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對。”柳拂衣看她半晌,沒想到什么要補充的,遂點點頭。 “還記不記得前些天我們和十娘子一道吃茶?”慕瑤轉向妙妙,“她給我們講了她和李準的相識過程,當時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想明白哪里不對勁,現(xiàn)在想明白了。” 妙妙有些不在狀態(tài):“是哪里不對勁?” “她的視角有問題?!蹦浆幙隙ǖ溃八v述的她和李準的‘相識’,畫面里只有李準和他妻子,沒有她的存在。她就像是庭院里的一棵草,一朵花,一只動物,旁觀著他們的生活,自己卻沒有參與其中?!?/br> “她說自己是李準的朋友,可朋友,又怎么會連一句對話都沒有呢?” 妙妙滿腦子都是那一天十娘子將手指放在唇上的畫面,她告訴她,讓一個人愛上自己的最終奧義,是付出全部的愛。 畫皮妖,顧名思義,戴上畫皮,魅惑眾生,以虛偽面目蠱惑人心。 口口聲聲最愛李準的十娘子,真的是妖……會吸食他精氣,cao控他,擺布他,迷惑他的畫皮妖?她的以愛換愛理論根本就是個笑話,始終依仗的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面皮? 凌妙妙心里一團亂麻,沉默了許久才接道:“那我們要怎么做?” “我已在她房門外的地面上布好了七殺陣?!蹦浆庉p聲道,“如果她真是大妖,一出房門,便會被陣困住。但是她的房間我們不好進入,還需要楚楚配合。” 柳拂衣俯下身去,扶住小女孩的肩頭:“楚楚,柳哥哥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楚楚點點頭,慢慢伸出小手,露出袖子里藏的半截澄黃符紙。 柳拂衣以血繪制的符咒,可削減大妖實力,控制大妖的行動,使之頭昏腦漲,以至于束手就擒,效用和道士鎮(zhèn)鬼的桃木劍差不多。 “今晚十姨娘哄你睡覺的時候,你找機會將這個貼在門上,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能做到嗎?” 楚楚似懂非懂地望著他的臉,將符紙一點點塞回袖子,半晌,揚起小臉,黑寶石般的眸子閃爍,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孩子?!绷饕屡呐乃谋?,叫醒了旁邊睡得鼾聲如雷的乳娘。 小女孩被乳娘抱在肩頭,將要走到屏風背后時,她咬住唇,沖柳拂衣?lián)]了揮小手。 主角團也沖她揮揮手,這大概是全文最小的劇情參與者了。 “是不是大妖,明天就見分曉。”慕瑤囑咐道,“明天夜里,我們再去一次制香廠。看看沒了大妖控制,制香廠還藏著什么貓膩。” 慕聲從頭至尾保持沉默,像個游魂似的聽完了慕瑤布置,又心事重重地轉身回了房間,中間慕瑤看他幾次,他都避開了目光。 “阿聲,阿聲……”慕瑤望著他的背影直皺眉頭,想回頭問妙妙,卻發(fā)現(xiàn)她早就不知道何時溜掉了,旁邊只有一臉茫然的柳拂衣。 “……咦,人呢?” 慕聲推門。 屋里只燃著兩支小小的蠟燭,堪堪照得清楚家具的輪廓。他轉身閉上門,黑暗瞬間將他圍攏。 他將外袍脫下來,放在桌上,在黑暗中熟練地繞過了柜子,撩開帳子,坐在了床上,開始卸腕上綁帶。 才卸了一只,他眸光猛然一凜,如閃電般出手向身后掐去:“誰?” “我……咳咳咳咳……”女孩兒夸張地發(fā)出一聲尖利的長鳴,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雞。 摸到了綢緞般綿軟的脖頸,他頓時松開手??諝庵衅≈煜さ酿ビ羟逑?。 凌妙妙。 在他床上。 “……”他指尖“砰”地炸出一朵火花,照亮了她的臉,那一雙杏子眼里倒映出亮抹光亮,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火花滅了,屋里又陷入黑暗,隱去了她的臉。 她似乎有些著慌:“你這屋里黑成這樣,怎么不點燈,看得見嗎你?” 他順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根蠟燭,“砰”地點燃了,端在手里,剛想把她趕下去,忽然皺起眉頭:“你喝酒了?” 酒氣混雜著花香,像是花開得過于爛漫,有些甜膩地醉人。她懷里抱著個酒壺,兩頰泛著紅。 妙妙“嗯”了一聲,“酒……酒壯慫人膽。” 爬黑蓮花的床,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她現(xiàn)在手心還濕漉漉的,生怕慕聲一個暴起將她丟下床。 慕聲果然拉住她的衣服角,將她向外拖,語氣不善:“……你下去?!?/br> “可你現(xiàn)在也不睡覺啊……”她放下酒壺,兩手抱著床角的柱子,鬧起來,“我就坐坐嘛,別那么小氣嘛,子期,子期,子期……” 她一疊聲地叫他名字,喊得他百爪撓心,他壓著火氣一連點了三根蠟燭,擺了一溜,把他們之間照得分毫畢現(xiàn)。 這樣才好,比剛才那昏暗暗的氣氛好多了。 “你喝酒嗎子期?” “……” “這么早就睡覺,真無聊,沒一點夜生活?!?/br> “……” “明天就要……”她驟然驚醒,咬下了“跳裂隙”三個字,“就要捉妖了,今天我們多玩一會兒好不好,嗯?說話呀子期,說話嘛……” 還真是酒壯慫人膽。慕聲冷眼看著她雙手抱著柱子,占足了嘴上便宜,完全沒有平時察言觀色那點自覺。 大半夜跑到男人床上喝酒…… 剛消下的火又“呼”地冒了起來,拉了拉她袖口,耐著性子道:“你在我這干什么?回你自己房間去?!?/br> “我不走!”她那個“不”字拖得又長又不情愿,生氣地瞪著他,好像他才是侵占別人領地的那個。 交涉失敗。慕聲扯了一把領子透了透氣,屋里好熱。 他腦子亂成一鍋粥。 術法,修行,慕家,前途,jiejie……這些本來在他心里盤條理順的事情,一見到她就全亂了,什么都來不及細想,只顧得上眼前的兵荒馬亂。 “你喝了多少……”他拎過壺來,發(fā)現(xiàn)是空的,頓時火冒三丈,黑眸一沉,“你全喝了?” “嗯!”她很驕傲地點了一下頭,語氣像街邊口沫橫飛說評書的,“我一口悶,沒斷!” “……” 他湊近了她,兩雙眼睛像照鏡子一般對著,近得可以看見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壓低聲音,“那你讓我跟你喝什么?” “你來呀,有的是!”她從懷里一掏,居然又掏出一只酒壺,眼眸亮晶晶,“我給你留著呢。” 衣服扯開了些許,若隱若現(xiàn)露出白皙的肌膚,他想往后退,偏偏凌妙妙拉著他的手不放,強行讓他握著酒壺,“你摸摸,熱的,我揣懷里幫你加熱啦……” 她自顧自笑起來,笑得如銀鈴響動,像盤絲洞里的女妖精。 四周都是她發(fā)間香氣,懷中香氣,眼前嬌軀近在咫尺,不斷與夢境疊合。 他覺得自己要發(fā)瘋了。 在頭腦紛亂中,他不斷地回想這個晚上從她嘴里吐出什么話,化作幾柄刀子插進心里,讓他清醒清醒。 想到阿姐,果然如冷水澆頭。 眼前的人動了一下,往里面靠了靠,驟然離他遠去,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起來,只伸出手輕輕戳他。 “……喝不喝?” “給點面子嘛?!?/br> 他回頭猛地吹熄了蠟燭,屋里陷入先前的黑暗。 凌妙妙“呀”了一聲,抱怨道:“摸黑喝酒,什么毛病,你看得見我的臉嗎?” 他心道,就是要看不見才好。 他長睫微垂,心煩意亂地端起酒壺,一口悶,沒斷。 ……誰給她的燒刀子,又烈又嗆。 第64章 鬼魅制香廠(九) “……你……給我留點行不行?!绷杳蠲铋_始扯他袖子,強行將酒壺奪過來,邊搶邊絮絮叨叨地教訓,“你這人沒意思,只顧自己喝,知不知道什么是推杯換盞?” 凌妙妙幾乎要喝暈了,嘴里的話自己往出蹦,昏昏沉沉,過不了腦子。 慕聲將酒壺從她嘴邊奪下來,一把搶回去。 就這樣拉拉扯扯相互譏諷,摸著黑解決了一整壺。 本該冷若冰霜的夜晚,偏偏……喝得滿身燥熱,心里幾乎要燒起來。 “你為什么半夜喝酒?” 還跑到他床上喝。 “……”她頓了一下,放低了聲音,“我心……心里有點難受?!?/br> 他嘴角勾起,黑眸中閃過一絲譏誚的笑:“凌小姐也有心里難受的時候?” 還以為她百毒不侵,萬事不掛心。 “嗯?!辈恢遣皇呛茸砹说木壒?,她居然沒像往常一樣頂回來,而是軟綿綿地應,“我找你道歉來的,對不起?!?/br> 少年一怔,旋即冷笑一聲。 “子期,真的……”誰知她慢慢蹭過來,眨巴著眼睛,近乎神志不清地湊近他,異常真誠地開始道歉,“剛才我不該那樣說的,對不起嘛……” “對不起……” “……” “對不起對不起……” 按理說,這件事絕對不該是這樣的解決辦法,心結這東西,豈能是能三言兩語解得開的?可她偏偏就用這么直接的方式,簡單粗暴地面對困境。 不依不饒。 折磨他一晚的關系,他考慮了一晚上的事情,又亂了,滿腦子都是她的哼哼唧唧。 “行了!”少年忍無可忍,伸手將她軟綿綿的臉推開,“凌妙妙,閉嘴?!?/br> 她沉默了幾秒鐘,在巨大的倦意中翻了幾個白眼,又攥緊了拳頭,似乎在拼命提醒自己不能就此睡著,開始口齒不清地解釋,“我作為朋友,我其實是擔心你?!?/br>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她舌頭都捋不直了:“不對,說錯了,是關心你。” “……那你關心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