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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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衣食住行四個字,郭太太便搖頭道:“不成不成,衣食住行是足夠貼心妥帖了,但是怎么拿的出手!衣裳吃食你能拿出來?我拿不出,說出去人家要笑的。至于田地住宅店鋪這些,稍稍拿得出手了。但且不說好的一時難尋,就是能從自家產(chǎn)業(yè)里找出正正合適的,人周奶奶也不會收的?!?/br> 伍太太在這件事上是極有信心的,當即自信道:“那是你們不會打理,我在這上頭卻有新得!讓我來說,也確實只能在田地住宅店鋪上打轉(zhuǎn)。只是一則這樣的產(chǎn)業(yè),一般沒人會當禮物送出,人家不會收的,當然賄.賂是另一回事。二則是是好的難尋,不好的我們就算拿得出手,人家也看不上。所以呀,就要尋到一樣,人家知道價值不高,然而又確實需要的。” 伍太太也不賣關(guān)子,緊接著便道:“方才周奶奶和同知夫人不知道說了多少次花園的事情,可見是周奶奶是喜歡這個的。不過也不稀奇,周奶奶是蘇州人,愛好園林這一樣尋常的很。但感慨家里園子小才是重要的——話說你可知周奶奶家里的宅子如何?住人未免委屈!” 禎娘家的宅子住人當然不委屈,伍太太這里也是夸張了說。要知道禎娘家里才幾口人,顧周氏住了萱瑞堂,禎娘和周世澤帶著才一兩歲的周洪鈞住正院,再就是周家大小姐周洪鑰新單開了一個院子。這樣下來用到的院子才幾個!這邊宅子是照著金陵的宅子大小來的,和他們一家在太原的宅子也差不多大。 而這座宅子總共有五個完整的院子,這還是完完整整。其實有許多大戶人家,家里子孫繁盛以后,沒得幾個子孫可以單獨開一個院子。講究一些的,便把一個院子隔成兩個或三個。沒那么講究的,便是幾個人入住一個院子就是。 總之現(xiàn)在的情形是,禎娘家的宅子,怎么住都還大有富裕的。再加上重新修繕,大把往里頭砸銀子,房子早就不能以大小來論價值了——所以禎娘家這種大小的宅子有些配不上她如今的位置,卻也沒有換的必要。 見郭太太還是半懂不懂,伍太太一拍手道:“那樣的宅子若是一般的參將夫人是沒什么住不得的,但周奶奶是一般參將夫人?遠的不說,就是我們自家住的。我們這樣的人家要是沒得個七進的宅子,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就這樣還整日說窄呢!” 但是周家人口少,所以住著不窄呀!郭太太想這樣說,但是她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回過味兒來,立刻點頭道:“就是這樣,實在是太不應(yīng)該了!這樣如何配得上周奶奶的位置。果然是她貴人事忙,平常的事太多,因此也只能一拖再拖?!?/br> 伍太太見郭太太終于懂了,也覺得松了一口氣——要不是兩家剛剛結(jié)盟共進退,她還真想踹開這位了。見她明白過來就接著道:“然而換房子是萬萬不可的,畢竟是住的習(xí)慣了的地方。況且聽說周奶奶家的宅子打理的好,除了窄一些,比別人強出好多,這樣就更不好搬了?!?/br> 郭太太聽的連連點頭,也跟著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曉得這些事上她遠不如自己這位同盟,便對她信任道:“這上頭我是遠不如伍太太你的,一切就由您來拿主意,有什么具體要cao辦的就交與我。” 這是就差說出‘為您馬首是瞻’的意思了,伍太太心中暗暗點頭——雖說郭太太在這上頭不太聰明,卻是個有自知之明并且只要信任就足夠聽話的。因此立即道:“說來也簡單,去打聽一番周奶奶家挨著花園那一側(cè)的人家是誰家就是了?!?/br> 郭太太一想,明白過來也笑了。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便稱贊道:“伍太太想的快!我就聽周奶奶說自家花園小了,后來又說喜歡治園子。既然是這樣,把個隔壁買下來擴大園子就是極好的了?!?/br> 當然是極好的,第一就是不用搬家了。話說你就是買的再好的宅子,人家住慣了了的宅子也不是輕易能給換的。第二就是解了禎娘抱怨花園太小,加個花房都不夠的困擾。第三就是讓禎娘有機會自己再造一回園子,也是滿足她一些自己的愛好了。 況且這可是花園,自家宅子的花園。時常要踏足的地方,那也就是踏足一次就要想起一次,這是誰家送的?只要記得這一樣,情誼就一直都在,可比那些迅速收到庫房里去的寶貝好多了。 至于那邊的宅子主人會不會賣,這個事情伍太太和郭太太是不會想的。畢竟她們也沒聽說周家隔壁住著的也是一位神仙,既然不是神仙那就是凡人了。至于凡人,哪有不為銀錢動心的,到時候價碼開的高些,誰能抵擋的住! 于是在一日禎娘與程內(nèi)相商量事情之前,禎娘就收到了這份禮物。之后程內(nèi)相見禎娘時有走神看向書案的動作,便停了一下問道:“周奶奶今日只怕遇上事了,打不打緊?我們內(nèi)官人家還有一些權(quán)勢,可不要與咱家客氣!” 禎娘客氣地笑了笑,說實在的她確實覺得自己運氣夠好了。別的地方不說,就單單說如今泉州下派的采買使程內(nèi)相罷,在一眾性子古怪的太監(jiān)里頭,他已經(jīng)算的是非常好相處了。兩個人一慣互相幫襯,如今已經(jīng)到了能伸手幫忙的地步了。 若是真有用得著他幫忙,禎娘也不會客氣。但是實在用不著,她也沒有隱瞞把事情前后講了出來,最后道:“本來也不過是婦人間相聚說話,硬說指點什么的也太過了。我又不是那等人,??窟@指點收錢。本心想退回這禮物,又覺得駁了人家面子,況且我還真喜歡這個——給錢就更不成了,那是打誰家臉呢???” 程內(nèi)相聽了笑起來,似乎有感慨:“周奶奶的性子不同于其他人,按理說你們這一行的人應(yīng)該是最老于世故的,不然如何做的起來。可周奶奶呢,做成了別人不能做到之事,但內(nèi)里其實是最清高的一個?!?/br> 清高?禎娘愣了一下,然后回過神來,還真是這樣!其實應(yīng)該說禎娘自小就是最清高的一個,等到成親以后她還以為自己這毛病漸漸去了,其實不然。她其實做生意歸做生意,交際的事情也只歸交際,內(nèi)心從骨子里來說依舊是最清高的一個。 程內(nèi)相見禎娘明白過來便接著道:“其實這有什么好思慮的,這兩位太太送禮,一個是為了感謝您,你們商場上不是講究有來有往有所表示?這不是?另外也是為了日后多多結(jié)交您的意思,您憑本事走到如今位置才得到的尊重,為什么不敢受著!” 禎娘一想也是回神過來,知道自己這一回是真的太不灑脫,也是失笑。于是很快放下了那張放在書案上的薄薄地契,與程內(nèi)相道:“這回要多些程內(nèi)相開導(dǎo)了,才知道自己有時候會在這種事上犯軸——方才的事情,我們繼續(xù)說罷!” 這一回程內(nèi)相來找禎娘,自然和上一回一樣,都是有事相求的。上一回是求供應(yīng)東西和轉(zhuǎn)給內(nèi)府新煉鋼法干股,這一回則是為了今年冬日里一些物資的調(diào)度。按說物資調(diào)度本來不禎娘的事兒,只是今年山東災(zāi)情嚴重,要從其余省份求援也是力有未逮,也只有求助于這些大戶了。 本來這件事各地長官也能做,或者說還做的更名正言順。不過這一回山東賑災(zāi)賬目走的是內(nèi)府——也不知道國庫是怎么哭的,總之至少是名義上由皇帝出錢,于是就交給這些各地采買使支應(yīng)了。 方才這件事說了一半,程內(nèi)相笑了笑就接著道:“這樣的調(diào)運糧食、煤炭、棉花等過冬東西十分難。最怕的就是皇爺自己出了錢,中間有人貪了去,或者中間人沒有壞心,卻因為運輸調(diào)遣的事,路上消耗過多。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來找了周奶奶您——這筆生意其實是賺不到錢的,畢竟皇爺?shù)膬?nèi)府如今也艱難,能夠拿出的銀子不多。您但凡有個要求也可以說,我來看看能不能辦到,也算是補償您?!?/br> 禎娘哪有什么要求,而且這種事別說只是沒的賺,甚至虧錢禎娘也是會做的。這就是既做好事又搏朝廷的好感,總之都是留好名。有些人覺得有好名聲沒什么作用,真等到不行的時候,人難道能因為你的好名聲放你一馬? 對于這樣說的人禎娘只能說天真又膚淺,只看得到墻倒眾人推。卻也不想想,多做幾件好事,最后總有有良心的人。即使沒辦法對抗大勢,也能在最艱難的時候不至于眾叛親離。 而且,真的有好名聲的話,特別是朝廷那里的好名聲,也就變相地減少了被人攻擊至無可奈何的可能——一個是與朝廷的合作機會多,既穩(wěn)定,又有靠山。另一個是好名聲本身就是一張護身符,對付一個聲名狼藉的人和對付一個名聲良好的人,哪個容易簡直一望即知。 不過想想,自己總是不提要求也不好。于是想了又想,禎娘終是道:“可別說,還真是有一件事要求您,話說之前與宮里供應(yīng)糖這一樣的是哪家人,您知不知道?我想頂了他們的位置,這個難不難?” 若是以前皇商值錢的時候千難萬難,不過也說了現(xiàn)在皇商不值錢。不然也不會有之前找禎娘給皇宮里緊急調(diào)運一批東西,還算是欠了禎娘人情的道理。因此程內(nèi)相也是略想了想便道:“供紅糖的人家似乎是潮州一家姓楊的,供白糖的人家則是福建趙家——您說話的地方??傊疾浑y,到時候說句話就是了?!?/br> 雖然事情連報到上面都沒有,程內(nèi)相卻敢打這個保票。一個是覺得這兩家人都好處理,特別是趙家人,只怕聽說是周奶奶接手他們的差事便吱一聲也不敢了。至于楊家,那更是小人家,能有什么作為——實際上也不會有作為,糖是俏貨,不賣皇宮里,也有的是地方賣。 再有另一樣就是他相信自己還是有幾分面子的,如今在皇爺面前紅得發(fā)紫的正是他干爹。每歲從泉州這邊好東西孝敬不是白孝敬的,上頭還能一直記著他在這里就是明證。有這樣事在前,他的這么一個小事,有什么不批的。 不過他沒想到這么個小事,本來內(nèi)府自己就能處理的,倒是被皇上看了一回——這位爺是個偶爾想奇招的主,忽然就想看看這些年那些商戶最配合朝廷,也好做個榜樣,讓大家看看。 他倒是一下就注意到了這個周門顧氏,實在是她幫忙從太原到泉州,一直不遺余力,而且甚少提要求。最近倒是提了一個,但是看看他都發(fā)笑了,與身邊的大太監(jiān)張四全道:“四全,我記得在泉州的采買使是你干兒子罷!你倒是調(diào).教出了一個厲害人物。不然這些人也不會這樣服服帖帖?!?/br> 話是這樣說,其實也就是調(diào)侃。從經(jīng)歷上看就知道了,禎娘為朝廷出力是從很早就開始的,那時候張四全的干兒子程內(nèi)相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而張四全的反應(yīng)也十分像那么回事兒,當即就叫冤屈道:“皇爺這可就說錯了,我這里是最心軟的一個,也粗笨好糊弄。因此底下的徒子徒孫也是有樣學(xué)樣,都是些沒用的,那樣的精明能干人哪里來!” 其實他們這些太監(jiān)的爭斗比官場商場都要慘烈,混出頭的無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這樣說不過是裝糊涂配合皇帝那句話罷了。果不其然逗樂了皇上,臉上帶著笑容指了指他。 這樣他就更加賣力氣了,又道:“這件事那孩子也給我寫信說過,略提了提那位周門顧氏為什么只要這一樣,原來是為了自家紅糖白糖冰糖等能夠賣的更好!畢竟是供給宮里的,拿出去是個好名呢!其實這些人也是精的!” 皇上卻不是那些不通的,笑著道:“不是這樣,這樣的名聲只對百姓有用,對他們自己人是沒有用的。但是這些人正是要把東西賣給別的要貨的才行,不然難道產(chǎn)糖的自己滿天下零賣一包包的糖?” 張四全當即贊道:“皇爺果然是明見萬里,所謂圣明不過皇上就是這樣了!可不是就是這般。不過我那孩兒也與我說了,那位奶奶要著這個牌子不是為了與國內(nèi)做生意,而是為了和夷人做生意?!?/br> 接著他就將程內(nèi)相的信件拿出來了,上頭果然寫的清清楚楚——當時禎娘與程內(nèi)相解釋道:“這些西夷人一想慕我大明文化,無論是茶葉、瓷器、絲綢這些出貨多的,還是書籍、家具這樣相對較少的,都是以大明所得為最高。至于這糖,實在來說并不比他們自己所產(chǎn)要好,所以要想賣給他們更高的價,就要有個好牌子,‘皇家御供’就頂頂好了。人家只要確定了這是能夠供給皇上的,他們就會愿意高價買下,拿回去專門賣給他們的貴族?!?/br> 皇上聽了一回也是感嘆道:“這些西夷有的時候是極惹人厭的,但偏有的時候又讓人覺得有些可愛。譬如這一回,竟是這樣傾慕我大明文化,而只要是大明皇家認可的,明明是一樣?xùn)|西,卻能賣出兩樣價。” 這樣說完又轉(zhuǎn)而道:“不過那位周門顧氏也有意思,原來不僅為朝廷出力多,不看重回報,同時也是一個極誠懇的。按著那些西夷人對大明的了解,她真的讓他們相信自家的糖是供給宮廷的又有什么難的,偏偏要把這件事辦成真的?!?/br> 這就是看一個人順眼,他做的什么事都是好事了。之前禎娘的事跡讓皇帝心里十分贊賞,所以禎娘如今想要讓自己糖變成宮廷特供,那才不是投機取巧,而是為人誠懇!所以才說,好名聲是真的有用,誰知道什么時候能發(fā)揮作用。 他甚至又翻看了那信紙一回,道:“既然她自己是這樣一個佳婦人,丈夫也是難得的英雄,一直為朝廷征戰(zhàn)。我便許她一個不同,讓她那生意更有底氣!張四全,去拿筆墨過來!” “皇家御供?!钡澞锬钪翌~上的四個燙金大字,下角還有一方小印‘秋水堂’。懂行的就知道,這是今上的私章之一。沒錯,禎娘得到皇帝的墨寶了。實際上當她知道皇上為自家糖提了一塊牌子,她真是足夠驚訝了! 雖然不知道怎么會有這樣的運氣,禎娘還是把這塊牌匾小心翼翼地掛在了家里——當然要在家里,到時候可是要與一些合作者展示的,要是送到榨糖廠那邊,這里怎么炫耀,怎么借此讓人更加確信? 沒錯,正是那些要與禎娘合伙糖生意的西夷人到了——禎娘的下一步計劃,在南洋得到一兩個比較大的小島。當然,更多就更好了。而考慮到周世澤的位置,和遲早要對南洋下狠手的計劃,這根本就不是難事。 到時候這些糖是在海外出的,甚至不用算在出關(guān)限額里,禎娘就能夠無限度地賣給外國——其實這樣的話,只要用和一般西夷人甘蔗園一樣的價錢賣出就能夠賺的盆滿缽滿,只不過是禎娘自己不滿足,這才有了‘皇家御供’這件事。 第151章 “這件事就交與你們?nèi)フ{(diào)度了, 畢竟是和朝廷相關(guān)的,不可輕忽?!钡澞镞f給手下幾個伙計一封信件, 這就安排下了冬日里往山東調(diào)遣物資的事。這件事她當然是打算就近能夠解決最好, 從泉州出動物資的話, 無疑事倍功半。 所以這些都是要別人幫忙才好, 無論是從兩湖等地區(qū)籌集物資,還是借道幾個大車幫——這些事情都不能仗著自己說話還算管用,臨了頭了才打算, 所以禎娘一但確定要幫忙,就找來了人手。 而和這件事一樣, 關(guān)于她家增蓋花園的事,同樣是在決定接受伍太太郭太太的‘小禮物’的時候, 就立刻雷厲風(fēng)行地開始了。這其中既有禎娘快刀斬亂麻的性子作祟,也有冬日臨近,再不好破土動工, 同時那時候自己忙的腳跟打后腦勺的原因。 關(guān)于花園增擴的事情禎娘不可謂不用心——當時送來的契約文書寫的明明白白, 三進小房一座, 共房屋一十六間半, 值銀二百四十兩。禎娘當然知道這個地段, 即使是一座三進小房,也不至于只二百四十兩。 其中應(yīng)該是伍太太與郭太太出力不少,而之所以會有這樣是價錢出現(xiàn)在文書上, 不過是為了禎娘看著好看,不至于以價值過高而拒絕。再加上專門選中這件禮物, 這樣說起來也是用心良苦了。 禎娘心里也只是感慨了一回,然后就忙著造園子的事去了。然而她如今的事務(wù)可多,哪里來的時候讓她能夠這樣消遣?所以最終也只能是交與別人來完善她初時的意思,也就是據(jù)她的要求畫圖動工。 伍太太的精明就在這里了,她真是摸準了人的脾胃。自從送出這份‘禮物’后也沒有就此不管,而是時刻注意著。當知道禎娘沒時候自己設(shè)計花園,立刻薦了一位極好的先生過來。 她家送人過來的管家就道:“我家太太聽聞奶奶如今正為家里造園子的事情煩擾,特意讓小的請了這位秋先生過來。這位也是廣州出名的園林師傅,本是湖州人,如今在廣州也是等閑請不動他。只是家里和這位先生有些交情才勞動了一番,要是周奶奶使的著,那便好了?!?/br> 話說禎娘如今,不說天底下沒她不能做的,但請個園林師傅還是沒問題的。反正不過是她出錢,園林師傅做事而已。而如果只是出錢,替皇上修園子建別館的園林師傅她都請的起。 然而事情不能這樣一概而論,不是能夠花錢就一定能請來好用的人。其他地方是這樣,園林上頭也是如此。她當然出的起給任何園林師傅的錢,但是替皇帝以及最頂尖一撮的官員設(shè)計園子的園林師傅,是她出多少錢也不一定會到來的。 不過不是所有園林師傅都能做到這個地步,即使自詡講究園林,設(shè)計園林,在園林中暢游,生性難免清高孤傲,但也是要吃飯的。所以禎娘真的要請人也請的來頂尖,只是要花費一番心思而已——有人就是把她這番心思給省了,只能說確實做得好。在不討人厭的同時,又讓禎娘一直記得人。 收到那位先生畫的花園界圖的時候,禎娘還與鄭懷羽和高文靜兩個感慨道:“果然是我太保守了,只以為做到以后生活也不會有什么提升,這時候不過為自己一點堅持和私心做事業(yè),至于事業(yè)心什么的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了。然而受到這樣照顧,才曉得果然還是要站的更高才好?!?/br> 禎娘并不恥于說自己這上面的一點虛榮,眾人追捧不好?說不好的人大概是沒有被追捧過罷。特別是被小心翼翼照顧,即使追捧也是用最舒服的方式——這樣的話還有什么可討厭的! 想到那么多的人貪戀權(quán)勢,一但坐上高位,就再也不肯下來了,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經(jīng)過眾星捧月人人奉承,天底下人都順著你,再回歸到普通人,這其中內(nèi)心落差帶來矛盾與痛苦,是人想一想也覺得難以忍受。 高文靜在泡茶,按照古法一套下來,十分悠然好看。這時候正與禎娘和鄭懷羽分茶,聞言便笑道:“好稀奇的話,我原以為這是大家在發(fā)跡以前就該清清楚楚的了,話說誰不知道有權(quán)有勢之后的種種好處!倒是東家這時候才知道這種‘舒服’也是奇了。” 禎娘正要說什么回他,紅豆就過來稟告道:“奶奶,方才門下進來報信,說是有幾個西夷人到了外頭,拿了您的信件,說是來拜訪的!這時候已經(jīng)被請到了門房那里的客室,見還是不見?” 禎娘接過那些信件,立刻知道這撥人是哪些人了。立刻站起身來道:“鄭先生高先生,今日有事,倒是不能相陪著品茗了——紅豆!請那些人到我外院的書房去,再吩咐小廝去尋劉掌柜過來見我。” 說著禎娘對著鄭懷羽高文靜點點頭,這就往書房去了。等到她到書房的時候,紅豆還沒有把人請到,禎娘得以在幾息功夫之間理一理思緒,把事情整理一番。要知道今日來的西夷人是要談生意的,還是禎娘以前從未和西夷人談過的生意規(guī)模與方式。 禎娘以前和西夷人所有的生意,除了武掌柜手上掌握的商船,做商品交易以外,也就只有機器這些了。前有毛紡織機器等,后有榨糖機器和提煉技術(shù)。這種生意簡單粗暴,其實也和商品交易沒什么兩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最終錢貨兩清。 然而這一次不同,等到幾個生的與大明人迥異的夷人進來,禎娘就開門見山道:“歡迎諸位來到大明泉州,我在此已經(jīng)等候許久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夠少一些寒暄,直接今日正題?!?/br> 經(jīng)過向?qū)У姆g,三個西夷人,一個是話事人,另外兩個則是助手,都相當驚異——這和他們知道的大明人完全不同了!他們知道的大明人其實都是相當含蓄的,若是做生意,在做生意的正題之前會有許許多多無關(guān)的事。 不過這也不是大明一家獨有的,和大明人以為的西夷人太過‘莽撞’不同,其實他們那里有些民族和國民和大明人一樣,講究這種‘友誼’的維系。所以這樣一想大家就釋然了,畢竟到處都有不一樣的人么。 于是話事的那一個黑發(fā)白膚微胖的中年男子,當即就與禎娘簡單介紹起一家公司在佛朗吉那邊是實力。這不是因為禎娘要與他們合作而展示實力,而是為了抬價。這家公司又不是他自己家族的公司,只不過是自家持股罷了。而禎娘,禎娘是要買下這家公司產(chǎn)業(yè)。 是的,買下一家在西夷做生意的西夷人的商社。聽起來簡直無用,實際追究起來卻是很有用的——從大明進入歐羅巴等國的貨物往往是在港口就交割完畢了,雖然大明商人已經(jīng)因此賺的盆滿缽滿,但其實還有很大一部分利潤被當?shù)氐纳倘顺缘簟?/br> 若是手持一家當?shù)氐纳躺?,專門售賣大明來的貨物,這樣會有余裕的多,至少不用不管一種商品如今的行情,總之到港就出手。即使還是要往下分銷,但至少剝了一層利潤下來,而且還是即豐厚的一層。 在大家都做海貿(mào)商人,將來海貿(mào)的體量越來越大,這家商社還可以憑借背后大明老板的背景拿捏。這就好比大家都是收割麥子的工人,你專門打鐵做農(nóng)具,卻不一定會比人家賺的少。 這個話事人的家族姓氏實在太長,實際上他自己的名字也不短,好在還有簡單稱呼,自我介紹的時候都讓大明的合作伙伴稱他為華夫就好。他相當有鼓動性地道:“您若是打定主意要拿下一家歐羅巴的商行,這時候就是絕好的機會?!?/br> 接著他就解釋道:“今天的歐羅巴各國都在提倡商業(yè),大大小小的商行到處都是,好像每天都有新的商行出現(xiàn),但也有舊的商行倒閉。夫人也知道,這種市場里,小型雜食動物想要像大型捕食者一樣實在太多了。而對于您這樣的人物來說是絕對看不上的,配得上您的當然也只有那些大商行?!?/br> 其實大商行倒閉的每年也有,只是這家被翻譯成為‘萬古商行’的商行確實不錯。首先就是產(chǎn)業(yè)多,原本辦事處的一座三層辦公樓,占據(jù)著港口好位置,并且寬敞完善。另外還有大量的倉庫作為儲存貨物所在,這些倉庫都不是租的,而是就在這家商行名下。此外林林總總關(guān)于商行的各種產(chǎn)業(yè),這家萬古商行都是齊全的,這也是大商行的風(fēng)范了,能夠自有絕不租借。 另外更重要的是,這家商行多年的人脈網(wǎng)。無論是帶來貨物的上家,還是出售貨物的上家,往往都是合作幾十年的,說的簡單一些,只要接手就能賺錢——甚至華夫還承諾,只要禎娘全資買下這家商行,他能說服現(xiàn)在的員工都留下來,至少短暫地留下來,至于這之后還留不留得住,他們就沒法管了。 說到這里,華夫也是與禎娘感慨地說:“夫人,其實這家萬古商行還是一直賺錢的,只是他們背后的家族在海貿(mào)上欠缺一點點運氣,連續(xù)在海上有兩支船隊沒有回來,又貿(mào)然地參與了在阿非利加的戰(zhàn)爭??傊?,現(xiàn)在他們必須快速送別的地方籌錢?!?/br> 然而即使是這樣,也不是華夫極力為禎娘推薦萬古商行的原因。畢竟這家商行的不錯是有目共睹的,在歐羅巴商業(yè)正熱,出手容易的很,實在不行華夫背后的家族也可以拿下,實際上這家萬古商行如今正是在他的家族名下。也就是說,這是華夫的家族買下了萬古商行,然后要把萬古商行賣給禎娘。 這其中深刻的原因就是禎娘拋下的餌料實在太誘人了——禎娘想在歐羅巴大賣她手上的糖,靠自己或者說加上大明這邊的朋友是不夠的。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不找個在歐羅巴的合作伙伴,怎么想也是不成的。 經(jīng)過各種篩選,最終華夫的家族進入了禎娘的眼簾。這個家族在歐羅巴,至少在佛朗吉有巨大的影響,然而又一直屈居人下。而且有與大明商人合作的先例,風(fēng)評也好,正是禎娘滿意的那種。 但是合作不是那樣簡單達成的,禎娘這時候倒是很有‘□□大國’的自覺。在給出一點暗示之后就收手,然而卻引得華夫的家族格外動心。這時候的大明商人無疑就是富裕與文明的象征,參與到這樣一位大明頂尖商人對歐羅巴的大生意當中,如果cao作得當,自家就一夜之間超出對手許多。 于是對于禎娘要求的‘投名狀’可謂是盡心盡力——沒錯,這家萬古商行就是投名狀。禎娘只是暗示了自己需要一家怎樣的西夷商行,以后的合作就全看這家西夷商行如何。 禎娘再三看了這家萬古商行的文書,確實是每一處都很滿意的。至于對方有沒有作假的事,禎娘只能說他們不敢了,如今還有求于禎娘這邊,哪里敢出紕漏,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因此,禎娘并不擔心這個。 至于大明商人做老板,恐怕掌柜伙計這些人,也就是他們稱之為經(jīng)理和辦事員的,會不會帶著人脈跑路,自立門戶之類。禎娘也有自己的打算,一個是往里頭摻自己人,另一個是將來更多承接大明商人的貨物,靠著自家大明人這個天然的優(yōu)勢,無往不利,對之前的人脈倒是弱了許多。最后就是豐厚獎勵,自家生意良好,給的錢就多,愿意冒險出走的人即使有,也不會到傷筋動骨的地步,這到底還是由錢說話。離開是為了更多的銀錢,那么留下當然也是。 禎娘并不是一個消遣人的性子,又找來了手下精通夷人文字的翻譯看這些文書,同時輔以一些十分了解這種事門道的伙計。當確定這份文書一絲問題也無的時候,她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與華夫道:“先生家族這一回的幫忙可是解了我這里燃眉之急!這件事了來,我們接下來就說一說關(guān)于糖業(yè)貿(mào)易的事兒罷?!?/br> 禎娘擺出自家榨糖廠出產(chǎn)的紅糖、白糖、冰糖,與他道:“確實是用來你們那邊的一些工藝和機器,不過也有我們的不同。紅糖看不大出來,白糖和冰糖卻是你們沒有的,你們那邊的貴族和有錢人應(yīng)該會有興趣?!?/br> 其實紅糖禎娘也不是不能拿出更好的,譬如有名的潮州‘棉赤’,其細膩、純凈、口味,比起這個來說確實更強。那也是大明工藝對西夷工藝的不同,只是那樣的不是禎娘的生產(chǎn)模式,那么禎娘為什么不賣自己的貨物!況且樹立價貴的牌子,靠著白糖和冰糖也就夠了,連帶著他們也就接受來沒什么差別,然而就是貴一些的紅糖來。 華夫確實有興趣,先不說物以稀為貴,這樣顏色和質(zhì)感的蔗糖很難得到。就說白色本身就足夠來,白色在歐羅巴諸國的傳統(tǒng)里有自己也寓意,純潔高貴,無論哪一種都比紅糖有優(yōu)勢,更討喜。特別是那些貴族小姐太太,他們不就是喜歡這樣更好看的! 他當即就道:“確實是這樣,現(xiàn)在大家都忙著做榨糖廠,雖然這依舊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卻不是以前的那個時代來——那時候錢真是好賺?。√?,這種甜蜜的東西只有極少的人能夠享用,價格也高的驚人?,F(xiàn)在糖的需求也一直居高不下,下游糖商卻會和上游糖商討價還價壓縮上游的利潤來?!?/br>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做與別人完全不同的定位真的非常重要,禎娘的糖一下就從大家都做的那一種跳出來了,而是專供貴族和有錢人。競爭對手銳減,而且客人也變成了那種不在意價格差別的那種。如果不是他們足夠挑剔的話,這大概就是人人夢寐以求的那種客人罷,不過就算有挑剔這一點,他們依舊是人人夢寐以求的好客人。 然而這還不算,一但決定要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合作伙伴,禎娘是不吝惜于展示自家實力,以安人心的。她拿出了朝廷的文書,也讓華夫看了‘皇家御供’的牌匾。對華夫道:“光只是我們自己吹噓我們的糖如何好,總有人不會買賬,畢竟好與不好這種事本來就看口味和主觀。若不是天壤之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有些東西不同,他們在那里就是硬道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禎娘說話的時候華夫只剩下連連點頭了,這種觀念在他的腦子里似乎以前也想過,然而從來沒有這樣清晰和具體。但是當?shù)澞稂c出來,他是能夠想象的——這是來自大明的糖,和那些來自只有土著的亞美利加印第安小島上的糖當然不同,高雅又文明。 何況這還是大明供給大明皇帝榨糖廠產(chǎn)的糖,也就是說,我們遠隔萬里,同大明的皇帝食用的是一樣品質(zhì)的糖——只要這樣想,是不是覺得白糖的雪白更加純凈美好,冰糖更加美麗,就連最美麗的紅糖也更加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