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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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昱見許濛一雙眼亮晶晶的,便是連黑暗都沒有將她那眼中的生機磨滅,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許濛的頭發(fā),笑道:“好?!?/br> 許濛跑到窗邊找了塊石頭,又跑過來,在地上畫了個簡易棋盤,室內(nèi)昏暗無比,二人也就將這棋盤看了個大致,許濛道:“這種棋名喚五子棋,誰能先把五個棋子連成一線誰就贏了,殿下你先走。” 陳昱接過了石頭,看了看許濛又看了看棋盤,沉吟道:“不好,既然下棋,總需要彩頭,阿濛,說吧,你想要什么彩頭?!?/br> 哎,這倒是許濛沒想過的,她道:“這個無所謂,全看殿下開心吧,怎么樣?” 陳昱眼珠一轉(zhuǎn),笑得像只狐貍,道:“這樣,若是你贏了,孤親你一口,若是孤贏了,你親孤一口,怎么樣?” “哦,殿下這是把妾當(dāng)成那朝三暮四的猴子了,百般耍弄,不好。”許濛拒絕。 “哪里是耍弄?!标愱琶嗣掳偷溃骸叭粽撋啵瑹o論輸贏都是阿濛占了便宜?!?/br> 許濛叫陳昱逗得氣鼓鼓的,道:“才不呢,殿下昨夜便沒有洗漱,現(xiàn)在身上一股酒餿了的味道,不要?!币彩?,昨夜陳昱喝了不少酒,一靠近他許濛就會懷念陳昱之前渾身縈繞松香的時候。 陳昱不意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失去了男色這個籌碼,見許濛這樣子,他道:“好吧,你若是贏了便開了孤的內(nèi)庫,贏一場得一件東西?!?/br> “妾可沒有內(nèi)庫什么的,也沒有寶貝,所以殿下想要什么呢?”許濛道。 陳昱笑得狡黠,“我若是贏了,贏一場你繡一個荷包,如何?” 珍寶對荷包,劃算。許濛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暮色四合,許濛大概輸了五十幾個荷包的樣子,按照她的手速,天天都繡大概需要搭進(jìn)去一年的時間,她喪氣地把石頭一扔,道:“不來了不來了,再下下去,這輩子都要給殿下繡荷包了?!?/br> 這輩子,陳昱笑了,他當(dāng)然能夠理解許濛攢著的那一股子勁兒,心想著若是能夠贏到一件珍寶便是繡幾十年荷包都是值的,可惜陳昱是何等人也,除非他甘愿,否則怎么會認(rèn)輸。 “哦,這個游戲孤倒是很喜歡,阿濛你可要想要了,孤的內(nèi)庫承自前朝大穆,奇珍極多,若是你贏了一場,得了一件,便這輩子吃喝不愁了,前路可期,何不努把力呢?” 許濛半信半疑道:“真的?“陳昱這話還真是說到了她心坎里去,她也是個有好勝心的人,便道:“殿下不可以反悔。” “絕不反悔?!?/br> 許濛道:“好,這五十個荷包先欠著,妾一定給殿下繡好的,若是妾贏了哪怕一場,內(nèi)庫可要為妾開一次,不過今天太累了也太餓了,殿下怎么還沒人送飯進(jìn)來呢?” 許濛話音剛落就見門外遞進(jìn)來一個食盒,許濛上去將食盒拿過來,打開來看,就是兩碗白面,底下是一壺清水。 許濛看了看陳昱道:“殿下,這里的吃食,不如先放下,妾去抓只老鼠,喂給它嘗嘗。” 陳昱道:“無妨,孤另有安排,你吃便是了,不過味道不會很好。” 許濛有些納悶,可見陳昱很有幾分把握似的,她橫了心,將那白面和水各嘗了一口,道:“倒也沒什么奇怪的味道,殿下您再等等?!?/br> 陳昱看得好笑,道:“怎么,不怕有毒?!?/br> 許濛偏頭很認(rèn)真的樣子,道:“倒也不是不怕,只是殿下若若是死了妾活著,小彘和阿蒼還不定要過什么樣的日子,比起妾殿下更應(yīng)該活著?!倍啻蠊珶o私視死如歸的話,叫許濛說得輕巧極了。 陳昱笑道:“放心吃吧,孤這次進(jìn)來的匆忙,可這豹苑也不是沒有孤的人,高景活動了一日,也該給孤兩口干凈的吃食,只是大多都是這樣的白面白米清水,不容易叫人做手腳,味道不好罷了?!?/br> 許濛聽了陳昱的話,心里清楚的很,這位殿下只怕留了后手,否則怎么就這么悠哉悠哉地下棋,她把食盒拿了過來,將白面遞給陳昱,道:“殿下,快吃吧,吃完了好睡覺。” 二人吃完了東西喝了些水,陳昱見許濛困得點頭。他笑道:“睡吧?!闭f著陳昱便將許濛抱著,二人合衣躺在榻上,許濛迷迷糊糊道:“殿下臭臭的。” 陳昱失笑:“孤在這里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再過幾天你也臭了,就聞不到了?!?/br> 這是什么道理,許濛睡前心想之前都是陳昱嫌棄她,現(xiàn)在終于輪到她嫌棄陳昱了。 許濛睡得實,陳昱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即便身處陋室,卻又無比安心,他不由臉上帶著笑意,睡去了。 第52章 兩女 距離太子被圈禁已經(jīng)過了三日,御駕匆匆回鑾,在豹苑的人剛把東西安置好,接了命令就立刻收拾了幾件細(xì)軟跟著回了皇宮,真是夠折騰人的。 整座皇宮風(fēng)聲鶴唳,宮人們來去匆匆,只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和嘴巴,眼睛也就能看到自己面前那一小塊兒。他們在這座皇宮里度過了一生,這里的風(fēng)吹草動也都瞞不過他們,眼下動蕩將起,正是人人自危的時候。 魏帝自豹苑歸來就沒再露面,可是一道道政令卻沒耽擱,雖有人傳言他病重,但魏帝對于整個朝廷的掌控力依然沒有下降。 東宮中太子妃聽著阿嫗同她說起這些政令,她有些頭痛道:“陛下幾道政令皆是在穩(wěn)定朝政,可是阿嫗,陛下對洛陽周圍的五營換防,又將金吾衛(wèi)中的一些勛貴子弟清洗出去,這些手段雖然隱秘,但是這才是陛下真正的打算。” 阿嫗心中一震道:“女郎的意思是?” “陛下這是在維持表面上的穩(wěn)定,底下用的全是雷霆手段,說明陛下這邊也是情勢危急。” 阿嫗略一沉吟,靠近太子妃低聲道:“您看,陛下這事,真假幾分?!?/br> 太子妃揉揉額角,道:“如今整個東宮都被封禁,不論陛下那里真假幾分,我們都不能自亂陣腳?!?/br> 阿嫗會意,道:“可是殿下那里怎么辦,高景也不在身邊,若是殿下,他……” 阿嫗話沒說完就被太子妃打斷,道:“怕什么,正是高景不在身邊便說明殿下應(yīng)當(dāng)有后手,若是不明不白死在了豹苑中,殿下這二十幾年的太子才是白做了?!?/br> “我們只需鎮(zhèn)守東宮便好,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時機,阿嫗,時機才是關(guān)鍵,我們要冷靜,要等待,等那個時機到來。”太子妃喃喃低語,說著一旁阿嫗聽不明白的話。 太子妃略微回神,道:“盯死了東宮的女人,誰動就給我按下去,我們的人暫時都不要動?!?/br> 阿嫗低聲道:“諾?!比缓笸肆顺鋈?。 太子妃在榻上默坐片刻忽然起身,她披上披風(fēng)走出了宮室,外面陽光正好,整座東宮半點人聲都無,只能聽到依稀的蟬噪,人都努力把自己藏在了宮中的某個角落里,以乞求被人遺忘。她如游魂一般穿梭在宮室之中,來到了一間房間門口。 推門進(jìn)去,乳娘們都惶恐地跪了下來,太子不在,太子妃便是東宮的天,她揮揮手道:“都下去吧,東宮的事同小殿下們無關(guān),你們安心伺候?!?/br> 乳娘們臉上的惶惶之色稍稍平息,躬身退出宮室,榻上陳姝和陳熠坐著,他們正擺弄手上的布偶,正是一只小鷹和一只小豬。 太子妃眉頭微皺,走過去將他們手上的布偶拿開,看著這兩個孩兒,她才右邊緊握的拳頭松開,只見上面都是她指甲留下的印記,她遠(yuǎn)不如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鎮(zhèn)靜。 她撫摸榻上的兩個孩子,自言自語道:“盧眠,這算不了什么的,這只是你人生路上一件頂輕巧的事情,你要挺住,盧眠,終于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了?!闭f著盧眠笑了,她心中的惶惑逐漸減少,忽然覺得興奮,她不由起身在屋內(nèi)走了幾圈,內(nèi)心的激動幾乎掩飾不住了。 是了,盧氏女從不屑做什么寵妃,更不屑什么真心,她們要的只是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F(xiàn)在此時此刻就是她權(quán)利道路上的一個機會,盧眠敏銳的嗅覺讓她從危機中嗅到了機遇。 她看了看榻上的孩子,她有兒有女,太子一定要做皇帝,她一定要做皇后,這座皇宮的主人只能是她,生不了孩子又如何,容色不美性格不和順又如何,她只要讓自己成為皇后就行了,她只要成為太子陳昱無法舍棄的皇后就行了。 無法舍棄的皇后,她目光堅定,走向了陳姝和陳熠,摸摸他們的額發(fā),不由笑了。 她似乎透過了這兩個孩子看到自己尊榮而顯赫的一生,她如夢囈一般道:“真好啊?!?/br> 太子殿下,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一定要記得我們站在一起,休戚與共禍福相關(guān),我的榮耀權(quán)勢皆來自于你,我會愛你護你,就如我愛權(quán)勢和地位。 太子妃走后,陳姝冷冷道:“她很興奮?!标愭f話奶聲奶氣,慢條斯理,就是怕自己還會出現(xiàn)被口水嗆到的情況。 陳熠用自己的小rou手摸了摸那只布偶小豬,道:“她只是抓到了時機罷了?!?/br> 陳姝笑了,那笑容冰冷,在那張rou嘟嘟的小臉上格外違和,“我怎么覺得,盧氏和我陳氏是天生一對。” 陳熠笑了,沒接茬,嗯,都是天生的野心家和亡命徒。 陳姝又道:“阿兄,你我再不出手,咳咳,便是廢太子的孩子了?!彼豢谒畣芰艘幌?,咳了幾聲。 陳熠心知陳姝這是在試探他,他平靜道:“不至于。” 陳姝艱難地轉(zhuǎn)動自己的脖子,看向了窗外,現(xiàn)在是夏天,外面艷陽高照,可是在這炎炎夏日中,整個皇宮都靜靜的,悶悶的。 “等著吧?!标愭馕恫幻鞯?。 “哦?等什么?”陳熠看向陳姝。 陳姝偏頭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陳熠忽然岔開了話題道:“太子是個好位置,你覺得呢?” “是啊,儲君,有最天然的繼承權(quán),時機把握得好,登位是名正言順的。”陳姝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喘了幾下,她現(xiàn)在說話很艱難,需要刻意控制自己不要漏口水或者被嗆到。 陳熠眼中閃過幽光,看向陳姝,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小奶娃,可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叫人覺得滑稽,他道:“太子,真的可以登位么?” 陳姝擦了擦自己嘴邊的口水,抱著自己的小布偶,看似沒把陳昱說得話放在心上,可是他們都知道,此太子非彼太子,魏武帝陳熠死后留下了一個體弱的兒子陳耀,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阿父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要看時機了?!标愭α诵?,躺在了榻上,閉目養(yǎng)神,再不說話。 陳熠見對方?jīng)]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目光一黯也躺了下來,這對兄妹一母同胞,兩種心思。 時機,太子應(yīng)該把握什么樣的時機呢? 太子仍是太子,皇帝已是先帝。 陳熠心想,阿父你能做到么?阿耀,你能行么? —————— 靜是整個皇宮的主要氣氛,可明光殿的安靜中總能聽到女人的痛哭與哀嚎,阿岑跪在地上,哀聲道:“女郎,快把孩子放下吧。” 短短幾日,李婕妤已經(jīng)從一個溫婉豐美的女子迅速變得干癟,她哀嚎許久,仿佛一只絕望的母獸。她臉上半滴淚都無,過了一會兒,她冷靜下來,抱著孩子,看著阿岑,譏誚道:“阿岑,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呢,我應(yīng)該去陛下那里哭訴一番,嗯,快讓我就這樣鬢發(fā)皆亂的跑過去,哭訴喪子之痛,這是我們說好的。” “女郎,女郎,你不必,求女郎你哭吧?!卑⑨蛟诘厣希纯嘀琳Z無倫次。 李婕妤撫摸懷中僵直的嬰孩尸體,輕聲道:“阿岑,我,我掐他的時候,他看我了,你知道么。” “他就那樣看著我,不哭不鬧,任由我掐他,阿晏啊,是個乖孩子?!崩铈兼⒛樫N在了陳晏的臉上。 阿岑膝行上前,抱住了李婕妤的雙腿,低低哭泣,道:“女郎,你哭吧?!?/br> 李婕妤摸了摸阿岑的臉,恍惚道:“阿岑,阿父阿母死的時候我以為最苦就是這樣,姑母讓我陪蜀王的時候我便以為那是最苦,原來人生沒過完,哪能下定論說最苦最痛是什么樣?” 聽到李婕妤這樣說,阿岑渾身癱軟哭到無法自已。 從頭到尾李婕妤都沒有掉哪怕一滴眼淚,她把孩子放在榻上,目光專注地看向這個孩子,道:“阿晏,你的的母親啊不叫李蘊,她叫秦韻,是楚王世子秦璋的長女,她生來貴胄,若是不出意外能做公主,可惜命運半點不由人,你母親沒做成公主,你也沒做成公主的兒子。” 李婕妤整理了陳晏小小的襁褓,輕聲道:“母親愛你。”秦韻頓了頓,又道:“母親也恨你?!?/br> 對不起。 第53章 急病 許濛和陳昱已經(jīng)在這間小房子里關(guān)了五天了,每日關(guān)著然后送些白飯青菜和清水進(jìn)來,頭兩天還能勉強撐住,之后便越來越難熬,她很是慶幸跟著陳昱進(jìn)來,否則就他一個人遲早是要被逼瘋的。 這幾日每隔兩天送進(jìn)來的清水就會稍微多一些,他們便用這清水稍微擦拭身體,可天氣熱,都有股怪怪的味道,夜里許濛同陳昱說說話便睡了,她窩在陳昱懷里,正如陳昱所說,他們倆都有點臭了,所以也就聞不太到了。 許濛伸手將陳昱抱緊,他們二人就睡在蒲席上,冰涼涼硬邦邦,只能互相取暖,許濛看著眼前的一團黑暗,莫名地還挺開心,這種感覺就像是這世界的角落里只有他們二人一樣。 次日醒來,室內(nèi)雖然陰暗但是總有些光線,她推了推陳昱,道:“殿下?”他們白天要么就是下棋,許濛已經(jīng)輸了三百多個荷包出去,一局都沒能贏,要么就是說話,陳昱同她講書,許濛會說說自己見過的各地風(fēng)光,說寂寞,是有點,但二人暢談,頗為投契,也能讓這幽居的日子過得有意思些。 許濛原想著今日還要找點事情來做,要不試探著出門看看。這院子里皆是被派來的守衛(wèi),她想著哪怕去求求情,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成啊。再者,許濛看向了角落里的恭桶,這恭桶也滿了,總要拿出去倒掉。 她推了幾下陳昱,只見陳昱依舊睡著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許濛有些緊張,她立刻附上了陳昱的額頭,溫度很高,借著不太亮的光線,只見陳昱臉色潮紅,再一摸身上,渾身發(fā)抖,許濛心中一跳,這又冷又熱的癥狀,怕不是傷寒。 傷寒是要死人的,許濛著急了,她跳下床榻來回行走,細(xì)細(xì)想來從進(jìn)到這暗室中每一天,送來的東西皆是殿下安排的后手,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問題。那為何陳昱還會生病呢,許濛看向床榻,心中了悟,是了,這床榻上連褥子都沒有,只有一床蒲席,她有時候白天醒來衣物都裹在她身上,可見陳昱晚上睡覺頗為照顧她。 吃不好睡不好,晚上著涼,心中有事,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許濛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心道:一定要冷靜,現(xiàn)在決不能讓太子殿下就這樣病下去。 許濛上前,摸了摸陳昱的額頭,低聲喚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