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泛著紅光，笑嘻嘻的模樣，先請姜元讓在交椅上坐了，便有個姑娘拿了醫(yī)箱出來。

    放在姜元讓一側(cè)桌子上，打開來，取出脈枕，不意抬頭瞧了他一眼。

    便滿面飛起霞光，匆匆低下頭去，收拾東西。

    那老大夫一面摸脈，一面閑話，輕撫胡子道：“這病可是有十來年了？公子都吃了什么藥?！?/br>
    姜元讓將心神自虞宓身上分出來一些，沉吟答道：“是有十來年了，說是自娘胎里帶來的，喝的藥大多以溫補(bǔ)為主?！?/br>
    張大夫點(diǎn)點(diǎn)頭，一柱香.功夫后，叫他換了一只手，問道：“平日里可有發(fā)病的時候，什么地方難受，是如何個難受法兒？”

    方才那姑娘拿了茶盤進(jìn)來，悄悄給幾人送上水，自姜元讓身側(cè)過去，偷瞧幾眼，低頭抿嘴兒。

    姜元讓瞧了瞧虞宓，這才說道：“發(fā)病的時候，只是心口疼，喘不上氣，平日里總也咳嗽，一到陰雨天氣，身子發(fā)軟，使不上勁兒?！?/br>
    張大夫細(xì)細(xì)摸了會子脈，請眾人吃茶，又問道：“如今可如何？”

    他倒是發(fā)覺這位公子身子的毛病，只沒說出來。

    姜元讓抿唇，他已咳了許久的血，一直不讓虞宓知曉，若這時候說了，不是她也知了？

    虞宓卻是等不及，不待他猶豫完，忙接道：“近期開始咳血了，昨兒還吐出一大口，可是病情加重了？于壽命是否有礙？”

    張大夫點(diǎn)頭，了然于胸的模樣，看了看兩個小年輕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笑道：“咳了多久了？是紅的血，還是發(fā)紫的瘀血？”

    虞宓雙目炯炯，只盯著他，姜元讓第一次有鋒芒在背的感覺，冷汗要下來了。

    虞宓催促他，“讓讓快說！”

    沒法了，想看好病，他只得如實(shí)相告。

    竟是有兩個月之久了，她卻是絲毫沒察覺，就這般瞞著，虞宓瞪他。

    她不說話了，悶悶坐在一側(cè)，也不知想什么呢。

    姜元讓唇角微抿，手掩在長袖下，輕輕拉住她的手，搖了搖，她不理，他又搖了搖，頗有些討好的意思。

    她氣悶，他還鬧，用力捏住他的手，姜元讓繃緊的唇角勾起，神色放松。

    聽張大夫說話，“你這病，集日甚久，我不敢說叫我瞧了，能完全根治，只你按我的來，多活個十幾年不成問題。”

    原便好些大夫診斷他活不過二十，現(xiàn)下卻又聽人說能到三十好幾。

    如此說來，往后再找了更好的大夫，活的更久也不定，虞宓心中石頭落下，臉上終有了笑意。

    張大夫卻還說，“若是早來找我，也便有輕省法子，如今卻是不能了。我先開藥你拿回去，吃兩劑，再來尋我，且還有旁的。你這病需的耗時耗力耗錢，少哪個皆不能成事的?！?/br>
    虞宓緊拉住姜元讓的手，忙表態(tài)，“不論要些什么，老先生只管吩咐，便是麟毛鳳角，我定要尋來才是?！?/br>
    張大夫哈哈笑道：“姑娘莫急，我要的東西雖不是那些，也差不離了。”

    卻又說了幾樣南方才有的珍貴藥材，虞宓一一記在心里，只待回去了便去尋。

    張大夫把完脈，聽姜元讓說了些身子狀況，又觀了片刻他的氣色，囑咐了些話。

    在藥爐莊莫約待了半個時辰之久，這便準(zhǔn)備回去了。

    張大夫留人，說是此處無人煙，路上要好幾個時辰，倒是用個便飯?jiān)偃ァ?/br>
    李大爺瞧了瞧外頭天色，這會兒正是午時，若真?zhèn)€往回去趕，怕是皆要餓出個好歹。

    虞宓想了想，姜元讓身子要緊，不宜空腹趕路，也便答應(yīng)下來。

    閑著無事兒，姜元讓跟張大夫討論藥理等話，虞宓也便出門來，四處走走。

    巧是幾座大房東側(cè)便是個小廚房，那張大夫的女兒――方才送茶的小丫頭正做飯呢。

    虞宓站在門口，瞧她將菜rou皆洗干凈，又細(xì)細(xì)切好，樣樣兒整齊如刀刻。

    不覺笑道：“敢問姑娘芳名？張大夫是你什么人呢？”

    那姑娘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腰間系了圍腰，打扮很是隨意，一支木簪便把頭發(fā)收拾好，干脆利落。

    瞧了虞宓一眼，這位姑娘是跟方才的公子一道兒來的，又這般好看，該是他什么人呢？

    抿了抿唇，手在腰間抹了兩把，擦掉水，坐下去看火。

    “我叫張芷，給公子瞧病的乃是我爹。”

    虞宓點(diǎn)頭，過了一會兒，笑道：“芷，這名字好，秋風(fēng)雕蘭芷，芳洲久寂寞。想來張大夫也是個雅趣的人?！?/br>
    張芷叫她說的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頭紅臉，模樣?jì)汕?，回問了一句，“姑娘叫什么？?/br>
    虞宓待她自鍋灶后頭出來，自個兒坐過去看著火，也不管是否弄臟衣裙。

    笑道：“我叫虞宓，你喚我阿久便是?！?/br>
    張芷見狀，哪敢叫她這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勞動，忙過來說是自個兒來。

    虞宓拿著吹火筒，躲開她的手，笑道：“這些活兒我也是做過的，你莫跟我客氣，往后要麻煩張大夫的事兒還多呢，你只平常待我，咱倆做個手帕交才好呢?！?/br>
    聽她這般說了，張芷猶豫不定，見她生火添柴的動作挺嫻熟的，便由她去。

    兩人一面忙活飯菜，一面閑話，虞宓只說些閑來的消遣，并不透露家里如何富貴錦繡。

    那張芷便也跟她說著田野間的趣事兒，對方說的，皆是二人未曾聽聞過的，一時處的倒融洽。

    張芷將最后一個菜盛進(jìn)盤子里，待要溫洗碗水呢，虞宓忙道：“先別急，你做了這么多菜，我也禮尚往來才是，不過今兒什么都沒帶，只得借花獻(xiàn)佛了，燒個小湯，很快的。”

    張芷做了五個菜，卻是沒有湯，想來人家屋里并沒有飯后用湯的習(xí)慣。

    第一次來人家里，已是麻煩了人，虞宓本不想再給添事兒，只姜元讓卻是個喜湯的。

    飯前飯后皆要喝，身子本就弱，她怕他用的不好，只得燒一個。

    張芷聽如此說，也便解了圍裙，坐到虞宓看火的地方。

    原只當(dāng)面前的姑娘是個千金大小姐呢，不想于廚藝一道，也有些見解，跟對方說話，她倒又添了見識。

    便見虞宓挽起袖子，將她方才未用完的鯽魚，切成小塊，抹上料酒，用鹽漬著。

    取出一塊豆腐，薄薄的切了，往鹽水里一燙，撈起來瀝干。

    往鍋里澆上油，待熟了，將魚滑下去，丟入姜蒜，蓋上蓋子燜了一會兒。

    待魚rou快好了，鮮魚的氣味撲面而來，只叫人食指大動。

    又放入胡椒等佐料，還有豆腐，摻水進(jìn)去。

    不過一會兒功夫，色香味俱全的一鍋魚湯便出來了，瞧著便好吃。

    張芷微咽口水，心內(nèi)道：她們大宅門里的姑娘，竟也學(xué)廚藝呢。

    方才跟她說話，當(dāng)虞宓只會說，該不會做才是，不想人家做的這般好。

    不知為何，心里嘆口氣，有些酸澀。

    前頭幾人早聞到飯菜的香氣，饞蟲都勾起來了，張大夫瞧見桌上的魚湯。

    不由笑道：“這菜該是姑娘做的，我家閨女可沒這手藝?！?/br>
    不過是客氣的一句，張芷聽見，臉色倒沉了一二分，有些不好看。

    姜元讓忍住將魚湯端走獨(dú)享的沖動，他一瞧便知，這是阿久為他做的。

    到底別人家，不好說什么，將虞宓拉到身邊坐下，微微一笑，客氣回道：“她也只會這個罷了，不比張姑娘，做了這一桌子?！?/br>
    張大夫回笑幾句，張芷低下頭，耳尖微紅，默默吃飯。

    回城的路上，虞宓想著，往后要跟張家常打交道，該送些東西才是。

    姜元讓將她耳邊碎發(fā)拂到一邊，微微笑，“這才剛開始看，能不能好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你這般忙活什么？”

    虞宓噘嘴，“總歸有個想頭，跟人多親近，張大夫更要盡十二分的心力。你說送什么好，診費(fèi)已那般多了，若再給錢，倒顯得咱們瞧不起人，府里那些貴重東西送去罷，又跟人家屋里不配，莫又得罪人。”

    姜元讓瞧著她，聽她為他的事費(fèi)心思，便覺滿心妥帖。

    笑道：“南方不是每年都給府里上些這邊沒有的物什，吃的用的盡有，你送那些個，心意誠意皆到了。”

    虞宓一拍額，“是了，我如何沒想到，回去我便去打點(diǎn)?！?/br>
    作者有話要說：　　說啥啊，大家中午好啊，吃了飯沒有？

    ☆、第六十五章

    卻說張大夫父女二人將姜元讓一行人, 送至蘆葦蕩外, 瞧著車子遠(yuǎn)去。

    張大夫思索著得擬出個章程來, 如何將姜元讓病情減輕，摸了摸胡須, 一臉?biāo)妓? 便準(zhǔn)備回去了。

    張芷卻是一動不動, 瞧著車輪駛過的痕跡發(fā)呆，不知想著什么。

    張大夫喚了一句, 方略略回神, 聽父親說, “將咱們庫房里的藥桶搬出來, 東面小屋子收拾干凈，要用了?！?/br>
    張芷一頓, 那藥桶乃是給人藥浴方用的, 東面的小屋子只有長期住這里治病的病人用。

    心里一動，張芷翻身, 隨父親往回走，略顯不意問道：“方才的公子身子如何？既是要用藥浴，可要用多久呢?！?/br>
    張大夫負(fù)手在身后，咂嘴, “身子簡直千瘡百孔, 便是醫(yī)好，也不過多活十來年。”

    張芷一驚，忙道：“爹爹打算如何治, 果真只能活十來年？”

    “這個也不好說，或許往后他不知如何好好養(yǎng)起來，倒有幾十年好活。只我今兒跟他說話，便知那是個心思極重的人，要敞開心扉安心養(yǎng)護(hù)身子，難，難！”

    張芷有些失落，那般的人啊，竟只能活十幾年，太可惜了。

    想到幾人的穿著，她抿唇，不由又問，“那爹可瞧出他們的來頭，瞧著穿著皆不俗。”便是那趕車的，衣料也不差。

    張大夫想了想，望了女兒一眼，笑道：“總歸是溫柔富貴鄉(xiāng)養(yǎng)出來的罷了，那公子身子那般模樣，十來年的好藥供給，不是小老百姓擔(dān)的起的?！?/br>
    張芷低下頭，沒再說什么了，到底安靜，跟著一道兒進(jìn)了門。

    虞宓一回來，忙記下張大夫吩咐要的藥材。

    姜太太聽說，也不管青紅皂白，忙囑咐人去尋藥，庫房里有的都且打點(diǎn)著備好，沒有的便托人四處買去。

    一時府里好些人便也知了，四爺身子有望好起來，為著姜太太高興，倒是上下皆歡喜。

    姜府里大爺之妻大奶奶，也是好運(yùn)兒，盼了幾年，好容易懷上一胎。

    一朝分娩，倒是一舉得男，這下說話底氣也足了，腰桿子也能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