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阿憐低頭一看,之前玄遙給她裹著的衣裳經(jīng)過一番自我惡斗,眼下已經(jīng)敞開,胸前的肌膚不甚露了一大片春光來。她的雙手連忙拉緊衣裳死死護在胸前,惱羞道:“樓玉中,你這個老色鬼,趕緊給我把眼睛閉上!” 樓玉中瞪著雙眼,諷刺的聲音傳來:“呵!我老色鬼?!你就是在我面前脫光了,我也懶得看你一眼。我對你永遠都不可能有興趣,別自作多情了?!?/br> “我管你有沒有興趣。你給我待好了,管好你的眼睛,不許偷看!” 阿憐越是要閉上雙眼,樓玉中就偏偏要睜開雙眼。 “你弄得我看起來像個失心瘋!”阿憐索性抬手往自己的眼睛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樓玉中吃痛,悶哼了一聲,萬萬沒想到阿憐使出這招自殘的方式。 “就你這脾氣,也不知那位圣仙怎的看上你?” “哎喲,他的眼光就算再屎,也屎不過你,命都送沒了?!?/br> 樓玉中語塞,不再吭氣。 阿憐以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然后拉開門召了奎河和芋圓進來。 奎河進門前在門頭上貼了一張符,等同布了結(jié)界。這樣,不論是依在臺階上睡著的兩個小丫頭突然醒來,還是盛樂坊的其他人前來,都無法打攪他們。 阿憐將梳妝的鏡子搬過來放在桌上。她對著鏡子,一臉認真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道:“樓玉中,我們現(xiàn)在來談?wù)?/br> 正事。” 樓玉中默許。 “之前你去哪了?你口口聲聲說要見季如綿,結(jié)果倒好,一見著他就莫明其妙地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躲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他說話都要絞盡腦汁,生怕露了餡,壞了你的事?!?/br> “知道……”一提到季如綿,樓玉中的情緒突然變得低落。 “你究竟去哪了?” “我一直在。你和他的對話我也都聽見了。你說的很好,沒有壞事?!睒怯裰幸参丛氲剑謩e十年再見季如綿,心會是這樣的傷痛。 當(dāng)他在臺上揮舞著綢扇,縱身躍起時方好瞧見季如綿站在二樓的廂房圍欄前,望著成為阿憐的他,凝眉的模樣卻是滿臉驚恐,仿佛是瞧見了鬼似的。他以為會在他的臉上看到驚喜與期盼,然而除了深深的驚恐什么都沒有…… 那一刻,他的心陡然開始收縮,猶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直插入他的心口。阿憐僵硬的肢體因他的動作而受到了強烈的負重,變得極度不適。他的魂魄被迫震開后,便再無法cao縱阿憐的身體。他拼盡了最大的力氣,逃離了那個地方。十年過去,他的依然還有著他的驕傲。他竟然不愿季如綿看到他的狼狽,即便他是阿憐的模樣…… 阿憐讀到了樓玉中的真實想法,不禁問道:“所以,你是突然無法cao縱我的身體才離開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心里有什么話,你不妨同我直說。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我也 好幫你啊。季如綿是推你落水的兇手么?” 樓玉中沉默了。 阿憐急道:“若他是推你落水的兇手,只要想辦法設(shè)計讓他說出當(dāng)年的事,讓他親口承認他是兇手,當(dāng)眾伏法,你這冤氣不就能消了么?” “我不知道……”樓玉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 第一百七十章 背棄(28)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阿憐懵了,“你見著他,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還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兇手?” 鏡中的“阿憐”表情微沉,“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兇手?!?/br> 阿憐聽到這樣一個答案有些意外,奎河和芋圓也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芋圓道:“也就是說,十年前,你落水的時候并沒有瞧見害你的兇手?” “嗯……” 阿憐追問:“那你是被人綁著扔進了水里,還是被人裝進袋子里扔進水里,還是被人直接推下水?” “想不起來了……十年前的事,我每天都在回憶,但是唯獨想不起來那天落水的事。” 阿憐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那一雙無奈且無助的眼睛告訴她,樓玉中沒有撒謊,是真的想不起來。 “所以……你是失憶了?!”阿憐難以置信。 “應(yīng)該是吧?!?/br> “那你怎么能想起來曲小滿是你的師妹呢?” 樓玉中深深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曲小滿,還有這里的一切,即便是過了十年,依然熟悉,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都清楚得記得。” “難道說你只忘了落水那一瞬間的事?” “嗯。”樓玉中點了點頭。 “我去!你這簡直是比戲班子演的戲還要狗血。頭一回聽說失憶還可以選擇,而且還是將最最最重要的部分選擇忘記?!卑z也是沒話說了。 芋圓道:“其實也不奇怪,這就好比,有時候,咱們仙界想要凡人忘掉一 些不該憶起的事情,會選擇消除凡人的這一部分記憶?!?/br> “可是那是你們神仙用法力消除,他這是自己想不起來。”阿憐也沉默了。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道:“對了,方才曲小滿說,明日季如綿還要過來對我進行考核,我不知道是不是通過了考核,就有機會被他挑去宮里在殿前獻藝?” “是。我還在舉水河里待著的時候,便聽河面來往的客人說,他借著這次回來的機會,正好替皇帝物色姿色和舞藝都上乘的伶人,實際是為了鞏固他與其妹如嬪娘娘在宮中的地位。因為如嬪娘娘逐漸年老色衰,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所以他必須找一個更年輕貌美,技藝高超的伶人去替代如嬪娘娘,從而鞏固他們兄妹的地位?!?/br> 阿憐道:“不是說他比他妹更得圣寵么?” “可是他是個男人,不能生孩子呀?!庇髨A一語道破。 鏡中,“阿憐”的雙眉緊蹙,面部神情變得復(fù)雜起來。樓玉中雖然早已知道這個事實,可是當(dāng)提及這事,他依然如梗在喉。 阿憐知道他難過,誰愿意見著昔日的情人為了榮華富貴而自甘墮落,做人胯下的玩物,哪怕那個人是當(dāng)今的圣上。 奎河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這話即是在問樓玉中,也是在問阿憐。 阿憐清了清嗓音,道:“總之,我是不會跟季如綿去宮里,給那個什勞子的好色皇帝當(dāng)寵姬。所以這事,得在回京城 之前解決。明日季如綿還要來再考核我的舞藝,所以再見著他,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當(dāng)年你究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樓玉中又是一陣沉默。 阿憐想要窺探他的內(nèi)心,卻總是無法讀出,他似乎在刻意抗拒著什么,“你能說個話,行么?” 芋圓見勢,打了個圓場,道:“若是你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不妨從你與季如綿如何相識開始說吧。說不準回憶回憶,你就能想起什么呢。我們也好幫你呀?!?/br> 樓玉中深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阿憐退居一邊,將身體讓給了他。他開始慢慢講述當(dāng)年那段過往。 樓中玉的父親樓正遠原本在朝為官,為人剛正不阿,因朝中派系斗爭而被jian人所誣陷。老皇帝不僅年邁且昏庸無能,整日沉迷于煉丹之術(shù),后來聽信讒言,一道圣旨,便將樓正遠下令處死。樓家被抄,樓玉中淪為罪臣之子,樓家上下男丁一律發(fā)配邊疆為奴,女眷們皆充為官婢。年僅八歲的樓玉中因男生女相,被人誤以為是個女娃,遂充作官婢,送入盛樂坊調(diào)教。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樓玉中被迫淪為下三流的伶人。 盛樂坊的人以為上面的人故意弄錯樓玉中的性別,意圖羞辱死去的樓正遠,令其死不冥目,于是便睜只眼閉只眼的將樓玉中留下,好歹免去被發(fā)配邊疆之苦。 樓玉中天姿聰慧,自幼習(xí)詩詞歌賦,擅音律,懂舞蹈 ,是個可造之才,又因為相貎出眾,被盛樂坊的大樂師一眼相中,決定悉心調(diào)教,讓他成為盛樂坊的招牌。 可年僅八歲的樓玉中初到盛樂坊時,即便一身襤褸,但內(nèi)在的傲驕貴公子氣并未褪去,說什么也不愿折損了高傲的自尊。只要盛樂坊的人一不留神,他便會想盡一切方法從盛樂坊逃走,然而每次還沒有逃出多遠,便又被抓回來。每次被抓回來,總免不了一頓皮rou苦吃。 身為舞伶,對身體的要求很重要,若是身體被打的遍體鱗傷,會影響之后的登臺獻藝。所以最初一兩回,大樂師手下留情,并未重罰,可不想樓玉中一而再再二三的從盛樂坊逃走。這樣看來,樓玉中便是不識好歹,最終惹惱了大樂師。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從還是不從?!” “不從!不從!死也不從!”小小的樓玉中拼盡所有力氣沖著大樂師吼道。 大樂師失去了耐心,著人揮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他挺直小身子板就是堅決不低頭。那一次,他的后背被打得渾身是血,皮開rou綻,奄奄一息的被扔在了禁閉室里。大樂師命令全樂坊上下,不準給他送吃的和喝的。 通常這種手段,都是青樓妓館用來對付那些剛賣進來不聽話的姑娘和良家婦女們。伶人館里的伶人地位并不比青樓妓館的女子高。有時候為了管教那些被貶作官婢不聽話的官家女眷,通常也會使用 這種手段。大樂師之所以這么做,也是為了讓他屈服,乖乖聽話,將來好好賺錢。 就在樓玉中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偷偷拿著半個饅頭和一壺水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這個小小的身影便是季如月。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背棄(29) 盛樂坊里與樓玉中年紀相仿的童伶有很多,其中最惹眼出色的,便是季如綿與季如月兄妹。兄妹二人不僅能歌善舞,還精通音律與詩詞歌賦,才華不在樓玉中之下。季如綿天生一副好嗓音,于七歲時便揚名整個武昌。 季家世代為倡,季氏兄妹早已習(xí)慣了盛樂坊伶人的生活。 季如綿長樓玉中三歲,季如月長樓玉中一歲。 “先喝一點水吧。”季如月將晚膳時偷偷藏起來的水和饅頭喂進他的嘴里。 樓玉中用盡僅余的力氣一把將季如月手中的水和饅頭打翻,一雙美目瞪著季如月,不肯吃食。他想過了,他寧愿餓死,也不想在盛樂坊成為一名下九流的伶人,玷污了樓家,玷污了父親的一世英名。 季如月也不惱,想要替他的傷口換藥,但樓玉中并不領(lǐng)情,讓她趕緊走。就在季如月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替她守在門外的哥哥季如綿也摸了進來。 “他拿你的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根本就是不識好歹。你管他死活?”季如綿一進門便瞧見meimei辛苦從晚膳中偷偷藏的東西被樓玉中糟蹋了,便氣不打一處來。他可沒有季如月那么溫柔好脾氣,就沖著樓玉中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都已經(jīng)家破人亡,淪為下賤的優(yōu)伶,能活著就不錯了,還當(dāng)自己是曾經(jīng)的官家小少爺。真是可笑至極!” 季如月讓哥哥閉嘴。 季如綿覺得季如月就是多事,偏偏不肯閉嘴收聲 :“他想死,你讓他死好了。反正他死了,沒有會在意他樓家上上下下其余人的性命如何,也不會有人再去為他父親沉冤得雪。反正他就是個廢物,像他這種廢物早死晚死都得死?!?/br> 季如月道:“哥,你怎么這樣說話?他還是個孩子?!?/br> 季如綿回道:“搞得你和我好像都不是孩子似的。起碼我知道活著比什么都好。而他,就是個廢物?!?/br> 樓玉中當(dāng)下眼淚刷刷地流了出來,身受重傷,本就虛弱的他一下子便哭暈了過去。 季如月瞪著眼責(zé)怪季如綿冷血,沒人情味。 季如綿也沒想著自己這么隨口一說就刺激到人,明明是個男兒身,卻嬌滴滴的跟個娘們似的。若不是meimei見他可憐,他才懶得多看一眼這個廢柴。 季如綿被季如月壓著守在樓玉中的身旁,直到他醒來。誰知半夜的時候,樓玉中便開始發(fā)燒,兩個孩子手忙腳亂地照顧著,一個打冷水,一個不停將濕布蓋在他的額頭上。樓玉中不停地囈語,口中叫著爹娘。 季如綿見到樓玉中昏迷時的慘樣,也終于心軟,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方話確實是重了些。當(dāng)樓玉中再度醒過來時,季如綿一改先前的態(tài)度,向他道歉,并安慰他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br> 說來也怪,季如綿的一番罵話與安慰,激起了樓玉中求生的欲望,至少在沒有親手除掉害自己家破人亡的jian人之前, 他是決計不可以死。 季如綿被季如月差去膳房又偷了一些吃的。 被關(guān)在禁閉室里一天一夜,又餓又渴的樓玉中接過食物后,便開始狼吞苦咽。就這樣,依著季氏兄妹照顧,樓玉中活了下來。 季如月不僅想法子偷藏飯菜,甚至慌稱自己受傷,從最寵她的教習(xí)嬤嬤那里弄來了去疤痕的藥膏。據(jù)說這藥膏是古法的秘方,因為她們舞伶在練舞時,時常會因為一些高難度的動作而受傷,所以這藥膏只要抹了之后,就不會留下疤痕。 清涼的藥膏抹在樓玉中的后背上,令他舒服不少。他開始對季如月心存感激。 世上就沒有不透風(fēng)墻。 季氏兄妹偷拿飯菜的事隔了兩三天就被大樂師知道了。大樂師一見是自己悉心培養(yǎng)最優(yōu)秀的兩個童伶,便氣得要將這季氏兄妹二人也一并罰去關(guān)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