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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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穩(wěn)婆有條不紊地安排接下來的事宜,用銀剪子先將臍帶收拾妥帖, 又將取出來的胞衣交到宋知春的手上。叮囑須得把胞衣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埋起來, 千萬不能讓流浪的野狗或者其他動物吃掉, 否則孩子將來長不大。 宋知春脫不開身, 知道荔枝做事穩(wěn)當忙將這事全權(quán)交付給她。又給了二百兩的銀子,讓她到城外的靜慈庵請姑子們念兩千卷的《妙法蓮華經(jīng)》。又在菩薩面前許下重諾,只要小兒站住了就另許重金重塑菩薩的金身, 且與白衣觀音大士掛袍。 荔枝忙放下手中事,在庫房里尋了一只素面的紅木匣子將胞衣裝了,又取了銀票在外院門上喚了寬叔, 兩個人急急地趕了馬車往外走。這種事在廣州是有說頭的, 若是兩個時辰之內(nèi)不辦好,對于嬰孩是有妨害的。 產(chǎn)房里的幾個丫頭忙著用糝子米熬定心湯, 用益母草熬紅糖水, 服侍著傅百善喝干凈睡下了。宋知春又招呼著門外的婆子將雞蛋用紅曲連殼煮了, 趁天亮時分送出去, 向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報喜。 黃穩(wěn)婆手腳利索地將洗得干干凈凈的孩子包好, 打開房門向屋外等得心焦不已的男人們微微一福, “恭賀大人喜得千金!” 嬰孩包在一張繡了百子千孫紋的大紅色襁褓里, 一頭濃密的黑發(fā)竟然有寸長。露在外面的小臉尚有點泛紅,但看得出來眉目修長鼻梁高挺, 是一副生得極好的樣貌。因父母都長得出眾, 一時倒看不出這孩子更象誰多一點。 黃穩(wěn)婆笑嘻嘻地道:“您家的小閨女足有七斤, 比好多小子都生得壯實。鄉(xiāng)君生得高挑, 這孩子的手腳就隨了她的親娘,日后肯定也是個高個子。” 裴青歡喜得幾乎落淚,心里有了一種沉甸甸的厚重感,但是卻手腳虛軟想抱又不敢抱。傅滿倉看不得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一把擠開他抱住小外孫女,努力把一張老臉擠成菊花一樣慈和。那孩子許是覺察了動靜,半睜開右眼望了一下,立刻就張大嘴巴嚎開了。 院子里頓時又是一陣兵慌馬亂,給這個瓜果飄香的秋夜鍍上一層塵世的安穩(wěn)。 傅百善從酣睡當中醒來的時候,只感覺一種累極過后的釋重。睡的依舊是平日慣睡的雕花架子床,身上收拾得清爽干凈,已經(jīng)換了常穿的薄軟內(nèi)衣。遠處點了一爐讓人寧神靜氣的六和香。糊了金粟紙的槅窗半敞著,可以看到外頭天色微亮,園子里或深或淺的綠意正濃。 內(nèi)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裴青小心地端了一碗熱湯進來??匆娤眿D兒大睜著眼睛,一時欣喜不已連話都來不及說,忙不迭地放下碗碟,過來幫她在后背墊了個大迎枕掖好被褥,又過去把半敞的窗戶細細關好。 等屋子里關嚴實了之后,裴青這才一陣風一樣卷過來笑道:“這是穩(wěn)婆走時留的藥,說是她家的祖?zhèn)髅胤剑茉诎朐轮畠?nèi)將身子內(nèi)的惡露排干凈。我拿去讓同仁堂的大夫細細看了,倒是極對癥的!” 傅百善端著藥碗的手立時又呆住了,委實想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境況,一個大男人拿著幾包婦人生產(chǎn)用的藥,到同仁堂去請人辨別藥草是否是下惡露用的,想來就叫人尷尬不已。她不由撫額道:“聽說這個穩(wěn)婆在京城二十年了,沒必要害我砸她自個的招牌吧!” 裴青將錦被往上稍掩,不以為意地掀眉道:“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他們自然也會好好的!” 這話里隱隱有一絲睥睨暴戾,傅百善剛剛生產(chǎn)神思倦怠就沒有聽出來。裴青拿帕子幫著她搽拭干凈嘴角,細細地打量著媳婦,見她眉眼舒展神情恬淡,臉盤子比以往圓潤了一點,仿佛一夜之間就有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母性溫柔。 他剛剛未說出口的是,這段時日以來家里看著松散,其實外面巡查的衙役增加了好幾班。傅百善吃的用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仔細篩查了幾遍才送進內(nèi)院來。就是這個穩(wěn)婆,自從答應幫著接生后他也派人時時監(jiān)看著,一有不對立時就能她的家小全部拘禁起來。 實在是怪不得裴青風聲鶴唳,朝堂一向風云變幻,這短短的一年來對他們一家心懷惡意的人太多。但是因為他素來謹慎周密,這些人在公事上明槍暗箭使絆子下套子不行,于是就開始使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 家里送過來的米糧里有死老鼠,采買的東西里混著雜物臟東西。裴青可說是徽正十七年這場春闈舞弊案的最大推手,一舉就斷了四十余人的前程,這其中還有十數(shù)人是江南鹽商家的子弟,即便不曉得其中的究里可不照樣招人憤恨嗎? 裴青才不管這樣那樣的理由,逮著證據(jù)就下死力懲治了一番。那家米糧店經(jīng)常有人去盤查,以缺斤少兩以次充好種種由頭狠罰了幾回銀錢。婆子們采買東西時,銀子一過手就當場查看,一發(fā)現(xiàn)有埋汰的異物就將攤子給掀了。這樣的法子用了幾次之后,家里才漸漸消停許多。 比起清清靜靜的廣州來,這京城簡直就是個龍?zhí)痘ue。偏偏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他們還得在這糟心的地方呆上許久。本來大家都以為這場麻煩事已經(jīng)過去,加上傅百善的月份愈發(fā)大了,宅子里的人神情繃緊過后就不免放松了一些。 最早發(fā)現(xiàn)不對的是荔枝,她向來細心,經(jīng)她手的東西素來是看了又看的。前一向日子家里的大件織物被清洗干凈送回來時,荔枝怕東西沒干透,就吩咐幾個丫頭再曬兩天,結(jié)果無意當中就發(fā)現(xiàn)地氈上被插了幾根細小的銀針。這些地氈是在內(nèi)室鋪的,鄉(xiāng)君在家里一向只穿軟底繡鞋,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被刺穿腳跟。 荔枝不敢驚動傅百善,就悄悄稟明宋知春,結(jié)果又在隱密處發(fā)現(xiàn)了幾處細小的銀針。誰會這么包藏禍心,來做這么害不死人卻惡心死人的事?宋知春覺得這其中有不妥,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女婿。 裴青聽后連頭皮都炸了起來,那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傅百善的產(chǎn)期了,家里用的東西竟然出了這么大的紕漏。試想,媳婦萬一一個不小心踩到引發(fā)早產(chǎn)…… 他不敢大意,又直覺這回跟往回的不是一路人。親自找了幾個人手細細追查下去,最后卻只查到一群外地來的洗衣婦。這群人龍蛇混雜,每年都借住在北城的大雜院里。其中有一個姓王的年青寡婦,聽說丈夫孩子都死于火災,自個孤身一人被公婆趕出了家門…… 裴青一聽手下的形容,就知道這王姓洗衣婦必定就是在通州殺夫逃遁的徐玉芝。他不禁冷笑連連,沒想到十指不沾春江水的女人竟然能矮下身子扮作貧賤的洗衣婦,倒是真真小瞧了她的本事!不過也不出意料,當年這女人逃出青州后衙時,為求活命又貪圖富貴榮華不同樣委身給太監(jiān)徐琨嗎? 徐玉芝此舉徹底激起了裴青的殺心,一時間簡直如芒刺在背。但這婦人狡詐無比,似是知道自己的形跡暴露立刻就隱遁起來。兵馬司的衙役撒出去找了好幾天,一時竟然沒有找到她的落腳處。 將眼下異色斂住,裴青將桌上的湯藥端過來服侍媳婦兒喝了,這才溫柔笑道:“你莫擔心,孩子吃了奶水在娘的屋子里睡得好的。再過半個時辰等你身上的藥性過了,灶上燉的雞湯也好了。還有什么想吃的吱一聲就好,我叫廚上給你做?!?/br> 傅百善看著他滿眼的紅絲,心知他必定是整夜未睡,看外面的天光上衙門的時辰也要到了。就往里歪了一點道:“裴大哥,你上來陪我躺躺說會話!” 裴青不解其意,卻還是解了外裳靠過去,就聽媳婦兒細聲問女兒眼睛長什么樣,鼻子長什么樣?裴青一一回答了幾句,就感到一股nongnong倦意襲來。身下是溫軟的被褥,身邊是知心的愛人,他幾乎是瞬息之間就進入了黑甜夢鄉(xiāng)。睡時還模糊地想到,如今他也是有妻有女的人了! 次日午后,東城兵馬司的幾個同僚都知道裴青昨晚得了個女兒,都鬧著要過來喝滿月酒,美其名曰同賀“弄瓦之喜”。裴青雖然笑著應了心里卻老大的不樂意,心想我當成眼睛珠子似的寶貝女兒,怎么被當成“瓦”? 其實這份習俗是自古有之,《詩經(jīng)》上就寫道: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前一段是說,蓋好了這棟新的宮室,如果生下男孩要給他睡在床上,穿著衣裳給他玉璋玩弄。聽他那響亮的哭聲,將來一定有出息地位尊貴。起碼是諸侯,說不定還能穿上天子輝煌之服。 后一段則說,蓋好了這棟新的宮室,如果生下女孩就讓她躺在地上,裹著襁褓玩著陶制的紡輪。這女孩長大后是一個干家務的好能手,既不讓父母生氣又善事夫家,被人贊許為從不惹是非的賢妻良母。 裴青回來后為這個事氣了半天,獨自悶在小書房里翻了半天典籍,終決定給女兒起名為“寶璋”。取自王逸 《九思·疾世》中的抱昭華兮寶璋,欲衒鬻兮莫取。 296.第二九六章 滿月 京城的嬰孩出生滿一個月后要辦滿月禮,一大早那位黃穩(wěn)婆就趕了過來。用了一頓豐盛的酒菜過后, 在產(chǎn)房外頭供上碧霞元君、催生娘娘、痘疹娘娘, 在供桌上擺放了越盛齋的十三樣細點心, 虔心禱祝之后便將一個大銅盆放在炕上。 那銅盆里是用槐樹條子和干艾葉熬煮過的水, 稍稍晾涼之后就放入各種染成紅色的果品。宋知春作為嬰孩的外祖母第一個站起來,拿過銅勺舀了半瓢涼水,順勢丟了一對金錁子進去以示祝福, 這就叫做添盆。 壽寧侯府的侯夫人李氏作為姻親也是一大早趕過來,往銅盆里拋了幾顆桂圓后笑著丟了一對事事如意的小金錠。金吾衛(wèi)指揮使魏孟的夫人衣著樸素伸態(tài)謙和,一向很少參加這種聚會, 這回卻現(xiàn)了身, 還抿著嘴依了規(guī)矩往盆里放了一把銀錁子。 一旁看熱鬧的大多是裴青同僚們的太太,她們是依照丈夫的囑咐來看看究竟的。這時候就相互遞了一個自以為了然的眼色, 心道難怪這位裴大人一進京就敢攪起這么大的風浪, 原來背后還有這么硬的靠山??! 魏琪笑嘻嘻地排在最后, 把花生、棗、栗子、桂圓和雞蛋一種各揀了一個放入銅盆里, 才放了十個刻了如意紋的銀錁子。黃穩(wěn)婆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作為收生婆婆, 今日銅盆里的財物她可俱得。來時她就知道這家殷實, 卻沒想到會發(fā)這么大一注財。 將新生孩兒脫得精赤,邊洗邊念祝詞:“先洗頭做王后;后洗腰一輩更比一輩高?!彪S后用雞蛋滾嬰兒臉, 謂“一生無險”;用蔥打三下, 謂“聰明伶俐”;拿秤權(quán)和鎖比劃幾下, 謂“秤權(quán)雖小壓千斤”, “長大后頭緊腳緊手緊”。還要把嬰兒放在茶盤上,以準備好的金銀錁子、首飾等往嬰兒身上掖,謂“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乳名叫妞妞的小嬰孩一點也懼生,瞪著一雙跟母親極為相似的杏仁大眼望著大家,臉型鼻梁卻生得像父親,不消說長大了也是位美人坯子。魏琪看得心癢難耐,扯著剛出月子的傅百善悄悄道:“這是我早早定下的兒媳,你千萬不要許給別家!” 穿了一件大紅羅地簇金繡半臂的傅百善聽她舊事重提,不禁又好笑又好氣,這么丁點的孩子動什么,就急遭遭地定下親事,萬一孩子們長大了不喜歡這么辦?正要說話,就見魏琪撅著嘴一臉艷羨之色,“你這模樣哪里像才生了孩子,如今看起來顏色仿佛更加好了!” 這話卻是半點沒有夸張,傅百善三朝能起床之后,每日除了陪女兒外就是用各種湯湯水水。這是宋知春特特從吳老太醫(yī)手里討要來的方子,不但能快速地排除身上的毒素還能養(yǎng)顏美容。用宋知春自個的話來說,女人生孩子是遭大罪了,所以虧誰不能虧自己。 傅百善可沒有遵循古禮,要讓她月子里不能洗澡簡直是要她的命。好在宋知春也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只是囑咐洗澡后不能見風,頭發(fā)也要立刻拿熏爐熏干。所以別家的產(chǎn)婦坐完月子蓬頭垢面,只有傅百善稍稍一捯飭就顯得明艷照人。 魏琪羨慕得要死,想想她當初做月子時婆婆這不準那不準,生完孩子后整整胖了十來斤。她掐著傅百善細瘦的腰肢,悄悄附耳過來揶揄道:“我裴師哥可高興壞了吧,剛剛我跟我家的方明德進來時,看見他嘴巴幾乎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傅百善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卻是想起昨夜丈夫借口服侍她洗澡時的種種旖旎。今早丫頭們進去收拾鋪蓋時連頭都不敢抬,她更是給自己打了無數(shù)回氣才敢出門…… 廳中的婦人們正在小聲談笑,就聽屋外一陣嘈雜。原來是宮中有來使,說皇帝在內(nèi)書房議政時聽聞裴青女兒今日滿月,一時興之所至就賜下二十兩黃金做賀禮。眾人驚得面面相覷,外間的男客席面上靜了一下后,都齊齊涌過來給裴青敬酒。屋子里那些太太夫人們看向傅百善的眼神更加和煦熱切了。 過不了一會兒,又有宮中來使賜下張皇后賞下的一柄玉如意,劉惠妃賞下的一對內(nèi)造的嬰孩金手鐲,崔婕妤賞下的是一副鑲了珊瑚玉石的銀項圈。 京中諸人的消息向來靈通,兩刻鐘之后秦王、晉王、齊王各位殿下并朝中各位重臣的的禮物也陸續(xù)都到了。送禮過來的都是各府的長史或是大管家,平日里這些人眼高于頂,今日卻客客氣氣地送上禮單轉(zhuǎn)身就走,連一盞茶都不肯留下來吃。 程先生本來是在前院角落里穩(wěn)坐著吃酒的,這時候唯有充當賬房先生了,坐在門房里將禮單一一謄寫清楚。那些嬰孩的鞋帽搖籃自不必說了,禮單上還有不少貴重之物。這些都是頂頂燙手的東西,可千萬不能弄錯了。 一時間,平安胡同前人來車往,把個小小的院子擠得人都站不開。似乎人人都忘了與這位裴大人的芥蒂,人人都當自己是這位裴大人的知交。夜來燈上,興致未盡的客人依舊不肯散去,圍著桌子觥籌交錯猜拳談笑,眼看這般繁華景致人人臉上都是一副歡喜模樣。 廚房里的人都忙得團團轉(zhuǎn),往日清閑不已的大廚恨不得長出六只手來。這么多的客人突然而至,他又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只得埋著腦袋煎炸烹煮。荔枝一看這不是個事,作為內(nèi)院的管事就請示了宋知春,派了兩個人到萬福樓叫了幾幅席面?zhèn)渲苑烙钟行驴椭痢?/br> 傳菜的婆子忽然看見一個眼生的婦人,不禁奇怪道:“你是誰,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下頜上有一道怪異疤痕的年青婦人似乎極為局促,畏縮著身子道:“我是萬福樓派過來送菜的,我們掌柜的說怕你們?nèi)耸植粔颍徒形覀儙讉€留下來幫幫忙。不要你們主家另外給銀子,我們掌柜的已經(jīng)給了!” 傳菜的婆子呵呵一笑,絲毫沒有起疑道:“你們掌柜的倒是乖覺!” 年青婦人在廚房里幫著擇了一會菜,見沒人注意了才慢慢直起身子往后院走。路過花廳時,她一眼就瞧見了人群當中那個穿了大紅羅地簇金繡半臂的高挑女子。淡施妝容烏鬢微挽,站在那里只是抿嘴微微笑著,也是極為招眼的所在。 婦人眼中便閃過一道陰毒恨意,卻加快腳步微佝著身子沿著墻角往里走。 傅百善正與那些夫人太太寒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個穿著布衣的女人直直地往后院走去,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正要上前去詢問一句,身邊又圍攏過來幾位夫人,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一旁侍候的烏梅看到了她的眼色,連忙會意地跟了上去。 廂房里,新來的奶娘和兩個婆子正圍著妞妞轉(zhuǎn)。小嬰孩大概沒有見過這般熱鬧的景象,過了平日休息的時候了還睜著大眼睛不肯入睡。主家寬厚仁義,奶娘自然盡心盡力,就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抱著孩子在懷里拿了一個小撥浪鼓輕搖。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婦人,微微躬著身子道:“前面來了貴客,夫人吩咐幾位jiejie把小姐抱出去見見客人。晚上風大,夫人讓jiejie們多披一件斗篷!” 奶娘心里就覺得有些奇怪,裴家的人員簡單,十來個仆從都是極為相熟的,這個來傳話的婦人卻是從未見過的。但是她又不敢不聽吩咐,就借著給小妞妞穿衣服的時機,暗地里慢慢打量那位婦人,卻越看越是生疑。 這婦人不但穿著跟府里不一樣,行事還畏畏縮縮半天不肯抬臉看人,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奶娘就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你是哪里來的,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婦人就抬起頭來怒斥道:“咱們夫人吩咐下來的話,你一個小小的奶娘竟敢質(zhì)疑?前院來了尊貴得不得了的大人,夫人吩咐把小姐抱出去讓貴人瞧瞧。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推三阻四的,是不想要這份差事了嗎?” 奶娘越發(fā)覺得奇怪,鄉(xiāng)君雖然年輕卻是個極愛護孩子的人,這么晚了已經(jīng)過了孩子入睡的時辰,別說是什么貴人,怕是玉皇大帝來了也不見得會吩咐孩子出去見人。正要反駁時就聽外面一聲脆喝:“哪里來的瘋女人,竟敢冒咱家鄉(xiāng)君的名頭亂發(fā)話?” 奶娘伸頭一看不由大喜,來人卻是鄉(xiāng)君身邊的大丫頭烏梅。正想訴說緣由時,就見那臉上生了疤痕的女人一個箭步上來,迅捷無比地就將自己懷里的小妞妞搶了過去,一個閃身就往外跑。 屋子里的女人們一時駭?shù)皿@叫連連,一擊得手的徐玉芝心頭得意至極,心道你傅百善今天有多得意,我就叫你明日有多痛苦。她摩挲著著小女嬰細嫩的脖頸,冷笑道:“去把后角門打開,要不然我就一把摔死這孩子!” 奶娘臉色駭?shù)蒙钒?,烏梅更是后悔不迭,明知不對還讓這女人靠這么近。兩人生怕小妞妞被傷到,投鼠忌器之下不敢有大動作連忙退在一邊。抱著嬰孩襁褓的徐玉芝見狀心中更是自得,卻是剛一回頭笑容就凝結(jié)在嘴邊。 相隔不過數(shù)步的地方迎風而立一個颯颯身影,夜風拂起她大紅色的裙角,襯得她手中利箭閃爍出令人心顫的寒芒! 297.第二九七章 雷霆 天上的半彎月亮朦朦朧朧,卻透露出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氣。傅百善的箭尖正正對著徐玉芝, 一字一頓地輕道:“不若你試一下, 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箭快!” 徐玉芝早就聽義父徐琨說過這臭丫頭箭法超群, 隔著很遠都能將一個成年男人射個對穿。她雖然不懂武功, 卻發(fā)覺無論自己怎樣挪動,那箭尖都直直對著自己的腦袋。驚悚之下,她只得將手中的嬰孩抱得更緊了。 先時, 傅百善與幾位年長夫人說過幾句話后,猛然間就記起自己在哪里見過那位布衣婦人的身影。她自幼六識過人,只要認真看過的人大都能記住。彼時, 站在靈山衛(wèi)碼頭上的徐玉芝僅在幕冪中露出一張紅唇, 神情倨傲華服加身珠翠滿頭,哪里象現(xiàn)在這樣微佝著身子形容狼狽, 連走路都挨著墻角邊走。 傅百善想起這女人的惡毒和行走的路線, 幾乎是瞬息間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后背頓時激起了一層白毛汗。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退出花廳后, 顧不得許多一個急旋就踩上了回廊欄桿, 再兩個騰挪就躍進后院, 還順手摘了一把墻上懸掛的弓~弩。 徐玉芝在利箭的威嚇之下根本不敢亂動彈, 她是想報仇卻不是想立時送命。她無比懊悔先前怎么沒帶把刀子進來,如今這副場面卻是進退不得了。 她在裴宅外頭苦等了大半個月, 才尋著這么一個難得的機會跟著萬福樓送席面的人混了進來。就是預備著把傅百善的女兒搶到手, 再悄悄地找個鄉(xiāng)下地方隱遁起來, 讓害了自已一生的始作俑者惶惶不安痛苦一輩子, 自己受過種種的折磨也要對方好好品嘗一遍才好。 徐玉芝額頭上直冒汗,她原本計劃得好好地:今日是客人最多的日子,傅百善夫妻作為主家肯定都在前院待客,后院絕對是空著的。到時自己裝做府中幫忙的仆婦,混到后院使計將孩子騙到手后再趁亂溜之大吉,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嗎?誰曾想這般短的時辰就讓人家堵個正著。 她明白今日只怕難以善了,要想好好地脫身肯定要另謀他法,索性故作慈愛的看著懷中的嬰孩笑道:“meimei的這個孩子我很喜歡,正巧我的彩哥身邊沒伴,不若叫他們一處頑??珊茫俊?/br> 傅百善努力冷靜下來,她有把握一箭射死這個女人,卻沒有把握這個女人垂死一搏之下,幼小的女兒在其間會不會受傷?箭翎上的羽毛已經(jīng)被汗水濡濕了,對面女人的嘴巴一張一合,神態(tài)有恃無恐得意洋洋,似是隱含無數(shù)的惡意! 徐玉芝卻越說越高興,“我的彩哥比你閨女只大一歲,最是聰明伶俐,三字經(jīng)上的字都能認上許多。不是我這當娘的自夸,我就沒有見過比他更聰明更好看的孩子,說不得日后還是個當狀元當首輔的料,讓他來當你的小女婿如何?” 當她咯咯地捂嘴笑著時,傅百善眼眸一縮再無遲疑,手中利箭“咻”地一聲射出去,正中徐玉芝的右肩。 女人慘叫一聲手上不得力,小妞妞便象石頭一樣滾了下來。站在一邊的烏梅也不知那里來的勁道,猛地撲上去將將在落地前把孩子抱住。兩個婆子極快地對望一眼后,一腳就將受傷的徐玉芝踹了個狗啃地,又齊齊擋在孩子面前護著。 傅百善射箭時是算計好的,拚著讓妞妞受傷也不能讓徐玉芝這個惡毒的女人再次逃了。幸好有大丫頭烏梅撲過來擋了一下,要不然妞妞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她幾乎是踉蹌著上前將女兒細細檢視一番,見孩子臉頰上除了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外倒沒怎么受傷,一張淡紅的小嘴要哭不哭地癟著,仿佛受盡了無盡的委屈一般。高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這時候才手腳酸軟感到后怕。 徐玉芝痛得冷汗直流幾乎暈眩,那支利箭貫穿了整個右肩后又飛竄了出去,死死釘在后面的廊柱上,箭尾猶微微地晃動,可以想見射箭的人使出了多大的力氣。形容狼狽不堪的女人捂著傷口咬牙厲喊:“傅百善你怎么不去死,你害了我一輩子。我落到如今這般窘迫境地,丈夫死了兒子死了,全部都是你害的!” “啪!啪!” 傅百善氣急而笑,索性站起身給了這個平生最厭惡之人重重的兩記耳光,低低斥道:“當初你自己想嫁常柏想瘋了,就故意讓他那個傻子弟弟來作弄我。戳穿你的詭計后懷恨在心,故意唆使丫頭紫蘇的兄長徐直在云門山下截殺我們一家,使得我的大弟心脈受損幾乎殞命,竟還有臉說是我害了你?” 伏在地上的徐玉芝雙眼欲裂,“怎么不怪你?我姨母為給你這未來的兒媳婦賠罪,生生地要趕我回老家。若非如此,我怎么會心急之下去招惹秦王那個煞星,怎么會連夜逃出青州,怎么會碰到徐琨那個叫人惡心的老太監(jiān)!” 傅百善勃然大怒大怒,上前又是幾記響亮的巴掌,“所以你就活活燒死了你的大丫頭徐紫蘇好李代桃僵,所以你就派人襲擊我們,讓我身邊的嬤嬤死于非命,害得蓮霧至今都沒有親生骨rou!” 徐玉芝看她眼角發(fā)紅雙目含悲的樣子終于哈哈大笑,切齒道:“不錯,我只恨死的不是你,傷的不是你。不過是兩個卑微仆婦傷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還值得我去給她們填命?不過若是你死了,我一定在菩薩面前細細地為你超度,讓你永墜畜牲道!” 傅百善微昂了頭反倒平靜下來,終于明白這世上有種人自私狹隘,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即便有錯也是別人錯在先,或者別人的錯處更大一些,這理由冠冕堂皇卻又如此滑稽可笑。 她斜睨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我堂姐傅蘭香懸梁自盡,其中必然少不了你在背后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吧?要不然她那樣一個要面子的人,絕對不會選擇這樣一個慘烈的死法,更何況她肚子里還有了兩個月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