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云溪早知道梁恪聰明過人,自己這點心思根本瞞不過他,但還是倔強地咬了咬唇:“我喜歡誰和不喜歡誰,都不需要向三皇子報備!當(dāng)日三皇子八面威風(fēng),率領(lǐng)梁王部下攻陷我前楚皇城,和我割袍斷情時,斷的是何等的干脆利落!既然你我如今早已是塵歸塵土歸土兩不相干,就請三皇子放手放得更徹底些,從此以后永不再見! 梁恪聞言眸光繼續(xù)黯淡:“姣姣,其實當(dāng)日我也有苦……” “三皇子那位紅顏知己如今尚且還不知道關(guān)在何處!”云溪猛地拔高聲音,根本不想聽梁恪解釋——有些事,無論初衷為何,既然已經(jīng)做了,就已經(jīng)成了定局,再多說都是枉然。 她打斷了他道:“說起來,袁姑娘膽子也真夠大,居然聽信淑妃和元丕讒言,兵行險著行刺鄴皇。三皇子若再不去救她,恐怕幾個時辰后萬一樂平王起事,恐怕要拿她祭奠先皇亡魂!” 聞言梁恪眸光微閃,嘆息道:“姣姣果然聰慧!不錯,我此行本來的確是為了救她!” 他自恃身經(jīng)百戰(zhàn)深諳謀略,卻不料北鄴皇宮宮人狡詐,明明被自己用劍指著性命危在旦夕,卻還誆自己說袁姒被關(guān)押在水牢。 然而誰又成想,這一番誤打誤撞,卻讓他碰巧救了云溪…… 云溪見梁恪說了一半忽然不說,以為他被自己說動。 熟料梁恪沉默片刻,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聲音低沉道:“可那時,我不知道姣姣你也被關(guān)了進來!” 云溪微微愣怔。 這時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宮衛(wèi)踏步的聲音,梁恪拉著云溪隱藏在樹木陰影里,眸光微閃:“姣姣,就算你是為了他,讓我送你去南書房,好不好?” 云溪垂下頭,暗咐自己不認(rèn)識路,讓梁恪帶路或許能事半功倍,猶豫再三,終于點了點頭:“那日在月老廟,王爺他放過你一次。這次,權(quán)當(dāng)是你回報他的!”說完頓了頓,目光不自覺地移動別處,“袁姑娘有情有義,你回頭莫忘了去救她!” 黑暗中,梁恪貌似怨艾地嘆息了一聲:“就算是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在為他考慮!” 云溪不想和他多說,仔細(xì)辨認(rèn)清方向,摸黑往南奔去。梁恪緊隨其后,護著她安全。兩個人一路潛行,繞開按時巡查的宮衛(wèi),奔了兩盞多茶的功夫,方才看見南書房,只見有兩個值夜的宮衛(wèi)在門口打著哈欠巡邏。 梁恪喬裝成侍衛(wèi),壓著云溪走近,假意道:“泰平王妃不慎沖撞了淑妃娘娘,被罰至此處抄經(jīng)!” 自那日春耕大典過后,宮中人人皆知泰平王妃樣貌丑陋,左臉有好大一片紅色胎記。 因此兩名宮衛(wèi)見到云溪深夜前來,雖然心中納悶,但也不疑有他,順順當(dāng)當(dāng)放行不說,還特意叮囑了句:“里面的人都睡了,王妃進去時務(wù)必要輕些!” 云溪往里走了沒有幾步,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砰砰兩聲悶響。 她趕緊回頭去看,卻見梁恪不知如何已將兩名獄卒放倒,正拖著尸體往樹叢底下藏,不禁皺了皺眉。 見云溪看他,梁恪面不改色道:“里面少說也有二三十婦人,若不撂倒他們,恐怕待會兒走起來不太方便。” 云溪登時想起那一晚子嬰帶兵攻陷前楚皇城,她也曾見識過他的狠辣…… 思忖了一下,云溪對梁恪道:“現(xiàn)下正值四更天,里面的人都在睡覺,又都是女子,你貿(mào)然進去不太方便!” 聞言梁恪腳步略微遲疑,頓了一下,淡淡地道了聲:“好,那我在外面等著?!北銘?yīng)聲走了出去。 云溪長舒了一口氣,暗咐這些朝廷大員的夫人們大多不懂朝政,若和她們說道理,恐怕雞同鴨講說不到一起去,便存心不和她們吐露實情。走進屋叫醒眾人,只誆道:“宮里來了刺客,現(xiàn)下不安穩(wěn)得很。諸位若想活命,請隨我躲一躲!” 這些女眷們大概多多少少也知道宮中不太平,她們被強留在宮里,本就人心惶惶,此時驟然聽云溪這樣說,一時間全都驚慌失色,一個個緊緊跟著云溪,只須臾功夫,便一齊消失在夜色當(dāng)中…… 卻說元丕到了太華殿,杜相立即密報:“我剛接到消息,大皇子不在府內(nèi)!” 元丕登時狹眸微瞇:“不在府內(nèi)?消息是否屬實?” 杜相思忖了一下,揣測道:“有可能!從早上皇上遇刺消息傳出去后,該來的不該來的都請求入宮侍疾,只有他沒來。按理說,他不應(yīng)該這么安靜!” “是嗎?”元丕攥緊手中翡翠杯,沉聲問,“他不在府里,還能去哪兒?” 杜相慚愧道:“我派出去盯梢的人中午前和武衛(wèi)軍發(fā)生了沖突,大概也就那會兒大皇子溜出去了,咱們的人沒盯上梢。” 然后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他只要不是去向朱提王借兵,去哪里都不打緊!” “朱提王?”元丕眸光微閃。 杜相只得老實交代:“朱提王帶兵駐扎在皇城北五十里地的黑崖關(guān),玄武山埋伏的那些精銳,對付武衛(wèi)軍尚還可以說的過去,但若是朱提王也來攪局,恐怕應(yīng)付起來會有些麻煩!” 淑妃這時方才聽出些不對:“相爺不是說十拿九穩(wěn)嗎?怎么現(xiàn)在又橫生出了這許多變數(shù)?” 杜相看了看她道:“你我如今是系在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淑妃娘娘還請稍安勿躁!” 淑妃恨恨地道:“本宮為了丕兒能當(dāng)上太子,忍了這許多年??杀菹滤麖念^至尾都沒想過立丕兒為太子,甚至連奏折都沒讓丕兒閱過一次,全都讓元燾代勞,真是欺人太甚!” “母妃!”元丕聽了卻眸光微黯,“別說了!” 淑妃不甘心地又補了一句:“若此番不能成事,本宮就算是死,也不能安心!” 杜相亦冷笑道,“那我meimei又有什么過錯?她那么單純善良的一個人,只因為先皇屬意立她生的兒子為太子,她就要被白綾賜死?” 聞言,淑妃別有深意地看了杜相一眼:“相爺與先皇后兄妹感情至深,難道真的沒想過扶持元燾登基?” 杜相拂袖一甩,忿忿道:“不要和我提那個災(zāi)星!若不是他,我meimei又怎么可能會被賜死?” 然后斜睨了淑妃一眼:“我把唯一的女兒都嫁給你們了,難道還不夠說明誠意?” “也是!”淑妃鳳眸微瞇,滿意地勾了勾唇,“等丕兒登基,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國舅!” 他二人正兀自說著,元丕忽然猛地摔碎手中琉璃杯,赤紅著雙眼道:“說來說去,相爺蓄養(yǎng)的那一萬多人馬幾時才能到?萬一元燾他說服了朱提王來與我們?yōu)殡y,相爺又有何應(yīng)對之計?” 金蟬 黎明前,深沉的夜色將天空籠罩,云溪和二十多個女眷躲在假山中,隱約聽見宮衛(wèi)已經(jīng)開始到處搜查。 一個中年矮胖婦人昨夜趕路太急本就有些情緒,此刻聽見動靜,忍不住向外探頭,抱怨道:“咱們躲在這里沒有吃沒有喝,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云溪思忖了一下:“各位也都聽見了,刺客還在宮中!”然后斜睨那中年矮胖婦人,眸光微閃道,“夫人若是捱不住了,只管出去求救便好。但若是夫人運氣不佳,正好被那刺客遇上,萬一有個閃失,可別埋怨咱們沒護著你?!?/br> 登時,那中年矮胖婦人往后縮了縮身子,接連擺手道:“不了!妾身以為這里就很好!” 云溪暗咐淑妃和元丕扣留這些女眷們?yōu)橘|(zhì),無非是想脅迫她們的丈夫在朝堂上就范,她們眼下人數(shù)眾多,又都是女流之輩,躲在假山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腦中靈光一動,示意梁恪走到僻靜處,和他密議:“你能不能找一些宮女衣裳來?” 梁恪先是一怔,幾乎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看了一眼人數(shù)眾多的女眷們,遲疑道:“我若走開,待會兒有宮衛(wèi)過來搜查怎么辦?” 云溪咬了咬唇:“最差不過是再被他們抓回去一次!眼下那母子倆還指著這些朝臣們?yōu)樗麄冋f話,不會拿她們怎么樣!” 梁恪聲音頓時有些干澀:“姣姣,你明知道我根本不關(guān)心其他人,我說的是你怎么辦?!” 云溪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他們?nèi)缃褡罴蓱劦谋闶俏业姆蚓?,更不會拿我怎么樣!?/br> 梁恪聽見“夫君”兩字,身形微微動了動,看著云溪,仍有些懷疑:“可先前他們?yōu)楹伟涯汴P(guān)在水牢?”那陰冷潮濕的環(huán)境,他都覺得寒意滲人,也不知云溪是怎么熬過那幾個時辰的! 云溪避開他探尋的眼神,眼睛看向別處:“昔日我與杜氏有些過節(jié),此番她動用私刑,其他人并不知曉!” 梁恪還想說些什么,云溪卻把臉一沉:“你若不愿意,我自己去!” 梁恪趕緊攔住她:“我去!” 云溪想了想,對梁恪道了聲:“謝謝你,子嬰!” 梁恪恍惚了一下,又驚又喜,拾起云溪一只玉手。 云溪咬了咬唇,側(cè)身擋住女眷們的窺視的目光,使勁抽回手,目光從濕滑的地面上掃過,有些歉疚地吩咐了句:“一路小心!” 看著梁恪幾個跳躍閃出假山的背影,云溪低低地自語:“對不起,子嬰!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利用你!權(quán)當(dāng)是,把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了結(jié)!” 回過頭來,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眷徑自走了過來,試探著問她:“自昨日皇上遇刺,妾身們被召緊急進宮中抄經(jīng)祈福,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王妃消息靈通,能否和咱們講講如今宮里面的情況?” 云溪略一思忖:“不知各位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此言一出,二十多個朝廷命婦們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茫然。 只有那兩三個鼓足勇氣問云溪的,相互傳遞著眼色,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關(guān)鍵,眼神閃爍道:“自然是要聽真話!” 云溪察言觀色,嘆了口氣,問先前那中年矮胖婦人:“請問令老爺姓甚名誰,在朝中任何官職?” 那夫人猶豫了一下,道:“妾身孟崔氏,夫君是禮部尚書崔久玲,為朝廷正二品大員?!?/br> 云溪又指了指旁邊稍瘦的一個問:“您呢?” 那人答道:“妾身王李氏,是吏部尚書李灝的內(nèi)人。我家老爺他也是正二品。” 云溪又一連問了好幾個,都是正三品以上朝廷大員的家眷。 她目光一一掃過她們:“諸位的丈夫都是手握一方實權(quán)的朝廷大員,且都是和泰平王交好、支持立王爺在太子的朝臣們。難道諸位就沒有留意,你們當(dāng)中,并沒有和樂平王交好的命婦們?” 此言一出,眾女眷們又驚又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有些驚慌失色:“聽王妃的言下之意是……” “你們所猜不錯!”云溪一字一頓道,“皇上遇刺,樂平王伺機奪位,所以誆各位入宮為質(zhì),試圖逼各位的丈夫就范,扶他登基!” 一時間,女眷們?nèi)汲聊恕?/br> 過了好半天,才有個聲音低低地問:“是不是咱們昨夜如果不逃出來,此刻就被綁著去威脅老爺了?” 云溪抬眼看向她:“或許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安心地在南書房里抄經(jīng)祈福,但你們的家人必定會因為你們被樂平王威脅!” 還有個聲音嚶嚶嚶道:“可我家老爺本來就想扶小妾為正,這種時候,他又怎么可能會管我死活?” 又有個聲音也拉著哭腔道:“我家老爺剛正不阿,肯定不會因為我改變?nèi)魏沃饕獾??!?/br> 云溪聽見她們七嘴八舌地胡亂猜測起來,秀眉微蹙:“我若是你們,此刻只會想辦法逃出去,而不是在這里哭哭啼啼!” 聞言,女眷們抽泣聲漸停。 吏部尚書李灝的夫人王李氏猶豫了一下道:“御膳房運泔水的趙五是妾身娘家的遠(yuǎn)方親戚,御膳房每天晚上都有泔水運出宮去,咱們?nèi)绻苷业剿?,或許能躲在泔水桶中混出去?!?/br> 云溪登時眸光一亮:“此計甚好!” 眾人正思忖如何躲藏出宮的功夫,假山附近兩個宮衛(wèi)的對話聲遙遙傳入假山內(nèi),云溪聽得清楚。 “你說說也真是奇了怪了,一大群娘們能跑去哪里?” “這誰知道?!說不準(zhǔn)皇宮里有密道,她們從密道逃了也不一定!” “我在這宮里十幾年了,怎么就沒聽說過有密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祖上以前是百工,據(jù)說當(dāng)年太.祖皇帝修建皇宮時,曾留下一條密道以備不時之需?!?/br> “哈,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家也有密道,哈哈,我親手挖的,通向村那頭的寡婦家!” “唉,你這人,我說真的呢,你怎么不信?!”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假山跟前,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你先走,我去解個手!” 另一個罵了句:“別太久!我在前面等你,這兩天查的嚴(yán),你可別連累我一起挨罵!” 眾女面面相覷。 須臾,只聽嘩啦啦嘩啦啦一陣水聲,想來是那宮衛(wèi)對著假山撒尿。 女眷們紛紛蹙眉捂鼻往后退去,表情難堪之極。 也不知誰不小心踩到了旁人,有一人“哎哊”低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