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秦淮休息了半天,覺得可以繼續(xù)走了,剛要開口叫師廣陵,卻突然又聽他說:“許是劍修不太好修,他們都跑去太極峰了吧?!?/br> ……大半天不說話,原來一直在考慮自己為什么沒徒弟嗎?!看來還非常在意這件事呢! 秦淮想安慰他一下:“是不是你自己制定過什么嚴(yán)格的規(guī)則,把人家都嚇跑了……” 師廣陵搖搖頭:“我沒去外門收過徒,怎會制定什么規(guī)則?!?/br> “……從來不去收徒的人會被默認(rèn)為不想要徒弟吧。” 師廣陵看向她,神色竟有些驚訝:“是這樣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們門派的弟子……但是從人際關(guān)系的主動性來說,別人都主動去找徒弟,唯獨你不去,那旁觀者看來就是你不想要徒弟?!?/br> 秦淮無語地解釋:“而且你是元嬰級別的修士,也算很牛逼的人物了吧,新人當(dāng)然不敢隨便打擾你?!?/br> 師廣陵低下頭,沉吟片刻:“不過抱樸峰也確實沒有收徒的必要,修為精進(jìn)了,自然可以有能力作為主攻派,不用我特地去教授。” ——還不是因為你抱著這種無所謂的想法才沒有徒弟的…… 師廣陵肯定地說:“我根本不需要徒弟。” ——所以說都是因為你抱著這種無所謂的想法才沒有徒弟啦……不要再糾結(jié)自己沒徒弟的事情了! 秦淮想翻白眼,她覺得不能讓師廣陵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總覺得再糾結(jié)下去他會很傷心,于是站起身朝師廣陵伸出手:“走吧,再不走路可能要晚上才見得到東皇鐘喔。” 第69章 師廣陵原來是個風(fēng)流才子? 太極峰底有個門,兩扇對開,朱紅色。門外還有一左一右兩名修士把手,一看就是很厲害的地方…… 師廣陵帶著秦淮出現(xiàn)在那兩名修士視線里,那兩個人立刻警惕起來,看清來人是師廣陵之后,才又放松下來。 “易執(zhí)師叔。” “師叔?!?/br> 師廣陵對他們兩個點點頭,然后朝秦淮伸出手,后者抓住他的手掌,滿眼好奇地從樹葉中間穿過來。 守門的兩名修士顯然也對秦淮有好奇,不過因為她跟在師廣陵身邊,才沒多說什么。他們目送著師廣陵和秦淮兩人走進(jìn)門內(nèi),這才將臉轉(zhuǎn)回來。 一進(jìn)那門秦淮就感覺不舒服,師廣陵握著她的手,很快感覺到秦淮的不對勁,他停下來看著秦淮:“怎么了?” 后者搖搖頭——她是覺得不妥了,身體在下意識抗拒走進(jìn)這里,秦淮說不出來得難受,但是講不明白哪里難受。但是越是這樣她越想進(jìn)去看看,東皇鐘到底什么樣子,她自己又跟東皇鐘什么關(guān)系。 他們要走過一條隧道,里面光線明明滅滅,隧道兩邊點著像長明燈一樣的東西,火光暗淡,看不到盡頭。 “長……長澤,你跟我說說,東皇鐘是做什么用的吧……” 秦淮貼著師廣陵的身體,一邊往前走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問。她得咬著牙才能忍住逃跑的沖動,秦淮覺得自己是在害怕,是發(fā)自內(nèi)心害怕這里面的東西。 按理說這不太可能,因為人對某種事物產(chǎn)生恐懼一般都該在見識過它的厲害之后,或者在被傷害過之后,秦淮從來沒見過所謂的東皇鐘,為什么會怕這個東西? 難道她自己不是她自己,是身體里面那個靈體在恐懼? 按理說東皇鐘是上古神器,只有妖怪鬼祟才會畏懼神吧……莫非不幸被師廣陵這張烏鴉嘴說中了,她其實是只妖怪? 師廣陵搖搖頭:“我也不確定,只聽過傳說。據(jù)說東皇鐘每隔幾百年就會自動響一次,以此音調(diào)整世間秩序,天道輪回,威懾妖物,凈化邪祟……只不過自我出生以來,從未聽它響過,我也問過長輩,他們也說未曾聽過?!?/br> 秦淮聽到這里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可、可是你……不是說……聽過一次……” 師廣陵伸手把秦淮抱緊:“為了尋找勻鐘木,我等曾以人力敲響過東皇鐘,但是那與秩序之音不同,鐘音本應(yīng)蘊含神力,我們敲響它時……” 接下去的話他沒說,卻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快到了。” 秦淮抓著師廣陵的衣服,幾乎已經(jīng)走不動路,師廣陵皺著眉將她抱起來:“不舒服么?” “沒事……沒事,你……你帶我進(jìn)去……長澤,如果我是妖怪邪祟什么的,肯定也會怕它,正好也檢驗一下,省得把你害了……” “不要亂講!” 師廣陵站在那里沒有繼續(xù)往前走,秦淮把臉埋在師廣陵胸口,喘得越來越急促:“長澤,快點把我?guī)н^去,我、我準(zhǔn)備好了!我可不是時時刻刻有這種勇氣的……” 師廣陵低頭看了她一眼,東皇鐘已經(jīng)近在眼前,他咬了咬牙,抱著秦淮飛身上前。 東皇鐘是一個高有兩層樓那么大的古鐘,表面有一層厚厚的釉質(zhì),看不出材質(zhì),乍一看倒像瓷器。不過這東西怎么都該是金屬的吧…… “長澤……” 其實進(jìn)入東皇鐘的范圍之后,秦淮便沒有再感覺到難受,反而像進(jìn)入一個奇怪的狀態(tài)似的,渾身都很舒服。她下意識叫了師廣陵一聲,但是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她驚訝地往四周看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不但沒有……連她自己都不在原本的空間中了,這到底是哪里? 秦淮一邊朝四周看著一邊往前走,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面前那座兩層樓高的古鐘散發(fā)出淺淺金光。 秦淮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輕輕撫上面前的古鐘。 秦淮的眼前突然亮了,她好像進(jìn)到一個玄妙的空間里,頭頂是藍(lán)天,腳下是綠草,耳邊有水聲,有人聲,還有鳥語花香……這是什么地方? “哈哈,長澤兄,別來無恙,快快過來與我等喝一杯?!?/br> 秦淮正疑惑著,突然聽到有人叫“長澤”,應(yīng)該是叫師廣陵的吧。她剛要循聲望去,卻發(fā)現(xiàn)身體自己動了。她的身體自動朝遠(yuǎn)處的人群走去,迎面遇上一個男人,便朝他抱拳施了一禮:“別來無恙。” 秦淮驚訝地瞪大眼睛——好奇怪!她的身體竟然在自己動!而且說話時候還發(fā)出了男人的聲音…… 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她現(xiàn)在在師廣陵身體里? 身體又繼續(xù)往前走,前面一群聚在一起的都是年輕人,他們看見“長澤”走過來,紛紛跟他打招呼,讓他坐在中間。這些人面前的河水中飄著一只只樹葉一樣的酒杯,還有人在草地上鋪上筆墨紙硯,揮毫潑墨,秦淮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曲水流觴”?河中漂浮的酒杯應(yīng)該是漆器吧。 奇怪,為什么會看到這個……東皇鐘還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 秦淮想從這種情況中脫離出來,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她好像被困在這個身體里了。秦淮下意識撇撇嘴——真是的,怎么會跟師廣陵共用一個身體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自己。 不過顯然他是感覺不到的,他坐下之后就開始與周圍的人談天論地,秦淮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他們談?wù)摰木谷徊皇堑兰医?jīng)典,而是一些詩詞歌賦? 師廣陵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風(fēng)sao了……而且看樣子,他好像跟這些人很熟悉了,他們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這樣談?wù)摗?/br> 這時,遠(yuǎn)處突然跑來一個人,向師廣陵跑來:“長澤!快來這邊!我正想到一個好句,你快來看!” 秦淮心想,師廣陵這么高冷,應(yīng)該不會過去吧,他可是修仙的神仙哎。但是她剛這樣想完,自己的身體就動了,師廣陵走過去,那人又說:“長澤,酒興正高,你也來作一首吧。” 師廣陵接過那人手中的筆,卻沒寫詩,他微微抬起頭:“酒在哪里?” 這時一名女子從那人身后走出來,舉著一枚樹葉似的酒杯送到師廣陵唇邊:“公子請?!?/br> 師廣陵沒說話,叼著酒杯一側(cè),一仰頭將酒喝了下去。秦淮看得目瞪口呆——這他媽的……什么時代這么開放?!還有師廣陵這個臭道士!平時裝得那么刻板端莊,沒想到卻是個……卻是個這種人!可惡! 秦淮快氣炸了,她特別想從他的身體里鉆出來抽他一巴掌。 四周人卻拍手叫道:“好好好!長澤兄果真狂放公子也!” 師廣陵這時已經(jīng)低著頭筆走龍蛇地寫了起來,最后一筆落成的時候,秦淮便聽到周圍一片叫好的聲音,她想低下頭看看,師廣陵到底寫了什么樣的詩讓這些文人雅士們?nèi)绱送瞥?,但是她什么都看不清,紙上好像只留了兩句話:“千載姻緣一朝盡,幾世離亂待故人。” ……這是什么東西,這樣高昂的情緒,怎么會寫出這么悲傷的詩? 秦淮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情景突然變了,金紅色的火光像剝落的金箔一樣一片一片流下來,秦淮懵逼地看著面前的火,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卻聽師廣陵小聲呢喃著:“父親……” 父親?! 她突然感覺到一股nongnong的悲傷籠罩著自己,深埋在腦海中的畫面又浮現(xiàn)上來,好似是之前與他飲酒作樂的那群年輕人……家里犯了什么事,又或是寫了什么詩,原因不明,他們一個個從畫面盡頭走出來,每個人身后都有兩個官兵押著。 那些年輕人被押到刑場,無一例外地,都被砍了頭。 師廣陵站在半空中,看著地上發(fā)生的事情,什么都沒做。其中一位曾與師廣陵談天的年輕人突然抬起頭,他好像看到了師廣陵似的,但是師廣陵知道,他只是在看天。那個人最終卻長嘆一聲:“世道如此,老天無眼,好在長澤兄逃過一劫?!?/br> 秦淮突然覺得內(nèi)心一陣震動,他想飛身下來救人,卻被身后一人拉?。骸胺菜字拢业炔豢刹迨?。” 師廣陵情緒很激動:“為何不可?!” “你私自下山結(jié)交凡世之人已經(jīng)是大忌!竟還問我原因?為父教你潛心修道,不能為凡情俗事拖累修為,你卻偏給自己找不痛快。” 師廣陵站在那里沒說話,面前的男人繼續(xù)說:“凡人最終都會死,不如陳你與他們感情未深,及早抽身吧?!?/br> 師廣陵被那個男人抓著手腕往回拖,嘴里卻低聲呢喃著:“我自然知道他們終究會死,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壽終正寢……” 眼前的火越燒越旺,師廣陵用劍劈開山門沖了進(jìn)去,他下意識覺得自己的父親修為高,應(yīng)該不會出事,但是事實卻非這樣,等他在火海中找到父親,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被人殺害了。 他不是燒死的,而是被殺了的,脖子上一道細(xì)細(xì)的傷口,直接割斷氣管。師廣陵不可置信地把地上的尸體抱起來,搖晃著叫道:“父親,父親!” 他沒把那個男人叫醒,卻將兇手叫出來了,對方拎著劍,從屏風(fēng)之后走出來,懷里抱著個小孩子。 秦淮的不知為什么自己會知道對方是兇手,大概就跟看電影似的,她此刻是上帝視角,所以可以看清楚。 但是師廣陵好像并不知道,他抬起頭看向他,哽咽著說:“師父?師父,我父親被人害了……你可見到了兇手?” 秦淮看不見師廣陵的臉,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但是總覺得他這時沒有之后那么成熟,說話也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不由一陣陣心疼。 被他叫作師父的男人突然沉痛地低下頭,看著師廣陵:“我自然看到了,走,師父帶你去找那人?!?/br> 師廣陵猶豫一下,把地上的尸體背在身上,然后跟上前面那個人,他又難過又急切,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為什么會這樣……” 秦淮心急如焚,她想告訴師廣陵不要跟過去,但是發(fā)不出聲,正在這時,走在前面的師父突然回過頭,一劍刺穿了師廣陵的心臟。 “不要?。?!” 秦淮嚇得捂著耳朵尖叫了一聲,但是她的聲音根本沒辦法傳到任何人耳朵里。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可以當(dāng)宗主啊。” 師廣陵瞪大眼睛看著他,面前的男人笑了起來:“我本不想殺你,你卻偏偏撞上來,好徒兒,你便與我的傻師弟一起去死吧?!?/br> 師廣陵吐出一口血,他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前的男人:“宗主……當(dāng)宗主就這么重要嗎?” 那個男人抽回劍,低頭看向懷里的嬰兒:“我找到了純陰體質(zhì)的嬰孩,只缺她這一味藥引,我的吞元噬魂大法就能成了,師弟卻偏要阻我,還說要將我逐出門派。我也沒辦法……我也沒辦法啊……哈哈哈!” 那個人像瘋了似的,邊笑邊流淚:“我的乖徒兒,這世道就是如此,修士終究是人,東皇鐘早已成了啞鐘,天地不仁,天道阻我飛升成仙啊!” 師廣陵倒在地上,眼底那個男人的身影越來越淡,他用力握緊手:“師父……” 各種強烈的情緒涌上來——悲傷,難過,失望,恨……他太痛苦了,秦淮捂著腦袋用力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不要,不要……長澤……”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炸開了。 火燒到了師廣陵的手,秦淮嚇得不輕,師廣陵卻忽然動了一下,火中猛地飛出一只鳥,它張開巨大的翅膀,仰天尖叫。秦淮盯著它,有種奇怪的感覺,那鳥不算漂亮,長得跟烏鴉似的,但是有三只腳,渾身著火…… 它悲鳴一聲,沖進(jìn)師廣陵的身體。 ——鏘鏘初芒…… ——鏘鏘初芒…… “唔??!” 秦淮被這一沖擊撞得快吐血了,她這次不是腦袋痛,她渾身都痛了,疼得在地上打滾。她隱約間聽到了奇怪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