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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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顧周氏自然不會是一個糊涂婦人,更做不出事后反悔的勾當。但是事關禎娘, 這就不敢打包票了。畢竟這是禎娘一生的大事,在這時候顧周氏瞻前顧后、舉棋不定實在是太可能了。 但是文mama心里清楚, 突然改變主意悔婚,另覓一‘佳婿’并不是一個好主意!且不說山西周家那邊不是什么好相與的,無緣無故退親就是為了另攀高枝,那邊焉能輕輕放過?九邊衛(wèi)所子弟的營生,非得大鬧一場的。 就說周家實在是個好相與的,應下這事情來,這之后就十全十美了么?不見得的——明明知道人家已經(jīng)有了親事,卻還明里暗里起出結親的意思,就是想著人退親后自家上位,這樣的人家如何,實在是昭然若揭的。德行不夠是必然的,這樣的人家怎么敢托付禎娘終身! 還有另外一條,他們這樣上心,一點不顧忌禎娘退婚的名聲,圖的是什么?簡直比禿子頭上的虱子還要顯眼!自然不會是因為自家禎娘小姐真的才貌雙全規(guī)矩守禮,哪家正經(jīng)選兒媳婦的時候最看重這個?財與勢才是放在首位的。 顧家如今自然還見不著什么勢力,但是錢財是眼見著的。大家這樣打主意,只能是想要發(fā)一回兒媳婦財罷了。倒是不一定進門就要搶奪媳婦嫁妝,也沒人丟的起那樣的人,只是以后家里都想著占便宜就是一定的了。 那樣的日子,哪怕顧家并不缺錢,也是不快的。況且真有了一家吸血的,開了個頭,后頭就只有越來越胃口大的,再無安寧。文mama心里明鏡一般,就怕顧周氏一時小不到這處。 然而顧周氏心里主意正的很,這樣文mama也就不再多開口了,只另外起話頭道:“原來太太說要打發(fā)外頭薛嫂進來帶些個女孩子,家里上上下下聽聞那個不詫異?這個時候要人為什么,有眼睛的都曉得。只是這樣為什么不要家里家生子,也有一個穩(wěn)妥本分?!?/br> 顧周氏和禎娘近身伺候的丫鬟并沒有到出去配人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什么新進內(nèi)院丫頭的道理。至于那些粗使的,哪里要顧周氏吩咐,不過是每過幾年,管事的門打發(fā)一批進來就是了。所以,這些人是為了禎娘出嫁陪嫁的。 然而出嫁陪嫁的丫鬟婆子陪房等,都最好是家里老人和家生子,原因也是不言自明的。顧周氏這樣特意提出要讓牙婆送些進來挑選可不是奇怪?怪不得有這樣的議論。要知道禎娘是家里唯一一個大小姐,以后她身邊才是最吃香的呢! 顧周氏覺得這些人拿消息真是厲害了,因此笑道:“這家里有什么能瞞得住人的?不過這回他們消息可是不全的,他們就不知道我已經(jīng)吩咐過了,這一回讓外頭帶來的只要山西,特別是山西太原的女孩子?” 顧周氏全然是一片慈母之心,想要兩個山西那邊的女孩子——不要年紀太小的。到家來在寶瓶軒伺候,也能讓禎娘和寶瓶軒上下明白一些山西那邊的風俗禁忌。兩外有兩個地頭蛇在身邊,不說有多大作用,算是能安一安顧周氏這個做母親的心罷。 文mama一聽是山西女孩子就知道顧周氏是什么原因了,底下人再不用四處打點送人情地把自家女孩子送來——這都沒用!太太想要的是一只白貓,你們送來的確是黑貓,再是能夠也不能夠??! 說到這個顧周氏和文mama兩個就自然而然地說起要陪哪些人同禎娘一起去山西了,不知是不是巧合來的——禎娘這幾日和玉浣她們一家一家輪著請客,今日在玉淑處,大家也正好說到了陪房人家的事兒。 如今玉浣馬上就要出門 ,又是眾人中間的大姐,這就很有一些風范了,只是十分有模有樣道:“這陪房人家可有講究,若是身邊有貼身丫頭出門前就能配人的那就自然好,身邊老人了,必然是又忠心又機靈的。若是打算把個她們出門后再配人,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自然就要仔仔細細挑選了?!?/br> 禎娘本人就是聽著的,因為她就是這樣。她身邊就是四個一等大丫頭都不過比她大一二歲,等到她出門的時候也才十□□。丫頭們出門大都在二十歲以后,雖然不是沒得主家發(fā)恩德,十□□就許人的,但是四個丫鬟就沒有一個肯的。 其中最鐵齒的紅豆干脆道‘她這一生打定主意不嫁人,只愿意守著禎娘過日子,外頭男子有什么可信的’。就是溫和如將離也道:“不要在這時候辦了,如今家里都為了小姐是婚事忙碌,做什么為咱們分心?” 其實這也是幾個丫頭的忠心了,紅豆先不說了,其余三個明明是想著到了周家再嫁人,到時候嫁與周家管事,豈不是方便自家小姐收拾后院。至于自家心意,她們并沒有一個心儀的,嫁到哪邊不是一樣的?她們信自家小姐也不會把自家隨意許個腌臜不堪的。 說到這些這幫女孩子又談論了一回如何‘知人善用’,倒是很有些樣子了。玉涓就伸了個懶腰道:“原來那里曉得管家有這樣許多門道,不要說那些女紅中饋了,竟然還有御下之道,要知道這人心都是最難的了。我原來還覺得我母親做的不過爾爾,如今明白了,她那樣的已經(jīng)是上上簽了?!?/br> 玉清暗自看了玉涓一眼,有些黯然——這樣的體會她想要也是不能的。她與玉清正是親姊妹,不過是玉涓是奶奶生的,她卻是庶出的。奶奶對她這個庶女沒什么苛待,但是想要與玉涓一樣就不可能了。 這一回兩人也差不多是要出門子的,玉涓就被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導。至于玉清則是派了個有些見識的mama教導一些賬本知識進退禮儀也就是了——這樣的mama再有厲害也不如一個真正的當家主母明白,玉清對于管理下人也不過是得了一些文章上的話,實在來說還是糊涂的。 她心里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只能以后邊做邊學了——這樣的事兒也不好表露出來,就是這時候她還要如常樣子,倒是拿出幾本賬冊子道:“人都說將來自己當家賬冊是最重的,拿住了這個,許多其他的也就走不脫了。只是我如今看這些真正的賬冊,倒是和咱們學里學的不同,好生頭痛,千絲萬縷再不清楚的,你們且教一教我!” 這話倒是說到了在場女孩子的心上,別看這些女孩子都是大家出身,不乏什么mama嬤嬤教導,還有些是有當家主母的母親手把手,但是有些事情她們母親都沒有吃透呢。真?zhèn)€那樣容易,也不會有些人做主母幾十年了,也是一筆爛賬! 不過這些人里禎娘大概是最懂行的了,其他女孩子看過的賬本加起來也不如她么。于是自然接過玉清手上賬冊道:“這也不稀奇了,老話說‘不讀哪家書,不識哪家字’。雖說有通行天下的賬本格式,但是各家還有不同多著呢?!?/br> 原因也簡單,一個是蕭規(guī)曹隨,人家一直是這樣做的,于是便傳下來了。另一個則是各家不同了,畢竟產(chǎn)業(yè)不同地處不同,然而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許多人家自己賬冊規(guī)矩反而自家用的比較舒服,于是便也就不變了。 在場的聽禎娘說過原因也是點頭,禎娘又翻開賬冊道:“所以也不必多困擾了,咱們只用學三種就是了。一個是天下通行的,這個外頭使用最多,就像官話一樣。一個是夫家的,在人家那里端碗呢,難道一過去老賬本都看不分明?最后一樣就是自家的,自己嫁妝產(chǎn)業(yè)用這個打理,哪里能不清楚?!?/br> “聽起來是少了一些,然而一樣就足夠苦惱了,何況還要三樣?讓我做個蠢婦還容易些罷!”在管家算賬上最困難的玉淳也只能說這個,她甚至自暴自棄了——反正天底下不只她一個不行的,她只盼著能有個厲害mama跟著,身邊的大丫鬟也能撐起場面,那樣她就萬事無憂了。 大家都知她底細,有些覺得不妥,但也沒有什么好主意,一時倒是沒得言語。只有玉滟忽然笑道:“只我倒是比八jiejie便宜一些,我那個家里想來就是簡單容易,再不用心煩的了?!?/br> 女孩子里面只有玉湲沒有定親了,玉滟只比玉湲要小,倒是剛剛定下來。她的人家說好不好,說不好又是不錯的,至少比她原本擔憂的最壞處境好得多了——她許的是一個宗室子弟,當然了是品級最低的奉國中尉。 之前說過,自從正統(tǒng)改新之后風氣大變,勛貴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他們的權利大受束縛,敗落下來的再無往日榮光,窮的厲害。他們是這樣,宗室子弟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實正統(tǒng)改新之前底層的宗室子弟就不能說日子有多好過了——本朝宗室子弟真是既可恨又可憐!一方面宗室們繁衍越多,然而不管養(yǎng)育多少,總有一分皇糧可領取。這些皇糧自哪兒出,還不是朝廷來出,也就是最后壓在了老百姓頭上。 一代兩代的時候看不出來,天下人多地廣,奉養(yǎng)幾位宗室一時是看不出多沉重的。但是后頭越來越多,可不就是毒瘤了!更何況有些宗室在地方為禍,百姓痛恨,然而官員卻不能作為,就更不用說了。 另一方面則是可憐,除開那些親王郡王等‘正經(jīng)宗室’,其余的大都過得苦哈哈。都有皇糧不假,然而中間過手幾遭,到了手上的時候就不剩什么了。大約就是餓不死的地步——這也不是那些拿好處的人有恩德,不過是因為餓死了宗室追究下來大家都要有麻煩罷了。 然而這樣的地步,這些底層宗室卻不能自謀生路。這也是死規(guī)矩,凡是總是都不能從商不能從政——就連互相來往也不許。這是為了什么也容易推測,不外乎是從政會讓天子猜忌,至于別的又覺得丟了宗室體面。 正統(tǒng)改新之后形勢倒是有了一些變化,總之朝廷不再奉養(yǎng)所有總是了,而是五代而止,五級宗室之后的就不再有朝廷奉養(yǎng)。同樣的,朝廷也就聽其自謀生路,科舉經(jīng)商等,都是隨便的。 然而,并不是世道變了,人就會變的。有些有上進的覺得不錯,憑著宗室子弟的身份,他們已經(jīng)比平常人高出一截了,只要自己上進還怕沒得出路?有些自矜身份的確是始終放不下架子,哪怕過了五代不再吃皇糧的,依舊擺舊時樣子不肯自謀生路。 只是柴米油鹽不會自天上掉下來,開始還能寅吃卯糧,拿以前闊氣時候的家當變賣著過日子。后頭人越多,時候越久,家里精窮了,連這個也就不能夠了。這時候這些人就同勛貴一樣把主意打到了一些有錢商戶人家的女孩子身上。 這些人原就是守著舊日榮光過日子的,這時候只覺得這些‘低賤’商戶出身的女孩能夠嫁到宗室就是她們的福氣了,以至于自家還覺得頗為‘屈辱’。不過現(xiàn)實很快打倒了他們,他們很快明白這世界已經(jīng)不再‘稀罕’他們了。于是一切矜持不再,要說如今婚嫁之中,商戶女兒在窮勛貴那里雖然受追捧,然而宗室子弟才是在這最上心的。 當然,玉滟不會是嫁到這樣的人家的。那雖然只不過是個吃不到皇糧的最低爵位宗室,然而難得是家里人口簡單且自己知道上進。那家男兒上一代起就做著小本生意,到這一代營生大了許多。雖然從生意上說算不得什么大商賈,可有宗室身份加持,不能尋常論之。 聽到玉滟這樣說,大家一時笑起來。玉潤還道:“你這話說的好沒意思,誰不知道這可是宗室子弟,你將來過去就該是有品級的——我要見你還要行禮哩!” 玉潤嫁到了松江陸家,這家有‘一門七進士’之說,全家上下的男子就沒有沒得功名的,正是靠著詩書傳家的。雖然沒出過什么內(nèi)閣首輔,但也有官至侍郎之類的高官,再加上一眾中等官員的家族子弟,可沒有人敢輕視的。 不過玉潤所嫁的人才是剛剛下場考試,只有一個秀才功名,談不到什么品級,于是她有這話。 其實這就是這些大家小姐之間的戲謔了,算起來都是平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好人家——只說玉滟之前一句‘只我倒是比八jiejie便宜一些’就錯了,一起的孫家女孩子、刑家女孩子相比之下不是更‘便宜’。 這些話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她們母親給她們相看人家能夠不停嘴皮子議論。這是她們自己是終身大事,那個女兒不懷著心事?因此議論起來也是一樣一樣的。就是禎娘,說的雖然少,耳朵里卻是一直聽著的。雖然知道沒有什么用,但就是人不住一想再想。 倒是直到家了還在想這些——顧周氏今日非要見她,讓丫頭守在門口,只要她回來了就截住,竟是不能等著回一回寶瓶軒了。 禎娘心里奇怪,卻是依舊跟著去了。到了安樂堂才見不只顧周氏,還有個常在家里走動的薛嫂——到了金陵后凡是家里買人賣人都是讓這個牙婆來料理的,禎娘倒是見過她一兩回。 薛嫂身上十分干凈利落,臉上也不見這些牙婆常有的奉承諂媚。見禎娘來了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然后才對顧周氏道:“好些日子沒見大小姐了,倒是越發(fā)出息了。前些日子聽說大小姐有了人家,本想著上門賀一賀的,到底嫌唐突沒來。只怕太太小姐怪罪?!?/br> 這些也就是場面話,畢竟就算是常常來往的牙婆又算什么呢?不能當自家親朋好友罷。不來是體面,來了才是為難! 于是顧周氏不過笑著推辭幾句就拉過禎娘道:“今日讓薛嫂過來,送來幾個女孩子,你且看看,挑幾個身邊伺候罷?!?/br> 讓牙婆家來自然是為了買人賣人,這個禎娘又不生疏,只是她是沒想到這是為了自己,她身邊人實在夠多了,再無可添的,多了也不過是養(yǎng)著閑人罷了。又不愿拂了顧周氏的意思,便道:“我身邊人盡夠用了,母親給安樂堂添幾個罷?!?/br> 顧周氏卻是笑吟吟道:“你只自己選就是了,這原是為了你來的——要知道薛嫂找來這些女孩子可不容易,她們都是山西來的,你先在身邊有幾個那邊的,多少有用?!?/br> 禎娘怔了一下才明白意思,再看這些女孩子果然不同于自家買人都是七八歲上下的,大都是在十歲以上,這就是打著來之能用的意思,畢竟禎娘明年年初可就要出嫁了。況且那些年紀小時早早就遠離家鄉(xiāng)的也不記得什么,和金陵這邊的人沒什么不同。 禎娘心思一軟,點點頭道:“既然是這樣,我便挑過罷——也是又讓母親煩心了。” 禎娘去看這些女孩子,看來都是一些早就有些□□的,明白一些規(guī)矩,就算禎娘走過來也沒有亂瞟亂看。 禎娘自己對這些是沒有多少心思,于是不過對著這七八個女孩子問了籍貫,又問平常做些什么。最后選定了兩個表現(xiàn)十分大方的,一個是太原人,另一個是大同人。 顧周氏對禎娘所選十分滿意的樣子,當即讓紅衣去稱銀子,又封了一個紅封給薛嫂,道:“倒是勞煩你了,我倒是知道為這個你只怕要忙,只是兩個丫鬟連個茶水錢還賺不回?!?/br> 都知道這是在金陵,買丫鬟之類最多是周邊,或者蘇杭那邊。再不然也是近一些的魯南那邊——那邊災多,每年過不下去賣兒賣女的也就多了。 顧周氏冷不防點明要山西的,特別是山西太原的,可不是為難——說到山西女孩子也不是沒有,不過問薛嫂可是難得到。至于這次送來的七八個女孩子還是薛嫂管人‘借’的呢! 薛嫂算是格外正經(jīng)的牙婆——就算是下九流的行當,里頭還有個高低貴賤,譬如薛嫂就算是高貴些的。有那些更低賤一些的,往往是和青樓門子里交往。甚至一頭拴著一些拐人的拐子,另一頭套著那些腌臜地方。 薛嫂手上沒得山西女孩子,這些人手上是有的?——花界里頭有幾處的女孩子極其有名氣,山西大同的可不是就算一個,但凡多了一個大同籍貫,在這一行里買賣也要抬高價格的。 當然也不止是大同,這行里水深著,還有拿山西別處的女孩子冒充大同的,反正也不會隨時有人看賣身契戶籍書這些不是。 總之薛嫂是找些同行‘借’了七八個女孩子——要是眼神清正,容貌沒有那么出挑的。畢竟顧家是買個丫頭,雖說愿意出一般小丫頭沒有的價錢,但也不會到買粉頭一般。也用不著,除了一些用來固寵的,丫鬟只要生的端正也就不錯了。 被選中的兩個女孩子立刻得到同來女孩子羨慕,就連薛嫂也道:“你們兩個算是有福了,顧太太顧小姐都是好人,你們只要自己本本分分規(guī)規(guī)矩矩再沒有不好的——自此之后也算是脫離苦海?!?/br> 女孩子們都明白她們以后要到什么地方去,對于顧家這個機會可謂是格外重視——這可是逃出生天的最后機會了。同樣是賣身,做好人家丫鬟,和去那些地方自然的天上地下,然而這機會終歸不是人人都有的...... 第79章 “那些瓜果點心的自然不用多說, 臨到時候了才能采買。不過原先準備后頭再備的脂粉頭油之類已經(jīng)可以準備起來了——這些東西雖然耐不住常年存放,卻也不是幾個月都不能的。再說東西雖少, 也是實實在在繁瑣, 類別眾多?,F(xiàn)下不趕緊打點好, 到時候可不是措手不及?” “你說的也是, 只是這幾日我又去了杭州看過那邊的兩座大茶山,一時竟忘記了,還好有你提醒著!我明日就帶著幾個小廝出門張羅, 這也不是什么大手筆的,好容易!” 說話議論兩人正式顧家第一等有體面的父親金孝管家和她媳婦金孝家的。要說時光也過得快呢, 之前買山西丫頭的時候,還只能說眼看的一日一日近了, 然而如今卻可以說觸手可及! 原來不過有時一番忙碌,這就到了年關之前。原來每年這個時候該是家里忙著過年的大小事情,再不然還有生意。但是今年, 這些一應事體全都靠后, 過年也就是應景——為了禎娘出嫁的最后準備, 全都忙的腳跟打后腦勺, 哪里還能兼顧過年呢。 既然滿府上下是這樣, 那么金孝夫妻自然就不用提了。自從年中起這還是夫妻兩個第一回晚上同歇息,之前他都是派出去尋訪料理給禎娘陪嫁的田宅鋪子之類。好容易完成,于是回家匯總。 只是到了家里也不能輕易得閑的, 金孝家的心里有算計,立刻就提醒了丈夫——最后自然會有顧周氏來提醒, 但是他們可不能真等到主家開口才辦事不是,那就是顯得不會做事了。 然而聽過丈夫的話,金孝家的又有些別的擔心:“你可別這樣把話說滿了!到時候依舊要拿出十分心思來。雖然這些零碎比不得你在外頭打理的那些手筆大,但是卻更加精細了,中間不妥的對太太一樣是生氣?!?/br> 金孝是辦老了事兒的,哪里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對自家老婆一再啰嗦也有些厭煩了。要知道他今日可是剛歸家,可是勞累,再懶得應付,呶了幾句‘知道了’,就想要睡過去。 偏偏老婆并不放過他,只拉著他說話:“也不是我抱怨,這些日子我和另外幾個嫂子可是快連軸轉(zhuǎn)死了。這個不像你們在外頭,就算太太突然有個想頭,也因為不便罷了。咱們就真的只能是太太一句話,跑斷半條腿?!?/br> 金孝隨意回道:“這不是應當?shù)拿矗@就是在主家當差——這話本來就不該說,多少人想要你這辦事的體面也不能得呢!” 金孝家的拍了老公背上一下,道:“你當咱們有多少閑工夫抱怨?這個道理也是懂的,只是這樣顯得每個頭兒??!你該知道做事的要是知道到底做到哪兒算完,往往拼盡最后也能完成。但是似咱們這樣一件不做完太太就有一個新主意,真是遙遙無期,可不是難挨!” 金孝嗤之以鼻:“你就安安生生睡覺罷,怎么沒得個頭兒?太太再是愛重大小姐,不停地忙碌,到了明年年初大小姐也是要出嫁的!難道到時候你們還不能停?” 這個倒是無可辯駁的,不過金孝家的本來也不是為了和丈夫爭論。聽到這兒就順著感嘆道:“太太真是把小姐當作眼珠子了,這些日子辦嫁妝,咱們手上流水一般過著銀子和東西??刺臉幼樱媸且褲M天下的好東西都送來了!一張張那銀子的條子和對牌,咱們?nèi)〉男幕牛珔s手穩(wěn)穩(wěn)的?!?/br> 金孝只覺得自家婦人越來越蠢了:“這些不是早知道的?何況太太只得大小姐一個,這顧家都是大小姐的。如今不過是把本來要給小姐的銀子換成東西罷了,做什么好驚訝?” 金孝家的卻道:“你們這些男子哪里明白了,雖然事實是你說的那樣,但是真?zhèn)€準備起來,花錢如流水,那又是另一種體會了——說到這個,咱們家瑤兒眼見得也要看人家了,咱們的嫁妝如何準備?” 天底下真?zhèn)€能在女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攢嫁妝,十幾年后有盡善盡美的十里紅妝的畢竟是少數(shù)。像是金孝夫妻兩個,在女兒快要開始看人家的時候就能開始打點的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說到自家女兒,金孝自然精神一些,當下合計道:“這些年咱們給太太辦事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雖然不敢說廉潔如水,一分不取,但是說兢兢業(yè)業(yè)是有的,就算撈錢也很有分寸。因此到時候給瑤兒陪的厚些也無妨,太太又不是那等沒得人情味的?!?/br> 按理說金孝夫妻都是顧家的奴仆,奴仆不能有私產(chǎn),不然主家可以抄沒,這是規(guī)矩。不過這時候大家族下人也多,平常當差攢下銀錢的多了去了,很少見為這個正經(jīng)起來的。當然了解主家性子,也是金孝敢說這話的原因。 金孝家的聽著這話連連點頭,笑著道:“到時候我就與太太說項,讓放過瑤兒身契。別說什么贖身的銀子了,只怕太太還有賞錢有添妝呢!” 金孝夫妻兩個雖然都是顧家奴仆里的頭面人物,卻沒有借職務之便把自家女兒送到顧周氏和禎娘身邊。這是實實在在愛女兒的,自家做著下人就不愿女兒再受這份罪了——再得體面,當做下人就有的是辛酸! 金孝家的還計較道:“我想著咱們給女兒嫁妝厚一些,這樣也能嫁個好些的人家——畢竟咱們是這個出身。” 金孝原本還聽著,這里卻不以為然:“什么叫咱們這樣的出身?難道外頭那些碎嘴子媒婆慫恿你一些不中聽的了?你可別聽她們瞎說,再如和也比那些窮酸強。到時候瑤兒一份厚厚嫁妝,哪家不上門求娶?市井人家又不像有那些講究?!?/br> 是這樣金孝家的自然也心里妥帖一些,只是道:“這樣自然是最好,只是一定要給瑤兒好些準備嫁妝,畢竟咱們是為奴為婢的,比人家就是矮了一頭。真有個強些的,自然就是家里還有幾兩銀子。給了瑤兒,她將來在婆家才有尊重?!?/br> 金孝只能沉默著點頭:“我知了,你也別多想,我原來已經(jīng)計較好了。咱們家瑤兒辦嫁妝自然不可能似太太與大小姐辦嫁妝一般,但是兩三百兩還是有準備的。這幾年家計又越發(fā)好了,這就再添上一百兩。配著太太小姐和滿府里人的添妝,那邊來的聘禮,保證體體面面,一般小門小戶的小姐也比不上!” 聽過丈夫打算,金孝家的果然放下心來。她心里算計出來道:“按著上上等的準備,那也能數(shù)出二三十抬的嫁妝了。到時候果然好看!” 這時候不說那些十里紅妝,也不說那些窮的備不起嫁妝的。就是普通市民給家里女孩兒備嫁妝,上戶就是三十六抬,中戶就是二十四抬或者十二抬,下戶則是六抬八抬九抬這樣。 不過同樣抬數(shù)也有許多貓膩,東西又不能保證是一樣多一樣好的。不過按著金孝的準備,就是上上等來,也能湊出二三十臺——若是寬松些來四十八抬也不是出不來的,不過沒得那個必要罷了。 金孝就直言道:“就照著三十二抬準備就是了,正好是半副嫁妝,說出去敞亮好聽!到時候什么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壓箱銀子,瑤兒都是有的!絕不差什么!”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能說是人同此心罷。金孝夫婦此時為女兒準備,雖然不可能有顧周氏那樣大的力量,但是父母心思是一樣的——這兩個在這里費盡心思,顧周氏也是在家里殫精竭慮啊。 明明夜已經(jīng)深了,安樂堂里依舊兩者燈火。顧周氏心里焦慮,旁邊的文mama卻勸說道:“你這些日子也太心急了,也不曉得怎么發(fā)愁到這樣。你只想著萬事都已經(jīng)齊備,再沒有什么多想的了——話說你這個母親還能做什么呢?該做的都做了,以后自然是禎娘自己的日子。” 文mama因為與顧周氏年輕時候有舊,偶爾這些點醒她的時候會直呼其名,或者就是你啊你的。顧周氏原本混沌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一些,不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全然放下。 她只抓著文mama的手道:“文jiejie,這話的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生兒育女,到了這時候心緒不是能夠按著道理來的,該是焦躁的,我依然焦躁——話說昨日我才想起來忘記這個大事,可見我這些日子混亂了?!?/br> 顧周氏說的大事是自家女兒不通人事,按著道理這該由做母親的自己或者哪個嬤嬤親自去教導的。不曉得是不是禎娘一慣顯得不像個少女,顧周氏竟是險些忘記了。要不是金孝家的今日提了一句‘避火圖什么時候準備’,她真是就能丟到腦后——然而明明這些日子就是圍著禎娘婚事準備打轉(zh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