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殺人局(一)
連家有兩個如珠如玉的女兒。 長女連?;槭略缫讯?,是平陽府一帶的儒素之家,陸家獨子陸觀神。 小女連儀不是正室所出,婚事難定下。 這一年春,有個叫謝行羯的男人,挑了幾箱子聘禮來。 他求娶連家小女兒,連儀。 謝行羯是何人,他靠著萬貫家財,上下打點官員,入了漕幫,不過半年功夫,殺得上面無人,自個兒做了龍頭,將一岸的漕運生意盡抓在手里。 謝行羯此人財大氣粗,錢財名聲不缺,獨獨缺一樣,一個嬌俏俏的美人。 他靠岳丈家起勢,早討了大婆娘,卻是個善妒性子,不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這半年時間,謝行羯發(fā)達,婆娘已管不住,元宵燈會一過,趁連父連奉安西域經(jīng)商,他差了奴仆,擔了好幾箱聘禮,送入連家大門。 這樣富庶的人家,連家卻一口拒絕。 原來謝行羯至今膝下無子,家里大婆娘生不出來,他跟其他女人有過勾纏,想生出個大胖兒子,好不容易有了孕,尚未抬進門,謝家主母擅自派人去請,中途遇到一伙賊匪,將女子輪jian,孩子也流掉了。 那女子是青樓粉頭,身份輕賤,這樁事不了了之,后來謝行羯去友人家做客,看中友人柔弱的小女兒,以醉酒留宿的借口,當夜?jié)撊胄∨畠洪|中,將她jian了,并不許那家人說出去。 沒多久,那家人敗落,小女兒被謝家主母贖走,賜給了家中瘸腳黃牙的馬夫。 對這些,謝行羯睜一眼閉一眼,只因發(fā)妻家中勢大,就算敗落了,骨子里埋下顫栗的種子,不敢開罪,后來反倒以玩弄無辜女子為樂,每日必要一名鮮嫩幼小的處子,壓在床帳中肆意蹂躪,玩弄出了人命,發(fā)妻都給他收拾屁股。 這一對夫妻,狼狽為jian。 送女兒嫁進他家的門,焉有好日子過。 可謝行羯為人霸道,見連家不樂意,強行交換庚辰帖,又命奴仆堵住連家,不許將聘禮抬出門,不許進出,連家下人別說給連父通風(fēng)報信,報官更沒用,謝行羯早與當?shù)毓俑戾粴狻?/br> 謝行羯還發(fā)話,半月后來接新娘,不管死活。 外人不知情,見謝行羯執(zhí)意要娶連家小女,還以為她生著一張?zhí)煜砷L相,實則里頭有一樁陳年舊事。 數(shù)年前元宵時節(jié),連儀上街游玩,瞧見街邊一個小乞丐,瑟瑟縮縮,衣不蔽體,著實可憐,發(fā)了那么點善心,避開嬤嬤丫鬟們,偷塞給他一張蔥油餅。 這一張蔥油餅,吊活小乞丐的命,此后十幾年,發(fā)達富貴,一直不曾忘記這樁往事,他要賢良,以身相許,也不管連儀樂不樂意。 連儀自然是不樂意的,她生母是妾,打小兒受夠奚落,暗暗發(fā)誓,一輩子不做妾。 連儀鬧了一場,沒有結(jié)果,知趣不鬧了,離婚期還有十日,父親不在家,她日日到嫡母鳳氏膝前盡孝。 這日,謝家管事送來一個描金箱籠,里頭裝滿綾羅珠寶,立在庭院里,臉上堆笑,“這是咱們老爺早年從西域樓蘭古國里摸來的寶貝,件件價值連城,全讓奴才拿來孝敬了?!?/br> 連儀面無表情,叫了兩個粗壯婆子,抬到鳳氏屋里。 鳳氏娘家富庶,掃了一眼箱籠,臉色淡淡,叫婆子抬去庫房倒是連儀連日來孝敬的模樣叫她心孔舒服,,四下里無人,飲了口茶,慢悠悠道:“放心便是,你比旁人多喚我?guī)茁暟⒛铮疫@個阿娘,總要為女兒上下cao心?!?/br> 鳳氏話里話外,都透露對另一個女兒的不滿,連儀明白了,轉(zhuǎn)了一副盈盈笑臉,湊上前去,殷殷勤勤替鳳氏捏肩捶腿,口中直道:“阿娘待我最好啦?!?/br> 鳳氏乜她一眼,似笑非笑,倒未說什么,承了她這一聲阿娘,連儀卻能看到她眼里頭的譏笑。 鳳氏并非連奉安的原配,當年她也是從姨娘扶上來的。 年輕那會,連奉安還是個玉面儒雅的書生,做了鳳家?guī)啄甑奈飨壬忭敽?,斯文愛笑,叫還是年輕姑娘的鳳氏心動,不顧父母阻撓,斷了原來的婚事,執(zhí)意嫁他做妾。 那時連奉安原配李氏早逝,留下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屋里妾室生的還是女兒,鳳氏進門后不久,很快有孕,一年后生了個大胖兒子庭哥兒,就被扶正了。 對兩個便宜女兒,鳳氏感情淡薄到只有一絲。 但這一絲里,也能掰成一份重,一份輕。 連福是最輕的那份兒,全因為她有個狐媚子的生母,人死了,仍是丈夫的寶貝疙瘩,連帶李氏生的女兒,更寵愛到骨子里,自己這個正經(jīng)夫人,也要委委屈屈排到后頭。 一想起來,鳳氏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打發(fā)連福出家門,永遠別回來了。 多年來,不是沒找過機會,本朝重孝道,她趁丈夫外出,以孝道狠狠揉搓這妮子,每日天不亮起來請安不說,稍有懶怠,便將連福禁在屋里抄寫佛經(jīng),抄得那青燈燃盡,手腕酸腫不堪,連針尖都提不起來。 心想連福被丈夫慣壞,定是耐不住這樣的揉搓,誰想,數(shù)年下來,連福不僅每日前來請安,替她捏肩捶腿,那佛經(jīng)也是勤懇抄寫,挑不出一個錯字兒。 連福如此乖巧,卻讓鳳氏越發(fā)憎惡,如今連儀想出那法兒來,何不推波助瀾。 “母親,女兒先告退了?!?/br> 一番母慈子孝后,連儀從鳳氏屋里出來,笑容慢慢從唇邊隱去。 烈日照下來,她瞇眼拿團扇擋住,吩咐丫鬟道:“這當口兒,jiejie應(yīng)該醒了,去瞧瞧吧?!?/br> 連儀甫一進屋,就嗅到一股淡酒香氣,往里走近一步,鼻尖縈繞的香氣就濃一分。 待挨到半垂半掩的紗帳前,已是滿室飄蕩一股香氣,似蘭似芙蓉,帶著一點酒意,清冽干凈,只覺得好聞。 外人只當是屋里的熏香,鮮少人知道,連家大小姐有一個怪癖,打小一沾酒,身上就有香味。 連儀一聞這香味,便知阿福吃了藥。 因為那藥里,摻了她叫丫鬟放的枸杞子酒。 當下,她欲拿團扇正欲挑開帳面,有人先一步挑開來了,露出一張芙蓉嬌面,一雙大眼眸兒極亮,如一對勾人的秋波,“我一聽動靜,就知道是你來了?!?/br> 阿福笑拉住她的手,半倚在床邊,只穿了件小衣,衣襟松散,露出一片玉白滑膩的肌膚,剛醒來的緣故,嗓音略微沙啞,面容也有幾分消瘦。 她已經(jīng)病好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