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貞早有心理準(zhǔn)備，倒不覺得意外，左右看了一下，笑道：“這東西擺在院子里，總不像樣。搬到偏殿去吧！偏殿要是還放不了，就往正殿放?！?/br>
    梁芳急道：“這怎么行？正殿是王爺?shù)膶氉?，接見下臣屬員和宗親勛貴來往是要用的。而且王爺喬遷，應(yīng)該會有人來道賀，也得在正殿答謝。”

    萬貞輕輕一笑，指了指王府外守著的東廠番子和錦衣衛(wèi)，道：“咱們府里，長史都沒有，別的屬員只怕更不會有。這種時候會來向殿下恭賀喬遷的人，也不可能多。不來的人，咱們用不上特意為他們留著正殿；會這種時候來的人，定然體諒殿下的難處，不會因為正殿邊上偶然存放點兒東西就挑禮?！?/br>
    王嬋將修整出來的殿宇都轉(zhuǎn)了一遍，回來也道：“就按貞兒說的，把這些東西分一分，家私和笨重之物先放在倒座間緊一緊，箱籠放偏殿。偏殿不夠用，就往正殿邊上放一放，真有客人來，把帷幔放開遮一下也行?！?/br>
    東西好放，倒是人怎么住比較難安排。萬貞見場面亂糟糟的，想了想，對王嬋道：“王姑姑，這前面又吵又亂，讓小殿下看著不像。要不，我?guī)У钕碌胶笤纷咦撸懊嬖趺窗才?，還請您吩咐？”

    王嬋也怕沂王沒見過這么亂的場面，小孩子好奇跟著亂跑，搬東西的人沒留意碰著，便答應(yīng)了：“后苑是徐安帶著皇莊里的匠人在修整，聽說才將將把幾條主道鋪好，花圃山石都還荒得很。你帶小殿下去玩，可不能往草地里走，以防蛇蟲鼠蟻沒清干凈，傷到了。”

    萬貞點頭答應(yīng)，拉了拉沂王的手，笑問：“小殿下，聽說后苑還在修整，咱們?nèi)タ纯捶孔邮窃趺葱薜暮貌缓?？?/br>
    孫太后怕這府邸里有暗道機關(guān)一類的東西，孫兒不知道實情住進(jìn)來會遇到什么意外。從仁壽宮皇莊里抽出來的人手修整后苑，幾乎連地基都一寸寸的量過，然后再遍灑雄黃、石灰等物消毒滅蟲。

    對于沂王來說，什么景致風(fēng)光，都比不得安全重要。這后苑里原來的奇石假山、古樹花叢什么的，現(xiàn)在幾乎都被人翻了開來重新擺布。

    沂王是宮里長大的孩子，這幾年宮里無錢，也沒有翻修過宮殿。從小見過的最大的工程，也就是宮里的小宦官更換屋頂?shù)乃橥撸a蒙窗紗。這種建筑工地的熱鬧，還是頭一次見到，雖然因為教養(yǎng)問題，不至于跑到大家忙碌的地方去搗亂，但也看得十分高興。

    萬貞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便讓人挖了桶黃泥過來，揀了個破屋里丟出來的舊抽屜，幫沂王把王服換成了窄袖短打，自己也捋高衣袖，陪著他和泥巴做小房子。

    等王嬋把前院的人事安排好，親自來后院找沂王和萬貞回去吃飯時，萬貞和沂王的小泥屋已經(jīng)做了泥基，修完了四墻，沂王正在抹門樓。萬貞呢，卻是剪了幾根蘆葦準(zhǔn)備做房梁，支窗戶。

    玩泥巴嘛，臉上身上哪能沒有臟東西？王嬋看到鼻尖臉頰都蹭著泥塊，身上的衣服也濺滿泥水灰點的沂王時，不由得愣了一下，驚道：“我的爺，您這是干什么？這一身臟得……這……”

    沂王仰起花貓般的小臉，得意洋洋的一指自己的勞動成果：“王奶奶，您看，我做的房子，再把窗戶、大門、房頂裝好，就差不多完工啦！好看不？”

    王嬋看到沂王開心的樣子，哭笑不得：“好看！好看……可是，小殿下，您是金枝玉葉，天潢貴胄，怎么能像農(nóng)家子弟一樣，蹲在這里玩泥巴呢？”

    萬貞干咳兩聲，分辯道：“王姑姑，小殿下這個不叫玩泥巴，叫學(xué)習(xí)建設(shè)……您看，現(xiàn)在小殿下知道起房子的步驟了?！?/br>
    沂王連忙接話：“是的，是的，我現(xiàn)在知道建房子最早要干什么了。您看，選址、規(guī)劃、量尺寸、備料、奠基、筑墻……好多事?。　?/br>
    王嬋既想說沂王兩句，又心有不忍，陪著干笑兩聲，暗里捏了萬貞一把，嗔道：“你這孩子，偌大年紀(jì)了，不好好教養(yǎng)殿下，卻陪著一起胡鬧，你還有沒有點兒姑娘家的模樣？”

    萬貞回答：“別說小殿下現(xiàn)在還沒有開蒙，就是開蒙了，也不能每天光讀書啊！總還是要玩一玩，松散松散的?！?/br>
    “踢球、捶丸、翻索、解連環(huán)、打秋千……哪一件不是玩的，也不用領(lǐng)著殿下玩泥巴呀！這臟得，沒個模樣，全然不是皇家子弟的氣像?！?/br>
    萬貞從善如流：“好，我下次不帶小殿下玩這個了！”

    王嬋直嘆氣：“你這簡直就是小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啊！”

    萬貞趕緊接話：“沒有，沒有，您說了，我會認(rèn)真記住的。”

    王嬋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小孩子玩會兒泥巴總歸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沂王開心，不被目前王府亂七八糟的環(huán)境影響，也犯不著揪著不放。

    沂王聽著她們說話，連忙指著抽屜上還沒建完的泥房子，一本正經(jīng)的爭?。骸巴跄棠?，現(xiàn)在房子還沒做完，等做完了，才算一次喔！”

    王嬋無奈的看著眼前的泥娃娃，嘆氣：“好好好，做完才算一次。現(xiàn)在咱們?nèi)ハ丛璩燥埩?，行嗎？?/br>
    沂王眼睛一轉(zhuǎn)，一邊答應(yīng)，一邊來搬抽屜，想將小泥屋藏起來?？蛇@泥房子連基臺帶土墻的分量著實不輕，沂王搬了幾下，掙得小臉都憋紅了，也沒能把抽屜搬動。王嬋忍俊不禁：“我的爺，您這是怕我偷偷把它毀了嗎？行了行了，貞兒，你把這東西收好，我準(zhǔn)你們直到把房子建完?！?/br>
    萬貞答應(yīng)了一聲，伸手來接抽屜。與沂王目光一對，偷偷眨了眨眼睛。沂王回了她一個吐舌撇嘴的鬼臉，一大一小默契的碰了碰額頭，背著王嬋無聲偷笑。

    王嬋雖然沒有看到他們的鬼臉，但這種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調(diào)皮搗蛋的歡快氣氛，卻讓她感覺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又板住臉，喝道：“貞兒，你背地里弄什么鬼？趕緊給我把東西收好了，去給小殿下洗頭洗澡換衣服?！?/br>
    萬貞笑應(yīng)了一聲，四下張望了一下，將抽屜搬到后苑前殿相接的復(fù)廊轉(zhuǎn)角處放了。沂王猶不放心，又特意對后苑里準(zhǔn)備歇工吃飯的工匠道：“各位師父，我這泥屋子放這里了，別扔我的??！”

    這些工匠都是孫太后從仁壽宮皇莊抽調(diào)出來的，自然明白眼前這位小爺是什么身份，難免對他的處境有些同情心，又喜歡他這種禮貌開朗，紛紛答應(yīng)。其中一個木匠還笑著應(yīng)了一聲：“等下有空了，我叫學(xué)徒幫著小殿下做一套小門窗，幫您安上?！?/br>
    沂王喜出望外，笑瞇瞇的說：“那謝謝師父，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沂王府工匠來往，還在大興土木，修整除了正殿院子以外的各種附屬設(shè)施，塵土飛揚，噪音喧嚷。但在浴室里洗澡洗頭的沂王聽著，卻很是高興，一邊搓頭發(fā)，一邊對萬貞說：“貞兒，這外面可比宮里熱鬧好玩多了?！?/br>
    萬貞笑問：“哪些地方好玩??？”

    沂王一時想不起來，只是心里面莫名的快活：“這個……貞兒，你聽，這外面多熱鬧啊。才不像宮里，除了禮樂、報時、鐘鼓，就沒聽過這么大的人聲。哎，你說他們都在笑什么??？”

    萬貞的聽力靈敏，這浴室離后苑不遠(yuǎn)，工匠們的嗓音又大，她卻聽清了那邊笑的原因，回答：“你剛才不是說要給他們吃好吃的嘛？廚房就給他們煮了幾大鍋rou，剛端過去分發(fā)，大家伙兒有rou吃，高興呢！”

    沂王聽著也高興起來：“真的？那以后他們幫我做事，我就都給他們吃rou吧！”

    第一百零八章 綠樹陰濃夏長

    新居喬遷的事情繁雜，王嬋直忙到斜陽西下，才覺得沂王府的事務(wù)有了些條理，準(zhǔn)備回仁壽宮復(fù)命。

    但想到這沂王府局促的樣子，她就不放心，臨走還特意叫了萬貞過來：“貞兒，你跟我說實話，這王府的事務(wù)，你究竟能不能掌好？要不然我還是留下來幫著你吧?！?/br>
    萬貞笑道：“姑姑放心吧！原來在東宮的時候，我和梁伴伴不也管得好好的嘛。您是太后娘娘的左膀右臂，少不得。您有空的時候來幫我們斷斷大事就好，一般的瑣事，我和梁伴伴應(yīng)付得來?！?/br>
    王嬋嘆了口氣，苦笑：“殿下喬遷，宗人府和禮部事前沒有人準(zhǔn)備迎駕，幫忙安置；事后也沒有人道賀、禮拜……就像你說的，只怕以后府里就跟當(dāng)初的東宮一樣，是不會有什么‘大事’的。”

    萬貞渾不在意的說：“那些虛情假意的來往，殿下現(xiàn)在不用應(yīng)付也好。倒是殿下的啟蒙先生要緊，必要請?zhí)竽锬锱扇撕煤煤Y選品性、德行、胸襟都過得去，且又沒讀書讀迂的舉子。”

    王嬋點頭，想了想道：“殿下這王府大，五十名侍衛(wèi)不夠輪守。但人數(shù)再多，那邊怕又會生忌。娘娘的意思是從皇莊和會昌侯府再選出五十名親信子弟過來，日常充做殿下的隨從。過幾天人過來，你留心觀察一下，選得力能用的留下，不行的就退回去補選?！?/br>
    她說到從會昌侯府選侍衛(wèi)，萬貞倒是想起了一件心事，問道：“王姑姑，有件事殿下和我都一直記在心里。只不過原來困居深宮，沒法出來，不能了這心愿。如今出了宮，我便想問一下，殿下能出府訪親嗎？當(dāng)初孫家的重六郎兄弟為了救駕身殞，我與殿下想親自登門，給孫家兩位哥哥上香祭奠。”

    王嬋愣了一下，苦笑：“會昌侯是咱們娘娘的娘家，那邊再怎么樣也不至于為了避嫌而怕殿下登門。只是這許不許出府訪親，恐怕不是咱們能定的事，還得問問外面守著的錦衣衛(wèi)和番子?！?/br>
    這倒也是，景泰帝派了錦衣衛(wèi)和東廠番子守在沂王府外，絕不僅是為了護(hù)衛(wèi)王府安全，更是為了監(jiān)察王府的動向。雖說沒有明著禁止王府中人出入，但府里的人只要想到自己門外就守著這么一班瘟神，還能有什么心情隨意出入？只怕不是遇著非出門辦的事，都不會樂意出門。

    說來，也難怪宗人府和禮部的官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前院修整好就撤走了，連王駕入府安居也不禮拜參見。

    送走王嬋，萬貞站在小門邊上打量了一下輪值的番子和錦衣衛(wèi)，正自沉吟，忽見一抬小轎停在府前的廣場上，王誠穿著深綠曵撒，戴著紗籠帽，一手搖著腰扇走了下來。

    這太監(jiān)既是司禮監(jiān)八名秉筆之一，又兼著東廠提督的位子，除了舒良、興安兩人以外，數(shù)他實權(quán)最大。在宮里景泰帝面前是奴婢身份，出了宮，那卻是不折不扣的實權(quán)要員，架子大也是當(dāng)然。

    守在沂王府門外的番子，說來正是他的手下；至于錦衣衛(wèi)，指揮使如今由大太監(jiān)劉敬兼任，萬貞只在國戰(zhàn)時見過幾面，現(xiàn)在外面的緹騎大漢卻不知道是哪個千戶手下的，不好搭話。

    王誠與萬貞在門外打了個照面，愣了一下，拖著腔調(diào)笑了起來：“喲，萬侍，您這站在門外，是干什么呀？”

    萬貞笑答：“剛才送宮正王姑姑回宮呢！公公遠(yuǎn)來辛苦，入府喝杯茶？”

    王誠合上腰扇，笑道：“咱家奉皇爺命前來探望沂王殿下，您不說，咱也是要入府喝茶的。”

    東廠番子和錦衣衛(wèi)實在沒有好名聲，即使同是宮廷中出身的人，萬貞聽到王誠拖著腔調(diào)說話，都覺得心里有些起膩。至于小秋她們，則更是臉色大變，唯恐王誠是夜貓子進(jìn)屋，沒好事。

    但王誠說明了是奉命來的，事好事壞都攔不住，萬貞也不多話，抬手示意，讓人打開王府的正門，請王誠進(jìn)府。

    王誠一邊抬腳跨門檻，一邊問：“萬侍，咱家剛剛從王府后門那邊巡過來的時候，瞧著一批工匠打扮的人離開。怎么，宗人府和禮部修整的殿宇不夠機密，王府還要大興土木，修些夾壁地道？”

    萬貞忍俊不禁：“公公便愛說笑，沂王府如今除了正院，別處一概沒有修整。不瞞您說，要是沒有太后娘娘從皇莊那邊調(diào)人手過來，只怕后苑那邊如今連野草都沒除盡呢！如今我恨不得他們別管好歹，先將府庫、馬房、柴房這些屋子，先給我收拾出來再說。哪里有那閑功夫弄什么夾壁地道？”

    王誠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是這個回答。等進(jìn)了正殿，見大殿兩側(cè)深處的陰影里還擺放著沒開封的箱籠，便知道她的話不假，一時無言。

    萬貞留神打量他的臉色，忽然覺得他剛才的神態(tài)與梁芳、王嬋某些時刻有點相似，心中奇怪。這王誠在宮中的時候，對朱見濬和她都有很明顯的敵意。但進(jìn)了王府后，語氣雖然也輕佻，但敵意卻不重。

    沂王在梁芳的陪同下，將將把泥屋子安好門窗屋頂，從后門抬進(jìn)正殿，正找桌子擺放，見到萬貞進(jìn)來，高興的招手：“貞兒，快來，你看，我這房子建好了。你看，這屋頂是用蘆花編的，是不是特別漂亮？”

    叫了萬貞之后，他才留意到旁邊的王誠，有些驚訝的問：“哎？王大伴，您怎么也來了？”

    王誠笑瞇瞇的躬身給沂王行了個禮，笑道：“殿下喬遷，老奴特來賀喜呀！”

    沂王是嚴(yán)格學(xué)過禮儀的，王誠禮數(shù)周全，他也就以禮相待，用主人的姿態(tài)還禮：“多謝大伴，大伴請上座。韋興，趕緊給大伴奉茶?！?/br>
    王誠笑著應(yīng)了，又問：“殿下，您新居王府，可有什么地方不適，需要咱家代稟皇爺?shù)膯幔俊?/br>
    沂王想了想，道：“請大伴代我回稟皇叔，濬兒在這里住著，一切都好。就是如今王府后院空曠，我聽人說那里本來有塊大球場，是可以學(xué)騎馬的。我想請皇叔送我一匹小馬，學(xué)騎馬?！?/br>
    王誠笑瞇瞇的聽著，沒口子的答應(yīng)：“這是小事，咱家一定跟皇爺說。”

    韋興端上茶水，沂王讓茶，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圍衣和帽子沒換，手也沒洗干凈，連忙道：“萬侍快代我陪著大伴稍坐，我去更衣洗手?！?/br>
    萬貞答應(yīng)著，拿了個紅封送到王誠面前，笑道：“公公這還是第一位來賀咱們殿下喬遷之喜的人呢！天快黑了還勞動公公跑這一趟，殊為不易，些許回禮，公公莫嫌簡薄?！?/br>
    王誠倒不客氣，收起紅封塞進(jìn)袖里，笑道：“這機緣湊巧，老奴就沾了殿下的喜氣了。”

    萬貞見他收了禮，便又道：“公公，難得你親自過府。我這還有件事想問一問，這府外守著廠衛(wèi)，究竟是個什么意思？我們殿下出府訪親，可不可以？”

    王誠哈的一笑：“萬侍，我統(tǒng)共也就出來這一會兒功夫，您倒是會使喚人！行了，一件是問，兩件也是問，咱家回宮后，問問皇爺。”

    萬貞萬萬沒有想到這人今天這么好說話，直到他走了，心中猶自納悶不已。反而是沂王想得開，拉著她道：“貞兒，別管外人了。咱們吃飯去，吃完飯了你給我講孫猴子的故事?！?/br>
    王嬋路上沒遇見王誠，自然想不到后面的事。她的車駕不比王誠跋扈，規(guī)規(guī)矩矩的往仁壽宮駛，都快鎖閉宮門了才回來。

    孫太后坐在窗下，正和嚴(yán)尚宮下棋，見王嬋回來，便問沂王府的情況。王嬋一五一十的答了，想到沂王玩得滿身泥的樣子，又道：“娘娘，我原本擔(dān)心小殿下日子過得愁苦，如今看來，卻是怕他被貞兒帶得太過活潑了！這先生，咱們還是得盡快選到合適的送過去，免得沒有師長管束，小殿下被貞兒縱過了。”

    孫太后聽得好笑，道：“這貞兒，果然是能把苦日子都過得開花的人。若不是她這性子，這幾年風(fēng)波下來，濬兒怕是早沒了這股兒朝氣。不過你說的有道理，貞兒怕是心里憐惜太過，根本不舍得管束濬兒。沂王府里沒有嚴(yán)師行罰，是不行的?！?/br>
    嚴(yán)尚宮應(yīng)道：“娘娘，我已經(jīng)讓人打聽落第舉子留滯在京的人了，想來不用十天，就能篩選出品性出眾的。只不過落第舉子，學(xué)問總有不到火候的地方，才華恐怕不足以為殿下之師啊?！?/br>
    孫太后手中的棋子在桌上磕了磕，哂笑：“要論才華，滿朝野誰能比得過連中三元的商輅？可那樣的人才，又怎么會來給濬兒啟蒙？阿娣，你別瞧不上這落第舉子，說真的，若是知道濬兒的身份，這落第舉子里，敢來當(dāng)蒙師的人，只怕也不多呢！”

    王嬋又問：“貞兒還想帶殿下去會昌侯府做客，給重六郎他們上香祭奠。您看，要不要您出面問一問監(jiān)國那邊？”

    孫太后擺手道：“我現(xiàn)在是一動不如一靜，什么事都越問越糟。貞兒有這個心，就讓她自己辦，咱們不必多事。”

    王嬋有些吃驚的問：“您就真的把王府全交給貞兒？”

    孫太后輕嘆：“不交給她，我還能交給誰呢？這沂王府招忌，任憑我找誰，都只會害了濬兒，也害了人家。只有貞兒……嘿嘿，咱們這位監(jiān)國，早晚要跟他娘一樣，變得不人不鬼。貞兒怕是他現(xiàn)在最像樣的一絲兒人氣所在，咱們不多事，他還能顧惜著些。咱們一多事，怕是貞兒和濬兒，都保不住?！?/br>
    第一百零九章 梅雨過萍風(fēng)起

    孫太后眼看著兒子被囚，孫子被廢，雖然沒有上朝與群臣理論，炮制國朝大丑聞，但對景泰帝算是徹底死了心。以前她顯親近時，是叫“鈺兒”，示尊重時是叫“皇帝”，現(xiàn)在呢，用一個“那位”就代替了，再嘲諷些，就叫“監(jiān)國”。

    將稱呼從皇帝退回監(jiān)國，表明的是她不再從法統(tǒng)上支持景泰帝的態(tài)度。朝野上下知道根由所在，沒有誰來與她理論。景泰帝心里雖然不舒服，但現(xiàn)在兄長、侄兒的生死都在他一念間，倒不好再跟孫太后計較這一時口舌。

    王誠回宮后，正值杭皇后派人來報，說是太子朱見濟(jì)受驚生病，想請景泰帝征選名醫(yī)，換幾個御醫(yī)。景泰帝既擔(dān)憂又惱怒：“她現(xiàn)在傳的幾個御醫(yī)，就是最好的兒科圣手了，還能怎么換？小孩子要長大，總有個頭疼腦熱，不要動不動就換醫(yī)生。弄散了人心，別人不肯擔(dān)責(zé)，也就不敢用心治?！?/br>
    那女官面對景泰帝不敢多話，諾諾而退。

    景泰帝想到沂王從出生到現(xiàn)在，屢經(jīng)大變，但長到現(xiàn)在不止身體康健，心態(tài)也堪稱開闊。而自己這兒子，出生體質(zhì)偏弱就不說了，而且杭皇后性情有些卑弱，沒有執(zhí)掌六宮的能力，遇到吳太后挑剔些就只會抱著兒子哭。弄得朱見濟(jì)夾在祖母和母親、父親三者中看臉色過日子，三歲多了膽子卻小得很，但凡遇上什么動靜大點的事就害怕。

    景泰帝氣郁，本來想去后宮走走的，也沒了興致。他生氣，身邊的近侍便都屏氣斂息的不敢多話。

    王誠見桌上的茶水淺了，趕緊輕手輕腳的換上一杯新茶，將舊茶收了下去。景泰帝看見他，便問：“沂王喬遷，有什么事沒？”

    王誠連忙將所見所聞?wù)f了一遍，又猛拍馬屁：“皇爺眼光就是好。這位萬侍養(yǎng)沂王殿下，真就照著村里養(yǎng)小子那樣盡放著糊泥巴，瞎打仗呢！以后咱們這位殿下，怕是吃喝玩樂尋開心會很擅長，別的……嘿嘿……”

    皇室子弟，要是只會在吃喝玩樂上用功，那也就是個朝臣眼中的廢料，對帝位、儲位毫無威脅。王誠笑得別有深意，景泰帝卻惱得喝了一聲：“你懂個屁！她這才叫知道日子該怎么過?！?/br>
    王誠琢磨著景泰帝的心思，試探：“萬侍還托奴婢問您，能不能帶沂王出府訪親呢！要不然，奴婢明天就告訴她可以出門，等她帶著沂王出門習(xí)慣了，再和劉敬一道，廠衛(wèi)齊出？”

    景泰帝聽到王誠這趕盡殺絕的提議，嘆了口氣：“算了，我答應(yīng)過讓她老有所依。濬兒性情平和，要是跟著她琢磨吃喝玩樂，倒也是件三全其美的事。她想帶濬兒出府訪親，就讓她出吧！否則怕會把她悶死。不過廠衛(wèi)也看好了，走親訪友，在外面游玩無妨，接觸朝臣不行?！?/br>
    王誠答應(yīng)了，又問：“皇爺，奴婢看來，這萬侍領(lǐng)著沂王出門訪親是假，想找先生啟蒙是真。若她為沂王找先生，咱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