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噩夢
聶白快步上前,由一開始的碎步變成了小跑,心里越亂,腳步越無法控制,直到來到聶雷面前,他都還在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步伐,以至于一個踉蹌跌在了地上。 看著早已沒了聲息的老父親,聶白用他那修長的胳膊勾住對方綿軟的脖頸,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陳威領著尤金來不緊不慢的跟了上來,他朝聶白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接著就站在一邊,一副局外人的樣子。 周圍人離得并不近,大家都很自覺的給聶白留出了足以供他獨自悲傷的空間。 即便如此,聶白自己也清楚,現在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的位置不允許他將精力用在這種私人的哀哀切切中。小心的放下聶雷的身子,聶白揮揮手,貼心的副官就湊了過來。 “保管好他?!?/br> 來人低低應是,很快就找來擔架,將聶雷的尸體給挪出了現場。 聶白使勁的喘了一口氣,他直起腰,似是已經緩過勁來的樣子,但他心中的難過只有、也只能有他自己明了。 ———————— 陳威將斯狄歐的原體意識給放了回去。 他覺得現在的場面非常有趣,為了不影響這份難得樂趣的純粹,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插手為妙。 人們常常借著愛的名義,其實就是想干預和cao縱別人的生命。 但是在陳威不一樣,他極力避免著干預他人的可能性,因為只有在這種放縱之下做出的選擇,才是他人真正從心的真實。 他想看的就是真實。 —————————— 斯狄歐在一陣朦朧之中清醒,恍恍惚惚中,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他搞不懂,自己似乎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他夢到了一個離奇而又詭異的里世界。 他夢到了聶白,那個一直纏著他、管他討食吃的貪嘴少年。 在夢里他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完全沒有科學依據的、千奇百怪的蛇神牛鬼。就連他自己都變成了一個嗜殺的病態(tài)男。 夢到這兒,斯狄歐越發(fā)的肯定,這就是一場夢,一場對于智械來說極為罕見的,夢。 在夢的最后,他看見了聶雷的死。 他醒了。 夢醒之后,本應什么都沒有。 好夢不會成真,甚至就連歡喜過后留給人們的余韻都少的可憐。 噩夢則不然,它往往映射了人們白日里擔憂、愁苦,幸運的是噩夢每到關鍵時刻,似乎總會醒來。 人生若也是如此,該當多好。 看著對面一臉怒容,穩(wěn)立原地,只是沉默的聶白,斯狄歐重重嘆了口氣,心里滿是無奈。 “你殺了他?!?/br> 他聽見聶白質問的話語,斯狄歐低下頭,苦笑一聲。誰又能明白,自己心中的痛苦來的一點兒也不比聶白要少。 真正和聶雷朝夕相處半個世紀的,不是你,是我??! 他想解釋,結果卻發(fā)現自己完全沒有那個心思,到底只是喪氣的擺了擺手。 好吧,就交給時間吧,交給時間去琢磨。 —————— 斯狄歐臉上的落寞無比的真切。 聶白從沒有見過一個智械,能做出這樣栩栩如生的、人性化的表情。他仔細看去,很快便發(fā)現了更多的異常。 機器人怎么會有汗毛這種東西? 他不是沒有見過高度擬人化的尖端智械,比如此刻站在眾人頭頂的艾艾米莉,但只要腦子不傻,任誰一眼都能看出兩者之間的不同。 斯狄歐有很多的細節(jié),比如不斷生長的指甲,體表的汗腺以及分泌的奇怪“體液”,甚至就連體溫,都是恒定在一個標準的數值之上。聶白隔得老遠,就能聽見斯狄歐胸膛下面?zhèn)鱽淼挠辛Φ男奶暋?/br> 后者則完全不然。 他是銀色的,而她是rou色的。 艾米莉的“人化”是基于“火種源”的影響,她更像是一種科技產物,至少是人類能夠理解、或者說尚處于人類能夠想象的未來科技可以做到的階段。 她的皮膚是柔軟的人造軟皮,五官也是算法總結出來最能滿足男性群體幻想的最美形態(tài),她的關節(jié)一點都不死板,靈活到和真人幾乎無異。 一眼看過去,她反倒比斯狄歐更像一個人。 艾米莉從樹冠上躥下來,細小的樹枝和葉子被她折斷,隔著衣服扎著她的皮膚。她的一張臉幾乎貼在了斯狄歐的身上,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斯狄歐臉上每一處毛孔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使她嫉妒的幾欲發(fā)狂。 心口的一陣火快把艾米莉給燒著了,那邪火把她心里的理智燒成了一把灰,艾米莉竭力壓制住叫喊,她聽見后方傳來聶白的呵斥聲。 她一向都很聽話,最擅長的就是安靜,與絕不惹事的乖巧。 她本以為自己是沒有渴望的,現在想想,錯了。 她有的。 艾米莉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真正的自然人。 ———————————— “你在干什么!” 一把拉過黏在斯狄歐身上的女人,聶白氣的手都在發(fā)抖。 樹上突然掉下來的女人雖然打破了聶白二人之間沉默的對視,但也使得氣氛變得更加尷尬起來。斯狄歐并不認識艾米莉,但看她這一身黑色緊身衣的刺客打扮也能知道,絕不是個好相與的簡單貨色。 “沒什么。” 艾米莉怒眉切齒的退到聶白身后,斯狄歐甚至聽見了她嘎嘣的咬牙聲。他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得這個不曾謀面過的陌生女子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如此失控。 又是一陣靜默。 后邊吃瓜看戲的陳威都等得有點不耐了,聶白這才開口。 “聶雷死了?!?/br> “你應該叫他父親。”斯狄歐不滿于聶白對于聶雷的稱呼,出聲指正道。 “” “你就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嗎?”聶白也不愿相信,可他的眼睛不會騙他,哪怕現在,斯狄歐身上都散發(fā)著濃郁的血腥味,囂張的侵蝕著在場眾人的嗅覺。 咸、腥、酸、澀。 尚顯溫熱的氣氤肆意散播著死亡與暴力的絕望。 務實的副官看了看表,走到聶白跟前幾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用眼神催促。聶白自是看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覺的扭過了頭,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