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肖氏好不容易恢復(fù)了精神, 那頭的老國公爺沈瑞卻又病倒了。 沈大老爺雖一力壓著此事,可畢竟人多口雜, 沈瑞又不是聾子, 自然聽到了些風聲。沈瑞本就有把硬風骨, 聽到沈庭竹竟犯下這等大罪,當即便氣暈了過去。 肖氏不得不拖著憔悴面容,去松壽院里侍疾。 剛?cè)肓怂蓧墼?,肖氏便聞到一陣藥香。沈瑞的房門緊合,里頭隱隱綽綽有人影晃動,原是大房的人還未走。肖氏左看右看,見沈大夫人的丫鬟都去外頭取藥了,便將耳朵貼到了房門上,仔細聽著房間里的說話聲。 “夫人若是不信,問爹便是了?!?/br> “老大媳婦,你不要聽他妄自菲薄。便是當真如此,那又如何?我沈瑞的兒子……” “爹,你先好好養(yǎng)養(yǎng)神,這事兒日后再說罷?!?/br> 隔著一道門,兄嫂與老國公爺?shù)恼f話聲傳來。肖氏越趴越近,恨不得將人融到房門里頭去。她聽著聽著,在某一刻,面上陡然露出震愕之色。隨即,她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叫出聲來。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沈大老爺與沈大夫人出來了。沈大夫人見肖氏來頂自己的缺,便仔細叮囑道:“弟妹,爹的藥擱上半盞茶功夫,就涼得差不多了,切記不可放久了;屋里要通風,但也不能久開窗扇,約莫那么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叫你手邊的丫鬟記著便是……” 肖氏低著頭,有一聲沒一聲得應(yīng)著。她不敢抬頭看沈大夫人,生怕眼底的恨意會叫嫂子看了心生惱怒。如今是在公公病榻前,她便是心底有千萬怨恨,也不能在這松壽院里鬧出事來。 待沈大夫人走了,肖氏直起腰,冷笑一聲。 原來大房竟藏著這等秘密,難怪大老爺總是對她家夫君百般遷就,原是心虛愧怍使然。 大房奪走她一個兒子,休想再落得好! *** 沈蘭池在祖父榻前伺候了兩日,心底略有不安。 前世,祖父因此事病倒了。這輩子,沈庭竹一案明明有所轉(zhuǎn)機,可祖父依然一病不起。也不知祖父日后是否會好轉(zhuǎn)? 沈瑞雖然年紀一把,性子卻像是個小孩兒似的。他嫌藥苦,從不肯喝,總要人哄著騙著才能喝下去;雖大夫叫他忌口,要少吃腥辣,可沈瑞卻依舊嘴巴饞,私底下叫沈蘭池給他弄來全德樓的辣子rou片和烤鴨。病了五六日,沈瑞吃的烤半鴨就有三只,胃口好得絲毫不像是個病人。 沈蘭池甚至懷疑,祖父這是同那些小孩兒一樣裝病,好趁機放開肚皮大吃一頓。 她心底有惑,便仔仔細細觀察起來。這一瞧,果真叫她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那大夫每回來給沈瑞診脈前,都要從沈瑞這兒拿一小袋錢。給國公爺看病的錢,自然是從公中出;祖父給的錢;又是做什么的? 沈蘭池起了疑,便愈發(fā)緊盯。但凡那大夫來到安國公府,她便寸步不離地跟著。沈瑞幾次要她回避,她都借故留了下來。終有一日,沈瑞耐不住了,對沈蘭池道:“蘭丫頭呀,你也別整日在我面前忙活了。那洪月娘因為咱家的緣故,丟了個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女兒。你去探望探望她,給她留些財物,好叫她安生過下半輩子。如此一來,也算是解了祖父一個心結(jié)。” 沈瑞都開口了,沈蘭池不得不去辦,只得悻悻離開了松壽院。 她置辦了些禮品銀錢,又心血來潮打扮成男裝模樣,朝著洪月娘家去了。 方到了青石牙子,她便見到一抬轎子與她擦肩而過,穿過擠擠挨挨的巷口,朝著城北去了。那轎上用金漆繪了個富麗堂皇的陸氏族紋,真是好不眼熟。 沈蘭池多瞄了一眼這抬轎子,抬腳進了洪月娘家。 洪月娘得償心愿,氣色已好了許多。她在家中設(shè)了女兒的牌位,又在幾案上燒了三炷香,屋子里煙氣熏繚。見沈蘭池來了,洪月娘瘦巴巴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道:“沈二小姐來了!這次可是多謝了沈二小姐,要不是二小姐幫忙,春喜就死得冤枉了?!毕氲骄┏侵猩蚣掖蠓?、二房不合的傳言,洪月娘嘆了口氣,道,“有這樣的堂家,沈二小姐也是不容易。” “是我沈家有愧于你,洪大娘不必言謝?!鄙蛱m池命身后丫鬟放下備好的滋補之物,道,“小小歉禮,難補前過,還望洪大娘不要嫌棄。還有這有些銀錢,洪大娘拿去置辦些衣物鋪面,將來日子會好過些?!?/br> 洪月娘愣了一下,搖搖頭,道:“大娘我倒是不需要這些東西。就在方才,那指點我的貴人已親自來過了。他說他心有愧疚,所以定要我收下這些銀錢?!闭f罷,她扯開身后壁櫥門,露出一口大箱來。箱蓋一掀,白生生的銀光險些閃瞎沈蘭池的眼。 這么多的銀子…… 莫非是那貴人真的心底愧疚,覺得不該讓好端端的人上吊,這才送了銀子來以示賠禮? “那貴人……”沈蘭池微愕,“到底是誰?” “沈二小姐莫要為難我。”洪月娘苦笑道,“大娘答應(yīng)了要守口如瓶,半字不漏的。楚京城中的權(quán)貴,我可是一個都惹不起。” 沈蘭池想到方才門口碰到的那頂轎子,心頭一緊。她叫丫鬟放下銀錢禮物,急匆匆道:“洪大娘,我還有些事兒,這便要走了。日后你若有什么麻煩,來安國公府尋我便是。”說罷,她一撩裙擺,便匆匆追出門去。 這青石牙子里住滿百姓,東家晾衣、西家曬藥,滿街擠擠挨挨,牛馬相接,熱鬧非凡。沈蘭池踏出門,只見到眼前一大串此起彼伏的腦袋,吆喝聲不絕于耳,又哪兒找的著那頂轎子的影子? 左找右找,又向街邊攤販一通打聽;好不容易,她才在一家酒館門前見著了那頂轎子。她找到時,一個小廝恰好撩起轎簾來,露出那轎中人一截織錦緞衣擺。 沈蘭池手疾眼快,二話不說便沖上去,擠開那小廝,把轎簾整團撩了起來。 “蘭、蘭蘭……?” “怎么是你?”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轎簾掀起,轎里的陸麒陽與沈蘭池對望了個正著。 沈蘭池松開轎簾,在心底道了聲“也對”——陸麒陽也姓陸,他家的轎子,當然會有陸氏族紋。 想到洪月娘口中的“貴人”,沈蘭池一時無言。 轎中的陸麒陽微帶惑色,用打量傻子的眼光打量她,還伸手來探她的額頭,口中道:“蘭蘭,你莫不是想小爺想傻了?在大街上就這般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 沈蘭池拍開他的手腕,問道:“你去探望過那洪月娘了?” 陸麒陽愣了愣,道:“洪大娘?她住在這頭?我倒是不知道了。我不過是和人約了要來這兒吃飯,又恰好從城外回來,因而取道此處?!?/br> 沈蘭池聞言,心底微嘆。 原來不是他。 “你真是嚇死我?!鄙蛱m池拍了拍胸口,道,“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么?那洪月娘說背后有貴人指點,要她上吊自盡以引起陛下震怒;我又想到,當日你帶我去尋洪月娘時,東不去、西不去,不偏不倚直奔朱雀門外。我還道那位‘貴人’就是你,因而,你才能來的恰到時機?!?/br> 沈蘭池心底覺得,這似乎也是能說通的;唯一說不通的,便是陸麒陽不像是會無端害人的人——他不會讓洪月娘真的自盡。如果真是他干的,恐怕他還留了什么后手,讓人去救下那洪月娘。 耍上這么一手,就能鬧大事情,讓沈大老爺不再優(yōu)柔寡斷,而是毅然決定處置沈庭竹。 世子聽了,一副無奈樣子,笑道:“我不過一介紈绔,哪兒來的那么大能耐?”說罷,他打量著沈蘭池身上男裝,調(diào)笑道,“今日怎么又穿成這副模樣?可憐你原本生的好相貌,偏要打扮成不男不女的樣子,小心將街上人都嚇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