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小丫鬟點頭,打著傘轉(zhuǎn)身就走,可才走了幾步,又迅速折身回來。對著趙苑福身,認真道:“奴婢雖然身份低賤,可還是斗膽替小姐辯白一句。奴婢的小名就叫二狗子,是奴婢的娘親給取的,希望大少爺不要誤會小姐!” 她說完也不管趙苑是什么反應(yīng),縮著腦袋轉(zhuǎn)身就跑,濺起了一陣水花。 趙苑很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誤會趙汐朝的時候。可也許是被汐朝欺負慣了的,他抿緊唇,一聲都不吭的往屋里頭走。 汐朝也不生氣,她亦步亦趨的跟著趙苑往房里走。四下才瞧了幾眼,就忍不住鎖緊眉頭。 按理說,趙家雖不是什么簪纓世族,皇親國戚,可好歹也是個高門望戶。在咸州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貴人家。府里上上下下,光是丫鬟就有百十個。每天花銷用度,比得過尋常人家四五年。 可趙苑這個屋子也著實太破舊了些。先不說采光不采光,光是窗戶紙就破了一大半,其余部分舊的發(fā)黃。屋里沒有什么陳設(shè),單單有一張床,一個柜子,博古架上擺著兩個土窯的粗瓷瓶,里頭插著兩朵鮮嫩的薔薇花。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汐朝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想,這哪里是給少爺住的地方,連府上二等丫鬟的房間都不如。 卻見趙苑臉上毫無情緒波動,自顧自的徑直走到衣柜旁,取出一套衣裳出來。 汐朝瞥了一眼,就再也沒有勇氣瞥第二眼了。這是一身月牙白長袍,也許是穿了許久的緣故,袖口和領(lǐng)口都微微磨損。料子也很是尋常,可因趙苑生來喜潔,衣裳總是漿洗的一塵不染。 她正想的出神,耳邊突然傳來趙苑的聲音,“你出去,我要換衣服?!?/br> 汐朝:“…………” 趙苑皺眉,遲疑道:“你……你該不會是想……” 聞言,汐朝立馬回過神來,她猛一抬手,打斷趙苑的話,“哎!你別想多!我可沒有那種想法!” 她說著雙手捂住眼睛,往隔間走。哪知才走了幾步,額頭猛的撞到柱子,“咚”的一聲巨響,險些沒讓她二度重生。 趙苑瞥她一眼,冷哼一聲,將頭轉(zhuǎn)了過去。 ☆、6.懲治丫鬟(抓蟲) 汐朝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此刻一聽趙苑居然落井下石,恨得險些撲他身上咬。她忍了又忍,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如此,她飛快的起身,冷冷一甩衣袖,大步朝隔間走。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小丫鬟領(lǐng)著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大夫過來了。汐朝略一思忖,覺得縱是自己待在這兒極力討好,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興許還當(dāng)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如此,汐朝同那老大夫交代幾句,這才同小丫鬟往外頭走。 小丫鬟道:“小姐,咱們是要回芳華院嗎?” 汐朝點了點頭,她抬眼見雨已經(jīng)不下了,可地上仍是濕漉漉的。方才冒雨一路走來,鞋襪早就濕透了,黏在腳底很是難過。 主仆二人打院子走過時,跪地上的兩個丫鬟腦袋一縮,大氣都不敢喘,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 汐朝見狀,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偏頭瞥了一眼靈柩窗,見上頭倒印著趙苑的身影。 許久她轉(zhuǎn)過頭來,笑瞇瞇道:“從今天起呢,你們誰都不許再亂嚼舌根,更不許為難少爺。以后吃穿用度不許克扣,每月例銀按時交到少爺手上。若是被我知道你們敢背地里搞什么小動作,絕不輕饒!” 那兩個丫鬟嚇得臉色一白,慌忙磕頭求饒。如此,汐朝這才松了口,“都起來吧,進去好生伺候。請大夫的銀子,直接去上房支,就說是我要用?!?/br> “是,小姐?!?/br> 汐朝這才大步往回走,一路上暗暗思索該怎么樣才能一改往日作風(fēng),在趙苑心里留下一個溫柔似水、善解人意的繼妹形象。 她這樣想著,很快就走至了芳華院的門口。隱隱就聽見里頭有責(zé)罵的聲音傳來。汐朝微微一愣,推門就見院子里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丫鬟。 趙夫人坐在廊下,背靠著吉祥如意的金絲圓枕,正怒氣沖沖的指著下面的人罵,“小姐去哪兒了都不知道!要你們這些丫鬟有什么用?養(yǎng)在府上白吃白喝,來人??!給我拉下去!全發(fā)賣了!” 汐朝著實也嚇了一跳,她抿了抿唇,余光見身旁的小丫鬟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連眼眶都紅了。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她三步并兩步走至趙夫人跟前,挽著她的胳膊撒嬌道:“娘,怎么了啊,女兒就是覺得屋里悶,想出去透透氣。娘,你怎么生這么大的氣?” 頓了頓,汐朝佯裝委屈,可憐兮兮道:“娘,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趙夫人最是疼惜汐朝,哪里肯說她半個字的不好。聞言,一把握緊汐朝的手,心肝寶貝的先喚了一遍。 “汐朝,我的好女兒。娘怎么會生你的氣?娘寵你還來不及?!?/br> 她眸色突然一沉,眉梢就揚了起來,對著汐朝身后的丫鬟道:“小姐身體虛弱,為什么不好好伺候?出去也不加件披風(fēng),是想凍壞小姐?” 那小丫鬟膽子小得很,兩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她上半身幾乎貼在地面,急得眼淚花亂蹦,可偏生又不敢如實招來。 汐朝見狀,暗暗對這小丫鬟多生了兩分喜歡。她見左右兩個老媽子要將人拖下去,遂連忙搖了搖趙夫人的手臂,嬌聲喚道:“娘,是女兒自己要出去的,跟她沒有關(guān)系。再說了,女兒身邊就這一個貼心的丫頭,你要是讓人把她打壞了,我就跟你急了!” 趙夫人一聽,心頭像是有小蟲子咬過,她拍了拍汐朝的手,又冷眼瞥了那丫鬟兩眼,語氣頗為嫌棄,“怎么還是個三等粗使丫鬟?” 一直不曾說話的管事王嬤嬤從旁斥道:“夫人問話!大小姐房里的大丫鬟是誰?還不趕緊出來!” 一眾丫鬟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出聲的。王嬤嬤一連喊了三聲都不見有人回應(yīng),她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夫人身邊的管事,何曾受過這等子氣。 夫人也是滿肚子火,她一拍貴妃靠椅,怒道:“人呢?都死哪去了?還不站出來回話!” 如此,這才有一個圓臉盤,綠羅裙的小丫鬟回話,她牙齒輕輕打顫,小聲道:“回夫人的話,翠凰jiejie這幾日病了,一直在房里養(yǎng)病。方才管事嬤嬤叫奴婢們出來,翠凰jiejie她……她自己不肯的?!?/br> 這個翠凰正是汐朝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鬟,平日跟著汐朝身邊耀武揚威,風(fēng)光咨意的很??上Ш髞?,她仗著自己有兩分好顏色,爬上趙府老爺?shù)拇采先チ恕?/br> 事后被趙夫人逮了個正著,衣裳都沒來得及穿,就讓幾個老媽子從床上拖下來,滿府的下人都瞧見了。 后來,翠凰就成了趙府的第五房小妾,除卻趙夫人這位當(dāng)家主母,上頭還有四位小妾日日打壓,過得那叫一個凄慘。 前世,汐朝也很是厭惡翠凰,眼下就更不可能出面維護了。 趙夫人聞言,氣得當(dāng)場變了臉色,她冷聲道:“來人!把翠凰拖出來!我到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奴才,居然敢欺負到主子頭上!” 她這般說,還將汐朝拉至身邊,溫聲道:“汐朝乖,娘這就替你整治了房里的丫鬟!絕對不讓她們欺負你一絲一毫!” 不出片刻,兩個老媽子就將一個女子拖了出來。這女子身形玲瓏有致,臉上還擦了脂粉, 更襯出她的好顏色。 翠凰被兩個老媽子硬拖了出來,根本來不及破口大罵,抬眼就見夫人和小姐都坐在上頭。她嚇得臉色突變,連忙跪在地上,結(jié)結(jié)巴巴道:“奴婢……奴婢見過夫人、小姐?!?/br> 趙夫人冷眼看去,生覺翠凰生的一副風(fēng)sao狐貍精樣,打扮的花枝招展。臉上的脂粉擦的厚厚一層,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樣。 “大膽奴婢!居然偷懶?;?,府里買你們是要好生照顧小姐,誰準你在外頭賣弄風(fēng)sao?來人啊,將這丫鬟拖下去杖責(zé)二十,扣兩個月例銀,打發(fā)到后院!” 翠凰面如死灰,她原本就盼著在大小姐跟前,能多長長臉,憑借著自己的樣貌,尋個好人家??扇f萬沒想到趙夫人居然如此厲害,說發(fā)落就發(fā)落,半點都不肯留情面。這原本好端端的一等丫鬟,若是被發(fā)落到后院,比三等丫鬟還不如。天天就只能洗衣服做飯。 如此,翠凰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跪行幾步,求道:“大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啊!” 汐朝置若罔聞,瞧都不瞧一眼,翠凰沒了法子,被兩個老媽子硬拖了下去。用兩條荊木板子往人身上打。直打的翠凰鬼哭狼嚎,痛哭流涕。 前世汐朝最是痛恨她爹頻繁納妾,害她娘終日郁郁寡歡。她曾經(jīng)同趙夫人一起,不知趕跑了多少急著攀高枝的狐媚子。 趙府祖上原是殺豬的,后來到了趙老爺這一輩做了皇商,發(fā)家致富一舉成為了咸州最富貴的人家。 可人只要一有錢就喜歡忘本,趙老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名叫趙弈,從前殺豬時,人送外號趙殺豬,乃是殺豬界的一刀。趙汐朝外公家姓陳,是個小戶人家,唯有汐朝母親一個女兒。她母親閨名錦繡,出閣前也是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小姐。 后來嫁給趙殺豬之后,過了幾年的苦日子,后來趙殺豬跟他弟弟金盆洗手了,下海經(jīng)商。這才有了趙家日后的輝煌。 再后來,趙家二爺,汐朝的二叔見趙家長房無子,這才歪打正著,外加威逼利誘,強行塞了一個繼子過來。 強扭的瓜不甜,這也間接導(dǎo)致了趙苑日后的辛酸血淚史。 ☆、7.人送外號趙殺豬(抓蟲) 汐朝見翠凰已經(jīng)被人抬下去了,這才深深吐了口氣。哪知事情還沒完,趙夫人這次是鐵了心的要好好整治整治她房里的丫鬟。 遂一個挨著一個盤問,直到最后才把目光轉(zhuǎn)向汐朝身后一直躲著的小丫鬟身上。 趙夫人問:“你叫什么名字?從前怎么沒見過?可是府里的家生子?” 家生子顧名思義,就是府上奴婢生的孩子,之后再給府里當(dāng)差。趙家祖上雖是殺豬的,但實際上挺有錢。 小丫鬟搖了搖頭,怯生生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名叫二狗子,名字是娘給取的。奴婢家里窮,這才被賣到了趙府當(dāng)個粗使丫頭。平日一直在后院打雜,所以夫人才瞧著面生?!?/br> 聞言,趙夫人點了點頭,她回眼見汐朝滿臉都寫著喜歡,這才笑道:“既然大小姐喜歡,那就提為二等丫鬟,留在小姐房里伺候。另外,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再取一個?!?/br> 汐朝從旁笑瞇瞇道:“那敢情好啊,既然是我的丫頭,那名字就該我取才是?!?/br> 趙夫人輕拍了拍汐朝的手,笑道:“好,你喜歡什么字,就隨意取了來,也是這丫頭的福氣?!?/br> 汐朝略一思忖,這才道:“嗯,就叫鳳尾好了?!?/br> 趙夫人不禁笑道:“才走了個翠凰,又來了個鳳尾,你到是不怕她們奴大欺主。” 她又轉(zhuǎn)過臉來,敲打了鳳尾幾句,這才作罷。汐朝見狀,趁機將她娘挽進了里屋。她笑瞇瞇的說道:“娘,我有件事想同娘商量,不知娘應(yīng)不應(yīng)允?” 趙夫人把汐朝疼的跟心肝寶貝似的,平日里鮮少有不應(yīng)允的時候。她遂道:“說吧,又想要什么衣裳?還是頭面,絨花?” 汐朝搖了搖頭,道:“娘,我是想說,這次是我先招惹趙苑的,你能不能饒過他一次?” 一提到趙苑,趙夫人的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她伸手指狠狠一戳汐朝的腦門,道:“我的傻女兒,你這是怎么了?轉(zhuǎn)了性了?還是趙苑那個死小子給你下迷魂湯了?你沒事替他說什么好話!他就是二房送來成心氣死我的,你怎的糊涂了?” 汐朝伸手揉了揉腦袋,拽著趙夫人的手臂搖啊搖,嬌嗔道:“娘,他也沒做錯什么事啊。而且,那是二叔家的馬車先將人給撞了的。幸好趙苑命大,要不然二叔就得償命了?。 ?/br> 趙夫人一聽,就更加生氣了,“你二叔就是個沒心肝的東西!當(dāng)初分家,明明說好了藥材鋪子歸咱們長房。他說反悔就反悔!這些年你爹走南闖北的,沒少掙銀子。你二叔整日里游手好閑,哪回不是腆著臉上門討錢?” 頓了頓,她又接著拿趙苑說事,“真當(dāng)咱們長房是開金庫的?隨意什么人都往這帶?那個趙苑,我看著也不是什么好孩子。整日繃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欠他的!” 汐朝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趙家長房的確是不欠趙苑的,未來可就說不準了。 如此,她又使了渾身解數(shù),百般癡纏。趙夫人嘆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汐朝一下腦門,無奈道:“你啊,可把為娘氣死了?!?/br> 到了晚間,趙老爺打外面回來了,他一聽汐朝醒了,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急沖沖的往前院去。生怕去晚了,趙夫人同他置氣。 門外,兩個穿粉色對襟長褂的丫鬟正小聲說著話,一見趙老爺過來了,連忙迎了上去。 蘿裙趕在最前面,施施然的行了一禮,俏生生道:“奴婢見過老爺。” 趙老爺?shù)溃骸靶〗隳???/br> 蘿裙巧笑道:“小姐和夫人正在屋里頭坐著呢,老爺快請進去吧。外頭夜深露重,當(dāng)心染了寒氣?!?/br> 她是趙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日在府上很有幾分臉面。又因為有幾分嬌艷姿色,遂趙老爺對她頗有兩分印象。 趙老爺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蘿裙身上,見她皮膚白皙,穿著一身粉衣,更襯得露出來的半截皓腕尤其白膩。被蘿裙兩聲“老爺”叫的,心頭就跟被貓抓過似的,酥酥麻麻。半晌兒才一撩門簾走了進去。 屋里點了火盆,一副山水屏風(fēng)將屋子左右隔開,再往里走,墻邊兩架博古架,整整齊齊的擺滿了珍貴的古玩。東門兩扇半月牙形的月洞窗,里頭鑲了彩色玻璃,上頭還垂了碧綠色的緞帶。旁邊還擺放著一張梨花木的矮桌,上頭筆墨紙硯一字排開,極上等的澄心紙,被一臺象牙鎮(zhèn)紙壓住。 再往里間走,入眼一張牙床,上頭懸掛著大紅色的帷帳,頂上繡著一整幅蝶戲牡丹圖。床角還垂著碧色的穗子。 而汐朝此刻正半臥在床上,同趙夫人靠在一起。趙夫人手里頭捏著幾根彩線,旁邊擱著一個木匣子,里頭全是各式各樣的小珠子、玉佩和玉墜子??礃幼于w夫人是在教汐朝打絡(luò)子。 左右的丫鬟一見趙老爺過來了,連忙一福身退至一旁。 汐朝見狀抬眼,俏生生的喚了一聲,“爹?!?/br> 趙老爺應(yīng)了一聲,走上前來。他見趙夫人沒動彈,連句話都沒說。不由自主的心突突兩下,他搓了搓手,腆笑道:“夫人,我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