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聽到這里有些沉不住氣——這人來見她不就是為了瞧瞧她是不是跟他們這個世界發(fā)生的事情有關(guān)嗎？怎么見了面反而故作玄虛起來？

    顏回突然笑了笑，看向秦淮：“姑娘好似對我充滿敵意？”

    顏回本人面相冷峻，但是他一笑起來，就破壞了那種冷，笑得令人覺得如沐春風(fēng)……他跟師廣陵恰好是兩個相反的風(fēng)格，師廣陵是冷著臉時不會讓人覺得他太可怕，笑起來時也不會讓人覺得太可親，這就是傳說中的莊嚴(yán)面相吧。

    秦淮微微一愣，移開視線：“我第一次見到你，對你能有什么敵意?！?/br>
    “初見時確實沒有敵意，想必是回說了不適當(dāng)?shù)脑?，惹姑娘生氣了?；乇阍诖讼蚬媚锱銈€不是吧?！?/br>
    “哎！我……我沒讓你道歉啊……”

    秦淮忍不住咬住嘴唇，求救似的看向師廣陵——她是心里有點不爽……但是也沒到要賠禮道歉的程度，這樣顯得她多無理取鬧似的。

    顏回勾起唇角看向她：“姑娘不必覺得難堪，既大師兄說你不是外人，論資排輩，姑娘也受得師弟一禮。”

    秦淮被顏回幾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她握著師廣陵一根手指用力掐他——看吧看吧！都怪他在人前亂講話！現(xiàn)在被人家將了一軍！

    師廣陵被她掰疼了，臉上還要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三師弟，你莫取笑她了，師兄我還沒飛升成仙，rou身會疼?！?/br>
    顏回看了一眼他們兩個握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似的：“大師兄教訓(xùn)的是，是回的錯，回今后定當(dāng)謹(jǐn)言慎行。秦姑娘，快將師兄放開吧?！?/br>
    秦淮急忙把師廣陵的手松開，低著頭不再看顏回，她一邊臉紅一邊在心里想，師廣陵這個臭道士，竟然聯(lián)合自己師弟欺負她，等客人走了她一定得打他一頓出氣！

    玩笑開過，顏回又嚴(yán)肅起來，師廣陵看了秦淮一眼，問道：“你的卜象，向來只有天地玄三卦不可說，今是哪一象？”

    “乃天命?！?/br>
    顏回嘆息道：“天命不可說，天命不可違，說出來，回便不能再行卜問之事，還請秦姑娘和大師兄見諒?！?/br>
    秦淮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什么天地玄三卦……他們說得話，自己怎么聽不懂？不過她倒是懂顏回后面那句話，如果他說出來這件事，他自己也會遭到不測，以后就不能再算了。

    她雖然對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好奇，但是要讓一個陌生人付出這么大代價才能知道事情真相的話，秦淮也做不到無動于衷。

    她在一旁小聲嘟囔著：“不能說就不說了吧……反正我覺得我最近還挺好的。”

    “據(jù)樊離說，秦姑娘似對太極峰有些排斥?！?/br>
    秦淮想起自己剛來時候的事情，急忙解釋：“那不是我的本意！”

    顏回搖搖頭：“若是姑娘的本意，此事倒不會那樣麻煩。大師兄，你還記得太極峰之下，藏著什么？”

    師廣陵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秦淮卻好奇地問道：“什么呀？”

    “東皇鐘。”

    秦淮張大嘴：“你們怎么會有……”

    師廣陵這時才開口：“東皇鐘確系為我派封存，只不過，阿淮也并不一定與東皇鐘有關(guān)?！?/br>
    “與東皇鐘有關(guān)也不一定是壞事?！?/br>
    “也不一定是好事。”

    師廣陵面無表情地看向顏回：“若我要娶她呢？”

    顏回愣了愣，隨即笑道：“那自是逍遙宗的宗門大事，需得連番慶賀，昭告天下。”

    秦淮下意識吞了吞口水——這么夸張？！

    顏回似是看出秦淮心里想的事情，問道：“秦姑娘，可知自己所嫁之人是誰？”

    秦淮瞥身邊的人一眼：“師廣陵啊……”

    “師廣陵乃我逍遙宗的抱樸之劍，名動天下的清鐫君子，也是逍遙宗下任宗主，多少女修都想與他成為道侶。他若成親，自然要昭告天下?！?/br>
    秦淮配合地露出“好厲害”的表情：“這……這樣?。　?/br>
    師廣陵對顏回口中的稱贊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好像說得不是他一樣：“宗主之事還懸而未決，依我看，二師弟倒很適合。”

    顏回立刻搖搖頭：“那回便不贊成了?！?/br>
    秦淮在一旁看戲看得很起勁——怪不得師廣陵說玉荊更像顏回的徒弟，玉荊跟他師父一樣，不管是不是得罪人的話，都張口就來啊，選舉的事情哪有這么明確說出同不同意的？

    后來顏回就說有點累，要先回去，他來一趟，含混其詞地告訴秦淮自己跟東皇鐘有關(guān)，又走了，她還是摸不著頭腦。

    師廣陵輕輕握了握秦淮的手：“在想什么？”

    秦淮抬頭看他一眼：“我在想……我身體里的東西，不會就是那個……勻鐘木吧？”

    第68章 師廣陵為什么沒有徒弟

    師廣陵在秦淮頭頂揉兩把：“別亂想了，勻鐘木不是靈體，怎么會跑進你身體里?！?/br>
    秦淮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能隨便上天入地的是人參果才對，除非勻鐘木是傳說中人參果樹的木頭制成的？

    秦淮突然想到一件事：“長澤，你說的天地玄三卦是什么意思??？”

    師廣陵笑著看向她：“天上的事情，地下的事情，還有散仙們的事情?！?/br>
    “啊？那是什么？為什么不能算？”

    “因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差，世間的散仙，都是高于修士的大能，他們的事我等不該管?！?/br>
    “這就叫識時務(wù)，或者明哲保身吧？”

    秦淮說完就想，顏回真不愧是過了幾百幾千年的人精，這自控能力，又知道自己的斤兩，就不是年輕人能比的，如果換作別個能掐會算，還算得準(zhǔn)天上事、地下事的人，肯定宣揚得人盡皆知。

    有真本事的人都低調(diào)。

    只不過自己這件事怎么就算天上的事了？難道是哪位神仙在自己身上作了什么法……

    秦淮越想越覺得嚇人，她一直以為前世今生命中注定之類的事情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沒想到今天還真被她給撞上了。

    她下意識抱住師廣陵的胳膊，后者奇怪地看過來，秦淮才露出個笑：“可是，既然天上有神仙，世間靈力枯竭不就可以交給他們管了嗎？為什么還要你們?yōu)檫@件事cao心？”

    師廣陵微微皺起眉頭：“也許他們覺得，靈力枯竭沒什么不好?！?/br>
    秦淮疑惑地看著他，師廣陵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天上的人，自然覺得天越高越好?！?/br>
    他們自然希望地上的凡人修不成，神仙也喜歡高高在上的碾壓感。

    秦淮沉默一會兒，又問：“那當(dāng)凡人不好嗎……為什么一定要修仙？其實到了我們那個時代，確實已經(jīng)沒有仙這一說了?！?/br>
    師廣陵面無表情地說：“有的人覺得好，有的人覺得不好，大多數(shù)人會為求長生而不擇手段，屆時靈力枯竭，修士與修士之間便會自相殘殺，若真變成此等地獄景象，受苦的還是天下生靈?！?/br>
    秦淮抿了抿嘴唇，覺得師廣陵說的確實有道理，同時她也明白了外人傳他是“清鐫君子”的話是從哪兒來的。師廣陵是個好人，而且他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天下蒼生……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可能性從修真界去他們那個世界，秦淮早就該知道，他不是個私心重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是對眾生的感情，還是比較特殊的那一種？

    “阿淮？”

    師廣陵見秦淮發(fā)呆，不由叫了叫她，秦淮抬起頭，突然撲進他懷里，師廣陵微微愣一下，隨后便將她抱緊。

    秦淮抱著他許久，小聲問道：“長澤，你為什么會想跟我結(jié)婚?。俊?/br>
    師廣陵沒想到她想了這樣半天，居然問出這種問題，他低下頭笑著看向她：“我心悅你……自然會想與你成親?！?/br>
    秦淮撇撇嘴：“那你是不是就喜歡我一個人?！?/br>
    “那是自然?！?/br>
    秦淮把臉往他懷里埋得更深一些——其實嫁給一個英雄倒是挺爽的呢……她一直覺得要喜歡一個人，首先要看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而非單純對自己好。若是一個品德敗壞的人，即使他喜歡自己，那他只可能現(xiàn)在對自己好，等他不喜歡自己了呢？是不是就會對自己不好，甚至很差勁？

    所以秦淮一直對人品好，修養(yǎng)好的人有好感，她對“喜歡”這種感情的信任，低于一個人本身性格的信任。

    從這方面來說，師廣陵是很可靠的。

    秦淮抬起頭看著師廣陵的臉：“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如果只有犧牲我，才能救你們這里的‘天下生靈’，你會怎么辦……”

    師廣陵看著她沒說話，秦淮抿了抿嘴唇——她原本其實不想做這種假設(shè)的……但是最近發(fā)生的事情總讓秦淮感到不安，她覺得以后很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臉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捧住，師廣陵溫柔地看著她：“這種選擇不該我來做，若必須犧牲我才能救天下蒼生，我知道該如何抉擇，是你……阿淮，我對你的生命沒有抉擇的權(quán)利。除了你自己，誰都沒有，沒有人可以逼迫你。”

    秦淮有些難過，她抓住師廣陵的手，輕輕咬住嘴唇，師廣陵笑著將她抱緊：“當(dāng)初是我私心想帶你回來，然而只因我心悅于你。我不會令任何人傷害你?！?/br>
    秦淮把腦袋往他懷里蹭了蹭，她突然覺得，師廣陵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想去太極峰看看……那個，東皇鐘長什么樣子。”

    秦淮小聲說道。

    她只知道東皇鐘與軒轅劍一樣是上古神器，原本以為是神話故事里的東西，卻沒想到世界上竟然還真有這玩意兒，有機會看看的話，秦淮自然想見識見識。不過她更想知道的是，為什么自己一靠近太極峰就會不舒服，就會想哭……難道也跟東皇鐘有關(guān)？

    秦淮吞了口口水：“我會盡量控制自己的。”

    師廣陵遲疑了一下：“你若不愿意便不要勉強，我教三師弟請一卦，選個良道吉日，我們便在近日成親?！?/br>
    他有句話沒說出來——師廣陵也不想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

    秦淮還是堅持：“還是先去看看吧，放著這么重要的事不做，我也放不下心?！?/br>
    師廣陵沉思片刻，點點頭：“如此也好，我?guī)氵^去?！?/br>
    ＊

    太極峰與抱樸峰差不多，都是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只不過不同的是太極峰上人氣比較旺盛，顏回的弟子很多，他收徒也不嚴(yán)格，只要品性看得過去，稍有天資的，他都不會拒絕。

    “看不出三師弟竟然這么平易近人，我還以為他是高冷那一掛的?！?/br>
    師廣陵笑著看向她：“三師弟？”

    秦淮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師廣陵在揶揄她，隨即有些臉紅：“我這樣叫順口！”

    “無妨，總之是早晚的事情，你便隨我叫他三師弟就好?！?/br>
    “喂！”

    師廣陵把面前一根樹枝撥開，護著秦淮走：“三師弟一直為自己的腿疾感到遺憾，他總說自己泄露天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衰竭而亡，唯獨希望自己的手藝不要失傳，便廣納賢徒……也算不愧對宗門的養(yǎng)育之恩?！?/br>
    秦淮率先離開樹林的范圍，在前面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歇一會兒吧，我走不動了。”

    師廣陵沒什么意見：“太極峰底地形復(fù)雜，又需徒步進入，不便使用法力，你覺得累也正常?！?/br>
    秦淮笑著抱住他的胳膊讓師廣陵在自己身邊坐下：“那你怎么沒收徒弟??？我看你的山峰上面都沒什么人……但是以你的名聲來說，應(yīng)該有很多人來拜師才對，是不是你太嚴(yán)格了？”

    ——雖然跟師廣陵在一起時間長了之后覺得他其實還蠻好說話的，也難說這家伙是不是對自己尤其優(yōu)待。

    師廣陵聽到這里竟然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未曾……不提尚罷，如今想來，確實沒有多少人指名要拜我為師。只不過每年門派內(nèi)選拔入室弟子時我也沒有刻意去留意罷了，大約人數(shù)太少，都被其他師弟收去了吧?！?/br>
    秦淮覺得不可思議：“幾百年都沒給你留下個？！這也太不合常理了?！?/br>
    師廣陵沉默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好像在發(fā)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以前還真沒認真思考過類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