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說著,一張俊顏狠狠地逼近,眼看就要壓到云溪臉上。 “妾身沒有!”云溪仰起頭,想為自己辯解,誰知卻恰好和元燾俯身逼近的俊顏貼合到了一起,與此同時,四片涼涼的唇瓣不經(jīng)意地碰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時光好像凝滯。 唇齒相接的微涼觸感,剎那間傳入兩個人緊繃的神經(jīng)。 又好像是倏地打破了什么隔閡或阻礙,讓他們同時心靈一震,又雙雙往后一躍,分離開來。 云溪輕掩自己的唇,覺得這一次元燾的唇要比大婚那晚的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第二次和他唇齒相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生的。 元燾尷尬地冷咳兩聲,硬生生板著臉,瞪眼道:“本王給你一炷香的功夫,趕緊回府!休在這里丟我泰平王府的顏面!” 云溪只覺得自己臉頰guntang發(fā)熱,羞得扭頭就走,卻沒察覺元燾的呵斥聲根本虛有其表,絲毫沒有往日半點(diǎn)威嚴(yán)。 她無頭蒼蠅地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向元燾,有些臉紅道:“妾身,妾身找不到馬車,也……也不認(rèn)識回去的路?!?/br> 卻見元燾正咂摸著嘴唇伸出舌頭舔了舔,兩眼放光地看向自己,眼睛中有某種意味不明的光彩閃過,總之,看她的眼神和從前不太一樣。 云溪隱隱有種不安的預(yù)感,她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 誰知元燾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狹某微瞇:“再亂跑當(dāng)心人牙子把你拐走!” 云溪有些無語:這話,用來哄不懂事的孩童也便罷了,和她說,就有些讓人啼笑皆非了…… 這時,元燾突然發(fā)現(xiàn)云溪身上的布衣制式不對:“哪里弄來的乞丐服?王府成百上千件宮裝你不穿,堂堂一個公主,非要穿得和個叫花子差不多,我泰平王府的顏面簡直都被你丟盡了!”說完了,卻又依稀覺得眼熟,似曾在哪里見過。 云溪:“……” 云溪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楚:元燾到底是嫌自己貌丑丟人,還是嫌堂堂泰平王妃穿著粗布衣裳丟人? 她倒抽一口涼氣,覺得還是有必要和元燾把誤會解釋清楚:“難道不是王爺命宗庵傳話,讓妾身專門找件尋常百姓家的布衣穿上?” 聽云溪一再提及宗庵,元燾琥珀色眼眸終于涌動一絲波瀾。 他抬眼看她:“當(dāng)真不是你自己來的?” 云溪神情嚴(yán)肅地起誓:“妾身所言如有半句虛假,甘愿……” “罷了!”元燾單手扶額,似乎沖云溪翻了一記白眼,“既然眼前回不去,你,暫且留下吧?!?/br> 轉(zhuǎn)而,看了看云溪衣裳,蹙眉道:“只不過你這身衣服,著實(shí)不符合規(guī)矩,得先換一換?!?/br> 他一語驚醒夢中人,云溪總算是意識到自己為何一叢進(jìn)入這方澤壇,右眼皮就一直上下直跳——因為,那些女眷們清一色全都衣著華麗穿著華貴宮裝,相形之下,她穿著一身素凈布衣,委實(shí)是……像個乞丐! 云溪看向元燾眸光微眨:“莫非王爺幫妾身準(zhǔn)備了宮裝?” “沒有!”元燾頓時把臉一黑,“你難道真的就只穿了這個來?” 云溪垂下頭違心稱贊:“王爺聰明絕頂,真乃北鄴諸皇子中第一人也!” 元燾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還是道:“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云溪臉色晦暗,亦清楚今天這事處處透著古怪,若要繼續(xù)留在這里,恐怕是兇多吉少。 然而鑼聲一響,有內(nèi)監(jiān)捏尖嗓子高聲道:“還請各位王爺攜家眷站好,祭奠馬上開始?!?/br> 元燾不禁臉色一沉,蹙眉對云溪道:“罷了,待會兒見機(jī)行事。若有什么事發(fā)生,全聽本王安排,你切忌不可擅自做主?!?/br> 兩人徑自對話,殊不知剛才那輕輕觸碰落入旁人眼里,卻是堂而皇之的秀恩愛。 登時,有人歡喜有人愁…… 淑妃 兩人站好后,周圍立即有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落了過來,全都是先前那些自己嚇自己、大呼小叫的女眷們。 云溪聽見有人壓低聲音說:“明明他們恩愛有加,誰說遲早要和離的?” 她偷偷瞄了一眼元燾,總覺得她們是在說自己。 元燾看見旁人倆口子有丈夫輕輕扶著妻子腰肢的,又見云溪不住地偷偷看自己,以為她也是這個意思,便理所當(dāng)然地伸出一只手來攬住她腰,目光卻看向別處,波瀾不驚道:“不必?fù)?dān)心,有本王在。” 云溪心道就是有你在,這些人才有的說。 幾乎是咬著牙揶揄道:“王爺如此體貼,妾身感動如斯!” 元燾聽出她言不由衷,登時臉色又有些不大好看了。 半盞茶功夫后,鄴皇身畔一名掐金絲牡丹暗紋襦裙的妃子忽然指著云溪,語笑嫣然道:“這是誰家的孩子?本宮怎么瞧著有些眼生?” 云溪心念微動,曉得是錯穿衣裳的報應(yīng)來了。 她微微動了動唇還未說話,元燾卻忽然站起,斜睨了她一眼,對那妃子道:“淑妃娘娘可真愛說笑!燾如果沒有記錯,富陽左腕那只鳳血玉鐲,還是燾和富陽大婚那日,娘娘親自布下的賞賜?!?/br> 他這三兩句話巧撥千斤,聽得云溪暗自點(diǎn)頭:他果然韜光養(yǎng)晦,不到非常時刻不展露! 兩袖相連的袍袖里,元燾掐了掐云溪胳臂,疼得云溪直呲牙。 云溪會意地抬起左臂撩開衣袖,露出一截如藕般白皙纖細(xì)的手臂。只見在她的皓腕之上,赫然套著一只鮮紅似血的玉鐲。當(dāng)陽光照射過來時,玉鐲晶瑩剔透,熠熠生輝,在空氣中折射出一道美麗的紅色靚影,分外妖.嬈。 望著端坐在上位的淑妃,云溪亦淺笑嫣然:“古書有云,鳳凰泣血,沁入玉石,經(jīng)年累月,方才凝得鳳血玉石。此鳳血玉鐲天下難尋,富陽早就想當(dāng)面叩謝淑妃娘娘。今日得見,還請娘娘受富陽一拜!” 從未聽過如此高論的元燾登時桃花眼微瞇:這個扶不上堂的丑妻,居然也有此才學(xué)?看來自己從前真是小覷了她! 淑妃美目微眨,眸光閃動:“只是個稍微別致些的玉鐲子罷了,富陽你又何必如此見外?” 云溪正要再說些什么,忽然察覺腳被元燾重重踢了一下。 她一側(cè)目,正好對上元燾警告的眼神。 登時,只笑不語。 元燾拿回主場cao控權(quán)利,對淑妃笑道:“娘娘若不受富陽這一拜,恐怕她下次再遇到您時還要繼續(xù)拜?!?/br> 此言一出,坐在最上首的鄴皇噗嗤笑出了聲:“朕的幾個皇子中,就你和丕兒最會說話!” 云溪聽出鄴皇心情不錯,又見自己這身布衣并沒有被拿來做文章,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頓時稍稍有所平復(fù)。 這時,只見有一人從眾皇子中闊步走出,朝鄴皇叩拜道:“兒臣多謝父皇夸獎!” 鄴皇又是一陣大笑,用手指著那人笑道:“瞧,朕說什么來著?就他油嘴滑舌,最會說話!” 那人也跟著大笑起來,笑過之后,方才轉(zhuǎn)過頭來,朝云溪鄭重一拜:“丕見過富陽公主!” 云溪這才知道此人正是二皇子樂平王元丕。 她連忙回禮:“樂平王有禮了!” 誰知一抬眼,正好看到元丕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 元丕和元燾容貌有七八分相像,但元燾是長臉,且有兩個梨渦,元丕卻是尖臉,眸更細(xì)長,笑時總讓人覺得有幾分陰冷。 當(dāng)他褐眸微眨沖云溪勾唇一笑的剎那,眸中似乎有什么光華一閃而過。 云溪不太喜歡被元丕這樣盯著,她正欲躲閃,卻被元燾不悅地一把拉到身后,只言片語間已和元丕交上了鋒:“尊卑有別長幼有序,皇弟難道不該稱呼富陽一聲‘皇嫂’?” 元丕倒也不計較,當(dāng)即又是一拜:“丕見過皇嫂!” 只不過,他眸中的光彩比剛才還要絢爛,一不小心便刺痛了杜芊月的美目。 杜芊月咬了咬牙,忽然走到云溪身邊,向鄴皇請求道:“芊月見到皇長嫂不勝喜歡,想待會兒和皇長嫂同組耕種,還望父皇準(zhǔn)許!” 刁難 云溪頓時心如擂鼓:方才就她和元燾兩個人站起,一時還看不太分明。 如今杜芊月也湊在一處,她二人同為女子,身上衣著布料和布料間的不同,還有款式的差異,恐怕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區(qū)別了! 果然,鄴皇還未曾開口,一旁淑妃就先出了聲:“咦?怎么富陽今日所穿宮裝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 云溪連忙偷偷抬眼往上看去,只見金座之上鄴皇果然面色微慍…… 元燾趕緊拉著云溪跪下,先聲奪人道:“富陽自幼生于南朝,對我北鄴規(guī)矩還不甚熟悉。如此,想來是遵了南朝習(xí)俗?!?/br> 云溪暗咐他說這番話時從容鎮(zhèn)定,既揶揄了淑妃又留了三分余地,又是隨口道來,倒還真不是一個紈绔皇子隨隨便便就能這般圓得上的。 淑妃唇角登時劃過一個不善的弧度:“南朝最重禮儀,服制也最為繁復(fù)。本宮孤陋寡聞,那么就有勞富陽為好好本宮講上一講,南朝有哪些朝廷重典可以不穿宮裝?” 南朝如今乃是南梁的朝堂,前楚早已成為過去。云溪雖為“梁帝義女”,卻不司禮儀主典籍,自然講不出個所以然。 她正思索要不要換個法子,就聽元燾道:“禮部崔大人深諳各國禮節(jié),難得淑妃娘娘想聽,何不讓他講講?” 說話間,一名須發(fā)斑白的紅袍大員應(yīng)聲走上前來,偮禮道:“南朝禮儀雖多,雖然確實(shí)規(guī)定了什么儀式該穿什么衣裳,但卻也未寫明如若不按照服制穿衣又該如何?!?/br> 淑妃登時把臉沉了下來:“崔久齡你向來是泰平王親信,如此冠冕堂皇地包庇殿前失儀之人,似乎不太合適吧?崔卿可別忘了,這里可是北鄴的朝堂。就算南朝對此不追究,可本宮作為六宮之首代掌鳳印,理應(yīng)嚴(yán)明宮紀(jì)?!?/br> 趁著淑妃被崔久齡羈絆住,元燾伺機(jī)拽了拽云溪衣角。 云溪偷偷側(cè)頭,看見元燾薄唇輕啟,舌尖往前頂著牙關(guān),似乎想要說某個字。 可究竟是什么字呢? 她不由得側(cè)耳傾聽,卻意外地聽見了某個她壓根再也不想依靠的字的發(fā)音…… 與此同時崔久齡的話也剛好落入耳中:“他國的禮法和北鄴的不盡相同,兩邦使臣往來時,既可以遵循北鄴的禮法,也可以按照他國的禮法行事,或者未免多生事端,使臣可按照自己的意愿便宜行事?!?/br> “王爺莫不是想讓妾身抬出南梁公主身份自救?”云溪突然用只有元燾能聽見的極輕極低的聲音問他。 元燾怔了怔:“如此最簡單!” 云溪卻臉色驟變,頭一回沖元燾冷著臉道:“多謝王爺苦心斡旋,恕妾身難以從命!” 然后,也不管元燾什么態(tài)度,徑自朝鄴皇和淑妃叩了三叩,冷靜道:“多謝淑妃娘娘和父皇掛慮!富陽自嫁入北鄴的那一日,自當(dāng)恪守北鄴的所有宮規(guī)和禮法。富陽今日之所以未著宮裝,確實(shí)事出有因,還請父皇和娘娘明察!” 元燾被她氣得臉色發(fā)白,然而瞪了她一眼后,還是跪在旁邊跟著求情:“請父皇聽她一言!” “若說是旁人不知道規(guī)矩,朕相信。可若說是富陽你不懂規(guī)矩,朕卻不信!” 金座上鄴皇淡淡哼了聲,不急不緩地道:“南朝向來是禮儀之邦,最講究禮數(shù)周全。富陽你貴為公主,就算你未曾祭拜過春神,然而重要場合最起碼的穿衣規(guī)矩,還是應(yīng)該知道的。事已至此,朕也想聽你自己說說看,為何旁人沒有出錯,唯獨(dú)你一個人穿錯了服制?” 破綻 鄴皇一語中的,道出了許多人心中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