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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禎娘傳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紅豆性子活潑,有這樣的抱怨,禎娘也不意外,便道:“既然是這樣,你叫招弟姐妹兩個進來,也要問一問這地頭的人,到底有些什么可看的可玩的,總不能就大剌剌地出去罷?!?/br>
    說罷功夫立刻就有人去叫招弟來弟進來,這幾日招弟來弟就跟著丁香辛夷幾個在外間,真正眼見幾個二等丫鬟已經(jīng)是何等不凡了。穿戴是一樣,平常氣度又是一樣,就是做針線等也比她們強得多。再偶爾看她們也如小姐一般看書識字,而她們自己只大概使得幾十個字,寫出來的字真是有巴掌大,才覺得自慚形歲。

    自此就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了,也是因此這一回來見禎娘反而不如第一回自然,行走時候縮手縮腳。見了禎娘,禎娘讓她們坐她們便坐,也不肯多說一句話了。

    禎娘不曉得其中有什么不同,只是問道:“今日天晴了,倒是能出門玩一趟。你們在這兒可比咱們熟悉,只說說看周遭可有什么好玩的。”

    招弟是jiejie,長了幾歲,又見禎娘話說地和緩,總算沒有開頭那般拘束。便道:“大小姐,咱們這兒就是鄉(xiāng)下地方,實在沒什么可玩的地方了。您在金陵沒得趣味,可是這兒還差金陵好遠呢。每日就只有一些嬸嬸婆婆家長里短,就是聽一些各家新聞就算是大大的樂子了。”

    禎娘眼中隱隱帶笑,道:“不是這些,也不用比金陵了,你只說你們自己剛剛到這兒的時候,最開始是去哪兒看哪兒耍就是了?!?/br>
    招弟想了想,道:“當初剛到的時候倒是看什么都新鮮,先是跟著爹爹去了茶園那邊看人整理茶樹——還說今年來的晚了,沒見著十里八鄉(xiāng)的婦人一同采茶的景象。這兒茶園可大,不只是家里,周遭還有別人家的。站在高處看了,眼里看的都是茶樹?!?/br>
    旁邊的來弟也道:“后頭就和村子里幾家的女孩子認得了,有人帶著我和jiejie去耍。摘花、釣魚、捉鳥,對了前些日子還看人起房子呢!”

    招弟拉了meimei一下,實在是覺得起房子有什么好說的,難道小姐會覺得鄉(xiāng)下人家起幾間房子有趣味么?城里宅子那樣大,大小姐自己就住在頂好的房子里,稀罕見這個!

    禎娘這時候的笑意卻越發(fā)濃了,道:“房子我是住了不少,卻沒見過起房子的。只是起房子怕不是日日都有的,這一回見不著了,其他的事情還能為。摘花、釣魚、捉鳥,咱們自可一樣樣做來。今日的話,先去茶園看一看罷,我還沒見過茶園呢。”

    禎娘的話在這個小小的莊子里就是最大的,她既然在早上說出了要到茶園看看的話,那么下頭的人就會立刻準備。宋慶家的得了消息,立刻告訴自家當家的,今日先去茶園后要做些準備,等接到禎娘一行人后也要有熟悉茶園的人帶著走一回。

    今日雨停了,茶園里也自然就能做事了,因此倒是不為難。只是宋慶皺了皺眉頭道:“其他的不說,只說今日才住雨了,外頭泥濘的很。大小姐出去走走看看,到時候不是走路都是一腳帶起一灘泥。更何況茶園在山上,土又黏,怎么去得?!?/br>
    宋慶家的聽到這樣一條,也是立刻皺眉,當即去和禎娘說話。禎娘曉得了,自嘲道:“這就是我了,好多事情就是知道一個影子。那時候看農(nóng)書,茶園里是個什么境況,只是說的話沒人比得過我了。但是今日打算去茶園,就連剛剛下過幾日雨,里頭泥濘難行都忘記了。”

    因此便推后了兩日,直到路上不再難行了才往茶園去。到了茶園便有一個茶園人家的女人作陪,這也是方便禎娘一行人。這個女人人叫她章三娘——這上河村最多的就是姓章的。常年跟著丈夫在茶園這邊勞作,并不是那些忙時才有的短工,十分熟悉茶園所有。同時也是個能言善道的,倒是適合陪伴禎娘看茶園。

    禎娘見這冬日里,茶樹已經(jīng)不再生長了,更沒得收獲活動,長工們卻依舊忙忙碌碌。倒是和農(nóng)書里說過的很像,但是農(nóng)書里想來是說其然,不說其所以然的,便道:“這時候依舊是忙碌的,倒是不曉得為什么?!?/br>
    章三娘笑著道:“小姐沒種過茶樹,哪里知道這茶樹冬日雖表面不長了,但其實內(nèi)里根上是活動的多的。這時候細心打理,明歲茶葉才能豐收。這世間農(nóng)事大抵這樣,眼前的功勞不是眼前掙到的,都是老早前的積累?!?/br>
    禎娘點頭聽著覺得這道理十分難得,也不只是農(nóng)事上如此,其他別處難道就不通了?禎娘記下后就道:“章嬸娘說的是,農(nóng)事上的道理就是這樣——只是單說這種茶的話,提了一句根子上活動的多,這是不是書上說的這時候就要抓緊時間翻土深耕的緣故了?!?/br>
    章三娘道:“小姐說書上,這我哪里知道。不過咱們這時候翻土深耕是真的,只是靠著茶樹根的地方就要淺耕就是了。其余的就是要放菜子餅這些做肥料,這時候肥用的好,來年才有好茶葉。因為是之后整個冬天根子活動多,這翻土耕地,最是宜早不宜遲?!?/br>
    之后章三娘又說了幾條要做的事情,禎娘這時候只會一個勁地點頭了。直到看到山坡上的溝渠才道:“我知道茶園里有溝渠好些,如今還興起什么鉛管子澆水,說是更加便利了。我心里算賬,這樣一定是更加劃算的,不知省了多少人工,也是讓茶樹長地更好的意思,怎么沒見周圍的茶園使?”

    章三娘立刻笑得驕傲起來,她從小就在這茶園做事。原先茶園在方家手上的時候她就是在這兒做事了,說句夸大的話,她可比顧家更把這茶園當自家產(chǎn)業(yè)。她撇嘴道:“這周遭的茶園有些是沒錢,這溝渠鉛管子哪一樣不是頂貴的?!?/br>
    方家原來有錢,不等著茶園的利潤開銷,自然能不只注重眼前,而是看得長遠??墒呛枚嘤胁鑸@產(chǎn)業(yè)的人哪能這樣,無法狠心把溝渠這些東西建起來,力量不夠,或者不愿意冒這個風險——誰知道到時候是賠是賺。

    禎娘這才明白當初自家要了這家茶園只怕也是大賺了——那些輕點資產(chǎn)的人估值哪里會認真,也可能并不懂行。他們按著市面上的價值給估價,然后折價賣給顧家。但是這世間的茶園并不是一樣的,就是大小差不多、土地差不多,也能是天差地別。

    譬如顧家這茶園和周遭幾個茶園比較,禎娘閉著眼睛也知道自家這個應(yīng)該貴的多。有這樣好的溝渠,又給買了鉛管子,這般好的條件能省下多少開銷,又能提高多少茶葉品質(zhì)?

    禎娘想著不由得想起那會在回太倉的時候曾和苗修遠幾個說過的一些生意,其中就有收茶葉的說法。只是這樣的生意非得本錢厚重的時候一擊即中,不然就沒得機會了,現(xiàn)在只能等待自家積累本錢,再看要不要真進到這眾人爭斗的大湖里。

    想著想著禎娘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動,聯(lián)系農(nóng)書倒是有了好幾個有利于茶樹種植的主意。只是家里這個小茶園不是用上的地方——這用了就要泄露出去。畢竟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大動作別人看不見呢。

    禎娘心里想的幾個主意也不是想要捂一輩子,只是她不想這樣白白用掉。等到將來罷,將來真有心進茶葉這一行了,手上茶園多了,一舉用上這樣的主意,別人競爭不過的。

    禎娘暢想了好一會兒將來的茶葉生意,還在腦子里推演了一番如何與人競爭。直到想完了才啞然失笑——本來就是來鄉(xiāng)間悠閑度日的,這才幾日?一旦出了讀書休息的屋子,只不過是見了幾畝茶園,就有了各樣主意要做。

    有了這樣一段心事,之后幾日禎娘或者溪邊垂釣,或者去周邊古剎拜訪,有事做的時候倒還好。但是只在莊子里讀書的時候就會常想起來,雖說只是浮光掠影般想一想,一息功夫就拋卻。禎娘還是忍不住暗道:“原還覺得自己是個專心的,這時候才看出來?!?/br>
    其實早該有些察覺了的,自己在金陵時候讀書就不如在這鄉(xiāng)間,這已經(jīng)是明證了。若不是心里存著雜念,該是哪里讀書都是一樣的才是,何必非要到了這里才不同。

    想了這幾日,而后算是把這鄉(xiāng)間樂趣均過了一遍,也就不說繼續(xù)呆著了,倒是打算這時候回家。只吩咐幾個丫鬟打點著東西,先是各樣散開的收檢好,只免得回去那一日急匆匆的,遺落了什么。

    一應(yīng)收檢完畢,再次查驗過一會,一行人就返回金陵。禎娘這回回家,見到人事只覺得和上月全然不同了。凡是當時覺得可憎可惱的,這時候都能輕輕放過。當時覺得無可奈何的,這時候也不再糾結(jié)心底。當時覺得難以啟齒羞于見人的,這時候竟覺得十分坦然輕松。這世事難說,你說怪不怪?更怪的是禎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心里變化恁大。

    禎娘也輕輕松松上學去,學里的姊妹最是知趣,并不多問之前禎娘的事兒一句了,也不說禎娘怎的請假這許久,只是追著說些鄉(xiāng)間風物。這樣其樂融融氣氛自然,這是一起把前頭的尷尬事給揭過去了。

    這之后時光過的快了,等到玉潤高高興興道:“也不知是這兩年有什么運氣,去歲我爹有假回家,今歲竟然又能回來了。原來他去九邊,三四年才回來過一次,可把祖母母親擔憂。我只望著今后能一直這般,每年都回來一次?!?/br>
    禎娘心里推測是前頭幾年草原那邊鬧得厲害,這幾年就安生下來,才有這樣的好事,只怕將來不定能有。不過這樣的話沒人會說出來,那正是最不懂眼色的人才會做的。大家這時候都只管大大方方地恭喜玉潤,希望她真能心想事成。

    禎娘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彼時她想的單純,再沒把玉潤父親安應(yīng)櫸回金陵看作是和自己相關(guān)的事情,只是為玉潤高興罷了。卻不想這一回來的人卻不只是安應(yīng)櫸一個,隨之而來的人其中一個會和自己大大關(guān)聯(lián)。

    若是沒有這一回的來金陵,說不定禎娘也就沒得后頭波瀾壯闊的一生了也說不定。所以才說無巧不成書,只是因著命里緣分多了那么一點點,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第46章

    “栗子味的白糖來, 是栗子的味的白薯來......燙手來蒸化了!鍋底兒賽過糖了,喝了蜜了, 蒸透啦白薯啊, 真熱活呀!”

    “有爛頭發(fā)咧換錢!破篦子亂頭發(fā)換檳榔膏!換茶碗咧飯碗哪!有那舊錫拉銅來換錢!碎銅爛鐵來換錢!有破玻璃咧賣錢!大小洋喇子賣錢!蠟油來換錢!有舊鞋來賣!潮銀子首飾來賣, 玉石寶石來賣, 有翠花咧賣!”

    “喝粥咧,喝粥咧,十里香粥熱的咧!炸了一個焦咧, 烹了一個脆咧,脆咧焦咧, 像個小糧船的咧,好大的個兒咧!鍋炒的果咧, 油又香咧,面又白咧,扔在鍋里漂起來咧!白又胖咧, 胖又白咧, 賽過燒鵝的咧, 一個大的油炸的果咧!水飯咧, 豆兒多咧, 子母原湯兒的綠豆的粥咧!”

    小順兒一手挎著一只大包,里頭裝著的全是一些零碎小玩意兒——陶土泥人、七巧板、九連環(huán)、果子糕點、小人書、陀螺等等。另一只手手腕上還掛著一只風箏,手里則是拿了一個漂亮的絹人正與攤主講價錢:“哎哎, 大爺,這個怎么要價?二錢銀子怎么不去搶?前頭那家也賣這個, 人家都是一錢半一個!”

    攤主是個大爺,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道:“聽口音小兄弟就是外地來的,哪里知道這些絹人也是不同的。你手上捏的這個可是杜麗娘,還是薛老板的杜麗娘。如今城里玉春堂班重排《牡丹亭》,薛老板的杜麗娘和梅老板的柳夢梅正是紅得發(fā)紫。別的絹人一個一錢半銀子,薛老板的杜麗娘和梅老板的柳夢梅就要二錢銀子?!?/br>
    小順兒本是跟著自家少爺從太原到金陵來的,太原當然也能看戲,《牡丹亭》這樣名氣大的不得了的也是演過的。但是如今是在哪里,金陵!這兒可是六朝金粉地,繁華不過的地方。況且昆曲發(fā)源昆山,昆山就在蘇州,離這兒就是一抬腿的遠近,這就可以想見金陵戲曲風之盛了。

    這些道理小順兒哪里知道,他只是懂了這是一個大大有名氣的戲子□□了一個角色,因此就連這角色的絹人也價貴起來。

    小順兒鼓了鼓嘴巴,有點不甘心,這個絹人確實好看,要是帶回去給府里的小丫鬟們看,一準追著自己要。只是生生貴了半錢銀子又讓他覺得劃不來,一時想要再講講價。只是不等他說什么,后頭就有一個高個兒道:“就這個,都給他拿上?!?/br>
    這人生的憊懶,身上一身大紅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面子狐裘斗篷,底下半露出松花綾子褲腿和厚底朝靴。這本是王孫公子的打扮,偏這人身上沒有一點脂粉氣,頭上也沒有寶冠抹額這些,只用了一只玳瑁束發(fā)冠。

    再看形容,眉眼只覺得凌厲,眉峰格外鋒利,又黑又濃,皺著眉頭的時候便顯得不怒自威了。好在他又有面皮白皙,唇鼻肖似母親,這才不至于讓人望而生畏,反而覺得是少年英豪。因此既是熱血,又是傲慢。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周世澤——他本在九邊好好做他的山西鎮(zhèn)寧武衛(wèi)所左千戶,打死他也不會跑到金陵來。只是家里頭痛麻煩事一大堆,因此找安應(yīng)櫸說好話,得了護送安將軍的差事,這才跟著來了金陵。

    這時候安應(yīng)櫸歸盛國公府,他倒是跟著進了一回公府——拜見了一回幾位太太,至于奶奶小姐們自然不能見到,這也就罷了。

    幾位安家小輩男兒就忍不住道:“好個少年將軍!到底沒見過他打上沙場,只看這氣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了。常說九邊男兒重義氣,輕錢財,軍戶子弟更是一身熱血,滿是鋒銳。沒見過別人,只見這位周小將軍就知道了?!?/br>
    另一個也道:“怪道叔叔說想要把家里的姐妹下嫁,這樣不凡的人物,不說將來必定有出頭之日。就是沒得風云際會化作金龍,與之結(jié)交也是讓人覺得是心折不已了,至于旁的,自然就是靠后了?!?/br>
    周世澤可不曉得他能在一幫王孫子弟那里這樣招人待見,他還頗覺得自己因著太原那邊狗屁倒灶事兒心中煩悶面色不虞是不是太過冷淡了。其實他自己還覺得自己正是一個平易近人豪,爽好交際的呢。完全不知他在一幫伙伴眼里是有多難搞。

    自安應(yīng)櫸帶他拜見一回家里人后便安排他在自家外院住下了,反正這里本就備著待客的院子,他住進來也便宜。

    這樣的待客院子都是有角門可以出入外頭的,倒是十分方便。周世澤是一個最自在不過的人,住在人家地頭也不見一點拘束,平常不再軍營里時候的懶散都顯了出來。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練武,喜好睡懶覺,喜好美食好酒都沒有一點掩藏——難為他一個外來客人,能人家送來早飯了還不起。

    他想的簡單,安將軍反正是喜歡他的,也知道他是個什么人,這時候何必裝腔作勢。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難為自己了,怎么隨心意就怎么來就是。

    這幾日他都是在金陵自在閑逛的,只是趣味不多。小順兒是他小廝——本來小順兒是他家家將出身,只是他家只有他一個獨苗,他還是遺腹子,他便讓他做了跟隨小廝,算是一番特殊照顧了。

    小順兒覺得這金陵比太原熱鬧有趣,就是街面上賣翠花的女孩子也比太原的水靈好看——這是江南女孩子更會打扮的緣故??墒侵苁罎删陀X得平平了,他又不愛這些,倒是這些日子找了許多好酒樓吃飯,別的就罷了,酒水太軟。

    他見小順兒為了半錢銀子在那里啰里啰唆便不大耐煩,干脆上前替他付錢。本以為這是好事兒,沒想到這小崽子居然有話說:“少爺!可不能這樣呢,老爺當年就是最節(jié)儉的一個,一兩銀子能當二兩銀子,不然也掙不下這份家業(yè)。要是知道少爺成了敗家子,可不是要罵的?!?/br>
    周世澤只是冷笑一聲:“你才多大?比我還小了六歲,你見過我爹做什么,他不在的時候你還在哭著玩兒?!?/br>
    小順兒卻是一本正經(jīng)道:“我雖不記得老爺?shù)牡臉幼恿?,但是府里的叔叔們誰不說?從來念叨著,就是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我本心里敬佩老爺,那樣會生發(fā),把府里弄的那樣紅火,少爺可不能讓老爺?shù)男量喟踪M了。咱們就要從這小處起,可別看不上這半錢銀子——放在錢莊里,要多少銀子一年的利錢才有這么多?”

    周世澤自然說不過這個從來絮絮叨叨的小跟班,不過他只是放開手一把把小順兒脖子勒住,小順兒便一句話也不能說了——周世澤手上勁兒死大,小順兒又是手上東西累贅,撲騰掙扎也只覺得勒住自己的不是少爺?shù)氖直?,而是一座大山?/br>
    見小順兒要一口氣上不來了,周世澤才施施然放開手,大覺自己大度,假裝板著臉道:“服了沒有?”

    小順兒先是退后幾步,覺得穩(wěn)當些了才道:“服氣個鬼呀!少爺說不過就來這一招,我這些年老長不高就是壓地厲害了!明明是少爺放賴來著!”

    周世澤從來聽不到那些不合他心意的說法,只知道這是小順兒還沒服氣,于是一樣的事兒又做了一次。小順兒總算想起了以往,哪一次不是他說了‘服氣’這才能消停。雖然心里慪氣,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果斷在下一次道:“服氣了?。 ?/br>
    小順兒揉了揉脖子,眼淚都出來了。周世澤看不見他的樣子,只是自顧自興高采烈道:“走,帶你吃好東西去!爺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這金陵最好吃的黃鱔煲要去東風園里去,這時候去倒是能趕上晚飯?!?/br>
    嗯,到底沒能趕上晚飯。

    這是周小爺把這東風園想的簡單了,他哪里知道東風園是戲園子,也提供飯菜,這黃鱔煲就是其中招牌的菜色。他聽了一個名號,還以為人家是館子呢。更要命的是這東風園最近正在場場連演玉春堂的《牡丹亭》,一票難求,以為能去了就能吃飯?做夢!先買到票再說罷!

    不過周世澤是什么人,這時候想要吃這黃鱔煲,那就是天王老子在跟前也有吃上。只在東風園周遭的茶樓走了一路,便得了兩張戲票。

    小順兒忘性大,這時候早就不記得少爺勒自己脖子的事情了。只拿著那兩張印地精美的戲票道:“少爺從哪兒弄來?就是這個,我去問那賣戲票的小哥,他們只說三日內(nèi)的都賣光了,只讓明日趕早就是?!?/br>
    周世澤只松了松斗篷的系帶,頭也不回,得意道:“這又算什么,只看見那些有票的,直問人家買來就是了。”

    買了戲票的真是戲迷又有什么打緊的,大家都是金陵人,什么時候看一出戲不成。這時候有人兩三倍地出價買票,難道他不動心?所謂有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就是了。

    周世澤甚至沒問人位置好壞,反正他又不是去看戲的,他只是吃黃鱔煲么。到了入場時候才看出這位置不好不壞,正在大堂位置,不是靠前,也不在外場,算是聽得清看得見,但要求再多就沒有了。

    也不講究那許多,周世澤也就隨便往桌前坐。不看戲臺子,倒是到處找跑堂的在哪兒,要點菜來著。跑堂的還沒找見,先被小順兒抓住,看新奇般地道:“少爺,少爺,看吶,這樓上都是女人。這金陵這邊就是不一樣,咱們那兒的奶奶小姐們誰敢出來看戲,都是叫了人去家里唱堂會才能呢!”

    周世澤大覺這小子丟人,嚷地這樣大聲,好似個沒見過世面的,其實太原也有女眷人家去外頭看戲,不過是沒有金陵這樣司空見慣罷了。周世澤見周遭人都看過來,便更不想理小順兒了,只到處亂瞟,倒是一下看見了小順兒驚奇的樓上——女眷都在上頭看戲,這時候還有簾子掩著,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鬢影香衣。

    周世澤暗自嘀咕女人確實比太原那邊大膽,太原那邊可難得見到二樓全是女子的。不過他心思不在二樓上頭,最多偷眼看過一回,一見跑堂的身影,立刻叫住道:“小二哥過來,上兩盅黃鱔煲,其余招牌菜也上半副,好酒也來得?!?/br>
    跑堂的心里也納悶:這明明是個世家公子的打扮,只是看著不像,倒是像個外頭跑江湖的武人。但這也差著一些,身上又有一種混江湖沒得的尊貴。這些跑堂的不知見過多少三教九流,眼睛毒著,一時倒是猜不準周世澤的出身。

    不過什么出身也要伺候客人的,跑堂的也不管心里疑惑,只是笑著道:“這倒是對不住貴客了,咱們東風園是戲園子,這就要搭臺唱戲,所以只賣飯食,并不賣酒。這也是怕有貴客喝醉了,到時候有些不爽,最后有個什么不好。”

    周世澤只覺得今日是事情都和自己作對了,明明是吃個飯,卻不是館子是個戲園子。這也就罷了,這會兒好容易進來,又遇到不能要酒。這時候已經(jīng)坐定,真?zhèn)€不吃了,他性子又嫌麻煩。只得解開斗篷道:“只管先上菜罷!”

    小順兒難得有眼色一回,看出自家少爺不算高興,上菜上飯后就前后殷勤布菜。周世澤哪里是要人伺候的,在軍營里的時候還不是自己做,這時候有個人他還嫌妨礙喱!只揮揮手道:“吃你自個兒的去,哪里要你管!”

    好在東風園里的黃鱔煲確實是名不虛傳,雖沒的好酒,也足夠了。沒得好酒,周世澤便只埋頭大吃,一會兒便鼻頭冒汗,可見這黃鱔煲做的地道!

    等到他再抬頭有心思看上頭演出什么的時候倒是一樂——正出演的是《鎖五龍》。這倒是比他想的好多了,原以為唱《牡丹亭》的堂子只怕都是一些軟綿綿的戲了,沒想到竟也有這一出。雖他是個不愛看戲的,只覺得太假,但看這隋唐演義總比才子佳人痛快不是。

    只聽堂上花臉單雄信唱到:“號令一聲綁帳外,不由豪杰笑開懷。某單人獨一騎我把唐營踹,只殺得兒郎叫苦悲哀,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無人葬埋。小唐童被某膽嚇壞,某二次被擒也應(yīng)該。他勸我降唐我不愛,情愿一死赴陽臺。今生不能把仇解,二十年投胎某再來?!?/br>
    這就是一個碰頭彩,實在是這花臉唱的地道,腔調(diào)精彩。況且這玉春堂是個女戲班,這花臉也是個女孩子,說是才出道,只十五六歲。底下的戲迷是清楚,越發(fā)覺得難得,因此也就叫好越多了。

    “簾子拉開一些”禎娘對微雨道。禎娘這時候就在東風園二樓左邊些的位子上,她也是聽住了這一段,因此想仔細看看,才讓微雨拉開簾子。

    這可是難得的,畢竟禎娘看戲最愛兩樣,或者為了看人,或者為了聽音。那些戲詞沒得一點才氣的,禎娘是不看的。其余的就是這兩樣來挑剔了——或者扮相好看,美麗非凡。正如這一回她來看戲的緣故,杜麗娘薛老板?;蛘咔徽{(diào)老到,真恰到好處,十分動聽。

    這一回是花臉戲,自然說不上美麗了。這樣的戲,就是上頭的人抱著肚子常禎娘也覺得沒什么,她也只管閉著眼睛聽就是了,這也算正經(jīng)的‘聽戲’了??墒堑澞飬s在這樣的戲開嗓后讓把簾子打開,這是要看呢,可不是稀奇了。

    只聽上頭又有一段‘見羅成把我牙咬壞,大罵無恥小奴才。曾記得踏壞瓦崗寨,曾記得一家大小洛陽來。我為你造下了三賢府,我為你花費許多財。忘恩負義投唐寨,花言巧語哄誰來?雄信一死名還在,奴才呀!奴才!怕的爾亂箭攢身尸無處葬埋!’。

    禎娘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只覺得這一處一聲‘奴才’,調(diào)子可是真絕了。

    不同于禎娘為之叫絕,周世澤正聽的無聊。他本就是一個沙場上來回的主兒,這時候聽這些人唱沙場上的事兒,只覺得太假了。這些人也扭扭捏捏,真戰(zhàn)陣上兩軍對壘,讓你們這樣說話?唧唧歪歪,也不是打仗了。

    等到這一出《鎖五龍》唱完,他只往椅子后背一靠,不看戲臺子,倒是覺得看這些癡狂叫好的戲迷有意思的多。這時候就見樓上的女眷和靠前頭的看客往臺子上扔?xùn)|西——或者銀子銅錢,或者是身上系的配飾。

    這就是稀奇,這樣的打賞往往只有最后唱大軸戲的角兒才能,這才到壓軸呢,竟有這樣的打賞,實在是不俗了。周遭戲迷都是拼命鼓掌,還道唱單雄信的方老板這回要發(fā)達了,眼見得就要成角兒呢。

    這樣放賞太原那邊倒是沒有的,周世澤覺得有趣。特別是樓上的女眷從上往下扔,要是不小心砸著了上頭唱戲的人可怎么辦啊,這可是疼的很的。因有這樣的疑惑,他就只往上頭看,然后再也沒想過東西砸不砸地到人了。

    在樓上圍欄邊上拄著下頜的女子,從周世澤這兒只看到一個側(cè)臉和一點手腕,甚至見不到一個清楚樣子。但是周世澤卻覺得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或者說什么都沒有看清楚。只曉得是雪膚翠眉,唇紅齒白,就連手腕也與人不同,在碧水一般的翡翠鐲子映襯下,又白又膩。與之相比,其余的人的不是太柴就是太壯了。

    短暫的一會兒,周世澤什么都想不起來,唯獨記起小時候聽嬤嬤說過的鬼怪故事。那時候嬤嬤肚子里有一肚子故事,其中嚇人的專放在夏日里說,再炎熱的時候聽到了也覺得背后發(fā)涼。

    那個名叫《畫皮》的故事里有一段‘躡足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zhí)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當時人人聽了都覺得陰森恐怖,只有周世澤不覺得。

    今日見了禎娘倒是覺得恰到好處了,這眉目間哪里是人間女子能夠生就的,分明是眉目如畫,是畫上去的還差不多——這是多小心繪上去的,才能真恰好‘絕色’。周世澤雖說過此生定要娶一個絕色,但是真讓他說個‘絕色’該是什么樣子,他也沒個所以然,最后也只能勉勉強強一句‘好看的女子’之類。

    然而今日之后就不同,到底已經(jīng)知道了人間絕色是什么樣子——漫不經(jīng)心地聽戲,讓身邊丫頭放賞,不曉得世上有個男子正為她顛倒神魂。這時候周世澤看她,越發(fā)覺得就是《畫皮》里的女鬼,不正是因那是一張人皮死物上繪畫容顏,才會更加不像真實,鬼氣森森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