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果然陸瑯瑯雖然還氣呼呼的,細細想了以后,卻低下頭,拿那柄短劍在地面上劃來劃去,最后有點別扭的起了身,將剛才那招又使了一遍,回頭看了童昊一眼,似乎在問他對不對。 童昊憋著笑,慢慢站了起來,將院中輕巧地竹枝撿了一根,慢慢地指點她。 廊下的謝晗看了看這一老一少,不禁嘴角含笑,繼續(xù)擇野菜。他心中在想著遠在京城的老妻,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自己安排的人接走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如何,身邊是否也有這么個女娃娃或男娃娃為她排憂解悶,等見到了陸湛,將陸瑯瑯交到他手里,自己便過去與她匯合。不過這段時間,他還是多教瑯瑯一些東西吧。 又過了兩日,童昊需要的一味藥即將用完,陸瑯瑯起了個大早,帶著謝晗開出的清單,往古田縣城去了。她本來想帶著謝晗一起去的,但是謝晗旁觀了童昊這些天,覺得這個人雖然不知底細,但很有些義薄云天的氣概,讓她放心去。 陸瑯瑯騎著自己的棗紅馬,天色微明時就上路了。說起來也不過是半個月的光景沒有下山來。可陸瑯瑯再進古田縣城時,立刻就察覺到情勢不對了。 縣城門口架起了哨崗,不管進出都盤查的很嚴。 陸瑯瑯眼珠子一轉(zhuǎn),找了一個茶棚先坐下,要了一碗茶,兩個糖燒餅,一邊啃著一邊問小二,“這是怎么了?” 小二低聲道,“聽說外面打起來了。雖然我們這里還太平,但是大人這不是怕以防萬一嘛?!?/br> 陸瑯瑯心道,這不是早晚的事兒嘛,然后她又追問是誰跟誰打,小二就有些說不清了,他也是聽過往的客人隱隱晦晦的三言兩語,再具體的也不知道。 陸瑯瑯笑笑,不再追問,牽著棗紅馬往城里去。 她雖然貪玩,但是做事極有分寸。先是將謝晗所列單子上的東西都買齊了。就想去酒樓里買了些rou食,準備今晚回去給兩老補一補。只是路過一家熟rou鋪子時,里面熏豬頭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勾得她都走不動道兒。一問一老板,恐怕還得半個時辰才能出鍋。陸瑯瑯看看天色,覺得還行,于是索性就在這家鋪子坐等熏豬頭。 這一來時間就耽擱了下來。 直到天色已經(jīng)暗了,謝晗和童昊兩人仍不見陸瑯瑯歸來,不由得心里都有些著急。 謝晗看了看灶上已經(jīng)燜好多時的野菜蛇rou米粥,那下面的灶火只余下不甚明顯的絲絲暗紅色?!袄贤阆瘸园?,這孩子說不定貪玩,耽擱了,你別等了?!?/br> 童昊心想你別安慰我了,你那把胡子揪地都快沒幾根了?!袄现x頭,不然咱兩都先吃點墊墊,然后一起出去迎一迎?” 這樣也好。兩人草草喝了些粥,就挑著燈籠往外走。 一個不曾習武,一個重傷未痊愈,兩個老頭也走不快,互相攙扶著,往外走去。童昊為了防止萬一,把自己的金錯刀插在了后腰上。 謝晗住在這里已經(jīng)月余,每日與陸瑯瑯出去挖野菜、采藥,對這竹林已經(jīng)熟悉,兩人雖然走得慢,但是都是捷徑,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邊出了竹林。然后順著小道,往山路上走去。 天色已經(jīng)全暗了,謝晗左手提著一盞燈籠,右手扶著童昊。兩人小心地注視著腳下,又不時擔心地遠眺前方的路徑,希望看見陸瑯瑯回來的身影。 夜色越來越濃,兩人也越走越遠,忽聽得有隱約的馬蹄聲傳來。 謝晗心中一喜,揚聲喊道,“可是瑯瑯回來了?” 童昊的聽力遠勝過謝晗,自然也聽到了馬蹄聲,但是他隱約覺得不對時,謝晗已經(jīng)開了口,他阻止不及,但是他心中一動,將后腰的金錯刀悄悄扯下,微微使勁,插進了地面。 前方隱約的馬蹄聲陡然一停,唰的一下,陡然好幾道火光在暗夜中亮起。 謝晗被突如其來的光明大作晃的眼前一花,而童昊卻將眼前看得清楚。 有一隊人馬穿行在山路上,全部黑衣蒙面,只有中間幾個人高舉火把。眾人高居馬上,目光卻盯著兩個老者,看得人心中發(fā)寒。 謝晗心中咯噔一下,這種打扮的人他不是第一次見,王東湖要對他下手的那個晚上,他跟陸瑯瑯在密林里就曾見過這樣打扮的人。 梁王! 他腦中頓時就出現(xiàn)了梁王那一貫皮笑rou不笑的表情,心中暗嘆一聲,還真是冤家路窄。 他低聲對童昊道,“一會兒有機會,你干凈走,找到瑯瑯,攔住她?!?/br> 童昊沒吭聲,卻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謝晗的前面,擋在了那些黑衣人看過來的目光。 他揚聲道,“我們是山中的人家,只因孩子貪玩未歸,正在找人。不知是否打擾到各位了?!?/br> 他一開口,帶著濃重的古田方言的味道,再加上他跟謝晗二人穿得都是普通的布衣,許久未打理的胡子讓兩人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的確像是山里的人家。 那隊人馬里,最中間的位置,就有三個人低聲說了幾句什么。其中一個人策馬向他們行了幾步,“不礙事,老丈,不知這里距古田縣城還有多少距離?!?/br> 童昊身形高大,將謝晗遮得嚴嚴實實,他朗聲呵呵的笑了兩聲,聽起來就像個特別憨厚的山中獵戶,“不是太遠了,我們平日走著,不到兩個時辰,你們馬快,應(yīng)該一個多時辰就能到了。 問話的黑衣人朝童昊拱拱手,“多謝老丈?!比缓缶屯肆嘶厝?,對其中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人道,“公子,應(yīng)該是山中人家?!?/br> 那位公子嗯了一聲,“你善后?!蔽罩R鞭的手,輕輕地揮了揮。 那個黑衣人頓時明了,他們這次前來揚州,自然是半點風聲都不能走漏的,這兩個老獵戶,只能說他們倒霉了。他策馬往后面退了些,給那位公子讓出了通道。手中高舉火把的幾個黑衣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都策馬出列,讓那些像幽魂一樣的其他的黑衣人跟隨著那位公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那些人都走了,那個問話的黑衣人才跳下馬來,朝童昊走了過去?!袄险?,我們有件事情還想勞煩二位幫忙?!?/br> 童昊背在身后的手輕輕揮動,示意謝晗快走,口中邊笑道,“貴人盡管開口。” 那黑衣人帶著身后幾個手持火把的人朝他們逼近,口中倒是客氣,“我們想……借二位項上人頭一用。” 話音未落,那幾個黑衣人抽出腰刀就向他倆撲來。 童昊一把拉住謝晗就往回跑。謝晗雖然沒有武功,但是他素來急智,將手中燈籠朝黑衣人一扔,就跟童昊往竹林里跑。 那個問話的人,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幾個手下會奈何不了兩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倒是那個燈籠,呼啦啦地燒了起來,他忙上前,連連幾腳,將火踩息,這竹林要是起了火,豈不是擺明告訴古田的軍隊山中有異樣。 謝晗和童昊跑得不快,最前面的那個黑衣人很快就追上了,鋒利的腰刀只往童昊背后看去。 后面的人只聽見童昊慘叫一聲。 那個問話的人眼睛抬眼瞄了一下,黑暗中隱約見到有人倒下。他嘴角微微一挑,流露出一絲不以為意的表情。 第7章 生死一線 陸瑯瑯是在傍晚時才出了城門往山里回轉(zhuǎn)。 她端坐在棗紅馬的馬背上,摸著油皮紙里包裹著的熱乎乎的豬頭rou,笑得心滿意足又垂涎三尺。 剛才那家鋪子老板看她等了老半天,饞嘴的樣子實在可愛,便額外送了她一小包鹵rou。 陸瑯瑯沒有動那大包的rou,而是不時從那小包的鹵rou中拎出一塊來,丟進嘴里,吃得滿臉帶笑。 棗紅馬識得路,不用她cao心。一人一馬倒也悠哉。可行到半山時,陸瑯瑯耳朵一動,兩腿一夾,示意棗紅馬鉆進下風的密林里。 那隊黑衣人來得又快又急,陸瑯瑯站在密林中都能感覺到他們的氣勢。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陰影里,瞇著眼睛打量著這些神秘過客。 這樣的夜行衣,她似乎不久前剛見過一次,她心想。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在這寂靜的夜里隱約可聞。 那隊黑衣人馬不停蹄,仿佛根本沒有聽見。 陸瑯瑯心知不好,拍了拍棗紅馬的腦袋,然后直接施展輕功,從密林里向宅院的方向奔去。 棗紅馬頗通人性,仍然跪伏在密林里,一聲不響,待馬隊人馬都過去了片刻,它才起身,擠出密林,在山道上往陸瑯瑯的方向疾馳而去。 再說童昊與謝晗。 謝晗跑在最前方,童昊護在他身后,乍然聽到童昊一聲慘叫,謝晗嚇得連忙回頭。卻看見童昊反手一刀,從那黑衣人的腰腹一直劈到下顎,那黑衣人連一聲警告都沒來得及沒出,就倒在了童昊的身上。 童昊一個踉蹌也摔倒在地。謝晗忙回頭去拉他,可就這一下,那幾個黑衣人已經(jīng)追了上來。 童昊出刀隱秘,后面的黑衣人只以為他被自己的同伴砍倒在地,并未以為有其他。因此都沖著謝晗去了。 謝晗已經(jīng)伸手拉住了童昊,卻感覺童昊在他手上一捏,謝晗靈光一閃,轉(zhuǎn)身就走。 為首兩個黑衣人追在他身后,剛經(jīng)過童昊身邊,就被童昊突然暴起,削飛了腦袋。 后面緊跟的黑衣人這才察覺不好,口中發(fā)出急促的哨聲。 等候在山道邊的那位首領(lǐng)一轉(zhuǎn)頭,便撲了進來。 黑衣人們摸不清童昊兩人的底細,一時不敢冒進。只能將兩人圍住。 那黑衣首領(lǐng)看了看已經(jīng)倒在地上的三個手下,暗惱自己大意了,未想到在這深山老林里居然還碰上了一個硬茬子,這回去肯定得受罰。無論如何都得解決了這兩人,回去尚或許有說話的機會。 他是個最能口蜜腹劍的人,“未想到這深山中藏龍臥虎,不知兩位老丈能否賜教姓名?!?/br> 童昊護在謝晗身前,朗聲笑道,“山野人家,不過阿翁,老頭子的亂叫一番,哪有貴人們的名號好聽?!?/br> 黑衣首領(lǐng)心中惱怒,阿翁,他當他們這些人都是孫子么?這老頭忒狡猾,看來是問不出什么的,他突然嘬唇一吹,剩余的黑衣人舉刀就撲向童昊二人。 夜色里刀光劍影,萬分兇險,童昊雖然沒有了內(nèi)力,但是勝在招式精妙老道,又是一副拼命的打法,一時間那幾個黑衣人居然拿他無可奈何。 那個黑衣首領(lǐng)冷眼旁觀,突然就向謝晗出劍。童昊沒有內(nèi)力支持,身法落了下乘,只能豁出去,用左臂替謝晗擋,被那黑衣首領(lǐng)一劍刺穿了胳膊。 那個黑衣首領(lǐng)一聲得意的冷笑,剛要繼續(xù)下手,忽覺得頸項寒毛直立,身后有物破空襲來。他嚇了一跳,連忙抽回寶劍就擋。 一陣清脆而細碎的鎖鏈聲響起,他的手腕一緊,只覺得手中的劍已經(jīng)被什么纏得死死的,根本拉扯不動。黑衣首領(lǐng)心知不好,立刻朝側(cè)方翻撲,就地一滾,使了一招最無風度的驢打滾,很是狼狽。 待他躲到一棵粗壯的毛竹后,再定睛一看,凌空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手中不知道持得什么武器,舞動得如同一團銀白色的利光,朝著他那些手下當頭罩下,銳不可擋。 黑衣首領(lǐng)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功夫,分明是江湖高手,他心知不敵,回頭就朝山道邊奔去,跳上了駿馬,狠狠幾鞭,駿馬吃痛,撒蹄朝山下狂奔。待陸瑯瑯解決了那幾個黑衣人,這個黑衣首領(lǐng)都已經(jīng)逃的無影無蹤了。 陸瑯瑯氣得跳腳,想要去追,又怕兩老再出意外。 謝晗忙道,“瑯瑯,先給童昊療傷。那些黑衣人,為數(shù)頗多。你一個人去不是對手。而且剛才那人說不定還會帶人反轉(zhuǎn)回來,我們先離開再說?!?/br> 陸瑯瑯只好暫時作罷,她抓起了一把黑衣人的刀,還有那柄寶劍,扶著童昊往回走。 待回到竹屋,謝晗細細一看傷口,那劍是橫穿胳膊,以他的醫(yī)術(shù),童昊這條左臂即便是救回來了,也肯定不如以前那樣使力。 謝晗心中很是愧疚,“老童,你要是先走,肯定能全身而退的?!?/br> 童昊滿頭冷汗,咬牙強笑,“笑話,我童昊哪里把那幾個毛賊放在眼里。再說,我還欠這小娃娃千兩黃金未還呢,不把你們護周全了,我這錢還給誰?!?/br> 陸瑯瑯哼了一聲,卻不用謝晗吩咐,腳下生風,把藥箱,熱水,布條和藥材都準備好,然后眼巴巴地守在一邊,托著油燈,為謝晗打下手。 謝晗也不再吭聲,趕緊動手醫(yī)治。 童昊不去看自己的傷口,盡量讓自己的腦中放空,或者想些其他的事情。 他這一生,是別人幾輩子的精彩。少年時得遇明師,雖是窮苦人家出身,卻習得一身絕技,鮮有人敵。但是他生性桀驁不馴,快意恩仇,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后來創(chuàng)建了南曙宮,隱隱占了大半壁江湖。卻不想在他準備選擇下一代宮主之時,陰溝里翻船,栽在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手里。想必是財帛權(quán)勢動人心,所以也顧不上多年的“情誼”。 其實就算他退下來了,這些年他既未成親,又無子嗣,那些金山銀山,難不成還能薄待這些兄弟不成。童昊不由得一聲冷笑。 耳邊忽聽得陸瑯瑯輕聲問,“是很疼嗎?” 捧著油燈的小姑娘眨巴著眼睛,擔心地問他。 童昊覺得她很有意思,從被她救了到現(xiàn)在,她還從沒沒有這么和聲和氣地對他說過話。即便是初見她時,她也不是個爛好心的人,但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雖然不喜歡在嘴巴上哄人,但是做的都是些真心實意的事情,比他的那些“孝子賢孫“們強上了千百倍。童昊突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是啊,很疼,要不然你把我那一千兩抵消掉一部分?” “哼?!毙」媚锉亲右宦N,想說什么又改口,“等你好了再說?!?/br> 童昊哈哈笑了起來。 這個孩子,根骨奇佳,小小年紀,武藝已經(jīng)不凡,若是他能傳她衣缽,真可說了無遺憾了。 童昊想到這里,不由得開口道,“算了,你回頭幫我再做些好吃的補補,那一千兩黃金我一兩都不少你的,留著給你做嫁妝。” 陸瑯瑯被他說得一愣,嫁人?那種沒影子的事情。算了,這老頭肯定是疼糊涂了,不跟他計較了。 童昊被喂了藥,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