,沒那么快能吃到粽子,怎么不在府中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呢。來,先在這里坐會兒。等太醫(yī)來了,細細診脈,也好確定不是生了什么大病?!?/br> 孟赟盯著他看了半晌, 卻也瞧不出孟裴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或只不過是在訛他。 不一會兒小黃門帶著一名太醫(yī)匆匆趕來, 見端王世子坐在廊下,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了,便暗暗松了口氣。 太醫(yī)上前搭脈, 覺得世子殿下除了肝火有些旺之外,脈象一切正常,又聽端王二公子所述,當是沒用早飯導(dǎo)致的短時昏厥,便道:“世子坐上片刻,稍微進些食物,待頭暈緩解,便可行動如常了?!?/br> 孟赟冷冷哼了一聲,嚯的站起身,往后苑大步而去。 孟裴轉(zhuǎn)身向目瞪口呆的老太醫(yī)做了個揖:“有勞太醫(yī)了?!?/br> 老太醫(yī)急忙回禮:“二公子客氣了,世子無礙就好?!?/br> “無礙無礙,太醫(yī)且放心?!泵吓嵝Φ?,“對了,大哥方才昏厥摔倒,膝頭怕是有些瘀傷紅腫。太醫(yī)應(yīng)該帶了傷藥吧?” 老太醫(yī)連連點頭:“帶了帶了?!?/br> · 端午第二日仍是休沐。 文玹在外間屋里練著字,心思卻有些飄忽不定,字也寫得不好。 她索性停了筆,走到貓窩邊,朝南的窗戶全都打開了,上午的陽光斜照進來,貓窩里也照到了一角。兩只小貓便蜷在這一角,相互依偎著睡著了,小小的身軀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她見它們睡得香甜,也不忍心弄醒它們,蹲在一旁看了會兒,回到外間繼續(xù)練字。 不多久梔子醒了,在盒中爬動,把阿虎也弄醒了,兩只小貓爬了會兒便叫了起來。文玹將它們抱出來,阿虎的鼻子偶然碰到她的小指,便張嘴含住了吮吸起來。 文玹不由好笑,原來是餓了啊。她讓阿蓮拿來早晨讓廚房煮的不含鹽魚湯,拌在米糊里喂它們。有了魚湯的鮮味,兩個小家伙吃得尤其起勁,各吃了好幾勺米糊才顯飽足。 她讓阿蓮再找來個盒子,一側(cè)開口,里面鋪上半盒細沙,把沾著它們便溺氣味的棉布剪下一塊放進沙盒里,捉著兩只小貓讓它們嗅聞,記住這里才是該排便之處。當然這么做一次是不夠,還得多訓(xùn)練幾次,慢慢讓它們養(yǎng)成在沙盒內(nèi)便溺的習慣。 忽聽侍女來報,謝六娘來了府中。文玹欣喜萬分,讓侍女請她過來,又讓阿蓮去沖荔枝膏水。 謝含瑩進門坐下,見蘭姑亦坐在一旁,手中做著針線,便朝文玹詢問地看了眼。文玹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只問她昨日龍舟賽況。 謝含瑩道:“與往年一樣,還是永和商號的龍舟贏了。中間有一會兒開封府學的龍舟與他們齊頭并進,還超過他們了,都以為今年開封府學要贏了,想不到還是被永和商號追上,最后得了第二?!?/br> 她說了幾句昨日情形,便拉起文玹的左手道:“給我瞧瞧,昨日來我就瞧你手有些紅腫,今日就帶些治傷的藥膏給你。你可要早晚涂用,不然我是不能放心的?!彼m說著這殷殷關(guān)切的話,眼神卻顯促狹,語調(diào)亦壓得低,學著男子說話的腔調(diào)。 文玹見她這笑容,再聽她這說話調(diào)子,就知她受了孟裴之托,喜悅之余也不在乎被她取笑幾句了。 謝含瑩一邊說笑,一邊仔細看了看她的手,比之昨日紅腫已經(jīng)退了不少,但淤血顏色變深,在掌心里一道道的深紫紅色血印,反而更顯觸目驚心。她頓時笑不出來了,將傷藥拿出來給文玹,小聲嘀咕道:“想不到堂姨瞧著這么溫柔,下手也能這么重?!?/br> 坐在一旁的蘭姑抬眸看了她們倆一眼。 文玹朝謝含瑩搖搖頭:“不過是些淤青罷了,你不要小題大做。我撿回來兩只小貓,養(yǎng)在屋里,你可想瞧瞧?!?/br> 謝含瑩自然說要看,跟著文玹進屋逗了會兒貓,取出兩只扁圓的瓷盒給她,一只白底青花兒的,一只赭紅不帶花色的,上面都有太醫(yī)院制的朱漆印章。 文玹見了不由訝然:“怎么有兩盒?” 謝含瑩沖她眨眨眼:“是我考慮得周到啊,萬一你有其他地方傷了,又或是被打破了皮,用的藥是不同的呀?!?/br> 文玹臉一紅:“就手上這一點點傷,哪里用的了兩盒。” 謝含瑩戲謔地笑著,拿腔拿調(diào)地道:“原來只有手上受傷了?哎呀可擔心死我了,害得我整整一晚上沒能睡好,這下才終于可以放心了?!?/br> 文玹噗嗤笑了出來,紅著臉嗔道:“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謝含瑩道:“我這哪里不是好好說話了?你不知道……”她湊近文玹耳邊壓低聲音笑著道,“昨日有人急得火燒火燎的,追著我問你走路有沒有異樣,會不會其他地方也挨了打。我說沒留意,還要被他責怪不夠仔細?!?/br> · 初五那日,為了觀龍舟賽,謝盧氏在汴河邊的茶樓三樓定了間雅閣,居高臨下不僅看得遠且看得清楚,等著龍舟來時,還可以吃茶吃點心。 巳正過了不久,孟裴也來了,向謝盧氏行過禮后,去屏風外與謝懷軒坐在一起說話。將今日宮里賜下的端午節(jié)物隨手往他面前一放:“這些花哨東西我也用不著,都給你六妹吧?!?/br> 謝懷軒看了看,袋子里五花八門,有百索彩線、細巧鏤金花朵、小銀鼓、糖蜜韻果、巧粽、五色珠結(jié)成的經(jīng)筒符袋等等諸色玩意兒,他隨口問道:“怎么不給你自己meimei呢?” 孟裴淡淡道:“她們每人都有一份,再給她們作甚么?!?/br> 謝懷軒笑著看了看孟裴,便起身繞過屏風,把這些給了謝含瑩。 謝含瑩謝過孟裴,心里卻開始琢磨起來,今日文玹突然被禁足,孟裴再過來送她這么一堆精致玩意兒,多半兩件事之間有些關(guān)聯(lián)。 遙遙望見第一條龍舟來時,外頭的鑼鼓便熱熱鬧鬧地敲響了,在汴河兩邊觀龍舟的人群亦歡呼起來。 文瑜聽見了,歡叫一聲:“龍舟來了!”便拉著文玨跑去窗口看。 謝盧氏怕他們只顧探頭看龍舟摔出去,急忙跟過去,一邊提醒女使看緊他們:“小心著點,別讓二娘三郎探出去太多?!丙惸锸|巧急忙應(yīng)是。 謝懷軒、孟裴亦繞過屏風,往另一扇窗口走去。 謝含瑩翻了翻袋子,沒見里面有什么特別的物事,便叫住了孟裴向他表示謝意:“孟公子,多謝你送我這些?!?/br> 外頭的鑼鼓聲越發(fā)喧天震地,屋里頭人說話,離得稍遠就聽不見了。孟裴停步說了句無需多謝,等謝懷軒走開幾步之后便低聲問她:“你去文府時見到她了么?” 謝含瑩點點頭。 “她可有哪里受傷?” 謝含瑩就有點納悶了:“你怎么知道她受傷了?”阿玹雖然很快把手心轉(zhuǎn)向下方,她仍然瞧見了掌心里那幾道寬寬的紅印。 她自個兒也曾挨過家法,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家法打的。只不過阿玹不肯說緣由,娘又不讓她追問,她雖然又擔心又好奇,也只能裝沒看見。 孟裴卻沒說他怎么知道的,只急切追問:“她哪兒傷了?傷得重不重?” “手掌心里吃了家法,她沒讓我細看,不過能瞧出來,打得是挺重的,好幾道血印子?!敝x含瑩一想起當初自己挨家法時的情景就不寒而栗,那一回真是痛入骨髓,直讓她哭得涕淚橫流,悔恨交加,從此再也不敢輕易犯錯。 孟裴心中深悔,若不是他逼著她出來,她怎會挨打? “你可否把藥帶給她?”孟裴見雅閣里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龍舟上,連女使們都擠在最旁邊的窗口往外瞧,便背朝窗取出從太醫(yī)那兒要來的外傷藥膏給她,又細細叮囑道,“這盒青花的是皮沒破用的,要是皮破了只能用赭紅的這盒,記住了千萬別弄錯了?!?/br> 謝含瑩把藥收好了道:“你放心吧?!?/br> “除了手之外,她走路是否有異樣?” “早上匆匆忙忙的,我沒能留意?!敝x含瑩想了想,搖搖頭,“應(yīng)是沒有。” 孟裴不由皺眉:“你怎么看得這么不仔細?” “早晨見面才說了幾句話,我哪里會留意那么多?”謝含瑩被他問得煩了,又聽見外面龍舟號子喊聲,當是第一條龍舟已經(jīng)劃過去了,便沒好氣道,“你不信我就別托我辦這事!” 孟裴見她不樂意了,便安撫道:“信你信你。” 謝含瑩見他態(tài)度放軟,難得有這種機會,就還想趁機擠兌他幾句,轉(zhuǎn)眸見謝懷軒朝這邊瞧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便不再與孟裴說了,走到謝懷軒身邊,若無其事地往下面看去。 只見前頭領(lǐng)先的兩條龍舟已經(jīng)過去,河道西頭還陸續(xù)有龍舟追上來。 第99章 謝含瑩在文玹耳邊低語昨日經(jīng)過, 才說了一小會兒,蘭姑就進來了。 文玹便謝過她帶來的藥膏。謝含瑩故意道:“這有什么可謝的。我也是問翁翁討來的,這是太醫(yī)院制的藥。你趕緊涂上試試吧?!?/br> 文玹道:“我才涂了自己家的藥, 等晚些時候洗了手再涂你的?!?/br> 送走謝含瑩之后沒過多久, 文玹竟然又收到一盒國公府送來的外傷藥。她不由訝異, 問送藥進來的侍女,說是謝三夫人命人送來的。 文玹不由奇怪, 若是堂姨送藥來, 自然該知曉阿瑩今日要來,何不讓她一起帶過來, 反而要另外找人送來?后來再一想, 大約是阿瑩先來了自己家里, 堂姨后拿到的藥,所以才另外著人送過來,也就釋然了。 文玹把堂姨送來的藥膏收起來時,又瞧見了孟裴送來的兩盒藥,不由拿起那只白底青花兒的瓷盒細細摩挲,瓷盒表面光滑油潤,入手沁涼。 她不覺想起那天晚上, 兩人情熱時候他說的話, 心中五味雜陳, 他雖說是要上門提親,可看爹娘的態(tài)度,就算他十四個月后沒變心, 真上門提親也定然是要吃閉門羹的。 別說爹爹是個極有主見之人了,就是娘親,看著溫柔平和,其實比誰都有主意。他們兩個都是極難說服的。 前天夜里她一時沒忍住跑出去,確實是大錯特錯!娘親本來對他們倆還有些許同情,只是覺得他家里關(guān)系復(fù)雜難處??杀贿@事一鬧,娘對他也產(chǎn)生了反感…… 她留意到蘭姑的眼光,便把藥盒放回去,走到書桌前,讓阿蓮鋪紙磨墨,繼續(xù)之前中斷的臨帖。 她還有時間,她總能想出辦法來改變爹娘對他的看法。首先還是要謹守規(guī)矩,先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事,若是為了戀情,連自個兒的日子都過得一塌糊涂,又怎么叫爹娘放心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 只有在遇到那個人之后,變得更睿智更優(yōu)秀,而不是更愚蠢更墮落,父母才有可能信任她的選擇,不管將來是否能和孟裴在一起,至少她不能將自己的人生過糟。 她把思緒理清后,心中一片清明,惆悵淡去,人也跟著振奮起來。 她擱下筆,轉(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圖紙。前些時候她曾考慮過改造馬車結(jié)構(gòu),增加減震裝置。自從在街上再次見到阿關(guān),知道了古二也在京城,又得知張大風與小酒的下落,這些事接連發(fā)生,減震裝置一事就被她放在了一邊。 她帶著圖紙去了外院書房。 文成周見她拿著一卷紙過來,淡聲問道:“字練完了?” 文玹搖搖頭:“還沒?!?/br> 文成周揚了揚眉,接過她遞來的圖紙,展開一看,不覺一怔。 文玹道:“爹,牛車雖然平緩穩(wěn)當,卻又實在太慢,只能短途乘坐,若是趕路,還是要坐馬車,可坐馬車又太過顛簸,即使是在官道上,也不能太快。我想改造馬車,增加減震系統(tǒng),讓車身不再那么顛簸,如此一來,車速還可以再快些?!?/br> 文成周收起閑適的神情,站了起來,將圖紙在書案上攤開,認真地看著。文玹指著圖紙上,簡單解釋了一遍各部分的作用。 文成周邊聽邊問,他雖然不懂機關(guān),但聰明人一通百通,稍加解釋后他也大致明白了整個機關(guān)是如何運作,如何減震的。 文玹抽出下面一張圖紙,這是她單獨畫的彈簧:“爹,這需要高溫淬火與回火之后造出的特殊鋼材才能制成,普通鐵匠根本打造不出這樣的彈簧,可如果沒有彈簧,需要用其他方式減震,結(jié)構(gòu)就要完全不同了?!?/br> 如果可能,她想把彈簧先造出來,如果成功,改變的絕不僅僅是馬車。 文成周略作沉吟后道:“我去找軍器監(jiān)的柳大人相商,你這些圖先留在我這里,你把打造彈簧的詳細要求寫明給我?!?/br> 軍器監(jiān)在城郊設(shè)有冶煉場,只是普通煉鐵爐的火候根本達不到文玹所需的溫度,文成周問過之后只能作罷,即使一國之相,也不能假公濟私要軍器監(jiān)為了造個彈簧出來,專門起個能燒出高溫的窯爐來。 文玹聽了也覺遺憾,但也只能如此,她再重新考慮換用其他的方式來減震就是了。 沒想到第二天軍器監(jiān)的柳淳又自己跑來找文成周,說是無論如何都要把彈簧造出來。 文成周不由詫異:“柳大人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柳淳一臉愧色道:“慚愧,慚愧,文相公昨日來時,下官未曾深思,回頭一想,這彈簧一物可用之處極多,用途之廣難以窮盡,光是用在軍器之上,就大有可為。不知文相公聽說過諸葛弩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