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趙苑沒理她,抬腿往前走。汐朝連忙跟了上前,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開朗,一處處亭臺樓閣鱗次櫛比,屋頂上如雄鷹高飛般翹起,屋脊上鋪就著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再往遠(yuǎn)處看,歇山、廡殿、重檐重重疊疊,有幾座八角攢尖亭掩在山中。 這遠(yuǎn)山書院竟有一半都掩在深山里,忽聽一陣。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悠遠(yuǎn)而沉悶的鐘聲響起,趙汐朝揉了揉耳朵,站在一排青石臺階上沒敢動。 趙苑伸手拉她,抬了抬下巴,指著下面烏泱泱的一群人,緩聲道:“走吧,這回沒有小門給我們走了?!?/br> 趙汐朝頓時頭疼不已,順勢由著趙苑攥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這人龍之長度比門外有過之而無不及。趙汐朝十分郁悶,她偏頭對著趙苑小聲道:“你說,他們是不是也走后門進(jìn)來的?” 趙苑搖了搖頭,汐朝驚詫道:“莫不是真鉆狗洞進(jìn)來的?天吶,這群人太拼……” 她話音未落,前面一個大塊頭的公子一轉(zhuǎn)身,一不小心撞到了汐朝的肩膀上。這里本就擁擠,十分吵雜。 趙汐朝身形嬌小,被這么一撞,整個人都要飛了出去。趙苑眉心一蹙,連忙長臂一伸,將人圈在了懷里。 撞人的公子回頭,十分羞赧道:“對不住,對不住小兄弟。俺沒想到你這身子骨這么弱,來,給俺看看,有沒有撞到哪里,俺幫你揉揉?!?/br> 他說著就伸手要碰趙汐朝的肩膀。 趙苑二話不說,一錯身將汐朝整個護(hù)在了懷里,他凝眸不悅道:“不必了,舍弟靦腆怕生,遂不肯讓人隨意碰的。” 撞人的公子撓了撓頭,又告了幾聲罪,這才同旁邊的人換了個位置。如此,這里總算是松散了些。 汐朝紅著耳垂小聲道:“趙苑,我們還要排多久?我站得腿疼。” 趙苑低頭瞥了她一眼,余光見人群涌動,遂跟著往前動了動腳。他見周圍都是男子,眉頭皺得更深了,生怕再有哪個粗野之人冒犯了趙汐朝。索性就一直將汐朝護(hù)在身邊,渾然忘記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男女授受不親?!?/br> 他壓低聲音道:“應(yīng)該不會太久了,你若是累……” 汐朝滿臉欣喜道:“就靠你身上嗎?” 趙苑肅然道:“不,你就忍著。” ☆、33.修理爬船丫鬟! 誠如趙苑所料,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 眼前的廡殿終于緩緩打開了門。趙汐朝掂了掂腳尖,什么也沒看見。 人群立馬涌動起來, 待趙苑和趙汐朝站到臺階上時,正巧又同明小侯爺和傅青打了個照面。 明小侯爺略頜首, 算是打了聲招呼。可傅青就跟很熟一樣,正要拍趙汐朝的肩膀,可卻被趙苑輕輕一攔, 將人擋了去。 傅青尷尬的將手收了回來,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小氣?難不成令弟是玉石寶貝做的, 碰一下都不成?” 趙苑眉心一緊, 話還未出口, 趙汐朝就整個人被傅青拉了過去。傅青比汐朝高出一個頭,兩手按著她的肩膀, 將人推了上前。 臺階上站了幾個人,一眼掃過去便知是夫子。而旁邊一座半人高的臺子, 約了五尺寬,上頭擺了一個類似青釉冰梅罐的東西。只是這個不同,乃是由沉木雕刻而成,上頭還刻以蓮花紋。 傅青催促道:“快,明連已經(jīng)抽過了, 你也來抽一個!” “…………”趙汐朝道:“哦, 好。” 她伸手探進(jìn)罐子里, 須臾掏出了一片火紅的楓葉。 傅青湊近瞅了兩眼, 失望道:“?。吭趺词浅喂獾畎?,居然跟明連一樣!” 趙汐朝聞言,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明小侯爺,果見他手里也捏著一片楓葉,隱隱露出“澄光殿”三個流光璀璨的大字。 明小侯爺笑道:“果真是有緣?!?/br> 汐朝沒吭聲,她回眼見趙苑也抽了簽,遂湊過去,昂著頭問道:“哥,你是哪個殿???給我看看?!?/br> 趙苑還未出聲,但是傅青先嚷嚷開了,“他跟我一樣,都是曦微殿。不行!我要跟明連換!” 傅青說著就要去奪明小侯爺手里的楓葉。明小侯爺微微一錯身,就讓傅青撲了個空,他道:“哎,傅青,簽是你自己抽的,可沒人按著你的手,你怎的想耍無賴不成?” 趙汐朝從旁滿面愁容的詢問道:“怎么?澄光殿和曦微殿有什么不一樣嗎?” 明小侯爺躲開傅青,向趙汐朝解釋道:“二者并無什么差別,只是……” 傅青嘴快,立馬嚷開了,“只是人不一樣!唔唔唔……” 明小侯爺將傅青嘴捂住,十分得體有禮道:“的確,里面主考的夫子很不一樣?!?/br> 趙汐朝還要再問,趙苑從旁輕輕扯了她一把,就聽悠遠(yuǎn)而沉悶的鐘聲又敲了三下,臺階上的夫子們開始趕人,“都別在這站著,趕緊進(jìn)去考試。若是晚了時辰,下年再來吧!” 如此,四人這才雙雙往廡殿里走,汐朝跟在趙苑身側(cè),她瞥眼見趙苑板著張臉,似乎是不高興了。遂小心翼翼道:“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是誰惹你了?” 趙苑沒吭聲,趙汐朝遂小聲試探著:“是天氣不好,惹你不開心了嗎?” “不是?!?/br> 趙汐朝又道:“那就是環(huán)境不好,惹你不開心了嗎?” “不是?!?/br> 趙汐朝躊躇片刻,絞著十指,糾結(jié)道:“那就是我不好,惹你不開心了?!?/br> 趙苑抿唇,冷硬的吐了一句,“沒什么?!?/br> 待入了大堂,道路立馬分出兩條來。一處指向澄光殿,一處指向曦微殿。四人在此處分開,兩兩一組隨著人流繼續(xù)往前走。 趙汐朝自打認(rèn)出了這位明小侯爺,全身都不甚自在。若按前世來算,這位明小侯爺未來同趙苑,也就是之后的傅言,關(guān)系極好。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趙汐朝也不得而知。 只是外界傳聞大多過虛,唯有一條趙汐朝總是深信不疑。那便是無論是趙苑還是明小侯爺,都是人中龍鳳一般的存在。 從前京城有好事的公子哥們,還曾以明小侯爺?shù)牟艢?、家世、舉止、談吐等作為世家公子的參照標(biāo)準(zhǔn),捧他為京城第一佳公子。 后來,趙苑成為了傅言之后,京城便出了兩位佳公子。 如此,若對比起來,只怕二人是一時雙杰,風(fēng)頭無兩。京城無數(shù)名門閨秀,爭先恐后的想要嫁給這兩人。就連一些世家長輩,也常常將二人提出來,以作家族子弟的學(xué)習(xí)榜樣,統(tǒng)稱標(biāo)桿楷模。 當(dāng)然,這同趙汐朝沒什么關(guān)系。 突然,明小侯爺駐足,他偏轉(zhuǎn)過身來,望向趙汐朝,微微一笑,道:“還未請教公子名諱,在下明連,從京城而來?!?/br> 趙汐朝微微一愣,拱手道:“在下趙……趙朝,朝是朝朝暮暮的朝,你喚我阿朝便可。哦對了,方才那個是我兄長,名喚趙苑。” 明小侯爺笑容更甚,他揣摩了片刻,輕輕道:“哦,原來是兄弟,怪不得?!?/br> 他對著趙汐朝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如此,二人一路攀談。初時汐朝還頗為緊張,生怕被明小侯爺瞧出端倪。后見他為人坦誠直率,這才放下心來,談笑了幾句,無關(guān)風(fēng)月。 對趙汐朝而言,若是能再攀上明國公府,那是求之不得。若因此失了趙苑,那便是敬謝不敏。 好在轉(zhuǎn)過一個彎后,入眼就是一處大堂。琉璃瓦的穹頂,地上鋪就著一層漢白玉。中間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三十來張桌案,案上除卻筆墨紙硯之外,還擺了一盞圓形九瓣蓮狀的長燈。屋里竟然也顯得十分寬闊。 正對著門是一扇月洞窗,上面精心雕刻著古樸大氣的紋飾。再往邊上,自上頭懸掛下來編織的錦席。兩排很寬闊的木架上,還陳設(shè)著各種各樣書卷,兩端還各擺了一只青花釉質(zhì)瓷瓶,里面插著鮮艷奪目的薔薇花。 大堂的正上面坐著的三位男子大約就是澄光殿的主考官了。 明小侯爺突然側(cè)過身子,壓低聲音道:“遠(yuǎn)山書院素來崇尚‘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端雅方正,勤學(xué)好問?!@四句箴言,你記住便是,興許會有些用處。” 汐朝一聽,深覺明小侯爺是個極大的助力,遂套近乎道:“這位哥哥,小弟才疏學(xué)淺,還不知這書院要考核什么,你可否提點(diǎn)一二?” 明小侯爺笑道:“好說,相逢即是有緣,自然是要幫一幫的?!?/br> 汐朝便壓低聲音詢問道:“這后兩句箴言到不難懂,就這前兩句,怎么跟學(xué)道似的,難不成這遠(yuǎn)山書院以前是個道觀?” 明小侯爺笑道:“正是?!?/br> 趙汐朝深提了口氣,頭皮一陣發(fā)麻。恰好一位主考官發(fā)了話,遂隨著人群入了座。她是很機(jī)靈的,知道明小侯爺素以才氣著稱,趕忙湊到他邊上坐著。 她趁著主考官在上面訓(xùn)話,講訴規(guī)則,悄悄的從袖中取了個紙條捏在手心里。 明小侯爺正襟危坐,聽得那叫一個認(rèn)真嚴(yán)肅,他雖目視前方,可眼角的余光卻半寸不移的落在趙汐朝身上。 末了,他不留痕跡的勾了勾唇,什么也沒說。 主考官越說越起勁,站在最上頭滔滔不絕,吐沫橫飛。一根教鞭甩的噼里啪啦作響,煞是有聲勢。 趙汐朝心里暗自慶幸,幸好沒坐在前面。 大約半個時辰,主考官總算是將審核的規(guī)則一一做了解釋。他說的話既冗雜,又迂長。下面好多人都昏昏欲睡,基本也沒聽見說什么,單單最后一句,也是最為緊要的一句,便是:禁止作弊。 遠(yuǎn)山書院的考核制度十分嚴(yán)格,但凡抓到作弊者,輕者打出書院,永不錄入,重者扭送至衙門,吃上十天半個月的牢飯。 下面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原本想要做這小動作的人,都被嚇的不輕,趕忙將小紙條什么的一一收了起來。 待試題分發(fā)下來,立馬爆發(fā)出一陣唉聲嘆氣,紛紛指責(zé)試題的難度過大。主考官站在最上頭,厲聲斥道:“禁止喧嘩!寫!” 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就見主考官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只沙漏,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眾人會意,紛紛埋頭奮筆疾書。 趙汐朝將宣紙鋪平,這才提筆落字。她前世雖不是什么名門閨秀,可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這遠(yuǎn)山書院的試題雖難,可全出至于四書五經(jīng)。 再者,趙苑早先便料到書院會如此,遂事先塞了一個紙條給趙汐朝。 一共五題,前四題難度還可,趙汐朝一一做了解答。待做這最后一題時,題目難度陡然增大。 汐朝不動聲色的瞥了一圈四周,見沒人往她這里瞧,這才悄悄的將捏在手心里的紙條展開。 紙條上僅有三個翩若驚鴻的大字:認(rèn)真寫。 她足足愣了半刻鐘,連忙將紙條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沙齾s這三個字外,再沒旁的了。 趙汐朝咬牙切齒,暗暗將趙苑罵了一通。她先前還納悶?zāi)?,像趙苑那種小古板怎么給她準(zhǔn)備紙條。 原來玄機(jī)在這里,簡直就是……可惡至極! 突然,臨桌有位錦衣公子舉手大聲道:“考官!這里有一個人作弊!” 趙汐朝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她還未來得及將紙條毀尸滅跡,就見考官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飄了過來。 “誰?!誰這么能,居然敢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 那位檢舉趙汐朝作弊的公子,登的一下站了起來,手指著趙汐朝大聲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手里藏了東西了!”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趙汐朝身上,就連明小侯爺都面露詫異的望向汐朝。 考官用教鞭敲了敲汐朝身前的桌面,道:“你,叫什么名字!還不趕緊把東西交出來!” 趙汐朝手心里冒了一層冷汗,她緩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作弊的。” 錦衣公子立馬嚷道:“你胡說!我都看見你手里捏著一張紙條,居然還不肯承認(rèn)!” 他說著大步走上前來,作勢要扳汐朝手指。明小侯爺見狀,立馬起身,二話不說就將汐朝擋在身后,他道:“考官在此,豈能容你動手?” 錦衣公子撲了個空,氣得大叫:“我看你們兩個就是一伙的!像你們這種品行敗壞的學(xué)生,怎配來遠(yuǎn)山書院!” 趙汐朝聽不下去,她上前一步,道:“你說我便罷了,你說這位公子做什么?你在此處大聲喧嘩,也算不得品行端正的學(xué)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