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們怎么能這樣呢?”兮香有些不忿:“都是一些仗勢欺人的貨色,他們怎么不去第一樓跟華紡閣賒賬?京城里第一樓跟華紡閣可比咱們十六鋪多得很。” “哼,他們敢嗎?”迎香冷哼了一聲:“第一樓跟華紡閣是太后娘家鎮(zhèn)國侯府的產(chǎn)業(yè),借他們幾個(gè)膽子也不敢去那些地方賒賬。”那些人就是看她們安平伯府勢弱才敢這般肆無忌憚,連臉面都不要了。 五娘早就猜到會這樣,所以也并沒有生氣:“把這幾本冊子跟往年的那些放在一起?!?/br> “姑娘,您就不生氣嗎?您看他們一年比一年賒得多,”兮香很早就想問這個(gè)問題了:“這三家在咱們鋪?zhàn)永锩婺脰|西不給銀子,已經(jīng)快要成習(xí)慣了,難不成他們把您的鋪?zhàn)赢?dāng)成自己家的了?” “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五娘面上除了淡笑,這會已經(jīng)再?zèng)]有其他的表情了:“我生氣憤怒,他們就會把銀子還上?” 兩個(gè)丫鬟都鼓著嘴,顯得很是憋悶。 “既然我生氣了,他們也不會把銀子送過來,那我干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氣大傷身,不值得,”五娘把玩著手中的帕子:“你們要相信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太陽不會停在一家門頭照。等咱們家有了底氣,我會立馬算好總賬,讓人去這三家收賬的。吃進(jìn)去多少,我會讓他們連本帶利地吐出來?!?/br> “可是他們總這樣,咱們一年到頭的忙活就不賺錢了,”兮香知道她們家主子不缺銀子,但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么多銀子進(jìn)了那幾家,心里就平靜不了。 “賺錢很容易,但能守得住才行,”五娘想著她接手京城十六鋪后的這幾年,一直壓著幾家十六鋪的生意,未免鋪?zhàn)永锩娴纳膺^于紅火,就覺得有些可笑??墒菚簳r(shí)也只能這樣,她可不想因?yàn)殄X財(cái)招惹是非。 皇宮里,景盛帝坐在龍椅上,緊皺著眉頭看著御案上厚厚的一沓畫像,心里有些忐忑,不過即便是不安極了,有些事情他還是想要先下手為強(qiáng):“這些都是京城里未有婚嫁的官家閨秀?” “是,”立在一邊,手握拂塵的大太監(jiān)劉光回道:“這些奴才都一一查檢過,都是沒有婚約婚嫁年歲到了的官家嫡女?!?/br> “好,你做得不錯(cuò),”景盛帝捋著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胡子,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昭親王今年已經(jīng)二十又五了還未成親,是朕這個(gè)做哥哥的不是。” “昭親王終年替陛下守著西北要塞,勞苦功高,不過王爺已經(jīng)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無可封了,”劉光那雙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皇上您要是給王爺賜一段好姻緣,想必太后娘娘跟王爺都會高興的?!?/br> “你說的不錯(cuò),”景盛帝翻看起御案上的畫像:“那朕就看看有沒有合適朕那個(gè)弟弟的?” “皇上眼神好,只要是您給挑的,昭親王一定都會喜歡,”劉光跟了皇帝這么多年,怎么會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希望最后皇帝不要惹了太后不開心,不然他這個(gè)做大太監(jiān)的估計(jì)是得不著好。 慈寧宮里,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太后跪在佛像前,閉著眼睛,嘴里輕誦著佛經(jīng),兩只手捻著佛珠,太后身后守著兩位跟她差不多年歲的宮嬤嬤。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進(jìn)入了佛堂:“娘娘,奴才有事要稟報(bào)?!?/br> “南無阿彌陀佛……,”太后過了一會才停止了繼續(xù)誦經(jīng),睜開了雙目,朝佛像拜了一拜,后由身邊的兩位嬤嬤攙扶起身,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水,問到:“什么事兒?” “回娘娘的話,”這個(gè)太監(jiān)是慈寧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魏石,躬身稟報(bào)道:“皇上跟前的劉公公今天向皇上呈上了一疊女子畫像?!?/br> “女子畫像,”太后面上沒有一點(diǎn)表情,聲音都透著平靜:“什么女子畫像,可是皇上想要納妃?” “回娘娘的話,奴才差人打聽了,最近劉公公去了戶部問詢的是京城未有婚嫁的官家女子?!?/br> 太后聽了這話,心里就明白了:“可真是勞煩皇上了,昭兒的婚事讓他費(fèi)心了。你退下吧,哀家知道了。” “是,”魏公公慢慢退出了佛堂。 一邊的花嬤嬤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后,心里有些疼:“娘娘,您已經(jīng)禮了一上午的佛了,奴婢們扶您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低垂著首,輕輕一笑:“昭兒是該成親了,可是哀家不想讓皇上給哀家的昭兒賜婚,他不配?!?/br> “太后,”西嬤嬤雙目有些紅:“那您就伸一伸手吧?!?/br> “讓小魏子去傳昭親王進(jìn)宮,”太后閉上了雙目,后睜開了,目光變得有些凌冽:“就說哀家有些悶,讓他進(jìn)宮陪哀家下兩盤棋?!?/br> “是,”花嬤嬤退出去了。 次日一早,景盛帝剛下朝,太后身邊的西嬤嬤就來到乾明殿請他了:“皇上,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br> “母后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兒?”景盛帝心里有些發(fā)虛,太后一般沒事是不會找他的。 西嬤嬤來的時(shí)候,太后也吩咐了讓她別瞞著:“回皇上的話,太后娘娘請您過去是為了商議昭親王的親事?!?/br> 景盛帝沒想到太后找他是因?yàn)檫@事,他有些疑惑,難道太后已經(jīng)知道他的打算:“你先回去,朕一會就到。” “是,”西嬤嬤干脆利落地退下了。 景盛帝見西嬤嬤離開后,他就扭頭看向立在他邊上的劉光:“你去戶部的事,還有誰知道?” “回皇上的話,奴才一向行事小心謹(jǐn)慎,還關(guān)照過戶部,不許他們伸張,”劉光手心開始冒冷汗,皇上多疑,不會懷疑他是太后的人吧? 第7章 景盛帝神色微動(dòng),緊皺著眉頭,握了握拳,終于下了決定:“帶上朕昨兒理好的那本小冊子,去慈寧宮?!?/br> “是,”劉光舒了口氣,趕忙應(yīng)道。 慈寧宮里,太后一身鳳袍端坐在主位上,手里依舊握著一串佛珠,眉目平靜。 “皇上駕到,”守門的太監(jiān)吟唱道。 太后依舊面無表情的坐在主位上,沒有起身的意思。 景盛進(jìn)入殿內(nèi),就加快了腳步,上前去行禮:“兒子給母后請安,望母后祥康金安?!?/br> “坐吧,”太后面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好似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個(gè)不相干的人。 “謝母后,”景盛帝跟后宮的妃嬪一樣,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時(shí)候才能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可是即便是這樣,他每次來見太后都要給自己鼓足勇氣。因?yàn)樘筇?,除了他那個(gè)弟弟,其他人都一樣,從未得過太后的好臉。 太后見皇帝已經(jīng)落座了,她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昭親王今年不小了,都二十又五了,也是時(shí)候該成親了?!?/br> “母后說的是,”景盛帝微微低垂下頭,雙目一縮:“不知道母后看上哪家閨秀?還請母后知會兒子一聲,兒子也好下旨賜婚?!彼麃頃r(shí)已經(jīng)想好了要把他選的那幾家給太后看看,可是真正到了太后跟前,對著太后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他又有些龜縮了。 “哀家這么多年,光顧著禮佛了,對宮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太后已經(jīng)不再看向皇帝了,雙目平視,看向殿門:“皇上那邊可有合適的人選?” 景盛帝不知道太后要打什么主意,不過不管怎么樣,他選總比太后來選的好:“自九弟回京,兒子就已經(jīng)想好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再逃了。他也不小了,膝下還沒個(gè)一子半女的,兒子心中有愧啊?!?/br> “把你看好的閨秀名單拿來,哀家瞧瞧,”太后直接開口索要名冊,她不想再繼續(xù)跟皇帝啰嗦下去了。 景盛帝還有話沒說完,不過太后開口了,他也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了:“劉光,把名冊呈給母后?!?/br> “是,”劉光捧著盤盞的雙手有些微微發(fā)抖,畢竟他也怕太后。 太后對劉光那雙巍巍顫顫的手視而不見,伸手拿過那本名冊就打開看了起來。 韓國公嫡長孫女,敢情天下就只有韓國公家閨女好,皇后出自韓國公府,昭親王妃還要出自韓國公府,韓氏出好女,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輔國公嫡女,那個(gè)女人的女兒,還想做她的兒媳婦,做夢還能成,可惜她還沒死呢。 忠毅侯嫡長女,也是忠毅侯原配嫡女,性子怯懦,沒有主見,怎么擔(dān)得起昭親王妃?不被人生吞了就是好事了。 吏部侍郎傅天明的嫡女,傅天明的meimei是平陽侯世子的貴妾,皇帝能選出這樣的女子只怕也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真是難為他了。 太后越往下面看,心里的火就止不住地往上冒,她強(qiáng)壓著火氣,看到最后一位。 安平伯金明成嫡妹——金氏五娘,太后想到金氏的那個(gè)名頭,眼神一閃:“安平伯府應(yīng)該出孝了?” “一個(gè)月前就已經(jīng)出孝了,”景盛帝的手心冒著虛汗,太后問話,他本能地接住了話:“母后是覺得那金氏有問題?” “就她吧,”太后合起了名冊,把它放到了炕幾上。 簡簡單單的三個(gè)字,讓景盛帝很是發(fā)愣了一番,他有些不確定地問到:“母后是說,您覺得金氏不錯(cuò),要選她給九弟當(dāng)側(cè)妃?” 太后這會也終于舍得扭過頭看向她右邊的皇帝了,語氣很平靜也很肯定地說:“不是側(cè)妃,是嫡妃,昭親王妃。” “可是金氏身份不顯,做九弟側(cè)妃就已經(jīng)算是勉強(qiáng)了,”景盛帝雖說心里頭高興,但面上還是要有所表示的:“那平陽侯嫡長女也只不過是個(gè)庶妃?!?/br> “那是平陽侯府家風(fēng)不好,”不提平陽侯還好,一提他,太后嘴里吐出來的話就不好聽了:“一個(gè)正經(jīng)的侯門千金竟做出那樣下賤的事兒,哀家之所以當(dāng)初沒賜死她,你難道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 景盛帝也是一時(shí)口快才提了那事兒,他見太后有些厲色,便趕忙起身來到太后面前行禮:“是兒子的錯(cuò),是兒子沒管好皇后?!?/br> “哼,”太后瞥了一眼皇帝:“哀家還沒死呢,你那好皇后就敢把手伸到昭親王府了,她是當(dāng)哀家死了不成?” 景盛帝一聽這話,雖然在心里埋怨皇后,但皇后也不在這,他只能撩起袍子跪到了地上:“是兒子的錯(cuò),兒子日后一定嚴(yán)加管教,還請母后息怒?!?/br> 太后頭向右邊撇去:“你起來吧,一會哀家直接下懿旨給昭親王跟金氏賜婚。” “還是兒子圣旨賜婚吧,”景盛帝站起身子,恭敬地站立著。 “不了,還是哀家這個(gè)當(dāng)娘的來賜婚吧,”太后擺擺手:“哀家有些累了,你乾明殿想必也有很多政事沒處理,就先回去吧?!?/br> “是,”景盛帝心頭一松:“那兒子退下了?!?/br> 太后一手抵在炕幾上,托著腮,閉上了眼睛。等景盛帝離開了,她才睜開了雙目,眼神冰冷:“真是上不得臺面,穿著龍袍,都透著股奴氣。” “太后,”花嬤嬤端著盤盞進(jìn)來了:“您一早上還沒用膳,奴婢讓御膳房給您頓了冬瓜盅,您先用些。” 太后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佛珠遞給了站在一邊的西嬤嬤:“你先放著,先扶著哀家去書房,把賜婚的懿旨給寫了,讓小魏子連同禮部一起去昭親王府跟安平伯府宣旨?!?/br> “太后真的要選安平伯府的姑娘做王妃嗎?”花嬤嬤有些遲疑,安平伯府的那位五姑娘身份不顯也就算了,昭親王現(xiàn)在也不需要岳家顯赫,但就是那五姑娘的名聲有些不好。 “你們沒瞧見那本冊子,什么壞的、臭的都在上邊,”太后諷刺道:“就連那傅天明的嫡女也在其中,哀家只能矮子里面挑高的。金氏出身雖然有些薄,但哀家見過金氏的母親,那是個(gè)敞亮人,想必她教出來的女兒,品行應(yīng)該不會差到哪,只可惜……” 太后的話雖沒說完,但西嬤嬤也能猜到:“只可惜,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娘親只生了她一個(gè),而她自己也只生了咱們準(zhǔn)王妃,皇上的心思……哎……,”她也沒說完便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安平伯府底子薄,前任安平伯又是那么個(gè)人,在那本冊子上,也就只有安平伯府還算干凈,哪都不沾,”太后走到書房,便來到書案前。 西嬤嬤開始磨墨:“娘娘考慮的極是,與其讓那些污糟東西占著王妃之位,還不如選個(gè)不出色的?!?/br>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咱們的準(zhǔn)王妃,好像除了有個(gè)金算盤的名頭之外,也沒什么不好,”花嬤嬤笑著說:“金算盤……” 太后握著朱筆的手一頓,后就落筆了:“希望她真是把金算盤。”她兒子就缺一把金算盤,而且安平伯府老夫人米氏的娘家地處江南,還是數(shù)得著的糧商,皇帝這次恐怕算是失誤。 安平伯府,今日像往常一樣寧靜,沒什么特別。只是巳時(shí)剛過,一陣馬蹄聲掠過荷花弄,停在了安平伯府門前。 嚴(yán)明今兒剛下朝沒多久,禮部尚書就笑嘻嘻的來大理寺跟他道賀,弄得他是一頭霧水。不過他心思明透,趕忙打聽事情緣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打聽清楚了,他簡直是被驚到,當(dāng)時(shí)腦子里就只有他娘子說的那句話,好事多磨?,F(xiàn)在一瞧,他那小姨子的婚事可不就是好事多磨? “哎吆,大姑爺您來了,”門房的管事連忙開了小門讓嚴(yán)明進(jìn)來:“奴才這就去回稟一聲。” “不用了,”嚴(yán)明看了看日頭,已經(jīng)沒什么時(shí)間了,趕忙拉住他:“你趕快打開中門,卸了門檻,還有半個(gè)時(shí)辰天使就要帶著懿旨到府了。” 他話音剛落,伯府的總管事童鳴就急急忙忙到了:“老奴給大姑爺請安?!?/br> 嚴(yán)明見愣在一邊的門房管事,知道這是個(gè)不頂事的:“童管事,你趕快招呼人,清理門院,打開中門,一會宮里的天使就到了,趕快的,不要拖沓?!?/br> “姑爺是說,有天使要來府里,”童管事到底是經(jīng)過事的,一下就抓住了重點(diǎn)。 “是,”嚴(yán)明接著吩咐:“還有香案也擺上,幾位舅爺可都在府中,不在的,趕快差人去找?!?/br> “是,”童管事急忙退下,去料理事情。 第8章 奉天承運(yùn),皇太后懿旨:茲聞安平伯金明成之嫡妹金氏五娘,溫良敦厚,舒雅大方,品貌出眾,太后聞之甚喜。今昭親王年二十又五,適婚娶之時(shí),當(dāng)擇賢女與配。值金氏五娘待字閨中,與昭親王堪稱佳配,欲成良緣,仰承皇太后慈諭,特將汝許配予昭親王為王妃。一切禮儀,由禮部及欽天監(jiān)鄭重相待,擇吉日完婚。欽此! 五娘跪在最前面,聽完旨意之后便接了旨叩拜:“臣女金氏五娘叩謝皇恩,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苯鸺胰艘哺抵x皇恩。 五娘起身之后,她的三個(gè)哥哥就上前去打點(diǎn)了,畢竟她身為女眷,不好出面。 “真是恭喜伯爺了,得了王爺那樣的好妹婿,”禮部侍郎臉上堆滿了笑,安平伯府已經(jīng)今時(shí)不同往日了,誰能想到金家那五姑娘能被太后娘娘看中賜婚給昭親王做王妃呢?昭親王可是太后嫡子,身份極貴,這金家出了一位王妃,也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