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世(二)
嬤嬤是宮里出來的,知道些些曖昧隱秘不稀奇,當下就道:“大象藏香,據(jù)說以兩條惡龍纏斗而生,若燒一丸,光彩逼人,其香好比甜美的甘露,本是一味尋常熏香,但若添一味藥引進去,便有催情之效?!?/br> “早年深宮之中,有貴人拿來熏殿,也熏得自己一身綿軟無骨,好似真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先帝寵幸時,猶如玩弄一枝嫩蕊,肆意揉捏,好不暢快。但若事前先飲了一點酒,酒意化解香yin,就沒效果了,那先帝爺,也是事先飲酒,才能在帳中盡顯龍威?!?/br> 韋氏恍然,眼前不自覺浮起阿福那張嬌滴滴的臉,嬤嬤一雙勾垂老眼看出點名堂,在她耳邊道:“長史聽說了沒,皇上召諸王入京,王爺只帶阿福一人,等到了京畿,再一面圣,求個正妃位子,王爺疼她也罷了,她一介商戶之女,真敢接不成!” 嬤嬤苦口婆心道:“長史是王爺?shù)娜槟福鯛敽膔utou長大,如今又澤福一方百姓,您倆才是最親的人,旁人也倒敢想?!?/br> 韋氏等她說完,臉上沒了半點笑意,“好了,王爺自有主張,咱們到底是做奴婢的,慎言敬著便是,不可僭越一步?!?/br> 嬤嬤言盡于此,先行告退。 韋氏一人坐在屋中,拿起菱花鏡,照見自己一張半老徐娘的面龐,不由輕撫著,眼前浮現(xiàn)康王的身影,龍子鳳孫,玉琢昂藏的人物,一雙碧眼凝人時,一片冰冷笑意從眉目間透出來,勾得人驚心動魄。 年少時眼里尚且有她幾分,尊稱一聲乳母,如今眼里只有一個阿福。 想起那嬌花般的女子,韋氏心里涌出一絲曖昧的嫉色,目光定在冊子上的大象藏香這四個字上,微瞇起眼。 康王沒有冊立正妃,打算帶阿福入京,韋氏留在王府,照看內宅。 臨行前夜,阿福風寒發(fā)熱,禁不住千里迢迢的顛簸,被留在府中養(yǎng)病,最后康王沒有帶上一個女眷,攜護衛(wèi)去了。 送別時,阿福以稱病為由,并未出門恭送。 康王控著怒馬,一雙清凌凌的碧眼從眾位妾室面上掃過,最后落定在韋氏跟前,定了一瞬,隨后他招手,如喚貓兒喚狗兒。 韋氏含笑上前,懷里捧著一只白貓兒。 是康王的愛寵,公的,一只眼珠子泛綠,原來叫白玉盤,后來改了叫碧狐兒。 整個王府,只許阿福這么叫。 康王修長白凈的手指撫了撫碧狐兒柔順光亮的毛發(fā),輕輕觸碰她腕間的肌膚,他嗓音很輕,像在說悄悄話,懶懶地一笑,漫不經心對韋氏道:“她有半分差錯,我扒了你的筋骨。” 韋氏臉上笑著,卻是那笑容早已僵住了。 皇上壽辰那日,平陽府各處張燈結彩,共舉盛事,王府里芙蓉開得熱烈,設了一場芙蓉宴,賞到一半,阿福身子嬌弱怯乏,先回小佛堂歇著。 正是春暖時節(jié),屋里擺了銅爐,香味繚繞。 不是阿福聞慣的迦南香。 韋氏叫人換的,說是從西域樓蘭古國里摸來的,叫大象藏香,價值連城,有安魂之效。 她沒聽過,倒是西域的樓蘭古國,她知道有一個人去過。 謝家的謝行羯,早年在西域經商,搜集奇珍異寶,當年送來連家的聘禮,有一箱描金箱籠,據(jù)說全是樓蘭皇室的珍寶,價值連城。 阿福心里忽然想起這個名字,覺得古怪,她頭目昏厥,搖著團扇伏在紫檀曲尺榻上,慢慢昏睡了過去。 她在夢里,并不知曉,府中一座樓臺走火,眾人鬧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因這一場火災,小佛堂這邊的丫鬟,奴仆,侍衛(wèi),護衛(wèi)先后被支開,頃刻間,只剩了一人。 而阿福的夢里還是剛入府的光景。 她坐在繡墩上,割開腕子,將血流滿一口青花大碗。 低垂的帳中突然伸出來一只瘦長的手,猶如鐵鉗拽住她的腕子。 白縵掀揚,露出康王蒼白的臉來。 康王捏住她的手腕,唇瓣重重壓住她腕子上的血痕,舔得一滴血珠不剩,像是貪婪的兇獸。 看到她脖子里濺了幾滴血珠,下一瞬他就要湊上來。 不要。 她顫聲道。 康王動作一頓,俯下眼望她,嗅到他身上濃烈的戾氣,她心突突的跳。 “醒來?!?/br> 耳畔有人低聲說道,又清又脆的聲音。 像康王的聲音。 似乎又不像。 康王的聲音更冰冷譏誚,猶如輕輕擊打玉石,擊到人骨縫里。 阿福緩緩睜開眼,忽然觸摸到身邊一具溫熱赤裸的身子,她扭頭一看,駭然睜大眼,就見是一個陌生丑陋的男人。 外間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時涌向此處。 屋中出奇的安靜。 一股大象藏香幽幽弱弱。 他們終于破門而入,見到屋中香艷的光景,紛紛掩唇低呼。 就見韋宗嵐大步上前,腰間懸劍,一柄霜雪利劍,帶著發(fā)怒的天意,他提劍,已下十二分的殺心,從前胸透到后背,將阿福生生刺穿。 最后一刻,她只聽到, “連氏與護衛(wèi)通jian,奉王爺命令,就地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