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攤主巧舌如簧,拍著巴掌,爆發(fā)出一陣夸張的驚嘆:“好看!太好看了!十足符合姑娘的氣質(zhì),真是天上有,地下無……” 街市喧鬧,人來人往,商鋪鱗次櫛比,懸出的五顏六色的招牌擠占了街面,吆喝聲此起彼伏。 他本想讓她去首飾店里買的,見她聽了攤主的話,忽然在陽光下笑了,便沒有開口。 凌妙妙忽然半扭過頭,故意踮了踮腳,那蝴蝶翅膀便開始上下?lián)u擺,閃動著光,她眼里也似有流光閃爍,笑得很興奮:“你看,會顫的?!?/br> 印象里,只有小時候才戴過這種夸張的亮晶晶的東西,想來還有些懷念。 “買一支吧?!彼敛华q豫地付銀錢,睫毛輕顫,只覺得心也讓那翅膀攪得七上八下。 凌妙妙順手摘下原來的云腳發(fā)釵塞給了他,戴上了翅膀會動的小蝴蝶。他將云腳簪子順手揣進懷里,旋即飛快地扳過她的下巴,“戴歪了?!?/br> “不可能呀。”凌妙妙迅速伸手去摸,他已經(jīng)將發(fā)釵輕巧地摘下來,捏著她的臉重新戴了一遍。 不知為什么,他的動作刻意極慢,手指屢次無意劃過她的發(fā)絲,弄得她臉上發(fā)癢,不禁有些躁了:“好了沒有?” 他不撒手,扭頭朝店主道:“再來一支?!?/br> “……” 一左一右,端端對稱,她伸手一摸,惱了:“誰讓你戴兩只對稱的?” 一只蝴蝶像是無意中棲息在頭發(fā)上的,兩只端端的蝴蝶……不就成了裝裱的蝴蝶標本了? 對稱規(guī)整最適合小女孩,她梳了個雙髻,鬢發(fā)上還戴兩只對稱的蝴蝶,讓他打扮得像個六七歲的娃娃…… 少年打量她紅撲撲的臉,眼里似有滿足的笑意:“好看?!?/br> “我不要?!彼龖崙崳焓忠?,慕聲擋住她的手,再次扭頭,淡道:“再來一支。” 攤主一連賣了三只蝴蝶發(fā)釵,心內(nèi)狂喜,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慕聲睨著她的臉,將右邊的發(fā)釵稍微挪了挪,往右邊又簪了一只,破掉了對稱的形。 小小蝴蝶在她栗色鬢發(fā)上次第閃光,令人目不暇接,夸張又不遵常理,倒是應(yīng)了她這個人。 凌妙妙忍無可忍猛扯他的衣擺:“快走吧?!?/br> 再待下去,她懷疑自己要被他簪成蝴蝶人。 走過了三四個攤位,她手上捏了好幾個玩意。 火紅的糖葫蘆捏在手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她低頭叼住了第一顆山楂,未及咽下去,就聽見身旁的少年低聲道:“我也想吃?!?/br> 她看他一眼,鼓著腮幫子指指攤位,含糊道,“去買?!?/br> 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的臉,語氣含了一絲委屈:“我想吃你手上的?!?/br> 凌妙妙一怔,忍痛將剩下的遞了過去:“那給你……我再去買一串。” 他卻不伸手去接,只是垂眸望著她手里紅彤彤的糖葫蘆,又用那雙漆黑潤澤的眼睛望著她。 “……”凌妙妙明白過來,火冒三丈,走過去將他的手拉起來,強行將糖葫蘆塞進他手里,扭頭走了,蝴蝶發(fā)釵閃閃爍爍,“愛吃不吃!” “哎——” 算命先生攤位前有人影一閃,撞得桌子顫動,桌上插著的黑白八卦棋左右搖擺,一連串骰子滾落到了地上。 那人身量高大,斗笠壓得很低,還垂著黑紗,匆匆道了一聲“抱歉”。 凌妙妙與他擦肩而過,瞅著那背影熟悉,緊跟幾步追過去:“柳大哥!” “柳大哥,你去哪兒呀?” 那身影聞言一頓,隨即飛快繞過街巷拐角,一閃便不見了,一張紙箋斜飛出來,在空里打了幾個轉(zhuǎn),匆匆落在她腳下, 她頓住腳步,順手撿起來揣進懷里,心怦怦直跳。 堂堂捉妖人,大白天像做賊似的把臉遮著,還狼狽到在集市上亂竄…… 旋即,被人一把箍回懷里,半晌,慕聲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響起,帶著顫抖的冷意:“想往哪兒跑?” 她指著空無一人的小巷,還未反應(yīng)過來:“沒跑,我看見柳大哥了……” “我沒看到?!?/br> “真的……” “你看錯了?!彼驍啵裆涞貭窟^她的手腕往回走,用力得仿佛像是鎖鏈扣住了她。 凌妙妙一路被他拽著走,天色漸晚,集市上的攤位收起,街道驟然寬闊起來。兩旁二層三層的酒肆點起燈,觥籌交錯的聲響從格窗中傳出來,整條街上暖黃的燈火如星。 路越走越偏了,走到最后,幾乎看不見屋宇,夜風(fēng)吹來,影影幢幢的大樹抖動,無數(shù)片細小的葉子相互碰撞,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凌妙妙不識路,直到扎進空無一人的密林,才警覺起來:“我們來這兒干嘛?” 慕聲的眸色漆黑,倒映著月光的亮,松開她的手,將她抵在粗糙的樹干上,答道:“說話?!?/br> “……”她的睫毛顫動,他身上清冷的梅花香將她包圍,“說……說什么話?” 林木如松濤擺動,是發(fā)寒的色調(diào),交錯相連的樹冠遮天蔽日,偶爾聽得見林間寒鴉一聲長啼。 她的背驟然挨住冰冷的樹干,打了個寒戰(zhàn),他便再往前一步,快要貼住她,這樣的壓迫感令人頭皮發(fā)麻。 他抿著唇,手指輕柔地繞著她鬢邊碎發(fā),似在極力克制自己,半晌,才抬起頭,漆黑的眼眸望定她:“妙妙,拿出來?!?/br> 第84章 蜜柚(六) “妙妙,拿出來?!?/br> “……什么?”她的眸光閃動。 他耐心地看著她:“柳拂衣給的東西?!?/br> 凌妙妙驟然抬眼,眼中冒火:“你不是說我看錯了嗎?” 他翹起唇角,白玉般的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這樣的環(huán)境和距離,無端有濃重的劣勢感,她頓了頓,慫了:“不是給你的?!?/br> “……”他抬起她的臉,復(fù)雜地凝視她的雙眸,半晌,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對她說,還是自語:“不聽話?!?/br> 他俯身下來,嘴唇輕輕碰到她的臉頰:“都已經(jīng)這樣了,還不聽話嗎?” 她避開,飛速道:“想必也不是給我的,既然不是給我們的,誰都不要拆?!?/br> “我們”二字一出,少年一頓,神色稍霽,目光落在她臉上,語氣緩和:“放在你手里不太好?!?/br> “還是拿出來給我吧。” 凌妙妙搖頭瞪著他,視死如歸。 慕聲沉默半晌,垂眸望著她,虛點兩下她的胸口,漆黑眼底似含有冷冽的笑意:“你以為放在這里,我就不敢嗎?” 話音剛落,他欺進一步,驟然吻上她的唇,輾轉(zhuǎn)反側(cè),左手將她雙手制在背后,旋即趁她不備,右手將她襖子的系帶抽開,鉆了進去。 “嗯……”她劇烈掙扎起來。 他稍微離開,聲音微啞,似乎在忍耐的邊緣警告:“不想讓我碰到,就別亂動?!?/br> 凌妙妙審時度勢地不動了,他吻完,那張薄薄的紙箋也捏在了他手里。 他不著急展開,而是先幫她把襖子系好,毛毛領(lǐng)子抽了出來,拍平,襯著她通紅的小臉,若不是她滿眼慍怒地瞪著他,他還想再順勢摸摸她的臉。 這一下得逞,消去了他大半怒火,眼中的愉悅蓋都蓋不住。 他神情輕松地展開信箋看,上面橫七豎八的墨跡下面,有一行潦草的字:“瑤兒:已得脫身之法,十日后無方鎮(zhèn)‘花折’酒樓匯合。照顧好自己?!?/br> 他翹起的睫毛微顫,面上譏誚:“還算有點能耐。” “你別把它扔了。”凌妙湊過來看,他手一抽,輕巧地避過了她,沒讓她看見一個字,將信箋揣進了自己懷里。 “我為什么要把它扔了?”慕聲望著她的雙眼,刻意道,“柳公子說了,回來便要和阿姐成婚?!?/br> “……” 酒肆燈光亮著,一樓大廳仍有滿滿的人,小二穿梭其中,正在往外提水,看見了他們,特意過來打了招呼。 “對了,凌姑娘,”他眉眼彎彎,“那本書看完了么?” 凌妙妙怔了片刻:“書……” 慕聲半擋在她面前,少年的面容鮮活,而笑容疏離:“我們先上去了。” “噢……”小二撓撓頭,疑惑地看著那女孩被他緊緊牽著上樓。 凌妙妙回了房間,徑自翻箱倒柜,最終在桌子下面撿起了那本沒看完的小說,“呼”地吹了一下上面的灰,轉(zhuǎn)身便要下樓。 “你去哪?”他擋在她面前。 凌妙妙仰頭:“還書?!?/br> “我?guī)湍氵€?!?/br> “……”凌妙妙看他半晌,似乎是忍了又忍,將書扔給他,扭身掀起帳子,氣鼓鼓地躺到了床上。 少年捏著書下樓,老舊木樓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他走著,忽然想到什么,慢慢拿起書,翻到最后一頁,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結(jié)局。 凌妙妙清醒的時候講過,故事是公子愛上他的先生,不擇手段,強取豪奪,逼得先生兩度自殺,后來,二人竟還強行在一起了。 昏黃的燈搖曳亮在他頭頂,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他微微抿著唇。 書的最后一回,先生不堪忍受他的占有欲,第三次自殺,想嚇唬一下公子,沒想到真的死了。公子遭遇重創(chuàng),吐血而盡,死前絕望地笑道:“強扭的瓜終究不甜?!?/br> 少年“啪”地合上書,潤澤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的慍怒。他捏緊手指,忍著自己想炸火花點了的沖動。 好在她沒看完。 “慕公子來還書?”小二一天到晚都笑吟吟的,抬起汗巾擦擦臉,接過了書,放在了一樓的木架子上,接著走回來擦桌子。 慕聲立在一旁,聲音很低:“你那位相好,最近有傳來宮里的消息么?” “宮里……您是想問柳駙馬?” “嗯?!?/br> “我聽說,柳駙馬日日悉心照料,帝姬的瘋病已大好了?!?/br> 他點點頭,不做他語。 小二擦過了桌子,又好奇地問:“慕公子的婚事籌備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