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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禎娘傳在線閱讀 - 第57節(jié)

第57節(jié)

    然而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已經(jīng)有人迫不及待說出來了:“這樣好生意我們看過都覺得不錯,不妨就先做這個。若是做的好了,也算是開了個好頭,無論是把這門生意做大也罷,還是侄媳婦有了別的好生意也罷,都能接著做下去。”

    說罷,她就接著敘述起來:“原來是家里做著放貸的生意,人倒是知道有一份好錢。前些日子我娘家的典當鋪掌柜來尋我,只說是一個兩湖的客人在外頭。原是販米的,只把湖南湖北的米往四處販運。這一回到了咱們山西來??偣灿形迩О?,這會子凍了河,緊等要賣了回家去,因此倒是下等價錢,比尋常便宜的多了,咱們只等低買高賣就是?!?/br>
    在她看來這真是極好的生意,只接著道:“原本我娘家倒是想自己做來著,無奈原來一樁買賣里陷著銀子,實在沒得力量做這個,想到我這邊才來問的。家里單獨做這個也做的,但卻沒得人手,你是從小見做生意,該知道再好的生意沒個好人也能辦壞。這時候大家要是一起做生意出錢,又有你家人手過來,這樣哪有不成的。”

    其實第一回聽到這生意的時候她是動了心的,想著為什么不自家做。只是也曉得這是好魚餌,沒得這個開始,怎會有以后跟著禎娘娘家那邊做大生意賺大錢——她們不見得信任禎娘這個新媳婦,卻信任她背后的顧家。

    至于米糧生意做大?根本沒得可能的,這里頭水深著呢。就是家里不懂做生意的也曉得,像是米糧行當這樣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的,照常是那些人在做都是有數(shù)的。小打小鬧自然沒得人理會,一但是要做大的,人立刻就要斬草除根。

    禎娘似乎是在沉思的樣子,周家眾人也是滿臉希望。然而禎娘心里早有定論,這事情根本做不得。先不說別的,只說從周世澤出得來的信息,以及自己與這些人短暫的一回會面,她就知道了,別管鼓樓東街這邊的一家人有什么主意——不管有什么主意,總歸不是什么好主意!

    還有另外一樣,就是用做生意的眼光看這筆生意,她也是不會做。這筆生意實在是明擺著的壞——

    第96章

    禎娘霍然起身, 四周看過一眼,眼神冷淡, 清清楚楚道:“這個只怕是不成的, 這個生意我不能做——平白要這個做甚么?凍河還沒人要, 到開河船來了, 越發(fā)價錢跌了。若是只撿著便宜算好,前兩日我還見街上黃柏、大黃兩味藥物賣不去,真是賤物, 所值不多,千來斤也只十來兩銀子?!?/br>
    說到這里禎娘越發(fā)悠游自在了, 拿姿作態(tài)品茶后才道:“除非是疫癘盛作,二藥各鋪多賣缺了, 一時價錢騰貴起來——這才能說做的著了。只是這樣的事兒又不是神仙,難道能未卜先知?”

    “將了有用的銀子,置這樣無用的東西。雖然買得賤, 這諾多幾時脫得手去, 討得本利到手?有這樣失算的事, 誰家肯做。不是我說句誅心的花兒, 嬸嬸, 咱們現(xiàn)在都是周家人,莫不是你娘家得了誰的好處,許諾了中人錢。”

    禎娘話未說盡, 但是都知道是暗指有誆騙的意思。禎娘倒是還能穩(wěn)坐,其余的周家婦女卻不能夠了, 不要說那些宗族里請來的,就是這邊府里的其他女人也忍不住暗暗懷疑。倒是不至于覺得這位嬸嬸自己有心害周家,這又沒得好處,多少覺得她娘家是故意的。

    甚至這位嬸娘自己也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她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得連忙道:“侄媳婦多心了,本是親戚哪有這樣的事兒!定然他們自己也不知的,都是受了別的掮客蒙騙。還以為是一樁好生意,這才上門?!?/br>
    禎娘聽到此處卻是輕輕責備的眼神,嘆息一聲:“嬸娘娘家那邊也是做老了生意,這樣的小事也沒看出來,這些年生意也做的忒驚險了——這也不能,大概是自家不打算做的,也就不上心了罷?!?/br>
    禎娘算是認下她這一句話,但是后頭一句也不輕。總之這樣的錯兒做老了生意誰會犯,要么是有心的,要么是無意的。所謂無意就是沒放在心上了,畢竟是‘外人’的事兒,有什么結(jié)果也不管了。就算知道這也不是什么好事,但這嬸嬸卻只得應下來。

    禎娘抓住這個痛腳不放,也不是因為有意思。只是這是一個機會,禎娘憑借這一下一次就打消了這些人的氣焰,現(xiàn)在看不是就都說不出話來了么。就連那些宗族里的婦女也遲疑起來,到底是覺得合伙做生意水太深了,不曉得有什么意外,剛剛不是就上演了一回‘陰謀’。

    果然有頭一個婦女起身,好聲好氣道別道:“嘖,如今看來合伙做生意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早先是咱們輕率了。這時候聽來里頭事兒太多了,我是一個最嫌麻煩、怕事情的人,既然是這樣,這一回我便算了罷!”

    有頭一個,后頭就有跟著的。也不過一會兒功夫,那些宗族里的婦女竟走了個干凈。禎娘這時候卻反而不著急了,問問坐著,只是但笑不語。等到只剩下她與這邊府上的人這才起身道:“這時候也晚了,嬸嬸嫂子們不必留了,我自家去?!?/br>
    果然沒得一個人攔著她,或者有人欲言又止,但在禎娘矜持雍容的神態(tài)下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讓禎娘順順當當出了府門,由著等待的丫鬟婆子等擁簇上了馬車,卻還是不緊不慢。

    這幅姿態(tài)可氣死人,在小佛堂里聽說了事情的曹老太君也氣的摔了茶杯。她雖然不是什么仁和人,但一慣面子功夫做得好,至少表現(xiàn)的是一只慈眉善目,有這樣的舉動也只能說氣極了。

    她兒媳婦張氏見了便在一旁問道:“的確是一個好生厲害的小娘子!嘴巴厲害,腦子也厲害。只是這樣可是不恭敬了,母親有什么打算,要如何教訓一番世澤家的大娘子,到底有個說法?!?/br>
    曹老太君卻是冷哼一聲:“教訓?怎么教訓!像她這樣來頭大的媳婦,哪怕是正經(jīng)婆婆說話也要斟酌,何況是咱們這樣二五八道外的,這是山核桃──差著一槅哩!更何況心里有些數(shù)兒,周世澤那小子難道能看重咱們家。他是這樣,自然就有個夫唱婦隨的了?!?/br>
    見兒媳婦依舊有些不甘,她又說道:“現(xiàn)在做什么這個樣子,時候且長著,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況且往好處想,提出這事兒至少免得家里去做這樁生意,原來你是打算讓家里做的罷?如今就是免了一遭破財!”

    說到這個張氏也有些臉紅,雖然這是她大兒媳娘家送來的主意,看似與她無關(guān)。但是她兒媳婦提出后卻是她在家里一力主張過的,不然也不會后來還拿出來給禎娘說。這事情說出來到也有她的不是了,顯得她也是個蠢的,不然早該察覺。

    這樣的事兒卻是瞞不住的,很快一些相干的人家都或多或少風聞了一回,也免不得嘲笑鼓樓東街周家一番。同時也暗暗記得了禎娘,不為她看出生意好壞,而是為了她的干脆,再如何那也是族里許多女眷的請求,她竟也周旋的來。

    就連一向不大開玩笑的夏來保也對著禎娘拱拱手——他當大掌柜這些年也是同那邊周家的一些人打過交道,心里討厭的很。佩服道:“夫人做的好事,還好沒應下來,那家人家摻活,再好的事兒也要變壞事兒了。”

    這一日正是夏來保等人與禎娘說些毛紡織生意的章程的時候,開頭不忙著說正事,倒是先提了提這件事。禎娘卻不覺得如何驕傲,畢竟不是她有多聰明,也是那家人太蠢了些,她倒是沒把一些預備的法子用出來,這就事情完了。

    大略敘了這些閑話,夏來保這才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禎娘道:“我不是他們年輕人,想事情也是力求穩(wěn)妥,也就沒得什么好主意。這些是我這幾日收集來的這些年山西做毛紡織生意的大小規(guī)模和分布,包括綿羊牧場也有問到?!?/br>
    禎娘只不過是翻了幾頁就覺得內(nèi)容翔實字字珠璣,實在是有用的。立刻贊道:“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果然是不假的。原來我家有兩位老掌柜就是這樣,不見得有年輕人的靈光一閃,但是老成持重,不知讓事情少了多少波折!”

    禎娘把這冊子放在小桌兒上接著道:“這只一份不大好,我明日讓底下幾個人給多抄寫幾份,也好讓大家都有一份,有個不解的也好翻閱?!?/br>
    周家其他老人見禎娘尊敬夏來保心里也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這也說明夫人是個不會對周家這邊伙計們動手的。不論她是因為贊賞他們的功勞還是僅僅不愿意一開始就那樣咄咄逼人,總之大家的心是暫且放下來了。

    有了這一樣,大家談?wù)撛桨l(fā)用心,很快就有了一個大略的章程。禎娘這時候一直是只聽大家說話,自己并沒有發(fā)言,到了最后才總結(jié)道:“所以說來如今的情形,機器、作坊、女工等都還是次要的,養(yǎng)綿羊的牧場少,每歲羊毛不多才是根本,這樣根本無法做大?!?/br>
    大家都點頭稱是,夏來保這時候從幾個伙計里拉出一個陌生的,之前也沒說過話——他生的與一般漢人不同,倒是與禎娘在太倉見過的夷人有些相似,只是又有不同。

    夏來保卻是沒有與禎娘兜圈子,直接道:“這是家里來了三年的一個伙計,他是新疆遷過來的維族人,漢名就叫黃四。我見他十分機靈能干,平常多指點一些,想著將來能當大用。之前夫人說要留心癢綿羊的牧場,我一下想到了他。他家原來在新疆時候便是養(yǎng)綿羊的,專門為他們那里的一個貴族老爺打理綿羊牧場,說到養(yǎng)綿羊就沒得他不知的?!?/br>
    禎娘聽這話立刻眼前一亮,這可真是想瞌睡了來了枕頭,立刻笑道:“我說什么來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家里鋪子里這些人多虧夏掌柜,無論是誰都是心里有本帳的,不然如何能這樣就找到行家!”

    也不廢話,只問這個黃四:“黃四,若我有打算先買下兩萬畝的牧場,用來養(yǎng)綿羊,專門供應家里作坊紡織。這件事若是交給你來做,你來說事情要如何做?!?/br>
    黃四似乎有些緊張,但是他是個真有本事的,開頭有些不順暢,但依舊用他不大正的官話道:“這事兒說起來容易,但真去做也是千頭萬緒,要分成種種不同來說,并不能一概而論?!?/br>
    禎娘雖看過農(nóng)書,卻不是什么行家,立刻道:“你且說來聽聽?!?/br>
    “是,夫人。這草場上養(yǎng)綿羊也好,養(yǎng)其他牲畜也好,總之頭一樣就是看草場如何,若是那些雜草地,那就不用說了,兩萬畝的草場也養(yǎng)不出氣候,且不出幾年那草場也容易斷絕。次之的是樹草參雜的草場,然而最好的還是全是牧草的那一種。有這樣的草場,精料都能少喂。”

    見禎娘不阻他,他又道:“還有一樣就是綿羊,羊種不同也就天差地別。有些綿羊皮實好養(yǎng)活,但卻每年產(chǎn)毛不好不多。有些綿羊產(chǎn)毛又多又好,但是實在太精貴了,養(yǎng)它們不知要多雇傭多少人手,這成本就不是一樣的了。如今好的羊種倒是新疆那邊多些,到時候應該從那邊引種。”

    禎娘聽著直點頭,其實她心里隱隱約約有個念頭。譬如馬場上能讓不同種的馬配種繁育,這樣才能得到最好的馬。另外牛羊也是一樣。如今好的綿羊種也應該是有人特意繁育出來的。既然是這樣自家也自可在這上頭下功夫,以后養(yǎng)綿羊多了,只是賣這種羊也是好大一筆賺頭。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兒了,眼前只看當下。禎娘聽這個黃四現(xiàn)在說到他最擅長的上頭,說話也十分流暢起來,從春夏秋冬各季節(jié)說,然后說到母羊群的特別飼養(yǎng)、種公羊的管理,一樣不錯。

    最后還要特別地說:“綿羊不同于別的羊,還有飲水和喂鹽兩樣格外重要,不似只管放牧就是了。飲水不夠,剪毛的時候沒得足夠好足夠多的羊毛,不能只指望他們自己飲水,要牧民自己能知道。還有鹽,許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個,但確實是不能少的?!?/br>
    禎娘聽他侃侃而談,哪里還不曉得這就是一個真正的行家里手,自己也十分用心聽著。待到他說完立刻讓自己貼身丫頭親自奉茶,只拍手贊道:“夏掌柜薦的好人,你自己也不愧是真行家!家里這一門生意又著落了!”

    黃四接過子夜遞過的一杯香茶,只見眼前這個丫鬟雖然衣裳顏色樸素,卻也是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通身的氣派容貌極是不俗,倒是把他日常在鋪子里見過的閨閣小姐都給比下來了。心里清楚這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她來奉茶也是體面,只是他卻是一下低頭,是臉紅了,再不敢看的。

    只是沒人怪他這個,就是子夜自己心里也是覺得好笑。

    說完這一件事,禎娘便依舊與夏來保說話:“一開始咱們先要在城郊作坊多的地方買下一塊大大的地來,這作坊不論開始時候只能做多大的量,也要預備著以后,總不可能小了的?!?/br>
    夏來保直點頭,整個太原就在他心里裝著。只是略一思索就道:“既然是這樣就要去城東郊外羅家甸一帶了,別的地方或者是早就被各家作坊做熟了,想要平白空出一大塊地來不容易。到時候還要買人家作坊,那可是坐地起價,還多許多麻煩。至于還有一些,則是太荒涼了,到時候不好招女工,也不好安排車馬運輸。”

    這就是身邊有可靠的地頭蛇的好處了,禎娘自己身邊的人自然也能探聽來這樣信息,但是那就不知要花費多少辰光和人力了,哪里有人家只是片刻思索就來了準確方便!

    禎娘只管贊成,她這一點是像顧周氏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這時候已經(jīng)很信夏來保了,自然不會再去磨磨蹭蹭了。只干脆道:“您只管先去買下地來,到時候再請泥瓦班子,大約按著紡織作坊的樣子造作坊就是了。到時候你銀錢自己支,不用再與我多說一回了。”

    禎娘沉思了一會兒,這才道:“至于紡車、織機之類倒是不用著急,我已經(jīng)往我娘家去信了,江南那邊有好些的。到時候河解凍了,讓有我家人過來與我送些那邊嫁妝的產(chǎn)出,正好把那些紡車、織機送來?!?/br>
    這就是禎娘沒把話說全了,旁人只當是江南那邊確實有好用些的紡車織機。然而事實是這些紡車織機都可以說是外邦來的,只是顧家自己在江南造了一批罷了。當時武天明大掌柜是從國外得了更好的毛紡車、毛織機,甚至圖紙都有,回來了就有人接了去,只為了仿制和改進。

    說起來也是頗有意思的,這個時代海上貿(mào)易貫通世界,技術(shù)和機器的流動自然也遠遠快于前代的。譬如紡織機器和技術(shù)就是一樣,這時候全世界棉紡織上的進展幾乎是一樣的。雖然大明的棉布號稱澤被天下,還要往國外販運,是世界當之無愧的棉布第一國。但更多是因為織工更加熟練更加多,以及棉花種植更加成規(guī)模罷了。

    可毛紡織不同,若不是武天明刻意去尋找?guī)缀踔饕獠坏健_@就是燈下黑了,人家只看到□□也是往外出口許多精美毛紡織品,便下意識覺得這一樣和別的一樣,人家技術(shù)都十分高,至少大家不相上下。既然是這樣,那有甚好瞞的。這才是武天明不只能帶回機器,甚至連圖紙也一并帶回的原因。

    要知道這時候的人可不是沒得保密意識——早些年大家還不防備著外邦,隨著海上貿(mào)易越發(fā)興盛,大家很快意識到這些東西的價值。獨特的技藝可以變成獨特的貨物,那就是錢啊!

    禎娘這時候話沒說全一樣是為了保密,保密自家有了新技術(shù)。夏來??梢孕湃?,可是在場所有伙計就不一定了。退一步說他們可信,但人多嘴雜,有一個不小心漏了出去又怎么說?因此禎娘瞞下了這一樣。

    只是走的時候夏來保問了一句:“只是有一件事要有個底兒,敢問夫人這作坊到底要辦的多大?到時候要容納多少紡車織機。有了這個數(shù)后我才好到手經(jīng)辦。”

    禎娘卻是眼睛都沒眨一下道:“織機是將來要備下三千張以上的,至于紡車還要看信兒——當然一開始沒得這許多,只是地界先要這樣界定下來,免得將來麻煩?!?/br>
    夏來保在被這數(shù)字嚇著的同時,也被禎娘的氣魄折服。如今多的是人辦作坊,類似織場也多。毛紡織自然不如棉紡織規(guī)模大,以規(guī)模最大的松江棉紡織和蘇州絲紡織作坊做比,也只有最頂級的人家才能做到開上千張織機。更何況自家這可是毛紡啊。

    但禎娘卻覺得正因為是毛紡才能大些,如今毛紡還不被一些大家族注意,這才有了空子。自然是自家想做多大就做多大,有錢不賺做什么!至于棉布和絲綢的生意可是被把持的牢牢的,不說難以擠進,就說利潤也很難和毛紡這樣新興的相比。

    ——能這么說其實也只是說明了禎娘真的曾經(jīng)很想擠進棉布和絲綢生意里去,當然了不是小打小鬧。以如今珍珠顧家的名頭,那樣的小頭也是看不上了。禎娘心里很清楚棉布和絲綢,特別是棉布,體量可是比羊毛織布好得多。

    若是有人問自己毛紡織好不好,禎娘一定干脆說好。但若有人讓她和棉紡織相比,禎娘也只能干脆說比不上。這倒不是棉布已經(jīng)成了主流,如何如何,只是純粹從一個生意人的角度罷了。

    只說兩樣便足夠致命了,一樣是毛紡織織物不如棉布來的適用——棉布似乎全世界春夏秋冬都可以使用,而毛紡織織物只能是嚴寒時候可穿,像是瓊州那邊可謂是終年如夏,他們可用不著這個。至此一樣就看出兩樣市場上的大不同了,體量差遠了。

    還有另一樣,那便是同樣一畝地拿來在棉花和拿來養(yǎng)綿羊,得出的成果也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自然能得到更多紡織所需的紗線,這又是一樣□□裸的對比,最終市場會得出結(jié)論——而禎娘心里已經(jīng)清清楚楚了。

    不過好在禎娘以后也不要同松江那些賣布的大家族比,毛紡織織物自然和棉布不同,和絲綢也不同。獨特的溫暖舒適已經(jīng)足夠了,更重要的是這一個市場現(xiàn)在幾乎能夠由禎娘獨占,這已經(jīng)非同一般了。

    因為事情一切進展順利,送走夏掌柜等人后禎娘的心緒正是難得最好的時候。便叫來府里周mama,想要與他商議今歲春暖以后給家人做新一季衣裳的事情。開頭先問道:“這樣事情原先府里的定例是什么?”

    周mama道:“原來府里的規(guī)矩是四季換衣裳,每季給做兩身,夏季還多做一身?!?/br>
    這倒是不薄了,于是禎娘便道:“這樣罷了,就依舊照著這個規(guī)矩。只是今年到底是我當家主事的頭一年,不好與家人白過。既然是這樣,給換春衫的時候多做一身,從我嫁妝里頭出錢。到時候有了賬,你問我身邊將離去勾?!?/br>
    這是好事兒,周mama自然連忙答應下來。然后又道:“還有一件事要問少奶奶,前兩日月錢已經(jīng)放下去了。只是下人里頭有個叫小柳兒的小廝,他老娘前日與人嘀咕家里總遲著發(fā)月錢,該不是中間有管事拿去放高利貸了罷。我遣人查了,原來是這小柳兒自己瞞著家人去賭,銀錢上常常不湊手,于是拆了東墻補西墻。這之后怎么處置?”

    禎娘這應該是第一回處置下人罷,先是怔了一下。便毫不遲疑道:“這樣的人是不能留的,誰知道以后會為了一點銀子惹出什么禍來。只讓他家去,讓家人好生管著。若是管不住,以后再有這樣的,便一家子轉(zhuǎn)手罷?!?/br>
    這樣的人一個不可靠了,極容易帶著一家人都不可靠,禎娘心里焉能不清楚。這也是意料之內(nèi)的處置,兩個人似乎都是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頭。

    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很快說起另一件重要的的事兒——周世澤回家的事兒。

    第97章

    周世澤就算去了大營, 如今又不是行軍時候,一個月這些人輪著回家倒也能輪到個兩三日。前兩日他已經(jīng)來信家里, 大約四五日后就能家來——以前他常常是有假也不回的, 更不要說提前捎信兒了。這一回是為什么, 有眼睛的都知道。

    禎娘自然也知道, 只把那信件拿個琉璃盒子裝了。她想著這樣的信件只怕以后還有,自然珍而重之地尋了一個去處安放。這時候與周mama談起,早就心里有數(shù)了, 只道:“其實也沒甚好說的,他自每個月都要回來一遭, 難道還特地開了正門迎他?只記得當日準備些他愛吃的菜肴,其余的也就是平常了。”

    話是這樣說, 等到周世澤回來那一日,禎娘讓紅豆梳頭。這一樣也不好,那一樣也差著一些, 打散了重來機會。最終還是梳了一個精精致致的牡丹頭, 然后又在首飾上犯了難。還是時候?qū)嵲诓粔? 不然要錯過早飯了, 這才到了衣裳順利起來。

    周世澤這一回可是享了一回老爺?shù)母? 他自在路上的時候是著急,打馬也打了好幾回,只恨不能快些飛回去。這才一月多不見禎娘, 倒是心里有個燙燙的影兒一般,疼的慌, 偏偏還暖融融的舍不下。

    而等到他到家的時候,自下馬就有各種照顧。才進正院,里頭的人早就得了消息。于是奔忙起來,與他尋洗澡水的,與他去廚房要早就準備好的飯菜的——之前他回來也沒個招呼,自然沒得這樣照顧。更重要的是自門口簾子下走出一個俏生生的少婦人,這才真讓他覺得這是當老爺?shù)母狻?/br>
    當時笑嘻嘻地就要抱住禎娘,禎娘倒是不怕這是外頭,只是扯了扯他的耳朵,讓他不要得寸進尺了。畢竟外頭有人看著,她可不愛當著別人與他親親熱熱的。周世澤也沒得那個嗜好,果然立刻放手,只是拉起她的手往屋子里去。

    等到周世澤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頭發(fā)濕潤披散著出來,外頭已經(jīng)一桌子吃食等著他了——桌上擺放了十六碗熱騰騰美味佳肴。熬爛下飯煎烤雞魚,烹炮鵝鴨,細巧菜蔬,新奇菓品。

    見這個他果然喜歡,不過不急著吃這些,只拉著禎娘的手問她:“這些日子在家好不好?做了些什么,平常出門么?可有了相熟的好友了?!?/br>
    問了幾句就沒得話了,畢竟周世澤哪里曉得一個女人家的生活有什么好問的。若不是生活,他又有些輕易問不出口。只是他是個臉皮厚的,等禎娘拿開他的手,親自拿毛巾與他擦頭發(fā)的時候,自吸溜著一碗鹵rou面,還含含糊糊與她說話。

    “這一月多我不在家有什么不好的?我是想著你的,你可想我沒有?”

    這樣兒女情長的話他問出來自己也覺得別扭,但這又是他心里話,不問出來他是不甘心的。只是看他一臉期待的樣子,禎娘忽然忍不住撲哧一聲——他本來身上就有一種少年意氣,這時候再看更加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了。

    周世澤睜大了眼睛根本不知道禎娘在笑什么,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只看倏忽來的染上禎娘眉間眼里的笑意,周世澤就覺得心滿意足了。反手把禎娘抱在懷里,在她耳邊細細說話。

    說的又能是什么,左不過就是大營里一些能夠逗人一樂的事兒,瑣碎的很。禎娘一面分心聽著,一面坐在他懷里依舊為他擦頭發(fā)。只是禎娘也不是做伺候人的活計長大的,做不到自己身邊的丫鬟那樣,只靠著干爽毛巾就能半干,最后也只是不滴水的樣子。

    好在周世澤是個好養(yǎng)活的,一點不在意脖子上一點涼意,只安心同禎娘吃菜喝酒——這酒還禎娘特意尋來的,少喝些不只不傷身,還能養(yǎng)身。只給他暖著,杯子里空了,便親自與他添。只是一小壺完了,再不肯與他添,最多是換了幾樣果汁。

    這時候最當季的是甘蔗汁,也是周世澤喜歡的。偏他這一回口味刁鉆了一回,要喝那橘子汁。這時候橘子哪有好的,都是去年秋日里存下來的,少些鮮活氣兒。不過似周家這樣的人家自然吃得起洞子貨,那些在暖房洞窯里拿土炕培了的,什么時候都有。禎娘又愛吃這些鮮果,不消去廚房要,只要捧了屋子里的果盤就是。

    只是等微雨拿了橘子正打算剝皮,周世澤又奇奇怪怪道:“我不要別人來給榨橘子水,總覺得這些汁汁水水的手上摸了摸,怪腌臜的。你自己與我做橘子水罷!”

    禎娘根本不信這樣的話,卻依舊站起身接過了橘子,另一手點了點周世澤的額頭道:“什么時候的怪毛???你當我是傻的,會信你這個?那時候你帶我出門下館子,誰點了甘蔗汁來喝,你喝的比我還多呢!”

    不管周世澤裝作聽不到的樣子,禎娘把個橘子剝出來,拿玻璃小碗裝了,這就用小調(diào)羹壓,橘子水便緩緩地滲了出來。最后拿了個細眼子小紗網(wǎng)隔著,把橘子水篩進了一把烏銀小壺里。

    周世澤這時候才算是心滿意足了,做出喝酒的架勢喝那橘子水。禎娘也是看的有意思。見他專心用飯,總算不說話了,這才說起自己這邊這一月多做的事情。自然包括鼓樓東街那邊的事兒和生意上的事。

    聽完后周世澤忍不住嘖了一聲,與禎娘道:“你倒是比我過的有意思多了,又是在后宅里與一幫婦人明槍暗箭,又是在商場上同掌柜伙計揮斥方遒。至于我不過就是與一幫士兵cao練cao練又cao練,比你竟乏味的多!”

    只是說完這個卻又是隨意嘲諷地笑了:“我就說那老妖婆必定會沒事兒找事兒的!只是不曉得她為什么總盯著別人家。她若把這勁頭放在督促自家兒孫身上,只怕早就有幾個能頂?shù)淖¢T戶的了,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是這樣氣候!”

    他說著又眼睛閃閃發(fā)光地看了禎娘一回:“不愧是我媳婦了,這些人找事兒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嘖,只是便宜了她們,竟然是一點代價都沒得!下一回,若是她們還不消停,還有下一回。那時候我不在家——必定是我不在家的,她們?nèi)缃穸紩魰r候了??傊也辉诘臅r候,你也不須害怕,只管為難一回她們,我與你兜著。你真稀罕宗族里的好名聲也不怕,到時候我與你掙,對付他們也容易,保證人人說你好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