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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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家里但凡出色的丫頭都做了通房,剩下的要么沒長開,要么就是太平庸了——家里這班貨色都沒下嘴的,周世澤能另眼相看?就是沒腦子的也不敢這么想! 不過面上用不著反駁婆婆曹老太君,那該惹她不悅,等到她明日自己知道不對就是了——到了第二日果然是見了家里許多丫頭。聽說是曹老太君要挑兩個可心的伺候,誰不暗自籌劃?只要討好了曹老太君,就是家里太太奶奶也不敢輕易得罪哩! 其中也有幾個好的,二兒媳便在曹老太君面前道:“真是不看不知道,我家還有這樣幾個小妮子,一個賽一個的水靈。也就是咱們咱們這樣人家,不然養(yǎng)的出這許多出色姑娘?” 其實這是違心的話,雖說也有幾個好的,卻實在說不得拔尖,至少想到見過的禎娘身邊的幾個,誰都發(fā)虛。但是她知道她這樣說有什么好處,最多就是被婆婆說幾句沒見識,但之后的事兒就落不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曹老太君立刻看了這個自己不滿意了一輩子的兒媳一眼,道:“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的眼皮子這樣淺了,這幾個也就是燒糊了的卷子,能看么?” 之后就吩咐大兒媳去叫云嫂過來——這賣翠花的云嫂原本就做著幾宗生意,賣翠花也不是主業(yè),不過是靠著這個好進出內(nèi)院罷了。常常是給內(nèi)宅買賣小丫頭、男子漢娶偏房、富貴人家妻妾偷情給方便。 那云嫂乍聽說要兩個俊眉俊眼的丫頭,還當是哪個漢子要娶偏房。只是帶了人過來,竟是只有太太奶奶看著,不由得心里打鼓,這是唱的哪出?不過也沒有多疑慮,管他唱的哪出,她總歸只管賺銀子就是。 云嫂進來先給曹老太君磕了個頭,起身才道:“聽了大太太的吩咐,特意挑了三四個最拔尖的女孩子來給老太君過目——至于別的,不是媳婦子,便是差著一截,怎好回你老人家話?今日帶來的都是十分人材,交新年最大的也才十五歲。” 說著又贊道:“說來也是天使其便,前些日子不是王員外家破落了,他家大郎把家里全抵了出去,這才一次有這么多齊整丫頭流出來——已經(jīng)吊起了頭兒,戴著云髻兒。好不筆管兒般直縷的身子兒,皮膚細白,搽的nongnong的臉兒,又一點小小嘴兒,鬼精靈兒是的。我見了喜歡的什么似的,老太君也保管喜歡,也是咱們都愛些靈秀人物在眼前不是?!?/br> 拉拉雜雜說了這些,誰都知道是要抬價的意思。曹老太君卻不耐煩聽了,只讓幾個女孩子進來——這時候曹老太君才滿意了,上下觀看,總算見到幾個生的一表人物的了。 買下兩個,讓家里嬤嬤教養(yǎng)——就像是孫女一樣學著讀寫算數(shù)、女紅化妝、廚藝行止、樂器曲藝等,不是精通,也該樣樣都曉得。 只有幾個知道曹老太君打算的家中婦人才嘀咕道:“老太君真是一年糊涂似一年了,這樣的丫頭不要說比周顧氏,就是比她身邊丫鬟也不如。況且就算周世澤失心瘋了,覺得想要換換口味兒,自家送去的幾個運道好正好看上,又關自家什么事?這兩個丫頭能受擺布?當是家生子么,有個家人還捏著。” 明白人多得是,不過大家都是順著曹老太君罷了,反正這種事兒又不會把人更加得罪了。既然是這樣,她愛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怎么辦,這個價還在她手上捏著,幾個老爺可聽這位母親的。 禎娘不曉得背后還有這許多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也不會放在心上。就這樣無知無覺過了半年有余,這中間她都沒得什么需要cao心的大事,最大的事情竟是身邊幾個大丫頭嫁人。 先要說丫頭嫁人本身如何也稱不上大事的,一般人家都是主家配人,把丫鬟嫁小廝,許多家生子就是這么來的。不過也有自家有看好的,報到主母那里,沒什么特殊緣故也能得個準。 這樣的事情甚至用不著禎娘親自上心,只是將離幾個到底是不同的——她不能虛偽的說這些丫頭和她親如姐妹,但是情分不同是真的。她們幾乎和她一起長大,她當然樂意她們好好的。 最早出嫁是陽春三月里出門的子夜,她也是唯有的一個放出去的。原來是禎娘手上那個管著大牧場的黃四來求娶——當初只不過是子夜與他倒了一杯茶,誰能想到后面有這樣的緣分。 黃四原本只是一個小伙計,卻因為在綿羊事情上專精,已經(jīng)是禎娘心里有本帳的人物了。大家都知道他給禎娘打理著所有牧場中最大的一個,換到家里奴仆,那就是一個莊頭一般的人物,而人家還是良民! 大家聽的這人上門提親,都艷羨子夜道:“也就是你有福了,如今這個將來定能做到個掌柜。你與他當家,將來也是要讓人叫太太的。只是一點憂慮,人不是我們中原人,不曉得有什么別的不好?!?/br> 禎娘卻不是這樣想,私下兩個人的時候問她道:“你與我實在說,記不記得這人。若是你心里愿意,這件事才成,要是你心里不愿意,就算我如今看重他也不打緊。我當初說許你們幾個自主不是白說的——也就是你們,還有丁香她們一批是這樣了。后頭的相交少,哪有一起長大的經(jīng)歷。” 子夜也覺得奇怪,要知道當初她和那人一句話也沒說過,突然就是來提親了。但是,想起因為多看她一眼就能臉紅的青年,她忽然也臉紅了——不管長得有哪里不像中原人,那應該是個溫柔的青年吧。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有了子夜自己點頭,禎娘自然樂得做好事。當即找來一個陪房道:“子夜嫁妝的事情你用心一些,我這里出一百兩,之后黃四家送來的聘禮等我也不要,全添在里頭,給置辦地體面一些。” 那陪房也是金陵那邊一起來的,和子夜有香火情,也曉得子夜是要嫁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將來還不會和自己搶府里位置,當然樂的做人情!中間并沒有吃掉一分一毫,而是細細計較,好似給自己女兒置嫁妝一樣忙起來。 一百兩不算少了,又有聘禮在,禎娘那陪房給子夜也買了半副嫁妝——描金箱籠、鑒妝、鏡架、盒罐、銅錫盆、凈桶、火架等件也樣樣俱全。再加上子夜這些年的積攢,實在不能說寒薄,就是中等人家嫁小姐也只能這樣。 送人出門前禎娘只拉了她的手,略說了幾句話——說那些日后夫婦琴瑟相和的話她說不出來,按著她們的情分說些教訓的話更奇怪,最后也只能笑著與她點點頭。道:“以后有個不好,就來家里說話?!?/br> 其實這話說的不吉利,哪有出嫁這日說不好的。但是子夜一下眼淚便淌了下來,曉得這個從小一起伴著長大的小姐根本不會說什么情分上的話,但是心里也重情誼的很。也不管什么應不應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一定會與她們這些人撐腰。 最后禎娘把兩對龍鳳金手鐲戴在了她手上,故作自嘲地道:“世人都做厭金玉呢,看首飾這些講究雅致,金啊玉啊這些反而不好,就是有這些也更重視工藝,而不是大小。不過這手鐲有一點好,就是分量足,與你壓箱底罷?!?/br> 子夜一直在禎娘身邊,雖然不像紅豆一樣專門管著首飾,卻相當清楚禎娘箱子里有什么——這樣的鐲子再是沒有的。壓在手上確實重,為了分量也是專門去定了兩對罷。 說到底,禎娘掙了再多的銀子,對于外頭生活其實也是一知半解。也不想到黃四有本事,怎么也不會虧待了子夜。只想到將來有個山高水長怎么辦,有傍身的金銀總不會錯,這才有了這兩對鐲子。 這種隱晦的心意,也只有子夜這幾個能夠知道了。 之后夏日里微雨又出嫁了,是與周世澤家原來一家家生子的兒子成親——禎娘在大把的求親者里挑出家里好的。這個好的,一個是說家境富裕,在周家家生子里面體面。另一個是人好,父慈母愛,兄友弟恭,人口簡單這樣。甚至后面一條比前面一條重要,然后就讓微雨自己選。 將離是剛剛出嫁的,也是最后一個出嫁的大丫頭。她原本就是大丫頭里的大jiejie,最容易cao心種種事情。為什么說這三個要分開來成親?不就是二等的遞補進來要時間,她們雖然早就是熟手了,但和原來權責不同,一下全換了,禎娘身邊有個不湊手怎么說。 禎娘自己不覺得問題大,反正最后總能好的,她不是個龜毛人。只是將離幾個見不得這樣,私底下把這個前后商量好了再說的。禎娘當時看到的時候,什么也沒有說,但是正如子夜看的到她隱晦的心意,她當然也看得到她們的。 至于紅豆,禎娘嘆了一口氣——她真是把當初說的做到了,只說絕不嫁人,要做了自梳女,當?shù)澞锓坷锏墓霉谩F鋵嵶铋_始禎娘就知道她是來真的,這個她身邊最明艷的一個,也最常常闖禍。旁人或許以為該是個輕狂懵懂的,其實她看的最清楚,以至于心如死灰。 最后禎娘阻了她自梳,只是道:“你年紀不大,好多人家丫鬟做到了二十五六也是有的,我喜歡你多留你兩年罷了——先對外這么說罷。這幾年你還能想一想,要是真遇到自己的緣分,也好放你?!?/br> 紅豆沒有與禎娘爭論,只是順從地應承下了,這也是她難得沒有一定要爭出個所以的時候。不過禎娘心里越沉,她知道反常更顯出她心意已決! 這之后禎娘身邊的大丫鬟就換了三個,往上提拔了丁香、辛夷、鳶尾三個,接管了將離、子夜、微雨的差事。也都是伴著禎娘長大的,倒是把禎娘一時存在心理的一點悵然去了一些。 置辦了幾場婚事,日子就輕易地走了半年有余,秋日里周世澤難得得了閑散——打仗最常在秋日,因為那正是秋收時候,有利于就地征集糧草,不然也不會有多事之秋的說法了。如今蒙古之患徹底消除了,倒是比往年同時候不知道悠閑到哪里去。 在家的假多,他常常帶了禎娘各處玩兒。至于之前發(fā)下的宏愿,生兒育女當?shù)?,這時候已經(jīng)被他丟到天邊去了。最重要的是,耳邊沒個人提,他自己如何記得,在他這里又不是大事!他自己只怕還沒長大。 只是他不記得,有的是人替他記得。眼見得又要過去一年,翻過年去禎娘就要入周家門兩年了,周世澤今年在家也不少,禎娘依舊沒有消息。鼓樓東街那邊知道地真真的,原先想的竟要做了。 第114章 禎娘不知道有什么事兒就要生出來了, 這一日依舊和往常一般——今日午后下起了一層秋雨,一點涼氣襲過來, 雖然不到冷的時候, 卻讓人不禁打了一個顫栗。禎娘夾了一層桃紅單衣, 這才和丫頭們坐在一起做生活。 不同的是丫頭們都是做女紅, 禎娘則是拿了一本游記翻閱——南邊來的香茶、剛出爐的點心、小爐上吊了半日的甜湯,悠閑看書,偶爾看一眼窗外頭。伴著外頭一點雨聲, 真有一種特別的安穩(wěn)與享受。 只是禎娘心思靜不起來,忽然站起來道:“外頭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 怎么沒個人回來?” 原來剛才禎娘見下雨就讓小廝套了馬車去接周世澤——今早周世澤是騎著馬出門的,就算送了斗笠蓑衣只怕也沒得成效吧!況且他最不耐煩這種麻煩, 還是馬車便宜,也干爽的多。 紅豆笑著看了一眼禎娘的舉動,與其他幾個丫鬟眨眨眼, 所有卻不說出來。只怕不小心把心事說直白了, 到時候人惱了, 她們怎么哄的過來!只是恰好禎娘這時候回頭, 把她們頗為奇怪的神色看個正著。 還不待說什么, 外頭院子傳來一陣聲響。紅豆再忍不住,立刻嬉笑著道:“人說耳報神是最靈的,如今倒是應驗了。少奶奶不過是不明不白地提了一句, 這后腳就跟來了,定是少爺回來了!” 這說確實沒說錯, 周世澤外頭穿著一件黑色緞面薄披風,頭上戴著鑲銀烏木高冠,這時候風雨里歸來。大概是他人生的高大,本身又挺拔,看上去倒不是人間一般男子。 就是禎娘常看他的,這時候都晃神一下子。不過也很快回過神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周世澤這時候竟似全身淋在雨里一樣,頭上往下滴水,衣裳早就濕了。這樣的薄雨若是想成這個樣子,可不是進了門懶得打傘做得到,分明是沒上過馬車。 一下臉上就唬了起來,瞪著周世澤沒個好臉色,也不和他說話,只是和丁香道:“愣著做什么,讓小丫頭去廚房要熱水,再備下浴桶、香皂、巾子等,伺候咱們少爺洗?。 ?/br> 說著就要去解周世澤的披風系帶,周世澤卻笑著躲開了。大概知道禎娘為什么有臉色,有些討好道:“你別近我的身,我這身上全是水。你這過來染了衣服是小事,只是你也免不得要洗澡麻煩。若是后頭再生病就更不好了,你不比我,我風里來雨里去算什么!” 其實最后一句還算是替自己開脫了一句,只是他不說還好,這樣說了禎娘反而更氣。只摔了手道:“你倒是曉得我染不得水汽,憂我生病,卻不曉得我心里憂慮什么。仗著身體康健,多得是不拘小節(jié)!” 周世澤沒得法子,他沒想到這一回禎娘似乎格外嚴肅——他往常各種不拘小節(jié)多了,比今日冒雨策馬回家大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見禎娘有這樣的。不想到底是中間多了什么事,首先冒上頭的是今日不該貪這爽快的! 嗯,至于和家里老婆杠上,硬要擰著來。沒有那回事,男人總該讓著一些老婆的,反正他每回都這樣對自己說。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就顯得不太聰明了,只會站在那里,上前覺得不妥,轉身應該也不好。禎娘看他這個樣子,原來氣大的,一下也變得有些無力。只指著內(nèi)室道:“我的周少爺,你請先進去換衣裳洗熱水澡罷!” 周世澤進了內(nèi)室,沒立刻讓丫頭們走,抓住了一個平常在禎娘身邊得用的。問道:“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怎么覺得你們少奶奶今日比之前格外擔心?你知道什么都與我說!” 那小丫頭看了看門外,低了些聲道:“少爺也是,忒不注意保養(yǎng)身體!每回少奶奶說的別的倒是聽,只是這些事情上不上心。之前少奶奶和好幾個醫(yī)官打聽過了,人說的清清楚楚。似少爺這樣的武官,特別是上過戰(zhàn)場的,看著比旁人精壯好多,其實是有暗傷的,再過幾十年都是隱患?!?/br> 說到這里周世澤總算不是一頭霧水了,禎娘當然是打算防微杜漸,他練武整訓是一定的,那么別的就是越小心越好了。 實話說,周世澤的年紀和經(jīng)歷,讓他在這之前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年紀增長直到變老似乎是一件太久遠的事情,久遠到他都不覺得會有一天到他身上。剛剛想著是禎娘太小題大做了,后面才發(fā)覺,雖然遠,但是也不過幾十年而已。他現(xiàn)在不是就快和禎娘成親兩年么,時間可是快得很的。 所以在周世澤洗浴完了,看到禎娘擺在他面前的姜茶,眼睛都沒眨一下,一飲而盡。想到他不愛這個,禎娘都有些稀奇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變得這樣配合的。 周世澤絕不是一個會把話藏住的,端了之前禎娘吃殘了的甜湯來喝,含含糊糊道:“你怎么不與我說?我才知道你是問了醫(yī)官去,他們的話你信一半就是了。我也才知道你這樣憂心我,我以后這些都聽你的就是了?!?/br> 禎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倒是想說自己沒那么憂心,但說出來他只當她鬧別扭,更加得意了。于是不看他,這樣中不知怎得,兩個人各自想到了什么,沒有一句話又自己笑起來。旁人看的一頭霧水,他們自己倒是心知肚明,飛快的互相看一眼,然后又抿起嘴來。 正樂的時候,有個婆子打了傘到正院外頭道:“少爺少奶奶,外頭有鼓樓東街那邊的人過來,說是給少爺送的生辰禮!” 周世澤是后日的生日,不過早就說定了,不是什么正生日,酒席是不開的——一般人不開酒席也要請自家人,周世澤卻是自家人都遠了,索性只和禎娘一起過就算了。所以這幾日多得是送生辰禮的。 只有禎娘覺得奇怪,提前幾日送生辰禮物的,一般都是在外地的親友。外頭托送來,趕早不趕晚,估量好時日,大都會提前。至于鼓樓東街那邊,同一座太原城里住著,做什么不當日送? 禎娘胡亂猜測,難道這家人已經(jīng)到了記錯周世澤的生辰了。曉得這不可能,不過也沒什么在意,隨口道:“來的什么人,請進來說幾句話罷,至于禮物都收進藏春閣西廂房里。辛夷,你去拿鑰匙一起去,只給我?guī)ФY單過來就是了。” 禎娘這樣說著,并不很經(jīng)心,那婆子卻是表情古怪。停頓了一會兒才道:“來送禮物的是他家一個管事,正在門外等著回話。只是禮物里頭有兩個姑娘,活人不能就鎖在屋子里,怕是少爺和少奶奶要親自說個去處?!?/br> 于是就有了后來的事兒,禎娘看著眼前兩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一下想到了之前還接收過兩個。不過自家這位‘老祖宗’辦事可不如那位姑太太來的爽利,竟然連個身契都沒得。 周世澤把禎娘原先丟在一邊的游記翻出來,胡亂看兩頁,中間人進來了他也只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就立刻低下去了。對于他來說,這本書已經(jīng)夠無趣了,而眼前這鼓樓東街來的三人更加無趣。 他不說話,就是禎娘應對。對著這樣‘禮物’,禎娘可不肯隨便收。按說琵琶綠琴一樣處置就是了,人家如今就是正經(jīng)當作丫鬟使。反正你們都說送來的是丫鬟,難道還能有說頭?反正周世澤不動,禎娘根本不認真。 但是這一個有不同,禎娘慢慢沏了一回功夫茶,然而就是不說話。唯一能催促她的周世澤當然不會做聲,因此那行禮的管事并兩個女孩子也只能站在那里沒得話說,等著禎娘晾夠了人再開金口。 禎娘看了玩了一會兒小茶杯,這才抬頭道:“與我謝謝老太君,還記得咱們這些晚輩的日子。只是這兩位姑娘,按說長者賜不敢辭,只是在家做事的,哪個不捏一張賣身契,不然到底算是誰家,管事給帶回去罷?!?/br> 說話間紅豆端著一個小茶盤,上頭放了兩端尺頭一個荷包,這種押送禮物的人要給好處費,大家都知道的。 鼓樓東街平常家計儉省,弄得家里下人都是餓死鬼一般,想著各種法子各處撈錢。禎娘不在意這些事,即使是鼓樓東街那邊的,該什么場合做什么事,她從來不變。只看一眼,那管事就知道,鑲珠釘寶的荷包里頭一定裝的撲撲滿。 平常早就被打倒了,隨人家說什么是什么。這一次卻不能,原是曹老太君親自吩咐是事情,別人的敢敷衍,也不敢敷衍這位老祖宗——不要性命啦!小心到時候一個不順意,打的臭死! 只是他能說什么,這事他都沒話說。不說隔著房的長輩送丫頭已經(jīng)夠丟臉了,好歹有原本一位姑太太開了頭,人做的初一,再做十五也不算什么。但是送人不給身契,放到哪里去也說不過罷,這樣的人自外頭來,又捏不住,誰敢用? 但是話是讓人說的,他只得強撐著道:“奶奶饒恕則個,這身契什么的也不在小人身上。倘是來的時候忙的事情多,我家太太給一時渾忘了。畢竟一家人的地方常常分派人手,也沒得給身契這回事。奶奶先把這兩個jiejie使喚著,我回去說。改日見了我家太太,太太定不會再忘了?!?/br> 禎娘似笑非笑,正準備有個應答,讓人把人帶回去——卻沒想到周世澤猛地站起身,隨手把書本一扔,瞥了一眼那管事。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氣勢,周世澤只是從來沒對著禎娘罷了,端起架子來,那不是唬人,而是真就那樣! 這一下直對著的管事已經(jīng)兩腳發(fā)軟,受殃及的禎娘也有怔忡。周世澤真準備還要發(fā)火,一下就看到了禎娘的樣子,才知道這不是可以逞威風的地方。只是忽然換做和風細雨,他也萬萬做不到。只能板著臉,端著似的進了內(nèi)室。 禎娘想了想,立刻連應付都懶得了,只把事情一推。對那管事道:“你也看到了,這就是我家男子漢了。當家是煞星,誰敢惹他?家里用著不明不白的人,只怕他心里還覺得不爽,是我不會照管后院呢!這樣的人我不能用,也不敢用,你帶回去罷。” 那管事這時候是說不出話來的,他只覺得方才一瞬這個本家少爺真能殺了他!想到這是一個狠人,人年紀輕,卻不知道打了多少仗的。手底下多少條人命,這樣的人閻王都不收,敢犯在他手里! 一下想不起來曹老太君該如何懲處,急急忙忙地帶著兩個曹老太君精心準備的丫頭就告辭。何等狼狽,若不是禎娘讓婆子叫住他,只怕他能把當命一樣的賞錢都忘記! 于是鼓樓東街那邊就見到打扮鮮亮的兩個美人就這樣送回來了,曹老太君還不發(fā)作,這管事已經(jīng)跪在地上磕頭。額頭上都爛了才道:“老太君饒命,世澤少爺家的奶奶不是好打發(fā)的,沒得身契不肯收。我打算拖延著,讓先收下兩個姑娘,卻不想世澤少爺動了怒,站起來就要發(fā)作人。您知道世澤少爺是什么人,手上不吝惜人命,小的實不敢硬抗。” 曹老太君慪了一口氣,當即罵道:“這是什么道理!老祖宗給小輩送個丫頭使女也有退回來的。還說是南邊大戶人家出身,長者賜不敢辭都沒學過么!要我說,外頭傳揚的過來果然是不對的,不然憑她那樣的人,好家資、好相貌,做什么遠嫁千多里!指不定有什么齷齪?!?/br> 后頭說的就是不堪入耳,譬如養(yǎng)和尚、日道士,不絕于耳。想來當年曹老太君的娘家出身低,現(xiàn)在就是燒香念佛幾十年,也沒忘了小時候街面上不經(jīng)意學來的一些胡亂話。 鼓樓東街那邊因為曹老太君的動怒不得太平,估衣街周世澤禎娘家里也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不同。禎娘等人走了就去內(nèi)室看周世澤,周世澤見禎娘沒得剛才的神色,人才自然了一些,肯對著看她。 一面拉著她抱住,在雪白的脖頸上嘬嘬幾口,這才笑嘻嘻地分開。指著自己的臉道:“足夠唬人罷!我從來只對著手下官兵教訓的時候做出那個樣子。這些年頭一遭在家里做出那樣子來,不過是想嚇嚇別人,沒想到先讓你看到了?!?/br> 禎娘當時真有些被嚇著了,但是這時候再沒有。本就不是針對她的,她當然不如那個小管事來的心驚膽戰(zhàn)。甚至她還能想清楚他當時的一舉一動,就連正要發(fā)火之前朝她一看也在腦子里清清楚楚。 因此也完全知道他是如何像一個扎破的泡泡一樣,什么氣勢一下就消散了——或許那端著的樣子能騙得住別人,在禎娘這里卻沒得半分作用。他這個樣子她看得多了,難道新鮮? 禎娘這時候忽然福至心靈,她本來就不怕他這個樣子,只要知道這是周世澤她就是在怕不起來。她本來要說的是這種心情,忽然卻知道最好的不是說這個。她神情有了變化,那種變化非常地微妙。明明什么都沒有變化,但是禎娘知道自己長大了,她想要傳達的心情變成了一種包容。 她輕輕摸了摸周世澤的鬢角和眉骨,那種英氣挺拔和生氣勃勃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有著男子漢的力量。神情里面也有一種不同的包容,與其說是妻子對丈夫,還不如說是jiejie對弟弟,母親對兒子。 或許這就是女子的天性了,等到她們真的不再是孩子似的,哪怕是男女之愛,也會帶著不自覺的母性——用學會包容和理解的方式。別人或許不能說,身處其中的周世澤卻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禎娘這時候眼神當然是軟綿綿的,世上所有東西都比她尖銳,但同時也是最有力的。廣袤草原大地上,和蒙古騎兵拼馬刀不變色,頂著大炮突入敵軍陣營不動搖。他以為自己該是無堅不摧的男子漢,到今天才知道她用眼睛就能完全制住他。 “我當然不怕那個,后頭就是小鬼裝腔作勢過家家一樣端架子罷了,我怕什么!至于前頭,開頭是有些唬人,但是我不怕!”禎娘堅定地搖搖頭,一字一句都是她最真最真的真心話。 同時這些話也是沒有準備的,她本來就不打算和他特意說什么海誓山盟——這種東西要是心里有,不用說也一樣。要是心里沒有,說了千百遍也就是笑話而已。這樣就更不要說提前準備出互訴衷情的情話了。 “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不用怕了,相比起那時候嚇唬人,更容易想到的是周世澤絕不會對顧禎娘如何。而且,而且你那時候看了我一眼,那就全都完了。你都不知道那時候你的樣子,像是個受到驚嚇的小姑娘?!?/br> 最后一句禎娘也忍不住笑起來,其實并沒有什么好笑的,只是這種情境下她也是笑得停不下來。周世澤就覺得莫名了,前面好好的,怎么最后是這樣的話!什么叫做‘像是個受到驚嚇的小姑娘’?世上有他這樣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