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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禎娘指著牌匾道:“我們可以把這個牌匾做一個縮小了的章,當作我們的牌子,然后蓋在包裝我們的糖的箱子上。只要商人們看到這個就會覺得不同,我們當然和一般的糖商不同,我們的糖‘更昂貴’。實際上,你們的貴族和有錢人恐怕會很喜歡——如果沒有這樣的東西,他們是如何體現(xiàn)和普通人的不同的呢?” 華夫當即贊不絕口,他自己也是有錢人,同時家族也有貴族的身份,即使是買來的。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被冒犯了,這就是商人之間了,維系他們之間的是利益,也只能是利益。禎娘確實說的有道理,而且他從中看到了金光大道,他的家族能夠從中賺到錢,這就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都無足掛齒。 禎娘繼續(xù)興致勃勃地說出自己的計劃:“先生應該知道,我是一個誠實的生意人,這個‘皇家御供’的身份并不是假的,這樣中間可以用手段的機會就多了。我在我們的政府里是有些能量的,當歐羅巴的使者來到,我可以保證他們得到的禮物里,除了書籍、金銀這些,也會有我們的糖。而你們——” 華夫立刻接道:“當然,當然,我們會保證,我們來到大明的使臣和傳教士回去以后都不會在各種各樣的禮物里忘記有我們非常非常甜蜜的糖。如果有這些人在國內(nèi)背書的話,當然是更有說服力的。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夫人,您的智慧從一開始見面就讓我驚嘆了?!?/br> 兩個人又針對各種細處商量,只是這種生意不是一朝一夕商量的出來的。確定了一點點之后時間就已經(jīng)很遲了,于是都收拾東西,準備到明天再接著談就是了。臨走之前華夫還是忍不住問道:“夫人,我知道貴國對于進出貨物有限額的規(guī)定,但是我們的貿(mào)易量絕不能太少,這是我們不能忍受的。所以您有什么主意嗎?您是能夠拿到足夠數(shù)量額額度,還是打算——” 未盡之意其實就是走私,幾乎做海商的人家都在走私。禎娘家算是比較規(guī)矩的那一種,有四百料的限額的話,只會有八百料的貨物,這是大家?guī)缀跄J的了。至于那些不規(guī)矩的,簡而言之就是上不封頂了。當然,這樣不是白來的,需要付出更多的風險和賄.賂也是應有的題中之意。 “都不是?!钡澞镎酒鹕硭退麄?,胸有成竹道:“你們或許查了我的身份,知道我的經(jīng)歷,但是你們不知道外子。外子并不是一個普通官員,他是三品福建水師參將?;蛟S你不知道,他們即將在南洋得到很多東西,我們的糖從那里出來,當然不用受到海關的限額?!?/br> 第152章 禎娘這一回說話是十拿九穩(wěn), 若是在兩三年前,她的決計開不了這個口的——只因為這兩年東南水師都知恥而后勇, 有之前的事背著, 不敢張揚。又有九邊和朝廷來的嚴厲主官并踏實將士, 所以禎娘開了將對南洋用兵的口。 實際上也是這樣, 這并不是什么隱蔽事情,或者說想隱蔽也隱蔽不起來。須知這些水師動作頗大,各種采買準備頗多, 但凡有心的總能知道。且軍中不算嚴謹封閉,偶爾露出去一兩句, 之前的保密就都玩了,索性就放開了讓大家知道, 只是更具體的不泄露而已。 禎娘即使是周世澤的夫人,她也不知道對南洋用兵到底具體如何——對哪座島嶼用兵,是想徹底掌控, 還是只做威懾。是針對南洋諸國, 還是針對西夷。凡此種種, 只要有一處不一樣, 手段也就會不一樣。 這些事情都是朝廷的事情, 本就不該她知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干系。難道她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反正不知道, 有什么好處也少不了她這個福建水師參將婦人的份兒。 對于禎娘的這個身份,華夫倒是頗為吃驚。詢問翻譯, 得到解釋,心中就直接把禎娘定義為海軍將軍夫人,或者將來的總督夫人。而這種身份,手握巨大的錢財與資源,確實是最好的合作伙伴,這也更加堅定了合作的信念。 禎娘真不是唬人的,實際上對南洋用兵不是很快要來,而是已經(jīng)箭在弦上。就在禎娘和華夫把事情都商定清楚后不到幾日,周世澤就與同僚接到了東南水師提督的命令,到時候東南水師再入?yún)嗡?,這次是為了一雪前恥。 其實這幾年東南水師三支常常以練兵的名義在東南沿海馳騁,偶爾去往南洋走一遭也不稀奇。對于還在南洋諸國本國掌控之下,往往也就是行船路過,了不起到港口補給。因為掛著大明的旗幟,倒是沒什么恐慌,諸國往往是恭恭敬敬滿足需求就是了,算得上相安無事。 ——實際上有時都稱得上是夾道歡迎了,有些小國時常受到海上大海盜和西夷海軍的sao擾,甚至襲擊。因為大明的水師如今經(jīng)常到處巡視的關系,倒是安定了很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經(jīng)意間就多了許多中間十分穩(wěn)當?shù)难a給點,也算得上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但是對于那些海盜和西夷占據(jù)的南洋島嶼,水師就不大客氣了,特別是福建水師和廣東水師兩支,因為更靠近南洋,這種事也更多。常常是估量敵我之間實力,若是實力足夠就打上一次。這樣既能實戰(zhàn)練兵,又能撈上一筆——戰(zhàn)利品中也只有島嶼還需要和朝廷通報,其他的大家都可自行瓜分。 這也是無奈,朝廷倒是想把銀子都收起來,國庫沒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水師肯么?人家在那里拿下一個又一個的小島,說是只是海盜暫時落腳,什么戰(zhàn)利品都沒有,這怎么說?反正拿了好處的都閉嘴了。何況軍隊分戰(zhàn)利品早就是慣例,朝廷這時候上綱上線,也只是面子難堪一回。 也正是因為這些戰(zhàn)利品島嶼的存在,禎娘才能說出一定會在南洋建甘蔗園和榨糖廠。因為無論還會不會在南洋大量用兵,以及什么時候用兵,甚至用兵算不算成功,這些都不能阻止禎娘在南洋得到島嶼了。非要說的話,充其量只是成本和安全的差別而已。 “參將大人,此回一定要同提督大人據(jù)理力爭。我們福建水師從地理上來說本就是最合適的,且既然是對呂宋再用兵,那怎能用別人做主力?當年半數(shù)福建子弟喪命,這樣的仇怨難道不與福建百姓一個交代!” 正是這樣,因為這一次是對呂宋用兵,說是群情激憤都是輕的。大家都已經(jīng)是磨刀霍霍了——這樣積極周世澤當然是滿意的,三年功夫,他總算訓兵訓出了一些成果。不管平常是不是還與他耍心眼斗機鋒,在水師本身該擔負起的事情上總算有了擔當。 但是他依舊是把臉一板,等到安靜一些了才道:“這是什么做派?威逼主官!這該是軍中該有的事兒?回去領板子!況且說的是什么事兒!這種事本就是提督大人那邊才該考量的,要的是總攬全局。你們就是只看到自己這一隅,大盤的布局在哪里!要記得,讓福建水師做主攻使得,做助攻也使得,要的是把自己的事做好。” 周世澤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青年了,即使禎娘可以作證,他在生活中沒變。但是在水師衙門正經(jīng)辦事的時候變化良多。九邊和福建,中間是一條巨大的分水嶺,在那之前,他就是一個喜歡做先鋒的小青年。在來到福建后,一切變化,他要做的是一方主官,他并不魯鈍,于是理所當然地學會了用主官的方式思考、說話、做事。 眾人聽了當然泄氣,他見了心中也是好笑,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不過凡是大軍誰不想立大功,在重要的位置上才能立大功。真分到什么保護補給船的事,那這場仗也就不用想什么了。所以,所以諸位的拳拳忠心我會去信給提督大人的,這種事按照我的性子當然還是盡力爭取的?!?/br> 立刻的,所有人臉色轉(zhuǎn)變,若不是礙于上峰的身份,只怕一些年輕的武官就要對周世澤動手動腳了。這樣一個大轉(zhuǎn)折,顯然是等著看大家笑話的!至于說了管不管用,大家都是相信管用的——周世澤似乎一慣有上峰緣分,作為他上峰的水師提督這幾年看他,都十分欣賞周世澤,許多事情上格外關照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家都說,以后若是東南水師能夠一直延續(xù),資歷熬到了,周世澤接手提督位置簡直水到渠成。 有這樣一個偏心的提督,只要提督大人自己沒得領著浙江水師直接上的想法,那么基本上是問題不大的。若是有問題,那也不必說了,這就說明確實有某種需要某種考量,這種時候就是要服從大局,那有什么好說的,聽話就是。 就這樣氣氛一松,這氣氛一松啊,接下來的軍務也就談不出什么結(jié)果來了。周世澤看了看大家都心思不定,只得揮揮手,讓親兵收拾自己的文書,與眾人道:“罷了罷了,看你們今日是沒什么做正經(jīng)事的心思了。既然是這樣,暫且就算了,各自回各自處罷!” 這也就是大方向未確定下來,真的要說其實也說不出一個子丑寅卯。眾人聽了就要散,只是這一回提前散了,都沒有要回家的意思,反而是相約著去各個酒家吃酒,更多的還要去哪個姐兒家里走一走。 周世澤聽了就免不了皺眉,警告他們道:“你們要去玩去耍,我自然是不管的——這種事你們老子老娘和老婆都沒管,我做什么壞人。只是有一條,呂宋的事兒才算是定下來,雖然還沒說到什么重要的事兒,但是讓我知道有不該泄露的泄露出去了,看我查不查!” 說著掃過眾人一眼,雖然他比在座的許多人只怕要小,所有人也怕。當即道:“參將大人別看我,要看就看黃達人和趙大人。他們兩個從來都是喝醉了嘴上沒得把門的,要我說周大人和他們一起去酒樓,也好管住他們?!?/br> 黃金喜當即大聲道:“扯你娘的臊!我喝醉了嘴上沒得把門的,你也不看看老子的酒量是多少!江湖上的朋友叫我有個諢號正是千杯不倒,不然你與我喝一回,老子比你小子先醉,我情愿以后叫你爺爺!倒是你,一慣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可不要進了那個婊.子的門就失了智,什么話都隨口說!” 這倒是正經(jīng)話,從來在女人上栽跟頭的比在酒水上栽跟頭的多得多,也狼狽的多。所以在周世澤又往那些打算去行院姐兒家里的人身上掃了幾眼,大家終于頂不住了,主動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安生幾日罷!早早歸家哄老婆孩子也好。不過今日難得大家齊聚,就往哪家酒樓里坐一坐——周大人也來,算是咱們同袍聚一聚。” 就這樣,所有人都點頭稱是,往酒樓里消遣了半日。等到周世澤晚間回家的時候果然滿身酒氣,晚飯也不吃,只是禎娘給他灌了一碗解酒湯之后就放他在外面榻上睡了——禎娘從來不和一個醉鬼睡在一個屋子里,誰知道他們能發(fā)什么瘋。 第二日周世澤醒的遲,大概是那一碗醒酒湯的緣故,頭倒是不大疼,醒來以后只是懵的很——他都不記得昨日是什么時候到的家,又是怎么睡到這兒來的了。正呆坐在榻上的時候,禎娘進來了他昨日睡的暖閣。 皺著眉頭道:“這些人怎么看著的,不是與她們說了,就在一旁看著,你但凡醒了就與我來說。難道心思都不在事情上——怎么,今日起的這樣遲,頭疼不疼?昨日你醉的厲害,真是好久不見一回了?!?/br> 還不待周時候反應過來,有個回答。之前被吩咐看著周世澤的兩個丫頭先低頭解釋:“奶奶恕罪,實在是老爺醒的時候剛好您正過來,我們要去說您就在了門口,并不是我們怠慢了差事?!?/br> 禎娘回頭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們先去打水來,老爺?shù)戎嵯?!螺黛、額黃,你們兩個去廚房,把之前讓熱著的早點拿過來擺飯——這都什么時辰了,吃早飯嫌晚,不吃早飯離著中飯又遲。你怎么總是這么不合時宜?你來說?!?/br> 周世澤說,周世澤能說什么!這時候頭腦還不清不楚來著,直到洗漱完畢,用浸了花露水的帕子抹了抹臉,這才清醒過來,坐到了飯桌上。一面吃飯一面與禎娘道:“你是不知,我們衙門里一幫,一但抓住了就沒得放過的。我又平常不與他們多耍的,可不是死命地灌!” 說著三言兩語把事情前后說清楚,只是中間略了關于呂宋的一點子部署。最終道:“我們到底要對南洋用兵了,卻對南洋諸國知道的不多。我記得你那里書籍多,又結(jié)交了許多外邦人。有沒有值得說的說與我聽,有沒有了解情形的人推薦給我?!?/br> 禎娘把手上茶杯一放,,只看了他一眼就道:“我手上就算有知道情形的也沒得必要,你也不想想,官府的力量可比小小個人大。你們一但定下來了,自然可以征集這樣的人才。至于說我有沒有要說的,那真是沒有。我這輩子沒出過大明,說什么也只是紙上談兵,你們走南洋來回多少次,不比我清楚?我不信?!?/br> 周世澤聽到這里,還些微有些頭疼的也不疼了,曉得禎娘在拿喬,立刻笑起來道:“說什么話!奶奶還叫做小小各人?那旁的人也不必混了,有時候你們?nèi)嗣娌槐裙俑糜?!再說什么紙上談兵,要是我身邊的人都能和你一樣,就是紙上談兵也比現(xiàn)在親身經(jīng)歷好得多!” 其實禎娘心里從這些日子周世澤的舉動,泉州上下的舉動已經(jīng)猜出一些什么來了。出兵南洋,最大的可能就是對呂宋用兵。其實不看這些日子的舉動,只要想到之前大明的奇恥大辱,就該知道‘征討’的是哪里! 她只是不說而已——這時候周世澤問她南洋的事情,她本不打算談的。但后來聽他纏,又覺得這些反正幫的到他,自己也不是打聽他們水師的事情。于是想了想便道:“這南洋的事情,說起來復雜,實在是南洋小島太多,土人又不通,也只有那幾家通了漢文的倒還能說話。也就是那幾家,有咱們大明漢人扎根?!?/br> 說著禎娘讓丫頭把自己書房里的地圖取來,因為那丫頭也分不出來哪里的地圖是哪里的,所以干脆把那抽屜里的地圖都拿來——這些地圖不只有南洋的,也有日本和高麗那邊的,也有從大明一路到歐羅巴的海圖等。 周世澤看到這些地圖海圖的時候眼皮直跳,別的不管,只看那一幅南洋的,竟是比他們衙門里用的還精細,這是什么道理!剛才他雖然有調(diào)侃禎娘‘小小個人’之語,意在說禎娘才不是個小小個人,還是有巨大能量的。但是真的連個地圖也比他們專攻南洋的水師要好,還是讓他無言。 等到禎娘把南洋的地圖鋪開,又親自把其他地圖都收起來。周世澤才悶聲悶氣問道:“你們這地圖到底哪里來的?竟然比我們衙門里用的還好,好多我們沒得標注,或者標注不準的,你這張都做得好。不是說我們衙門里用的是朝廷刊發(fā)的?還是許多親自去過南洋諸島的一起做的?!?/br> 禎娘嗤笑一聲,點了點地圖道:“可見是不精明了一回!那些人做一張地圖,只要差不離,拿的錢有甚分別?人家沒什么錯誤就要謝人家負責了,不然還要怎樣?來來回回南洋?就算他們愿意,朝廷也沒給這個機會了,那都是要錢的?!?/br> 但是禎娘的這些就不一樣了,一部分是她雇傭了人畫的,另一部分是她付出代價從各家有圖的人手里收的。有時候還兩者并行——別的許多東南家族也都是這樣,只因為做海商的都知道,商路圖有多重要,而地圖和海圖正是商路圖的底子。在這種事上,大家都是肯花錢的。 聽了禎娘的話,周世澤眼睛亮了,道:“這個不錯,待會兒讓我身邊的兩位先生去拓一份——我們夫妻兩個,你該不會也像對別人那樣要收什么好處罷!我是并沒有那些東西的。不過你且放心,我不會把你這圖隨意泄露出去?!?/br> 其實不會泄露出去才是重點。在如今的海貿(mào)時代,也不是人人都能出海,其中一點就是海圖人人都有。這大概也是大海商們對普通人入行的一道門檻,只是不是唯一的門檻而已。這也不是禎娘一個人這樣做,而是全天下所有的海商,只要自己有海圖了的都會這樣做,一起形成對后來者的壁壘。 禎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周世澤一眼,借給周世澤一張地圖算什么!但是讓她生氣的是周世澤竟然說出了擔保不會隨意泄露出去的話,當即甩手道:“你別與我說漂亮話,顯然是敷衍我呢!你能保證?你能保證什么!這種東西又不是你一個人用,有心的當然知道要傳出去?!?/br>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反正又不是影響戰(zhàn)事的事情,要是能得到一幅南洋的好地圖,順手賣給愿意出錢的,或者干脆就是自家用,有什么不好?至于周世澤的擔保也就顯得有口無心,純是敷衍了。 周世澤這時候就只能笑了,實在是這話看透不能說透。他的位置雖然尊重禎娘本身的身份,但卻不會覺得這些大海商限制和把持門檻有什么道理可言,又有什么一定要幫忙的。無關緊要的時候無所謂,這種時候他就下意識地不管了。 這時候禎娘點破,他卻又覺得心虛。這當然不是覺得之前想的不對,而是對禎娘——禎娘自己本身是大海商,這又是從她手上拿走,怎么想也是讓她為難。然而禎娘生氣的是這個為難? 才不是,禎娘生氣的是他有口無心的發(fā)誓!雖然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頂重要的事。但是他對她發(fā)誓怎么可以這樣,一開始就知道不會實現(xiàn),說的厲害些,那就是欺騙了,所以禎娘才這個樣子——她真的生氣是沒有發(fā)怒的! 禎娘見他不說話,沒有繼續(xù)糾纏,只是打開南洋地圖,把各種各樣南洋的事情講給他聽。其中有很多事情詳細地匪夷所思,也是和他們所想的南轅北轍——禎娘這種大海商在海上有那樣多的能為也不是躺著來的,消息靈通就是一樣技能。然而這個就要靠部署,靠錢財了。 周世澤一時聽住了,就忘記方才得罪了禎娘的事。這也是禎娘表現(xiàn)太平淡,他還真以為這就不生氣了。然而,這就是男子的想法了,他連她為什么生氣都弄錯了,又怎么會知道她會生氣多久! 的確,若真的只是為了一張海圖泄露不泄露,禎娘也不是那種守舊的,更不是不愿意為國家出力的,所以生氣也不至于生氣太大。但是,禎娘真不是為了這個,他生氣只是為了周世澤隨意與她發(fā)誓。而且,周世澤居然還弄錯她為什么生氣! 于是等到禎娘把南洋說完,特別是著重說了一回如今的呂宋——大約幾十年近百年前西班牙侵入?yún)嗡伪辈?,在馬尼拉一帶遭遇呂宋的抵抗。呂宋在羅阇蘇萊曼的指揮下,奮勇抵御西班牙夷人的入侵。只是后來蘇萊曼在海戰(zhàn)中陣亡,到如今呂宋已經(jīng)為西班牙人所征服。 “說起來怪可惜的,呂宋慕我大明風物許久,舉國貴族都學漢子漢話,曾經(jīng)多次朝貢,也請求過內(nèi)附大明,國內(nèi)丁口成為我大明丁口。然而這一回西夷來到,卻是國破家亡了。我們大明原本和呂宋也常有貿(mào)易,有許多東南沿海的百姓和海上僑居在呂宋,這一回也是慘遭毒手——如果不是這件事上丟了臉面,朝廷一開始又何必關心一個小小的呂宋呢?!?/br> 然后,然后禎娘就再也不理周世澤了。然而周世澤滿心沉浸在研究新得的地圖和呂宋種種里,竟然一時沒有察覺。等到他察覺,已經(jīng)是半月過去。禎娘這時候每日同他生活說話好像沒什么不對,可是那樣平淡本身就是不對,他們兩個從來不是這樣。 他心里當然焦急,但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罪魁禍首會是好些日子以前,一句他早就不記得的話,他當時以為那件事已經(jīng)翻篇了呢!所以逗樂、做低伏小什么的他做過,卻是再沒有用的。 然后這種禎娘的平淡的生氣,和周世澤摸不著頭腦的道歉,就一直到了周世澤出海。 第153章 禎娘是在乍暖還寒時候送周世澤出海的, 她當然生氣,只是生氣不可能那樣久。實際上在周世澤要下南洋的時候, 她已經(jīng)不生氣了——不然呢, 她能夠如何?這個人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在生氣什么。至于說她心里的那一點芥蒂, 時間久了, 還有氣,但也生不起來了。 這世上的仇恨久了都會消退的,何況是這一點子小別扭。然而這時候她卻下不來臺了, 總不能她生氣半月多,最后什么也不做, 然后又不生氣了,好好生生過日子。那多難堪?她不知道, 這就是她越來越像一個小姑娘的地方。 所以在送周世澤出海之后,禎娘就下了決定。在周世澤回來之后,她就假裝什么事兒都么沒發(fā)生過, 原諒他罷!她是這樣想的。然而才不過兩三日她就變卦了, 不是不想放過這件事, 而是她心里格外憂慮他! 她心里會想, 他會不會臨到出門也在想她為什么還在生氣。若是他在打仗的時候因為這個分心可怎么辦——這就是婦人家常常有的一種憂慮了, 就算知道沒道理,可也忍不住一想再想。想著萬一,萬一要真的發(fā)生了, 這可怎么說??! 這大概就是佛家說的‘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 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禎娘身處其中,想清楚這些很不容易,然而最終想清楚了也沒什么用。這樣的心思,并不會因為明白而消減。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钡澞锉臼窍胝乙槐痉鸺医?jīng)典出來,并不是信這個,只是為了靜心。然而就像是注定的一樣,無巧不成書,巧的不能再巧的,正是一本《妙色王求法偈》。 念出上頭的這一段,正應了禎娘之前紛亂的心緒。以至于禎娘這個原本不信佛家的,心中也晃神了一下——來到世上真有真佛,聞道世間男女一點愁思,便來開解?后來又啞然失笑。佛家經(jīng)典好多都是關于這個的,要巧合也容易。 禎娘在家正想著這些,而周世澤當然不會如她擔憂的那樣,打仗的時候因為她的那一點事分神——本來就說了那該是萬一的萬一罷,也只有擔憂情人的婦人才會有此想法??傊詈笫菦]有禎娘擔心的那個,他都好好地在戰(zhàn)場上指揮部下來的。 這時候正是呂宋這邊戰(zhàn)事吃緊的時候——呂宋本地駐西班牙將士不多,只有三四千人左右。若吹噓戰(zhàn)斗力如何,那也就是吹噓罷了,畢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當初敗在西班牙手上,為的是少些責難,才把他們說的神乎其神。其實回憶起來,也就是平常。 但是有一樣厲害,人家固守棉蘭老島東部沿海,幾個主要的港口已經(jīng)修筑了相當多的炮臺,沿著港口呈包圍之勢,在船上的時候看就覺得頭皮發(fā)麻——眼睛看到的就有八臺港口炮。然而沒有人會把自己全部的底牌暴露,想得到的,一定還有炮臺修在港口看不到的地方。或者,臨時用藤曼、泥巴之類的隱藏,總之就是八個炮臺只是看起來罷了。 然而就是明面上八個炮臺也足夠頭疼,這是一個半月形的港口,一但入甕,那么可有的頭疼。然而不入甕,船上火炮射程不如港口炮,這簡直就是束手無策——唯一的幸運是,外國火炮的精準都有限,想要打中什么的,還是要看運氣。 更何況還是這種港口的大炮,港口的大炮越是大的就越難以命中,至于小的,打中了對于大船又不算什么,可以說是左右為難——當然,不會有人覺得能夠港口的炮臺保證港口不失,港口沿線都是布置了戰(zhàn)船的。 在港口炮臺的掩護下,好幾艘西班牙戰(zhàn)船穩(wěn)扎穩(wěn)打往大明水師這邊逼近。周世澤是這一路水師的主官,在水師主船上發(fā)號施令,然后就有旗兵把他的命令分散到周圍戰(zhàn)船。 周世澤是早對這種情形有預料的,所以下令相當果斷——一開始冒險是當然的,一直遠離港口安全是安全,卻不會有什么用,最終還是要真刀真槍說話。這種時候怕的是運氣不好,冒險上前,要是上天偏偏保佑,港口炮愣是打中幾艘船,那就是萬事休了! 就這樣,頂著密集炮火,周世澤這邊就漸漸逼近西班牙戰(zhàn)船。近到一定的地步,港口炮就不敢輕易發(fā)動了——這么近的距離,誤傷實在太尋常。這時候真正有殺傷力的是船上的炮,兩邊對攻。 周世澤觀摩著全局,指揮各路船只配合完成夾擊。又為了防止對方的自殺性沖擊,十分小心,算得上是憑借己方船多、船好、炮好,欺負人家罷。不過戰(zhàn)爭不就是這樣一回事,憑借更多的士兵,更好的武器,更好的條件,理所當然勝過更弱的那一個。至于以弱勝強,奇勝之類,總歸是少數(shù)。至于欺負,打仗的事兒,能說欺負嗎? 當西班牙戰(zhàn)船終于支撐不住這種‘欺負’之后,也只能選擇退守——就像當年的呂宋對他們一樣。不同的是呂宋作為真正的本土土著,有退守的基礎,甚至全民皆兵,與外來的打游擊都可以。 而他們呢,人少打不起游擊不說。更重要的是他們并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呂宋可以進入濕熱的叢林,并不害怕。但是他們不行,一但進入?yún)擦?,無處不在的危險隨時都能要他們的命。這其中還要包括那些已經(jīng)被他們當作豬意義奴役的呂宋人,他們心里很清楚,這些人仇恨他們,這短短幾十年還不夠徹底馴服這里。 所以他們的退守和當年呂宋的退守還是不一樣,他們只能選擇有條件的退守,最多就是堅持到城市為止。至于再堅持不下去,那也就只能是舉白旗投降,他們來到呂宋是為了得到錢,也是為了榮光,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還能活著回到祖國。 最激烈的戰(zhàn)斗就要打響,大明水師這邊開始準備登陸戰(zhàn)。而西班牙這邊則是選擇了驅(qū)趕呂宋土著做先頭炮灰,或者其中還有另一種考量。畢竟在這些外國人眼里,大明人是非常講究‘慈悲’‘同情’的,這么多無辜人,即使只是讓他們遲疑一秒,那也對他們很有作用。 “大人!大人!我是漢人!”忽然在一群被驅(qū)趕的呂宋人中間傳來凄厲的叫喊,有聽到的人,但卻沒有停下來的人。在戰(zhàn)場上他們已經(jīng)被訓練出來了,這時候他們只會執(zhí)行主官傳下來的命令。 也有人沒那么堅定,又離得近的,能夠看得出來,那似乎是一個呂宋和漢人的混血。然而這一眼也就是全部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遲疑。他們都記得,這是在戰(zhàn)場,誰被牽絆住一息功夫,就失一分勝算。在還沒有確定勝利之前的同情,是對自己及同袍的禍患。 這些炮灰阻擋的作用并不明顯,畢竟他們就是一群沒有受過訓練的奴隸,人再多也沒有用。何況他們還沒有戰(zhàn)意——他們渾渾噩噩地活著,這時候也只想著逃生。有一些保持了思想的,想的也不會是如何阻擋明軍,而是逃跑和報復西夷人。 炮灰這一部幾乎是沒費什么功夫就被解決了,在西班牙人這邊,接下來就是最艱難的時刻了。真刀真槍的戰(zhàn)斗發(fā)生,人多對付自己人少,沒有人覺得自己能贏。面對這樣的大明軍隊,有人內(nèi)心還在疑惑,為什么和上次進攻的明軍完全不一樣。 那個時候的士兵怯懦瘦弱,一但先發(fā)出攻擊,他們就慌了手腳。而一旦有一個小角潰敗,接下來就是整條線的潰敗,到最后則會變成整個軍隊的崩潰。當時的西班牙軍隊正是因為對陣這樣的對手,才能在人數(shù)懸殊的情況下獲得勝利。但是,這一次全然不同了。 正在呂宋一帶兩軍交戰(zhàn)正艱難時,泉州卻依舊風平浪靜——當然,這種風平浪靜只是表面的,各家凡是有男丁在船上的不用說。就是沒有的,也都是在債券上投了錢的,那也該關心關心自己的銀子。另外,還有一種最多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明對外用兵,愛國之心拳拳,關心的不得了。 這樣時候,禎娘本打算學在九邊的時候,閉門謝客。和那時候一樣,她沒有任何心思理事。只要想到周世澤在戰(zhàn)場上,而刀劍無眼火炮厲害,禎娘就心亂如麻,哪里還有什么心思想別的。 然而她到底沒有躲成,玉淳給她下了帖子。別的人的帖子禎娘可以不接,玉淳的帖子禎娘一般是要給面子的。何況這次請各位過來,是讓水師衙門的女眷彼此說說話,解一解心中的擔憂。 這種事本來是知府夫人主持的,只可惜這幾日知府夫人招了風,在床上起不來。按照順序,這就落到了通知夫人肩膀上。禎娘忖度各家心思,也該心煩這種事情——本來就憂慮了,還安排這種戳人家心的邀請! 這就越發(fā)要去了,若是禎娘這個打頭的拒了,往下數(shù)再拒幾個,只怕去的人就是小貓兩三只了。而在知府夫人之后背起擔子的玉淳,不管她出身多高貴,都是要被滿泉州曉得的婦人笑一遍。至于自己這個頭一個拒絕的還和玉淳是閨中密友,不知道為了這個能編排出什么來。 于是等到這一日,禎娘便打扮地清清淡淡,不功不過地出門。等到了同知官宅,立刻就被玉淳派來的貼身丫頭接住,給引到里頭去了。大約與眾位夫人彼此見了見禮,然后就后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