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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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傅百善主仆就見這女郎袖中微動,那在十丈開外的小丫頭“撲哧”一聲摔倒在地。剛爬起來勉勉強強站直身子,忽感膝蓋彎處一酸,就又重重地摔倒。因著雙手正高高地捧著那條造價不菲的花裥裙,小丫頭身形不敢隨意亂動。想是察覺不對剛要出口驚呼,后背便覺一陣劇痛眼前猛地一黑,她神思模糊前只看到那裙子正鋪頭蓋臉地罩了下來。 離小丫頭十來步遠(yuǎn)的地方,半支著身子伏在樹桿上看樹皮紋路的少年聽到動靜,睜著一雙懵懵懂懂的眼睛望了過來,一眼就望見那片心心念念的大紅色。他發(fā)出一聲雀躍的歡呼,筆筆直直地沖向那處。 遠(yuǎn)遠(yuǎn)的,一隊裙色各異的女人正歡快談笑輕語著,即將慢慢地攏近太湖石搭就的假山…… 52.第五十二章 妄想 梅林中暗香陣陣卻是一片死寂, 只有那肥壯少年不住翻檢裙子的悉索聲。女子身上衣裙凌亂,悄無聲息地面龐朝下匍匐在地上看不清神情。眾人面面相覷, 都拿了眼睛悄悄打量起今日的主人杜氏,因為這副情形無論怎樣看都猥瑣不堪得很。 徐玉芝心頭一陣狂喜, 面上卻故作一派愕然。仔細(xì)看清那女子腰間纏繞著的是那條眼熟至極的大紅色花間裙時,立時高聲呼道:“傅小姐, 傅小姐, 你還好吧?快來人吶, 快把松表哥拉開,當(dāng)心別把傅小姐弄傷了!” 眾人又是一陣驚愕,地上那女子是傅家小姐嗎?這才多大一會功夫, 那般品貌出眾的人就被這不知打哪里來的暴徒給傷得無還手之力,幾個膽小些的姑娘已經(jīng)駭?shù)猛饶_犯軟。 杜氏臉上僵青頭眩耳鳴,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得好好的大兒媳人選怎么會被二兒子莽撞地壓在地上, 如此不雅的情形偏生還讓這許多人瞧見了,連遮掩一二都來不及! 宋知春睨了一眼地上女子的身形后,不由一陣哂笑:“徐小姐還請慎言,你哪只眼睛就認(rèn)定那是我女兒?” 杜氏如遇救命稻草, 忙不迭地點頭, “就是就是,那怎可能是傅家小姐?” 徐玉芝心里冷笑,眼下這般境況你們就不想認(rèn)人了, 等會曲終人散后再大被長枕掩了這一樁丑事, 日后再謀求他途皆大歡喜。 真是休想, 今日定要當(dāng)著大家坐實此事! 于是,眾人就看到徐玉芝一臉的痛心疾首和不可置信,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怒道:“傅太太,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先前傅小姐的裙子污了,我讓婢女陪她去換,特意將我新置的裙子送與了她。此時這條裙子就在這里,這不是傅小姐又是誰?此事是我松表哥唐突,怎能怪責(zé)在傅小姐的頭上?” 宋知春對她一番貌似有理有據(jù)的推論嗤之以鼻,側(cè)身對杜氏哼道:“徐小姐稱呼那位公子為松表哥,不知是府上的什么貴親?” 杜氏看著被幾個婆子壓著卻仍舊胡亂掙動的肥壯少年,閉了閉眼狠心道:“是我家不成才的幼子,大名喚做常松的就是他!” “哦——?”宋知春拖了長長尾音繼續(xù)問道:“今日你府中設(shè)宴,請的盡是女眷,卻不知你家二公子為何不知回避?” 杜氏早就讓眼前一幕給激得心虛氣短,往日的精明不復(fù)一分,弱弱地答道:“這孩子因為從小心智就少些,一向都是住在莊子上。這不是要過年了,特地將他接回家小住,已經(jīng)吩咐人將他看好的,誰知他竟闖下如此滔天大禍,真是對不住……” 宋知春冷笑道:“你家倒是一場好算計,指派兒子纏住那女子,你外甥女又一口咬定那女子就是我女兒。怎么,打量著站在這地兒我這當(dāng)娘的是死的不成,想硬生生地將這癡兒栽與我女兒的頭上!就不知這主意是你的,還是你這好外甥女的?” 杜氏哪里見過這般直接了當(dāng)不與人留顏面的彪悍作派,只得不住嘴地央求道:“傅太太,傅夫人,先救治人要緊,其余的話我們回頭再說!” 徐玉芝心里不住冷笑,任你如何嘴硬,這傅家小姐與常松之間有了肌膚之親,兩人的親事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這常府大少奶奶的位置今生今世都與她無緣了。遂真心實意地?fù)Q了一副關(guān)切的表情對著地上的女子輕聲喚道:“傅小姐,傅小姐,你莫害怕,我扶你起來!” 邊上的常松不耐煩被壓著,跳著腳大叫道:“放開我,紅裙子里有好吃的,我要去找好吃的,放開我!”徐玉芝聽了頓時一僵,怎地忘了這茬,臉上的溫良和煦一時差點掛不住。 “就是不知道那紅裙子里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讓你的松表哥這般情形下都還念念不忘?”一道帶了笑意的女聲在耳邊乍起,徐玉芝駭?shù)靡活^跌坐在地上,那張一笑起來就有兩個淺淺酒窩的麗顏明晃晃地佇立在她眼前。 傅百善緩緩站起身,衣飾干凈妝容整齊,肅容朝一臉驚喜的杜氏福了一禮后道:“徐小姐的丫頭把我裙子弄臟了,然后在徐小姐的閨房里非讓我換上那條紅裙子,我不慣穿別人的衣服就先走了。那丫頭可能是怕交不了差,拿了裙子緊跟著追了出來,然后就見這位公子跑過來翻扯著那裙子非要找好吃的,我和這位后來的魏jiejie感到害怕,就留在了上面的亭閣處!” 在場的夫人太太們哪個都不是蠢的,都忍不住悄悄地撇嘴。 誰家里沒個鬧心的庶子庶女,就憑這般破綻百出的拙劣手段就想套住人家的掌上明珠,真是不知所謂。不管怎樣,夫人太太們心知肚明這是不小心撞上了人家的忌諱事,都互遞了眼色裝聾作啞般出言告辭,還沒有看出究竟的女孩被當(dāng)娘的一把揪住飛快地走了。 宋知春淡淡地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徐玉芝,對著杜氏道:“還請夫人徹查此事,還我傅家人一個公道!” 片刻工夫,先前還衣香鬢影的梅林就變得一片空寂。徐玉芝怯怯地拉住杜氏的衣角,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卻見杜氏猛把轉(zhuǎn)過頭來,那眼神仿若要吃人般,“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便猛地扇了過來。 傅百善拉著那位魏琪姑娘的手,頗有些依依不舍。 長這么大,她是第一次碰到一個身手比自己還要好的同齡女孩。想起這姑娘拿幾顆鐵彈珠就把那徐玉芝的丫頭打得起不了身,卻又沒傷及性命,這份眼力和準(zhǔn)頭就極值得一學(xué)。 魏琪姑娘也是頗為后怕,撅著嘴道:“這常家給我下了貼子,家里有事耽誤就晚來了一些,沒想到就因為穿了一條紅裙差點與那癡兒落在一處。多虧有你,不然我哭都沒處哭去?!?/br> 傅百善哈哈笑道:“以jiejie的身手倒是我多事了,而且看那徐玉芝的目標(biāo)來看,應(yīng)是沖著我來的才對,jiejie你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罷了!” 魏琪也是個爽利的人,也就不再謝來謝去,好奇地問道:“你那婢女身上怎么還隨身帶著兩條樣式一致的裙子?” 傅百善想了一下便坦言相告:“這只是有備無患,我身邊有位姓曾的教習(xí)姑姑,從前是在宮里侍候過貴人的,她說過宮里女人們?yōu)闋巶€先,其手段層出不窮防不勝防,出門多帶一套衣服乃是最起碼的常識!” 魏琪聽得雙眼神彩湛然,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去得早,從小到大身邊都沒人提點過這些,我爹只會教我看不慣誰就開打,打不贏就跑?!边@下輪到傅百善瞠目,兩個人越說越投機(jī),越說越覺得相見恨晚,又定下了下回會面的日子,兩家的馬車才在坊門口分開。 宋知春是知道女兒本事的,根本沒有擔(dān)心女兒在此事當(dāng)中受到傷害,只是不忿這常家竟然想拿一個智障兒子來匹配自家女兒。在與丈夫細(xì)細(xì)分說這件事之后,宋知春越想越氣,說到那徐小姐當(dāng)著那么多人紅口白牙地高聲喊著:“傅小姐,傅小姐!”一副硬生生想當(dāng)著眾人把事情給坐實了的模樣,就氣得直打哆嗦。 “妄想!真真是妄想!” 傅滿倉更是氣得雙腳直跳,這些年傅家在廣州順風(fēng)順?biāo)€真沒有誰敢這么明火執(zhí)仗地算計他一家人。傅家大老爺聽說消息過來,好說歹說才將他勸住。呂氏心里有些幸災(zāi)樂禍,也在一旁假意出言勸道:“那常知縣是這一縣父母,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莫與他家交惡才好!” 宋知春今日讓此事惡心得不行,聽了這不痛不癢的勸說,頓時火爆三丈大怒道:“那常家若是知禮,明日就會來人賠罪。不若我來牽根紅線,將大嫂家的蘭香許與那常家癡兒可好?” 呂氏想起女兒說起這場禍?zhǔn)聲r的驚魂未定,訕訕一笑連忙住了嘴巴。 常知縣耐著性子聽杜氏說完家中這一團(tuán)的紛亂,忍不往額角直跳:“這下真是弄巧成拙,結(jié)親不成反成仇了!我早說過你那外甥女年紀(jì)大了,不好再留在咱家。偏你怕她后娘苛刻于她,一留再留,結(jié)果真的留出仇來了!” 杜氏一貫強硬,卻讓今天的紛爭鬧得脾性全無。等客人一走把大門一關(guān),幾頓板子敲下去,所有人都老老實實開了口。徐玉芝的丫頭紫蘇是怎樣安排的人手,又怎樣悄悄地教常松在紅裙里翻找好吃的,又怎樣吩咐看守臘梅園的婆子放人進(jìn)來。如果不是那傅家小姐機(jī)警,今日就讓徐玉芝強將兩人送做堆了。 暗暗嘆息一聲,杜氏無力地拄了額頭澀聲道:“我竟不知玉芝何時對我們柏哥兒起了淑女之情!我一向以為他們之間是兄妹情誼?!?/br> 常知縣揮了揮手道:“盡快將這個心性不端的惹禍精送走,她有父有母輪不到你為她憂心。我們柏哥日后前程遠(yuǎn)大,休讓她給耽誤了。一個是你親生子,一個是你外甥女,你可要分得清楚輕重才是!” 見杜氏忙不迭地點頭,常知縣才繼續(xù)說道:“回頭趕緊地開了大庫房,細(xì)細(xì)收拾一份禮物出來,有女兒家益氣補血的藥材更好,明日我親自帶了柏哥兒到高柳傅家走一趟?!?/br> 杜氏眼前一亮,歡喜言道:“對極,把柏哥兒往那宋氏跟前一帶,說這才是想求娶你家閨女的人,保管他什么氣性都消了!” 常知縣撫須長嘆了一聲,“只能唯愿如此了!那傅家二老爺交游廣闊手面大方,官職雖小卻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連我都不敢輕易招惹他。你那外甥女這般淺陋地就妄想算計他家的姑娘,真是無知者無畏!” 53.第五十三章 求娶 第二天一早天色陰沉, 不過卯時起就下起了雪子。常知縣備了厚禮帶了兒子常柏到傅家拜訪,門房客客氣氣地將人迎進(jìn)去, 管事的出來回話說傅家的主子們都沒有在家,都到郊外祭掃祖先去了。 這不年不節(jié)的祭掃什么祖先?明知道這是人家的借口, 可是常知縣只好苦笑打道回府。常柏見老父為自己的事情冒寒奔波,加上知道了表妹的所作所為之后頗有些心浮氣躁, 不免出口抱怨道:“這傅家人未免太拿大了?” 常知縣搖搖頭道:“將心比心, 若是你遭到如此拙劣算計, 可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人講道理?那傅家的姑娘原先我只是覺得樣貌家世上和你相配,可經(jīng)歷過昨天的事情之后,可以看得出來這姑娘完全具備了一府主母的氣度?!?/br> 對長子常知縣有無限的耐心, 背了手繼續(xù)循循善誘道:“三國志里有一篇《襄陽記》:黃承彥者,高爽開列,為沔南名士, 謂諸葛孔明曰:聞君擇婦;身有丑女,黃頭黑色,而才堪相配??酌髟S,即載送之。時人以為笑樂, 鄉(xiāng)里為之諺曰:莫作孔明擇婦, 正得阿承丑女??墒钦沁@黃氏賢良才成就了武侯千年美名!” 看著兒子似有所觸動,常知縣一捋胡須道:“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 君子以厚德載物。乾道成男, 坤道成女。所以古人才會說, 一代無好妻,三代無好子,為了我直隸常氏百年宗祠,這傅家的小姐老父一定會為你求娶到!” 常柏面龐赧然,吶吶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想到那日在傅府老孺人的壽宴上,看到的那個淺笑盈盈氣度儼然的女子,目光流轉(zhuǎn)過來時滟滟生輝,頰邊還有一對小小的酒窩。他相信當(dāng)時在場的幾位同窗都在悄悄打量那位女子,出門時,他還親耳聽到有人在問傅念祖,那位身穿玫瑰紫錦衣的女郎是他的哪位meimei? 回到家時,常知縣看時辰還早自回縣衙處理公事。常柏恭送父親后回后院想拿幾本書出來研讀,卻在轉(zhuǎn)過二道垂花門時駐足,那門前站了一個扶風(fēng)弱柳般的女子,正是昨日在梅園闖出偌大禍?zhǔn)碌男煊裰ァ?/br> 見柏表哥視而不見地欲從自己身邊走過,徐玉芝愴然淚下:“連你也要棄我而去嗎?你我近十年的情誼竟比不過你與那傅家小姐的一面之緣?” 常柏冷然道:“我從來只將你當(dāng)做meimei一般,與那傅家小姐又有何相干?” 徐玉芝緊抿嘴唇壓低聲音道:“表哥何必自欺欺人,我十五歲時你悄悄送與送我的及笄禮是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那是何意?春日賞花秋日賞月,你我在樹下湖邊耳鬢廝磨,難道是我自作多情嗎?昨日我不過是爭去搶原本屬于我的良人,又有何錯?姨父姨母不過是嫌棄我沒有一個好家世,沒有一副好嫁妝而已,才會視我如同敝帚!” 常柏形容便有些狼狽,扭了頭低聲呵斥道:“休得胡言,我縱有對你不住的地方,也讓你這次的叵測心機(jī)給抵平了。我母親已經(jīng)寫信去你父親處,不出十天定會有人來接你回去。她早為你備下一份豐厚嫁妝,日后讓你父為你另擇佳婿,莫要記得這些前塵舊事了!” 常柏說完也不管徐玉芝如何聲嘶力竭地哭泣挽留,疾步走進(jìn)自己的院子關(guān)緊了院門。自然也沒有看到身后女子徐徐抬起的那張清秀小臉上,哪里還有半點纏綿愛意,只有一雙描畫得精細(xì)的眼里慢慢浮出一絲狠厲之色。 青州,高柳鎮(zhèn)。 傅滿倉把袍子撩起,蹲在地上和工匠們商議節(jié)孝碑上最后的紋飾。過了春節(jié)后,他和大哥在老家的日子都不能耽擱長久,所以花了雙倍的工錢,總共請了十來位青州有名的石雕師傅不分日夜地趕制。 好在青州本就是出產(chǎn)條石之地,材料都是現(xiàn)成的,傅家又不吝錢財,此事又是青州府的榮光,再加上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多心齊,經(jīng)過差不多大半個月的工期,牌坊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 這座旌表節(jié)孝坊為磚石結(jié)構(gòu),四柱三間二樓式樣,兩側(cè)翼墻與宅院圍墻相連。樓為單檐歇山頂,上覆青灰瓦翹角飛檐,定坊磚砌雕魚鱗紋。明間上坊凸有石樁,立圓雕石獅一對。正間陽刻“圣旨”兩字,刻了“敕封處士傅全之妻翁氏節(jié)孝坊“,左側(cè)間有“打馬游京街”,右側(cè)間有“林山會友”浮雕人物像。 額坊正間鐫刻“旌表節(jié)孝”四個大字。下坊辟有一門,檻、框、楣全為麻條石,石門兩側(cè)鐫刻“皚皚雪鬢一生苦節(jié),皎皎冰心萬古綱?!遍郝?lián)。坊部磚雕圖案豐富,有凸目飄髯張口含枋的雙龍首,有雙耳聳立翹首日月的麒麟,還有各種靈禽瑞獸、奇花異草、祥云圖騰。 伸了一個懶腰,傅滿倉看天色已晚,正準(zhǔn)備往家去,一個店小二跑過來拱手作了個揖道:“有位客人想請您去樓上喝杯茶水!” 傅滿倉有些狐疑,但是仗著地頭熟還是跟著店小二上了那家茶樓的雅間。轉(zhuǎn)過一道繪了云山霧海的七扇紅木屏風(fēng),一個端坐在八仙過海硬木桌的年青人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沖著他行了一個大禮。 那人鬢若刀裁眉似墨畫,少年時尚有些雌雄莫辯的面龐早已成為棱角分明的輪廓,英挺長眉斜飛入鬢,一雙細(xì)長眼眸顧昐間銳利逼人,身姿修長靜立如同標(biāo)槍,氣質(zhì)清癯風(fēng)姿雋爽。穿了一身玄色細(xì)棉夾襖,外罩了一件石青色八團(tuán)漳絨緞對襟長衣,腰系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犀角帶。朗朗似云間月,肅肅如松下風(fēng),正是那日在傅府門前緣慳一見的裴青。 傅滿倉一見就拍了他的肩膀歡喜道:“那日要不是你朝我回禮,我都還不敢認(rèn)你呢?” 裴青微微一笑道:“小侄那日公務(wù)在身,不敢下馬與伯父寒暄,今日探得您在此處,特意讓人請您過來說幾句話!” 傅滿倉有些嗔怪道:“這是哪里的道理,你有了空閑了不到家里去,到這茶樓里來敘什么話?”話語一落,就見眼前的年輕人白凈的面皮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股暗紅,有細(xì)密的汗珠子在他額上隱現(xiàn)。 雅間里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向來心寬的傅滿倉仔細(xì)回想自己到底說錯了什么話,讓這素來大方的年輕人一副羞澀至極的表情。 靜寂了一會功夫,裴青一咬牙抬頭道:“小侄心里有一件大事相求,本來想再等兩年珍哥及笄后才到您府上拜訪的,可是我聽說宋嬸嬸已經(jīng)在為珍哥相看了,我怕時間長了有變,所以今日厚顏前來正式向伯父求個準(zhǔn)話,我想求娶您的掌上明珠——傅百善?!?/br> 傅滿倉驚訝得目瞪可呆,吶吶地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隨著女兒的年紀(jì)漸長,她的親事也變得迫在眉睫。但是此時冷不丁地冒出個從未考慮過的人選,就連見慣奇事的他一時也有些懵然。 裴青把話說出口后,倒?jié)u漸冷靜下來,為傅滿倉重新斟了一杯茶后道:“我知道我比珍哥大了整整八歲,您和宋嬸嬸大概從未將我考慮進(jìn)女婿的人選當(dāng)中去。可是,除了這點之外,我想我可能是這世上最合珍哥脾性的人!” 傅滿倉目光一凝,竟也暗暗思考起這件親事的可行性來。 的確,除了年紀(jì)稍大之外,裴青十來歲就在廣州傅家生活,人品心性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那年珍哥遭人綁架,若不是這小子機(jī)警,自家的寶貝女兒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想到這里,傅滿倉打定主意正色問道:“說說看,你有什么長處,值得我把女兒許你?” 一聽此話,裴青雙目陡然湛然,立刻收頜挺胸道:“我今年二十一歲,庚辰年生屬馬,無父無母?,F(xiàn)在青州左衛(wèi)任一百戶,每年餉銀四十五兩,在日昇昌存有二千兩銀子,每年有二百兩的生息夠日常的嚼用。在廣州城和青州各有一處兩進(jìn)的小院子,珍哥如果嫁與我,吃穿不愁,而且任在哪處住都可以!” 傅滿倉聽到這一番不知演練了多少遍順溜至極的說詞,不由好笑道:“你這小子幾時存了這多的家底?你入衛(wèi)所不過也才五六年吧?“ 裴青有些靦腆地淺笑道:“伯父請放心,我每一分銀子都來得干干凈凈,雖然流了些血汗,可是這般才不枉生為男兒不是嗎?” 想是投筆從戎上陣殺敵是大多男子的夢想,傅滿倉聽得滿意至極,只是心里還是頗有猶疑:“你與珍哥怕也有五六年未見面了吧,那時她還只是個小姑娘,怎么就值得你惦記這么久? 裴青終于有些羞于啟齒,躊躇了一會兒才道:“我年年只要休沐就會回廣州,每回都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她幾眼才能安心。那年,越秀山畢秀才心起歹念意圖綁架,結(jié)果在船上被珍哥用魚叉結(jié)結(jié)實實地戳了好幾個血洞,我心頭就想這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兒?!?/br> “第二回在茶樓里有窮書生言語辱及于您,小五小六想教訓(xùn)那人卻不得法引起眾怒,是珍哥拿了扁擔(dān)護(hù)著兩個小兄弟,又將尋釁滋事的人收拾了個干凈。那份果敢,那份一往無前的擔(dān)當(dāng)讓我……讓我一時心笙搖曳目眩神迷,那時我在想不知誰家兒郎得幸,方能娶得如此剛烈女子?” “第三回我到城外光孝寺為亡母點長命燈,才知有位素味平生的女郎偶見我母靈前凄涼,特舍下白銀命寺中和尚添置香花素果,整整三年不綴。我費了些周折仔細(xì)查找后卻知那女子就是珍哥。那時我就暗自下定決心,此生非她莫娶!” 54.第五十四章 分歧 裴青講得一臉赧然并雙眼放光, 傅滿倉心里卻別扭至極地想著,那是我女兒, 你得意個什么勁兒?話雖如此,卻不由想到當(dāng)年自己也是囹圄門戶之見不敢上京城宋家門求親, 幾番躑躅卻又實在舍不得,就深夜里在宋家院門外徘徊的情景來, 心里就不禁一軟。 想當(dāng)初自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最后還是折服于宋知春用一只門閂就利落地收拾了一班小地痞的風(fēng)彩下, 最終鼓起勇氣表白后才結(jié)了秦晉之好,一路琴瑟和鳴至今。這樣看來,珍哥和宋知春是母女一脈相傳, 而自己和這裴青大概則是翁婿……不,是男人們眼光神似吧! 長這么大以來,裴青是第一次將自己內(nèi)心最深的秘密坦誠與人, 而那人還是自己心上之人的父親,強自鎮(zhèn)定下實則早已汗出如漿。傅滿倉則是聽得一臉唏噓,他著實不知道自家女兒這么小就被人惦記了,還一惦記這么多年。 想起廣州家中年年都收到這小子的節(jié)禮, 每年珍哥的禮物都是單置在一邊, 因不是什么貴重之物也就順手全給珍哥自己收著了?,F(xiàn)在想來,可不全稱了這小子的意了? 不得不承認(rèn),裴青短短幾年間已從無名小卒晉到六品百戶之職, 其能力卓絕可見一斑。最妙的是此子孤身一人, 雖然少了些許幫襯助力, 可是珍哥許于他后不用早晚侍奉公婆,也不用面對七大姑八大姨之類親戚的煩擾,這點倒是比什么都要強! 要知道婆媳天生為敵甚為難處,夾在中間的兒子更是兩面難為人。當(dāng)年為著傅老娘和宋知春之間的諸般不對付,傅滿倉常焦得一個頭兩個大,深為苦楚,最后不得不遠(yuǎn)走異鄉(xiāng)才算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