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師徒情深，不過誤會。

    第82章 過關(guān)斬木

    進(jìn)入九重關(guān)地界，遠(yuǎn)遠(yuǎn)瞧見海中聳立著兩根直入云霄的玉柱, 正是關(guān)門。

    帶隊的別鷺站在舟頭, 望向關(guān)內(nèi)。

    三山繞水, 靈山拔海而起，形貌險峻難以攀登, 隔著深淵天塹中的波濤洶涌，籠著層層疊疊的濃霧, 仿若迷宮。

    眼下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通路。

    飛舟越過關(guān)門，無形結(jié)界朝一個個弟子襲來，陸寒霜剛剛筑基, 內(nèi)府靈氣被一下剝落干凈, 氣血翻涌的程度已至極限。

    他握住欄桿一緊，克制著那股頭暈?zāi)垦！?/br>
    別螢立刻走來, “暈船？”

    腳下舟身左右傾斜, 陸寒霜目光越過微晃的欄桿，經(jīng)過不停震顫搖擺的舟頭, 望向前方。

    一關(guān)內(nèi), 周身似蒙著一層揭不掉的絲網(wǎng)薄紗, 五感神識都變得模糊不清，陸寒霜稍一探出神識, 便有中反作用力一般的作嘔感襲來, 他捂住嘴, 握緊欄桿穩(wěn)住身形。

    空中傳來鳥兒焦急的嘶鳴聲，成群成群渡海的野鳥們徒勞飛行, 繞來繞去，困在山海關(guān)中始終無法尋覓出出路。

    一入關(guān)內(nèi)便無法識別方向。

    “停舟。”別鷺皺眉。

    一個弟子問道，“咱們要下舟徒步前行嗎？師兄。”

    別鷺搖頭，“木鯤醒了?！?/br>
    “怎么會？！”弟子們驚道。

    陸寒霜壓抑不適，垂首沉思。

    上次被神識屏蔽還是遇到夏感，這次被擾亂的程度更甚，回憶《天地書》中冊里的生靈萬物，想起相關(guān)資料。

    木鯤。

    俗名：冬木夏鳥。

    一種在動物與植物兩種生活形態(tài)中轉(zhuǎn)換的水路兩棲動物。

    每逢秋冬，遇冷化作巨木匍匐峭壁扎根山中，漸漸閉眼沉眠；每逢春夏，遇熱慢慢睜眼蘇醒，變作巨鳥破土而出，躍入水中翻江倒海。

    木鯤又被叫做：山海野神。

    眼睛一睜一閉，便改變此處地氣，一呼一吸，又會影響迷霧分布，關(guān)內(nèi)迷局與它脫不開關(guān)系。

    時值春夏交接，木鯤本該是半木半鳥之態(tài)。陸寒霜望著山體搖晃，海波動蕩，不知它何以如此狂亂？

    一聲凄厲鳥啼響徹海面，打破他的沉思。

    疲憊鳥兒落隊，低空飛過海面，恰被揚起的風(fēng)浪撲濕翅膀，直直朝下墜落。

    若離近觀察，海面有數(shù)不盡的小小漩渦，密密麻麻，星羅棋布，像長滿千萬只眼睛，一開一閉，眨啊眨的，令人毛骨悚然。

    鳥兒失足跌入漩渦，連個水花都撲不起來，就淹沒其中，漩渦像吃飽喝足一般，頓時從海面消失，了無痕跡。

    漩渦又名為關(guān)xue。

    是山海關(guān)獨有的天然陷阱，xue內(nèi)另有空間。有的轉(zhuǎn)瞬開合，有的數(shù)日一眨，亦有慢吞吞老人性子的，十年百年方才打開一次，也不知陷落的鳥兒，能否熬到生氣耗盡前，從xue中出來？

    弟子們嘆息一聲。

    飛舟懸空停泊，別鷺掏出繩狀法器，纏在弟子腰間，準(zhǔn)備逐個下海。

    陸寒霜扶著欄桿站穩(wěn)，張望遠(yuǎn)方。

    神識被阻，隔著迷霧重重，他甚至無法找到木鯤王的位置。

    別鷺一截截檢查弟子們腰間繩子，提著繩子一頭走過來，準(zhǔn)備遞給兮霜。恰見少年抬眸，掃過拿著工具排隊下舟的弟子們，頗不認(rèn)同地低語，“太浪費時間?！?/br>
    別鷺正待出聲，身后響起女聲尖叫。

    他回頭，赫然瞧見甲板上正綁繩子的一名女弟子被猛然刮來的強(qiáng)風(fēng)吹翻，越過欄桿墜向海面，下方正是一個張開口的漩渦。

    弟子們手忙腳亂，別鷺掏法器準(zhǔn)備救人，掌心一輕，繩頭被抽走。

    緊接著，手中一緊，硬如寒鐵的繩子快速摩擦皮膚，剌出一道血痕。

    前方弟子們內(nèi)府大空，還沒恢復(fù)過來，正四下尋工具撈人，旁邊一道影子如風(fēng)經(jīng)過，狠狠刮在眾人臉上。

    火辣辣一片。

    弟子們紅著臉震驚望去。

    一個矯健少年越過欄桿跳向海面，一手拽繩，腳蹬船身借力微微一蕩，整個人如柳枝拂過海面。

    “救命啊——”

    失足的別鸝控制不住尖叫。

    瞪圓美目，望著越來越近的關(guān)xue，海風(fēng)迎面割裂她驚恐的表情，揚起海浪沾濕臉頰。

    能感受到關(guān)xue無聲張開的口子散發(fā)出陰郁氣息，嗞嗞噴向她的臉。

    冷從腳躥，涼入心底。

    她忍不住閉上眼，情緒瀕臨崩潰，近在咫尺差點落入之際，一只極為纖弱的手臂環(huán)上她的腰，從危險的關(guān)口擦臉而過，撈走她。

    別鸝愣住，帶著死里逃生的慶幸與后知后覺的恍惚，抬眸，對上更讓她魂不守舍的一張俊臉。

    “你……”不及道謝，少年神色未見任何溫存柔和，抬臂一推，毫不憐香惜玉地拋出別鸝。

    伴隨一聲尖叫，別鸝落回舟上，幾位愛慕她的男修紛紛圍過來，爭搶接人，溫言細(xì)語，關(guān)切非常。

    別鸝環(huán)視一圈。

    一群玩樂器的男修們，握著各種法器，風(fēng)度翩翩，卻過于依賴修為，竟無一人想過親身跳海救人。

    只聞一聲“噗通”！

    別鸝推開男修們，慌忙張望舟下。

    少年扔掉“包袱”，直接跳入海里，瞬間被浪頭淹沒。

    一個男修見別鸝為少年緊張揪心，頗不是滋味，道了句風(fēng)涼話，“呵，他瘋了嗎？”

    “說什么話呢？”別鷺罵了句，向下瞧著。

    待水花褪去，濕漉漉的單薄身影立于海面，半身扎入海中，一波波水浪蕩起，疊擊。

    少年如浮萍般，身軀搖晃，立足不穩(wěn)。

    周身漩渦密布，每被浪頭推搡一次，便越靠近關(guān)xue一分，令別鸝心驚rou跳，偏偏此時，少年還閉上眼睛。

    一派淡然。

    一個男修瞧見別鸝眼波簡直軟成一灘春水，酸溜溜刺道，“他想干什么？明晃晃送死！”

    酸話剛剛冒頭，便被以別鸝為首剛晉升迷妹的女修們拿話掐了回去，“你自己鼠膽一個，別隨便揣測別人?！?/br>
    “人家膽識不俗，這樣做肯定有用意。”

    男修梗著脖子道，“用意？給關(guān)xue加餐嗎？還膽識？不過有勇無謀罷了！”

    “先不管他?！?/br>
    別鷺熟知兮霜的古怪，并不擔(dān)心。

    掏出地圖，算好通往第七重關(guān)的路線，指揮弟子們系緊繩子，逐個入海，用定水樁打開一條通路。

    一些男修為了在心上人面前表現(xiàn)，搶了開路的活，磕磕絆絆下水，分水、砸樁。

    日頭漸漸西落，一個個臨風(fēng)迎浪，進(jìn)行枯燥無味的機(jī)械運動，想象中的自己汗流浹背，定然盡顯男子風(fēng)度。

    然而當(dāng)男修們回頭偷瞄，悲慘發(fā)現(xiàn)，他們的英勇表現(xiàn)并未被人看在眼里，女修們時不時回頭張望。

    遠(yuǎn)處立于海中的少年，不聲不響不動，被開路的隊伍越甩越遠(yuǎn)，明明毫無作為，卻頻頻引起女聲議論。

    少年一次次被浪頭淹沒，浪濕衣衫，明明該顯狼狽，卻又生生透著一抹艷色。

    于清俊中、純?nèi)恢?，多了絲挑動人心的旖旎。

    濕衣半透，肌膚明凈發(fā)亮，斜陽勾勒下，蒙著橘色光暈，雪發(fā)貼頰，不斷滑落的水珠反射晶瑩光亮。

    美少年出水，恍如一卷畫。女修們眼冒紅心，隔一會兒便要捏捏鼻子，免得鼻血溢出。

    男修們嫌棄，“不過就是生得好看了些，有什么好得意！”

    暗暗咬牙，奮力開路。

    眼見著鏈接第一道山的海路將打通，別鷺示意其他弟子踩樁過海，朝遠(yuǎn)處于海中沉浮自找罪受的少年，揚聲大喊。

    陸寒霜充耳不聞。

    置身海中，整個人猶如信號發(fā)射塔，通過媒介海水與木鯤王交流。

    修士們神識失效，不解內(nèi)情，別螢四下循著少年用過的繩子，想照搬方法，蕩過去勸兮霜上來。

    恰在這時，遠(yuǎn)處響起下餃子一樣的落水聲。

    抬頭望去。

    男修們心里憋著勁，劈水力氣越發(fā)兇狠，漸漸激怒海靈，砸樁遇到的阻力成倍攀升，風(fēng)浪越加劇烈。

    聲勢滔滔，朝男修們撲去。

    一個個單薄男修像極了風(fēng)雨飄搖中挺立的細(xì)細(xì)竹竿，不堪摧殘，逐個斷裂，朝海面五體投落。

    一個浪頭襲來，便一個個滑向關(guān)xue，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撲騰著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手腳向相反處游動。

    弟子們踩樁趕去救人，通道只一條，七手八腳擁擠成一團(tuán)。

    旁邊一道寒光呼嘯而過，帶起風(fēng)力，差點沒把他們掀進(jìn)水里。

    男修們面容扭曲，大喊救命，跌入關(guān)xue前遠(yuǎn)方刺來一劍寒光。

    薄刃上的少年長臂橫掃，拽著男修們的頭發(fā)、腰帶、褲腿、鞋子，左臂一甩，右手一扔，抬腳一踢再一踹。

    寒光劍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