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嗯?!彼犴樀卮饝?yīng),嗅著她發(fā)間一點淡淡的清香,眼珠里倒映著一點微光,語氣越發(fā)輕了,“什么都答應(yīng)你。” 話音落下,他湊過來,閉上眼睛,熟練地索吻,濃密的睫毛將這張臉裝點得安靜溫柔。 妙妙頓了頓,將他的臉輕輕推開,接著說,“不要動不動就綁人?!?/br> 少年睜開眼睛,語氣異常無辜:“我沒有綁過別人,向來是直接殺了?!?/br> “……”妙妙一時語塞,不知道該罵他,還是該夸他坦誠。 “那你更不該綁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強行捆著我就是……就是下三濫?!?/br> 她自以為已經(jīng)說了很重的話,應(yīng)當在他單薄的自尊心上留下一筆,讓他痛定思痛,有所反思,誰知他竟然望著她微微笑了。 不知是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取悅了他,他的表情,乃至語氣,全都柔和得一塌糊涂。 像是抽大煙病入膏肓的人,在煙霧繚繞里微笑自嘲,帶著一點微弱的求救訊號,孤注一擲、毫無廉恥地墮落給旁人看:“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東西了吧?” 凌妙妙望著他,心里出離憤怒了,柳眉倒豎:“什么東西?靈長類動物,人吶?!?/br> 她揪過他的領(lǐng)子,將他玉白的臉狠狠拉到自己面前,二人幾乎鼻尖對著鼻尖了:“子期呀,”她望著他,眼珠跟著他的眼珠轉(zhuǎn),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自己把自己當個東西,別人才當你是個東西,知道不?” 沒來由的悲憤像是利劍催逼著她的心房,噴出又酸楚又惱怒的汁液,恨不得照著眼前這張臉打幾下,看看他還清不清醒。 她恨恨地盯著他,不知怎么想的,臉一傾,張嘴一口咬在了他嘴唇上。 少年目光深沉地望著她,旋即閉上眼睛,就著她這一咬,輕柔地吻在她唇上。 妙妙撒了揪他領(lǐng)子的手,松了尖牙利齒,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臉,吻得纏綿又急切。 床角的鈴鐺輕輕響動,像是一對冷得發(fā)抖的孩子擁抱彼此取暖,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身體里。 “趙公子想了三日,決心去證實一下?!?/br> “他沒有像那方士所說,用符紙驗證。而是找到慕容氏,直截了當?shù)貑柫怂!?/br> “他們關(guān)起門來談了一刻鐘的話。趙公子出門時,面色如死灰,即刻一言不發(fā)地收拾行李,離開無方鎮(zhèn),慕容氏抱著肚子倚在門口,滿臉驚惶地望著他。她沒有阻攔,而是睜著那雙美麗的眼睛,絕望地看著他離去?!?/br> “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個被摔得粉碎的琉璃美人?!?/br> “趙公子大病一場,一個月以后,他在趙家的安排下,與一個仕宦家族的貴女成了婚,趙公子的jiejie很是得意,只是他從那日起,幾乎再也沒有笑過?!?/br> “那慕容氏的孩子呢?”底下有人插空喊。 “慕容氏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獨自生下了孩子。” “她沒有請穩(wěn)婆,而是坐在家中冰涼的地板上,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纖細的手指抓著桌子腿,發(fā)出小貓一般垂死的呻吟。她昏昏醒醒,直到后半夜才生下了孩子,她的裙子泡在一片污濁的血泊里,整個人被汗水浸透了,像是從水缸里撈出來的?!?/br> “外面雷聲大作,她在黑暗中摸索著。用準備好的剪刀剪斷了臍帶,慌亂中不慎刺傷了自己的手掌——在此之前,趙公子甚至連剪刀也不許她碰。她顧不上手上鮮血直流,將啼哭的孩子抱起來,埋進自己單薄衣襟里,吻了吻他的額頭。她實在精疲力盡了,就那樣昏了過去?!?/br> 凌妙妙心里想,她雖然沒吃過豬rou,但好歹是見過豬跑的。眼前這人活了一十八年,卻是連豬跑都沒見過的,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點憐憫之情。 憐憫之后,她覺得自己作為經(jīng)驗稍微富足一些的那一方,應(yīng)該主動帶帶他,才算盡到責(zé)任。 這樣一想,那一點慌張和躊躇瞬間便被莊嚴的責(zé)任感取代。 她不大熟練地摟住了少年的脖子,整個身子全靠在他身上。 慕聲愣了一下,感覺到了她強烈推倒自己的意愿,于是就勢靠下去,順從地任她壓在了床上。 凌妙妙趴在他身上,手指強作鎮(zhèn)定地解他的衣袍,手抖得厲害,解了半天也沒能解開,快在他注視的目光下尷尬地哭出來了。 四目相對,她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烏黑的杏子眼帶著羞惱的慌亂,半干的頭發(fā)散落在他衣襟上,被蒙昧的陽光染成了淺栗色,淡淡的花香盈滿了小小帳子。 少年一把攥住她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眸光漆黑,含著柔潤的水色。 僵持了兩三秒,他摟住她的腰,往帳子里側(cè)一個翻身,兩人位置顛倒。他微微起身,抿著唇,右手飛快地解開了衣袍,手指也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這樣解?!彼肷危鲁鋈齻€字。 凌妙妙看著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了。 他解開了,卻不脫,掛著衣服,俯下身自顧自吻她的耳垂,睫毛掃在她臉頰上,仿佛有人用羽毛輕輕撓。 他的吻也有些不穩(wěn)當,帶著些火急火燎的味道,順著她的耳垂往下,直到脖頸,再向下,嗅到她衣襟上的一點花香。 他一陣目眩神迷,手撫弄著她熱乎乎的臉頰,叼住她上襦前襟的系帶,一點點抽開了。 “能不能別這樣……”妙妙的手指無措地劃拉他的背,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小小聲道:“我……有點難受。” 外面的天顯見地昏暗下去,帳子里的光變成了暖黃色,撒在她額頭上。 少年正吻著她的側(cè)臉,聞言抬起臉來看她,黑發(fā)滑落下來,他額頭上罕見地出了一層薄汗,眸中有些茫然,輕聲道:“我也……很難受?!?/br> 妙妙本能地感覺到這樣的僵持不是辦法,可是又對未知感到一點兒懼怕。直到手指摸到了他背上道道交錯的鞭痕,心霎時軟了:“那你就……怎么舒服怎么來吧?!?/br> “嗯……”他似乎是得了允諾,終于邁進那一步,感覺到身下的人無聲地吸了口冷氣。 他低頭將她額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撩開,聲音很低:“疼么?” 妙妙咬著牙,目光閃閃爍爍,輕輕倒著氣,像是在反過來安撫他:“還……還行?!?/br> 他心里被一陣涌上來的暖意填滿,感覺到自己似乎飄忽在云上,幸福得有些不真實。 低頭吻著她的唇,不給她呼痛的機會,慢慢放任了自己。 兵荒馬亂中,他的手指蠻橫地抵在她唇上,生生將她咬在下唇上的牙齒抬了上去:“別咬自己?!?/br> 妙妙的虎牙叼著他的指腹煩躁地磨了磨,氣喘吁吁地罵:“不咬……我……難道咬你嗎?” 他真將手背乖順地伸過來:“可以?!?/br> 她伸手輕輕一推,將他的手推開了,沿著原有的牙印迅速地封住唇,好似在給一瓶不太穩(wěn)定的汽水用力擰上蓋子。 他的眼疾手快,再度用手指抬起她的牙,憐惜地摩挲著她的唇瓣,帶著混亂的呼吸,在她耳畔道:“妙妙,你可以出聲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妙:旁邊這個連豬跑都沒見過。 聲:吃過。(小聲bb) 水鬼:夠了吧!夠了吧!都死了還要受這種折磨。 第95章 迷霧之城(九) 羞恥的熱度沿著脊梁骨往上爬,霎時間占據(jù)了整個大腦,雞皮疙瘩起了一后背。 她撐著最后一絲理智給自己一遍一遍打氣:合法夫妻,合法夫妻…… 合法行為,合法行為…… 他的指腹抬著她的牙,哄誘般地貼著她的耳朵說話,“出聲吧?!?/br> 她忍不住含糊地呼痛。 “妙妙……”他纏綿地喚,眸光迷離。 凌妙妙茫然望著他,這人看起來好像沒羞沒臊,全無下限。 汽水瓶“砰”地打開了蓋子,她開始哼唧??倸w已經(jīng)摒棄了羞恥心,便故意夸大其詞,覺得自己變成了豌豆公主,被他掐了一下腰也哼哼,無意蹭了一下手臂也哼哼,背后墊著衣服硌得慌也哼哼。 妙妙看著他像瀕臨失控的野獸一般躁動起來,又怕真的弄疼了她,拼命克制自己,手足無措,連眼尾都泛著殷紅,心里幸災(zāi)樂禍,手指輕快地摩挲他的脊背,像是在順著小動物的毛。 慕聲覺得懷里的人真的變成了一朵云,軟綿綿、熱乎乎還能發(fā)出美妙聲音的云,恨不得將她拆碎了揉進胸口,又怕她真的一下消散了,只好拿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 耐不住了,便吻一下,舔一下,再放回去,珍藏起來。 “這是一個男孩,輪廓與慕容氏如出一轍,秀美靈動,眉眼生得倒像他父親?!?/br> “慕容氏帶著孩子,在鎮(zhèn)上艱難生活。開始時,鄰里尚對她關(guān)照有加,可是時間長了,家里沒有男人庇護,慕容氏的容貌終究招來了禍事?!?/br> “開始時只是一兩個光棍鄰居打她的主意,讓她嚴詞拒絕,呵斥幾句,尚顧得面子,連連致歉退開?!?/br> “慢慢的,發(fā)現(xiàn)他們孤兒寡母毫無還手之力,便有許多地痞流氓、醉漢賭鬼上門糾纏,慕容氏家里的鎖,每天都被不同的人撬開,慕容氏擔驚受怕,每天捏著一根長棍,和衣坐在院門口,夜夜不敢安睡?!?/br> “她的女鄰居們,開始時還同情她,時間久了,便也視她為不詳,鎮(zhèn)子上開始有了謠言,說她水性楊花,在外與男人yin亂,這才被夫君撇下,是個沒人要的蕩婦。此名一出,慕容氏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好幾次差點被人欺負,她掙扎叫喊了半夜,也沒人來搭救她,身旁嬰孩大聲啼哭,引得鄰院里的狗狂吠,好事者心里有鬼,嚇得連滾帶爬地跑掉,她才逃過一劫?!?/br> “慕容氏決定抱著孩子離開無方鎮(zhèn),回自己的家鄉(xiāng),可路途漫漫,她走到哪里,哪里都不太安定,哪怕她戴著面紗,揣著匕首,一個窈窕的單身女人抱著個嬰孩,也總是逃不開覬覦的眼睛?!?/br> “車舟行途,流竄的惡人尤其多。船上有一伙惡匪,盯上了慕容氏。便在一個夜里,幾人分工配合,搶走了慕容氏懷里的孩子,強令她屈從,否則便要將孩子掐死扔進江水里。慕容氏為了孩子,不得已含淚答應(yīng),事行至一半,船上腳步切雜紛亂,有兩人從廊中經(jīng)過,高談闊論,正提及長安的趙公子,高頭大馬娶了新婦。” “慕容氏聽在耳中,萬念俱灰,剎那間仿佛天地失色。” “忽然嬰兒夜夢驚醒,放聲啼哭,匪徒們嫌他擾了好事,想要違背諾言,順手將他掐死,不知是不是惡行觸怒了老天……”老頭伸出指頭指了指頭頂,瞪圓了眼睛,“忽然紅光大作,四人齊齊倒下,霎時死于非命?!?/br> 臺下鴉雀無聲。 “慕容氏斂好衣服,掙扎著起來抱著孩子一看,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當天便踏上返程,回了無方鎮(zhèn)?!?/br> 聽眾們一陣sao動,竊竊私語不絕:“怎么了呀……” “不知道呢……” “慕容氏抱著孩子連夜趕回了無方鎮(zhèn),徑自去找了花折的老板榴娘?!?/br> “這榴娘,誰?無方鎮(zhèn)里的秦樓楚館,唯數(shù)花折最有名。花折里的姑娘,個個絕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既有樣貌,又有才情,引得無數(shù)達官顯貴不遠萬里前來風(fēng)流,榴娘便是那個老鴇之最。慕容氏早年與這榴娘曾有過點頭之交,現(xiàn)下走投無路,就去投奔于她?!?/br> “榴娘見了慕容氏,給出的第一個建議,便是讓她去把襁褓里的孩子溺死。” 慕瑤心里咯噔一下,與柳拂衣對視一眼。 “為什么呀……”身后有人悄聲問道。 臨桌人輕輕敲了敲碟子,笑道:“那還不簡單,她獨身一人還算搶手,帶著個拖油瓶孩子算怎么回事?” “慕容氏不愿意放棄孩子,與榴娘不歡而散??墒撬氐郊?,鎮(zhèn)上那幾個惡棍地痞,就像是豺狼虎豹,虎視眈眈,慕容氏過得萬分艱難,生計也是問題。趙公子已再娶,她對男人已經(jīng)絕望。她便想,與這樣磋磨度日,不如換得個錦衣玉食,好好將孩子養(yǎng)大。就再回頭去找榴娘,同意賣身,只求個避難之所?!?/br> “唉……”聽眾們兩眼含淚,嘆息連連。 “榴娘對此事萬分謹慎。一來,以慕容氏的絕色,必定是艷壓群芳,超過了花折里所有的姑娘;二來,慕容氏多多少少跟她有份交情,她也不想虧待了慕容氏。” “于是,榴娘沒有把慕容氏的名字寫上玉牌,也沒給她起花名,辟了三層最豪華的東暖閣,錦衣玉食地供著她,是慕容氏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以示與過去劃清界限,叫做‘容娘’。” 慕瑤聽到這里,猛地蹙起了眉頭:“容娘?” 柳拂衣奇怪道:“怎么了?” “容娘,蓉娘……”她嘴里默念著,搖了搖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沒什么……” “容娘接客,只接那王公貴族,人上之人,須得才貌俱佳,才有幸與她春風(fēng)一度。榴娘覺得,這樣,她算是照顧容娘了,即便是淪落風(fēng)塵,容娘也算是個受人仰視的紅姑。” “只有一點不妥,便是容娘那個孩子。男孩養(yǎng)在妓館多有不便,四歲以前還能同母親日日待在一起,容娘接客時,托付別的姐妹照顧一下。四歲之后,卻是沒法時時待在花折里了,容娘只得給他些錢,囑咐他在太陽落山以后在外面逛,后半夜再悄悄從后門進來,在小房子里睡下,不要驚動其他客人?!?/br> “容娘待在‘花折’七年,見過她的人,都對她的樣貌津津樂道,只是可惜她那樣渾然天成的一張臉,隱在濃妝之下,沒能昭顯于世?!?/br>