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我盯著老者看了半晌,搖搖頭說:“不可能,你說英子在十八年前就被我?guī)煾祻娜頌硯ё?,那時的她才不過幾歲,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英子被那個男人帶走只是這幾年才發(fā)生的事,準(zhǔn)確的來說應(yīng)該是前年,時間上根本就對不上,你在騙我?!?/br> 老者輕輕一笑:“有關(guān)于季宗卜這幾年的行蹤你不妨去問問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只要她肯說,相信你一定會有不少意想不到的收獲?!?/br> “你是說玉姐?”我詫異道。 老者沒有開口,悠悠地長嘆了一聲,山洞里又再一次陷入到了沉寂當(dāng)中。 有關(guān)于季宗卜十幾年前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不管是霍老太還是陸無雙,都多少有過提及,其中陸無雙更是說過季宗卜之所以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跟那個鄉(xiāng)下女人有著很大關(guān)系,這一點跟老者的話有些不謀而合。 包括那女人的行蹤,霍老太曾言是來自黃河,但是這個女人是誰,季宗卜帶她回來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消失,卻無一人知曉。 雖然種種跡象都在指向老者說的話,但是如果時間對不上的話,那么一切也就很難成立,畢竟黃河斷流之后我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并未曾見到過什么分水劍,可是…… 我身子猛地一震,回想到那晚的情形,英子從水潭中出來的時候披頭散發(fā),滿身是血,特別是一條胳膊齊斷,像是被利刃所傷,可是我仔細想了半天,季宗卜在下水的時候,身上似乎并沒有帶什么利器。 黃河斷流,旱地驚雷,河床流血,以及淹沒三岔灣的河洪,種種異象都表明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遠沒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簡單。 在英子逃脫之后季宗卜在水中待了差不多有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才出來,接著便引發(fā)了河洪,時間雖然看起來很短,可是對于像他這種手段通天的人來說,卻足以做很多事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面前這位老者所說,那柄分水劍極有可能就藏在河底的水潭之中,或許爺爺當(dāng)時所謂的水鬼請煞,就是想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請出分水劍去阻攔英子,卻因為那個女人,導(dǎo)致功虧于潰,喪命黃河。 而且照著那晚的情形,季宗卜似乎并沒有得手,整個過程中分水劍也未曾出現(xiàn)過,況且那英子怎么是逃,又怎么會沖著分水劍鎮(zhèn)守的河底方向去,在這些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我不太能相信面前這個老者的話。 “你真的是我曾祖?” 沉思了半晌,我睜開眼睛看向老者問到。 老者不說話,只是一直盯著火苗出神,臉上條條溝壑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出陰影,再加上山洞里昏暗的環(huán)境,只是一個側(cè)臉,讓我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忍不住想起了爺爺。 “那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拒絕我進白家的門,是因為我的身世?”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因為在你的身上,有黃河鬼嬰的氣息。” 又是鬼嬰。 我深吸了口氣:“只是因為這個?” 老者點點頭:“白家歷代以守護九泉為己任,鬼嬰又是黃河衍生的最為陰邪之物,如果接納你進白家,無異于引狼入室,我們承受不起這么大的風(fēng)險?!?/br> 我們? 我微微一愣:“我們是誰?” 沒等他回答,腦海中一下子想起了零雨城第五層的那個被稱為白大人的執(zhí)劍少年,不可思議道:“白家現(xiàn)世還另有他人?” 老者點點頭:“白家的勢力遠不止你眼睛里看到的那么簡單?!?/br> “都還有誰?”我忍不住開口道。 基本上都在九泉府就職,活著的,就只剩你跟你爹。 我感覺心口一痛,搖著頭的說:“我爹已經(jīng)死了?!?/br> “死了?” 老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他沒死。” 我搖搖頭,不想與他爭執(zhí),可耳邊廂卻聽的老者問道:“剛才那金錢卦你已經(jīng)看見了吧?” “你卜的?” “卦象上顯示的是你跟你爺爺,還有你爹三個人的最后歸宿。” 我一愣,轉(zhuǎn)身就要朝洞外跑,卻聽見老者說:“夜深了,外面沒腳的東西多,就別出去了?!?/br> 我身體止在原地,驚愕地轉(zhuǎn)過頭,道:“什么沒腳的東西?!?/br> 老者沒有回答我,渾濁的眼睛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彎著腰轉(zhuǎn)身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提著一盞綠色的油皮紙燈籠,踱步到我身邊說:“點上燈,看清路,才不會在黑夜里迷失方向。” 老者說完徑直朝前走,我愣了一下緊隨其后,趕等到了山洞外,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天空被夜幕涂染的一片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眼前的路也只能被老者手里的燈籠照出不大的范圍,稍微跟慢了一步,整個人便被黑暗包圍,并且陷入黑暗之中,一股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慌以及危機便會呼嘯而來,那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悸,讓我加快了腳步,跟在老者身后不敢離開半寸。 本以為老者會帶著我去看卜卦的龜殼,可是走了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兩個人并沒有朝著河床的方向走,一直沿著河床的邊緣摸索前進,大約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停在了又一個低矮的洞口,彎腰就鉆了進去。 我本想問他到底要干什么,可是就在我彎腰進洞的一瞬間,被無數(shù)雙眼睛注視的感覺突然從心頭升起,下意識地就想回頭,卻在這個時候聽到老者說:“天黑莫回頭,回頭必見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沒有功夫去體會他話里的含義,眼見著老者已經(jīng)弓著背鉆到了洞口伸出,一咬牙,便抓緊跟了上去。 眼前的這個山洞狹窄切冗長,幾乎沒有走過直線,一直在不斷地繞彎,并且到處都是岔口,若不是有他帶路,恐怕沒有半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 在這個地方,時間仿佛都成了最容易被忽略的東西,而老者手里的油燈也宛如萬年不滅,一直走了不知道有多久,隨著兩邊洞壁距離的變寬變高,老者逐漸站直了身體,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道:“到了?!?/br> 我抓緊兩步來到他身邊,就發(fā)現(xiàn)二人所占的位置是一個洞底的入口,借著燭光閃爍,隱約可見面前的山洞要比老者之前所居住的那個大上許多,潮氣很重,腳底和身邊的青苔已經(jīng)長有一尺來長,空氣中滿是酸霉的氣味兒,聞起來極為不舒服。 二人停頓了片刻,便穿過洞口進入到了山洞,一只腳剛剛踏入,就聽見“咔嚓”一聲脆響。 聲音不大,卻在這寂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極為明顯和刺耳,嚇得我趕緊抬起了腳,低頭一看,一節(jié)白骨。 還是人骨。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我猛然抬起頭警惕地看著老者,卻見他頭也不回地說:“這都是白家先祖的遺骸,有什么好怕的?!?/br> 我聞言一個激靈,老者在此時已經(jīng)邁著步子往前走,我沒有敢再跟上去,緊盯著他的背影,就發(fā)現(xiàn)當(dāng)他提著油燈來到山洞中央的時候,一堆早已熄滅的火堆,還有數(shù)具圍在火堆邊干枯的尸體,赫然出現(xiàn)在了視線當(dāng)中。 “如果追溯到根源,白家其實也是黃河金門中分水一脈的掌舵人,只是因為不滿金門強奪子嗣填河這一項門規(guī),為了保存和延續(xù)香火,當(dāng)時的白家家主白修能自立門戶,帶著分水一脈中所有白姓門人反叛出了金門,徹底和金門劃清界限,再無瓜葛,可是萬沒想到數(shù)百年后,你爺爺又為了保存你,重新投靠金門,當(dāng)真是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老者淡淡的話語無異于晴天霹靂,震得我呆立當(dāng)場,半晌才緩過神說:“白家是金門門徒?” 老者沒有回答我,提著油燈在火堆旁的尸體繞了一圈,將油燈挨個挨個的放置死尸的面前,低頭觀瞧,然后指著正對著洞口的那具道:“他就是白修能,也是白家在九獄九泉所擔(dān)任的第一代九泉巡河人?!?/br> 我整個人直接就傻了,木訥地邁著步子朝山洞里走,看著洞內(nèi)的那些尸體,呢喃道:“這些都是白家的先祖?” 老者點點頭,將油燈放在地上,輕輕吹了吹白修能尸體上的灰塵,說:“嗯,白家所有在九獄九泉中擔(dān)任過九泉巡河人的先輩,都在這里?!?/br>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無語。 “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該輪到我了,到時候還得麻煩你把我也送到這里,山洞雖然不大,但也能算得上是白家的祖墳了,這也是我這么多年來唯一的夙愿?!?/br> “可是……” 我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道:“以九泉巡河人的地位,為什么會落到這個下場,再說能到九泉府報道任職,不是已經(jīng)死過了嗎,怎么還會再死一次?” 老者搖搖頭,盤腿坐在死尸身邊,目光盯著白修能,長長嘆了口氣道:“所以你爺爺當(dāng)時的話是對的,我要是早能能看明白,又何至于落到這番田地?!?/br>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卦象 “我,我爺爺說了什么?”我咽了口唾沫道。 “你爺爺說……” 老者突然跟失憶了一樣,沉吟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道:“我忘了?!?/br> 我差點被嗆出一口血,然后就見老者呢喃道:“那個時候他才二十多歲,好像就說過九泉巡河人實際上是在黃河古戰(zhàn)場之后九泉府為白家設(shè)的一個騙局,目的就是為了暫時壓住白家人覬覦黃河膽的野心,等到九泉府徹底控制住黃河膽,那么白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br> “黃河膽?” 我微微一愣,不可思議道:“黃河膽到底是什么,跟白家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老者搖搖頭:“有關(guān)于黃河膽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并且基本上都已經(jīng)被九泉府所掌控,但是就我擔(dān)任九泉巡河人的這么些年來所打聽到的消息,黃河膽應(yīng)該是件東西,一件關(guān)乎著九獄九泉最大秘密的東西?!?/br> “秘密?” 我有些迷茫,九獄九泉伴隨著日月同生,天地共長,九條河流對應(yīng)天下九州,司管著亡魂歸所,輪回轉(zhuǎn)世,若它真有什么秘密,難不成是跟輪回有關(guān)? 可是輪回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一切因果,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怎么可能會一樣?xùn)|西而改變或左右,而且九泉府已經(jīng)是九獄九泉最大的掌控者,這里還有什么東西是他們所得不到的,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去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而煞費苦心呢? “黃河古道你去過了吧?” 老者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將我從思緒中給拉了回來。 “去過?!蔽尹c頭應(yīng)道。 “古道里的人,你也見過吧?”老者又問。 我點點頭,說:“見過,怎么了?” “那你覺得他們究竟是人還是鬼呢?” 老者一句話就把我給問住了,回想起在古道中經(jīng)歷的種種,山河大川,城鎮(zhèn)渡口,居民百姓,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某個特定的朝代,最關(guān)鍵的是它病史獨立存在的,反而和九獄九泉甚至同上面完全相通,很難界定它到底是一個特殊的空間,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黃河古道的出現(xiàn),是在黃河古戰(zhàn)場的硝煙結(jié)束之后才被人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你所看見的生活在里面的人,都是有血有rou的活人,會生病,也會死,但是卻有一點,是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br> “是什么?”我心驚道。 “保留前世記憶?!?/br> 老者淡淡看了我一眼說:“在那里的人,死亡可以被理解為一種重生,一種保留著前世記憶的重生,所以那里的人根本不怕死?!?/br> “不可能!” 我想都沒想便否定道:“如果不怕死,又為什么會有殺人庸醫(yī)閻不煥的存在,既然可以保留記憶重生,干脆直接死了算了,何必大費周章,還要答應(yīng)那么苛刻的條件去求得醫(yī)治,你肯定是聽錯了,不可能的?!?/br> 老者似乎并不想與我爭辯,輕輕嘆了口氣說:“如果讓你現(xiàn)在就去死,而條件就是保留這一世的記憶,你會答應(yīng)么?” 我想了想,說:“不能,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時間等不了我?!?/br> 可隨即說道:“但是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我覺得能?!?/br> 老者點點頭:“沒錯,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或許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真正兩世為人,將生命重新開始的機會,但是如果以這種方式重生的代價是來世減少壽元,能活的時間越來越短,直到最后面臨真正死亡,你還覺得這樣的機會,會被人濫用么?” “并且輪回得時間誰也不能掌握,或許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一年,十年,就算你從降生開始就擁有前世記憶不滅,但是那些記憶能幫助你什么,可就兩說了。” “物是人非?!?/br> 我沉默了半天,從口中吐出了這個字眼。 “是啊,物是人非,特別是對那些手握一方重權(quán),或者是煉就一身修為的人來說,只是單單保留前世記憶而直面死亡,這個條件是遠遠不夠的,而你剛說的那些絕大數(shù)人,也不會去求到閻不煥,孜然一身,了無牽掛,死便死了,又有何所懼?!?/br> 老者的話讓我心頭猛顫,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衛(wèi)君瑤。 “黃河古道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生者無戀,死后不哀,是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向往之所,在那里生活著許許多多對前世所不能忘懷的舊人,就像那位苦等你千年的戀人,十三世怨侶,或許也只有在那個地方才會誕生吧?!?/br> 我心中的震撼無以復(fù)加,可是想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那這又和黃河膽有什么關(guān)系?” “因為黃河古道里,到處都是彌漫著黃河膽的氣息?!?/br> 老者再一次語出驚人,我感覺大腦有些不夠用,呢喃著說:“你是想說,是黃河膽影響了里面的人輪回轉(zhuǎn)世?” “或許吧?!崩险叩f道:“這是目前人們對黃河膽唯一了解的地方,當(dāng)時黃河古戰(zhàn)場的爆發(fā)皆是因為黃河膽現(xiàn)世,在那場戰(zhàn)爭中所留存活下來的人很少,許多信息也只是九獄九泉中的人口語相傳,黃河膽真正的含義,或許只有九泉府的那些老家伙才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