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慕聲!”慕瑤終于怒了,“都說了拂衣是與我知會過的,成親只是做戲,你怎么不依不饒?”她吸一口氣,“爹娘是怎么教你的?除魔衛(wèi)道之家,怎能出貪生怕死之輩?” 慕聲氣得心火旺盛,咬著牙退了兩步。 柳拂衣忍不住撲到床邊將慕瑤抱在懷里,閉上了眼睛:“瑤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慕瑤一腔怒火瞬間化作似水柔情,她捧著拂衣的臉:“別自責(zé),拂衣,顧全大局是對的,阿聲也是氣急了……” 二人額頭相抵著,開始纏纏綿綿訴衷情,聲音越說越小,最后變做了耳語。 凌妙妙偷眼看著僵硬地站在一旁的、手握成拳的慕聲,幸災(zāi)樂禍:倘若憤怒能化作火,慕聲此刻絕對能把整件屋子都燒了。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了,又咸又苦的液體流進了嘴里,她一抹臉,竟然摸到了一手眼淚。 怎么回事,她居然在不受控制地流淚! 妙妙拼命回憶原劇情:追著拂衣跑到西廂房的凌虞看到主角鴛鴦秀恩愛,心知嫁給心上人的夢想破碎,當(dāng)即站不住了,靠著墻坐下來,在角落默默流淚。 凌虞的失望的神色被站在一旁的慕聲收入眼底。 黑蓮花對于人情世故是多么體察入微,他一下子看出了凌虞少女懷春的小心思,瞬間對她產(chǎn)生了懷疑。 也就是說…… 鵝黃衣衫的少年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朝角落里的她走來,他的眼珠烏黑,水潤潤的,宛如一片波瀾不興的湖。 他的眸光落在妙妙淚痕斑斑的臉上,輕巧地打量了一番,眉角輕輕一壓,飛快地閃過一絲冷淡的殺意。 隨即,似笑非笑地抬了眼:“凌小姐,虎口脫險如此幸運,不知你哭什么?” 第5章 替嫁(五) “凌小姐,你哭什么?” 妙妙“嗤”地笑了,可是眼睛如同失控的水龍頭,還在系統(tǒng)的作用下拼命流淚,她努力彎起一個巨大的笑容,又哭又笑,淚流滿面地看著他。 慕聲愣住,低眼望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嗚……太感人了……”她干脆捂住眼睛,放任眼淚如洪水泛濫。 慕聲臉上的笑僵硬了。透過指縫,妙妙看清了他的表情。 那雙黑潤潤眼睛望著她,滿眼都寫著“腦子有病”。 慕聲站定不走,等著她把手放下來。他慢慢蹲下來,一張俊俏的臉靠近了她,近得可看見他根根上翹的睫毛:“感人?” “嗯……”妙妙點了兩下頭,又向床榻上執(zhí)手相望的二人投去艷羨的眼光,“倘若我與慕j(luò)iejie一般幸運,能有柳大哥那樣的愛人,那就太幸福了……我什么時候才能遇到良人啊嗚嗚嗚嗚……” 淚珠從指縫里滑落,凌妙妙用浸足了水的眼睛,從指縫間偷偷觀察他。 慕聲多疑。到了這一步,與其遮遮掩掩惹他猜疑,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全部展露出來。 只不過她說著說著,反而帶出幾分真情實感來。 想她凌妙妙在真實世界,一個花季少女,新鮮的像樹上掛下來的青果兒一樣,長到二十歲還是無人問津,被系統(tǒng)選來配給大魔王,多么的可悲! 慕聲微微蹙眉,原因是夸贊柳拂衣觸到了他的逆鱗。 但他眼里冰冷的殺意如被風(fēng)刮散了,逐漸轉(zhuǎn)變成促狹的笑意。 他慢慢伸出手指,有意地觸上了妙妙的唇。 柔軟。冰涼。 妙妙宛如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渾身僵硬,只能感覺到他冰涼的指尖從她的下唇角開始,沿著唇形一路勾勒,最終停在了唇珠上,手法輕柔,宛如情人之間的曖昧的小小意趣。 凌妙妙渾身汗毛倒豎,聯(lián)想到殺人分尸前的比劃。 “凌小姐抖什么?” 他無辜地抬起眼,抬手為她展示指尖鮮艷的一抹紅,“你的胭脂涂到外面去了。像是剛吃了小孩?!?/br> 說罷,他露出一個笑容,像是一個明朗又頑劣的少年與她開玩笑。 凌妙妙的臉?biāo)查g漲紅。 該死的柳拂衣,看著她出丑好幾個時辰,也不知道提醒她一下嗎? 捉弄夠她的慕聲站起身來,丟給了主角鴛鴦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zhuǎn)身離去,發(fā)梢無比青春地躍動了一下。 第一次與黑蓮花交鋒,妙妙已經(jīng)汗?jié)窈蟊场?/br> 終極目標(biāo)是攻略他? 算了,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自打凌妙妙穿過來,她一舉一動都容易引起丫鬟們的圍觀。 太倉郡是魚米之鄉(xiāng),產(chǎn)的水稻顆粒飽滿,粒粒分明。太倉郡小姐的待遇實在優(yōu)厚,晶瑩剔透的精米蒸得軟硬適中,上面還撒了芝麻粒、花生碎,滿口生香。 菜品就更不用說了。凌虞才十六歲,就有自己的廚子,頓頓飯四菜一湯,珍饈點心變著花樣兒做。糖醋魚用的是最新鮮的鱸魚rou質(zhì)鮮嫩;龍井蝦仁更是絕妙,清明前后的龍井茶氣味幽香,毫不逾矩地襯在飽滿的蝦仁下面,吃多少都不會膩。 妙妙胃口好極了,面前的米飯碗迅速見了底,露出細膩瓷底上一朵精致的紅梅來。 她把碗一推,奇怪地發(fā)現(xiàn)旁邊的兩個大丫鬟都呆呆地盯著她看。 妙妙:“看我干嘛?添飯??!” 丫鬟甲接過她那只圓溜溜的小瓷碗,喜滋滋跟丫鬟乙咬耳朵:“小姐胃口好了?往常不是只吃一兩飯還發(fā)愁嗎?” 凌妙妙耳朵卻尖,瞬間就變了臉色:“開玩笑,一兩飯怎么夠吃呢!” 一兩飯,也就是食堂阿姨半大勺的量。 凌妙妙終于知道為什么凌虞這么瘦了,大中午的,連一兩飯都吃不下去,長此以往,可不得修仙? 與男女主角感情線無關(guān)時,系統(tǒng)會在角落裝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造作。 這一點讓她感到相當(dāng)滿意。天天殫精竭慮地完成任務(wù),要是連吃也吃不飽,實在是沒法活了。 她招來機靈的丫鬟甲,將手臂親昵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個……廚房蒸米飯,是不是都用那個……”她斟酌了一下用語,比劃道,“一個盆?” 丫鬟甲愣了片刻,也跟著比劃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個盆?!?/br> 主仆二人對視數(shù)秒,凌妙妙欣慰地笑了:“那就好,下次吃飯,你把那個盆給我端過來擺在桌上。我添飯方便,看起來心里也踏實?!?/br> 丫鬟甲:“……” 郡守小姐的丫鬟們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從前的小姐陰陰郁郁,自憐自傷,吃得少,睡得也不安穩(wěn),話少得可憐。脾氣陰晴不定,見生人總是畏畏縮縮的。 現(xiàn)在的小姐不僅飯量大漲,一睡睡到日上三竿,還愛說愛笑,有時候甚至爆發(fā)出驢叫一樣的笑,察覺到旁人驚恐的表情后,立即掩住口正襟危坐。 小姐對此的解釋是:經(jīng)歷了生死一線,你會發(fā)現(xiàn),淑女端莊、主人架子和那些傷春悲秋的小情懷都沒什么用,活得好才是真的好。 雖然聽不太懂,但是似乎挺有道理。 總之,狐妖風(fēng)波過去后,凌虞突然變成了一個極度惜命、積極向上的小姐。 凌妙妙用宿命洗腦法說服了周圍的丫鬟后,動作又大了起來,開始在晨光熹微的時候繞著后園晨跑了。 天光還沒有大亮,霧氣茫茫,庭院里的矮樹叢烏烏的一片,在白霧里若隱若現(xiàn)。 凌妙妙正跑得氣喘吁吁,迎面裝上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竟是迷迷糊糊起來小解的太倉郡守。 凌妙妙差點驚叫出聲。眼前那胖子爹顯然一肚子起床氣,揉著自己被撞痛的胸口,怒吼:“什么東西大早上的亂竄?”待瞇縫著眼將眼前人看清楚了,吃了一驚,“呦,乖寶兒?!” 方才擺老爺架子罵人的郡守瞬間軟了下來,又是拍她的肩膀,又是摸她的腦袋,語氣聽起來急得要哭:“兒啊,撞痛了沒有?” 凌妙妙哭笑不得地扒拉下來他的手,叫道:“爹。” 郡守這才定下神來,看著妙妙熱氣沸騰的小臉和一身男式綢褲,吃驚道:“兒啊,這是干什么呢?” “爹,我晨跑。” “晨跑?”郡守嘴里像是吞了個雞蛋。 “嗯……我鍛煉身體?!?/br> 郡守想了又想,陪著笑、非常小心地勸道:“寶兒,你身體不好,早上多睡一會兒,等中午天氣暖和了,讓丫鬟們陪著你一起跑好不好?” “……不好。”妙妙氣笑了,熟練地對著家長滿口忽悠,“爹,一日之計在于晨,我吸收天地精華,有助于養(yǎng)身體的?!?/br> “哦——”郡守和所有容易被子女忽悠的父母一樣,聞言輕易地放下心來,一臉欣慰與信服交織的表情,“妙妙,你跑,要堅持跑?!?/br> 他看一眼妙妙的綢褲,堅定道:“別穿這個了,爹爹明兒叫人給你做條新褲子,上面有碎花兒的,可好看?!?/br> 妙妙哭喪著臉:“謝謝爹……碎花還是不要了吧……” 郡守笑得雙下巴都出來了,眼睛旁邊全是褶子:“好好好,那要大花兒的,大紅花兒,襯我家乖寶兒。” 妙妙:“……” 柳拂衣忙于照顧受傷的慕瑤,主角鴛鴦躲在房間卿卿我我,慕聲則忙于在外采藥,三個人一時間都銷聲匿跡。 這兩天沒有任務(wù),凌妙妙樂得輕松自在。早起晨跑,早早睡覺,過得比之前的任何一年還要規(guī)律。 這一日,在熹微的晨光里,凌妙妙遇上了早歸的慕聲。 清晨的霧氣沾染了他黑亮的發(fā)梢,化作朦朧的濕氣,少年的發(fā)尾搖搖晃晃,背上輕巧巧地背著個竹筐,笑盈盈地繞到了她面前:“凌小姐?” “哎?”凌妙妙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待看清來人,吸了一大口冷氣入肺腑。 他的眼眸在迷蒙的霧氣中顯得潤澤,清水洗過的琉璃一般,倒映著微光,立在那里,像是破除黑夜而來的一抹晨曦。 “凌小姐這是……”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從她臉上下移,落在了她畫著紅色大花的新綢褲上。 “哦,晨跑?!彼娌桓纳鼗卮?,有些緊張地一口氣背出了解釋了無數(shù)遍的詞,“一日之計在于晨,我吸收天地精華……” “噗?!?/br> 妙妙一下子結(jié)舌。 黑蓮花笑了,黑蓮花竟然笑了! 她不知所措,滿腦子只剩下這一行彈幕刷屏。 慕聲微微抬起笑彎了的眼睛,認(rèn)真地盯著她熱得紅撲撲的臉:“凌小姐又不是朵靈芝,吸收得了天地精華嗎?” 慕聲一笑,便是妖花綻放,眼尾、嘴角、臉頰都在張揚著美麗,還是一種由衷愉悅和快活的、積極正面的魅力。 凌妙妙尷尬地解釋:“總有好處的,至少下次遇見妖怪,我能跑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